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屏幕上,我们看到的铺天盖地的莺歌燕舞,看到了涨满整个画面的欢声笑语,看到了天安门广场上50万盆鲜花装饰的“盛世”……半个多世纪,几代人的时间,巫师般的灌输、明谕、暗示,使许多人丧失了正常的认知和判断能力,如同天真的孩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误将狼当作外婆。当我们看到那些夸张的幸福面容,听到把五十七年前的那一天当做“祖国的生日”时,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这是一种令人哭笑不得、无言以对的超级“幽默”,在他们的心目中,祖国就这样和一个政权简单地划上了等号,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看到巫师的宣传真是成功,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朕即国家”的现代版还将继续演下去。

在歌舞、欢笑和鲜花的海洋中,刹那间,我们仿佛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日复一日对众生苦难的知觉,失去了所有对时代压抑的痛感,失去了对社会丑恶的体验,如同一下子掉进了一个用一切美好的词汇和画面构造的窟窿中,怀疑起社会人生的真实性。好在这样的感受转瞬即逝,对于一个还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对于每天为生存而奔波、挣扎、焦虑着的人们,虚幻的庆典终究与自己的生命没有切身的关系,我们要面对的还是自己的日常生活,面对每个角落正在发生、不断在发生着的不公、不义、不安,这些在电视画面上不可能出现的镜头,在我们的生活中却不能回避。这个经历了无数大浩劫、大灾难、大动荡的民族,见证了太多的不幸、苦难和牺牲,而今早已麻木。社会的变化之快更是超过了人类的想像,断裂的鸿沟已横亘在大地之上,在上流社会与底层社会之间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强势的力量主宰着这种变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希望这个词正变得越来越虚无。什么时候才有可能走出这种虚无?似乎只能归结于天意,而天意从来高难问。

处在千年重压下的中国人常常喜欢讲因果,凡事总是有原因、有根由的,这样就回到了老黑格尔的命题上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样的哲学未免太可怕了,它给一切现存的秩序提供理由。五十七年了,难道我们还要在早已破灭的梦中继续找生活吗?难道我们还愿意用谎言的烛光照着自己在幽暗之中生老病死吗?难道我们还要在长满苟安花的草坪上舞蹈吗?难道我们还要用自我欺骗的语言不断地唱出动人歌谣吗?难道我们习惯了说“是”的嘴巴失去了说“不”的能力?我不相信,即使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即使苦难是我们永远的宿命,至少我们还可以重温诗人北岛的诗句,大声地喊出“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作者文集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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