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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遇到西米,是在一家名叫“城市英雄”的电玩店。我自小便喜欢打游戏机,中学时代,为了能在下午放学的时候买两个游戏币玩,几乎每天早餐只吃一个小馒头。可惜,等到我大学毕业回家,街边的电游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网吧。对此,我相当的郁闷,虽然“街头霸王”、“名将”、“雷电”、“三国志”、“坦克大决战”在电脑里,同样可以玩得不亦乐乎,但没有了摇杆,没有了一旁拥挤的观众,没有了与高手对决的紧张与刺激,那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幸好,“城市英雄”很快填补了这一空白,作为全国著名的时尚电子游戏专营机构,“城市英雄”不仅囊括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典街机游戏,同时还大量引进了日本最新的模拟游戏机,如赛车类有“头文字D”、“IGS极速赛车”,射击类有“鬼屋”、“世界大战”、“化解危机”、“诺曼底警察”等。另外,还有一些简单得不需要动脑子的游戏机,如“街头篮球”、“黄金堡”、“手舞足蹈”。

一般说来,我的习惯是每三天去一次“城市英雄”,主要目的是为了练习“头文字D”,因为我要参加年底在武汉举行的全国电玩精英邀请赛。可是,那天当我拜访完一位老客户,回公司途中正好路过“城市英雄”,鬼使神差地,我不顾公司总经理陈经还在办公室等我的汇报,一头便扎了进去。我迅速于收银台买了10块钱游戏币,直奔“头文字D”而去。“头文字D”的游戏机台与“手舞足蹈”比肩而邻。所以,我很轻易地看见站在“手舞足蹈”旁傻傻笑着的西米。我强行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压低嗓音,说:“小姐,咱们又见面了!”西米如被电击了一下似的,迅速转过身,双手护在了胸前。当她看清楚是我的时候,神情这才缓和过来,她警惕地瞅了瞅我腰间的手机,问:“你不会又趁我不注意拍了照片吧?”我故意兜着圈子,反问道:“你说呢?”西米突然一下子就哭了,眼泪哗哗地直往外流,仿佛水龙头一般。我一时不知所措,赶紧解释说:“骗你的,和你开玩笑哩,我可没有偷拍你。你哭什么呀?”也怪,话刚出口,西米的眼泪就停了,说:“是吗?那刚才为什么不早说?非要弄哭人家才罢休。”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说:“谁想弄哭你了,是你自己不够坚强,还怪我?”西米说:“我最讨厌人家偷拍了,幸好刚才你说没有,不然,我就一边哭,一边叫‘非礼’,看你以后怎么做人?”我咋了咋舌,说:“是吗?你叫吧,我现在就‘非礼’你。”说完,我跨步上前,做出一个吓人的鬼脸。西米彻底笑了,说:“你真有意思。要不这样,你请我玩‘手舞足蹈’吧?”“行,没问题,你想玩多久都行。”我将手中的游戏币全部递给了西米,“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我很惊讶西米舞姿的优美,显然,她是第一次玩这种日本进口的跳舞机,她甚至不懂得怎么进入游戏界面。然而,一旦舞曲响起,屏幕上的指示箭头如子弹一般上下穿梭的时候,西米便进入了一个物我两忘的舞蹈世界。她的脚步相当轻盈,仿佛安装了一个弹簧,极具韵律与节奏。她的双手仿佛蝴蝶的翅膀,上下挥舞,灵动而又轻巧。不仅我看呆了,店里其他正在游戏着的顾客也纷纷围了过来。一曲完毕,掌声雷动,西米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看着大汗淋漓地西米,我走到收银台买了一罐可乐递给她,说:“如果你和我一起去参加电玩精英邀请赛,保证你能拿‘手舞足蹈’的冠军,你知道奖金是多少?三千块呢!”西米一愕,说:“我真有这么厉害吗?”“当然,你太有天赋了,要知道,这个‘手舞足蹈’很多人跳了好几年,都没你跳得好看。”尽管我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容置疑,西米依旧摇了摇头,说:“算了吧,我看是没机会了,我迟早要离开这儿的。”我说:“你不是星岛市人?”西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别问这么多了,我还想再跳一曲,行吗?”

