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一代人》

1979年,我在大学毕业十四年之后,从陕南山区考取为中国人民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我不喜欢沉溺在课堂听讲和专题研讨中,而是把时间和精力主要用于关注当时的文艺发展状况,并积极参与某些重大问题的论争,其中自然涉及诗歌。

我在少年时代曾经痴迷过普希金、莱蒙托夫、拜仑、雪莱、歌德、海涅等人的抒情诗和诗体小说,而且在激情冲动时胡乱写过一些欧化的短诗,但在上大学后就停止了。我终究没有成为诗人,对诗歌的热爱也淡化为只是把它作为文学的重要分支和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看待。我的另一点变化是,原本对中国现当代诗人的作品不怎么感兴趣,就连郭沫若也不喜欢,随着年龄增长,反倒觉得有必要读一点国内有影响的诗作了,可惜能感到满意的总是很少,只是对郭小川的《望星空》和《团泊洼的秋天》等诗产生过一些共鸣。四人帮覆灭之后,中国诗坛似乎有了新的气象,涌现出许多新人新作新流派,我自然是喜悦的。但我很快发现,在这个思想解放的新时期,占主流地位并被官方认可和称赞的仍只是同最高统治者的政治需要保持一致的作品,不符合这个要求的必然遭到排斥,违抗这个要求的更是像在四人帮时期一样难逃厄运!比如,部队诗人叶文福写了首《将军,不能这样做》,抨击军队高层的特权和腐败,竟被邓小平亲自点名批评,从军中清除出去,而且在此后几年不断遭到猛烈批判。我愤慨莫名,在好几篇文章中对此发出了抗争的呼叫。

新的政治高压令人窒息,但我并未绝望,因为我看到了一种充满生机的可喜景象:为数众多的不合流的诗人不甘沉沦,顽强地自寻生路,已经在荆棘、石壁、沙砾和污泥中培植出千千万万株新的诗歌之苗,其中有的很快被扼杀了,有的自生自灭,但仍有许多冒着风雨茁壮成长,甚至长成参天大树。

对,我所看到的是中国地下诗歌的景象,它斑斓多姿,令人惊叹。

放眼望去,这景象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布于神州南北的奇葩——朦胧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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