那天,我陪西米将“城市英雄”的游戏几乎玩了个遍。西米外表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文静的女孩,但玩起游戏来,却相当的疯狂。许多游戏,她之前见都没见过,但凭直觉,她依然玩得很出色。除了“手舞足蹈”,她对“鬼屋”也颇有心得,射击之快、之准、之狠,俨然一个冷酷的女杀手。也只有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西米的神色才变得异常的阴冷。

西米在“城市英雄”狭窄的通道里来回穿梭,一会儿在这台机器上摇一摇,一会儿在那台机器上撞一撞。她就像一条小鱼儿,在“城市英雄”这条河里欢快地畅游。我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努力琢磨着,这个身材高挑性感的神秘女孩,显然不是本地人,但为什么丝毫看不出她来自何方呢?她的普通话,并不十分标准,夹杂着广东口音,却又不完全是广东口音,甚至,还包括四川、河南、湖北等地的俚语。估计是某个公司跑业务的女孩子吧。但又不太象,她不是连麦当劳都没吃过吗?跑业务的女孩子,见多识广,大多是“老油条”了。但在她身上,却找不到半点做作和虚伪的痕迹。

记得西米曾经告诉我,她就象一只大雁,冬天,她会从北方飞往南方,夏天,她又会从南方飞往北方。当时,我并不知道她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还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四处奔波的业务员。结果,我错了,并且错得相当离谱——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6

从噪音大得吓死人的“城市英雄”出来,我掏出手机,里面居然有九个未接来电,全部是陈经的秘书赵渔打过来的。我这才想起,陈经还在办公室等我回去汇报呢。陈经是我的哥们儿,但在公事上,极少给人留情面的。我只好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赵渔口气慌张的不得了,说:“你上哪儿去啦?刚才陈总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我说:“你替我接进去吧,我来跟他解释。”电话里,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用客户暂时不肯答应我们的策划方案,来搪塞陈经。陈经似乎早已料到,说:“现在很晚了,你明天再过来汇报吧,总之,新的策划方案要尽快搞定,否则就不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合上手机,我看了看身旁的西米,问:“你,想上哪儿?”西米摇了摇头,说:“今天放假,就想到处逛逛。”我说:“那行,咱们不如先去图书城逛逛吧。”西米点了点头,说:“不过,我几乎不看书。”我说:“那没关系,以后学着看就是了,年轻人多读点书有好处。”图书城就在“城市英雄”对面那条街上,步行不过5分钟。西米平常果然是不读书的,所以,当我试图推荐一些很畅销的小说如余华的《兄弟》,安妮宝贝《清醒纪》,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之类给她时,她淡淡一笑,然后摇摇头拒绝了。最后,西米的目光停在了一本岳麓出版社的《西游记》上,她很小心地抽出那本书,我接过一瞧,纸张已经发黄,显然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估计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翻开版权页,果然是1994年的老版本,距今有十二年了。我忽然想起西米年纪并不大,在中国的高考教育制度下,没有读过四大名著也很正常。于是问老板:“其他三本名著还有吗?”老板是个朴实的中年妇女,我的老熟人了,她很热心地提出虽然现在没有,但可以为我去进一套新版本的。西米在一旁打断了老板的话,说:“我只想看《西游记》,别的没兴趣。”我替西米付了帐,随后自己也挑了几本国外著名作家的小说集。

逛完了图书城,我提议买点零食与水果回去。西米很高兴,说:“我想吃榴莲,你买榴莲吧。”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说:“榴莲?你喜欢吃榴莲?你在开玩笑吧。”西米嘻嘻一笑,说:“以前在广州,吃过一次,觉得挺过瘾的。”我说:“那是在广州,咱们星岛市没有吃榴莲的习惯,我敢肯定,绝对没有这玩意儿买。”西米不信,说:“敢跟我打赌么?”我摇摇头,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底气。

离水果市场还有十数米远的时候,我与西米几乎同时闻到到了浓烈的榴莲气味。星岛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吃榴莲了?我没想到,几乎每个水果摊点,都能看到硕大而丑陋无比的榴莲。我面带沮丧地问一个摊主:“以前怎么不见有榴莲?”摊主仿佛见到一个外星人似的,说:“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自从上次拍电影《榴莲飘飘》的女演员来了一趟星岛后,星岛就开始流行吃榴莲了。虽然气味不大好闻,但味道的确不错,你也尝一个吧。”西米拍了拍手,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老板,你就来个最大的吧。”

说实话,我对榴莲的印象真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相当恶劣。大约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榴莲的时候,因过分甜蜜而发散出的呛人恶臭,就象某个人的狐臭一般,熏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还差点让我窒息晕倒。当时,看着那些精瘦的广东人站在街口,狼吞虎咽榴莲肉,感觉他们在咀嚼一具腐尸,恶心而又恐怖。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不得不为了一个女人,买下面前这个巨大的榴莲,也就在付钱的一刹那,我忽然产生一种预感,那就是从此以后,我极可能迷上榴莲,就像当初在麦当劳门口迷上西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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