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testers hold signs during a protest against the election of President-elect Donald Trump, Wednesday, Nov. 9, 2016, in downtown Seattle. (AP Photo/Ted S. Warren)

美国大选后,各地校园一片哭声。有挺川普的华人讥讽说:“大学好像要亡国了似的。”其实,国虽未亡,但美国的一些作为立国之本的价值观,如自由、平等、多元和宽容都遭到了侵蚀。当社会理想被无情击碎时,心灵纯洁的年轻人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承受伤痛。

欧洲这边则不同。目睹可怕的川普胜选,曾经历被纳粹强人打碎体制的浩劫、并深刻反思过历史的德国人,立即掀起了一个加入民主与环保政党的小热潮,以积极参政的行为制止川普一类人物上台,维护具有人文主义传统的欧洲文明。

欧美一代青年都因此次危机而觉醒,都认识到:他们原来信奉的平等价值与自由生活方式,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是前辈们付出牺牲换来的,如果不小心随时可以失去。除了抵抗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在熔炉长大的孩子见识陌生人

这些哭哭啼啼的孩子大都是在美国温室里长大的。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学校和社会,教他们一些“政治正确”的观念,例如,要尊重少数族裔与弱势群体,不能发表歧视或仇恨的言论。正是这种对弱势群体的平等保护原则,为一个人人有尊严的美好社会奠定了基础。

作为一个传统的移民国家,美国历来就是各民族文化混杂的“大熔炉”。除了川普那样的德国白人移民后代,从小生活在与少数族裔绝缘的富人区,其他不同族裔的平民孩子一直比较和谐地共同生活。

学生们从书本上得知,美国历史上曾有过种族隔离,由于六十年代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黑人民权运动,少数族裔获得了平等的权利。当今年轻人继承了人文价值观,以同理心拒绝种族歧视,并很自然地认为不同族裔都是美国的主人。

然而,在这场被称为“最肮脏的选举”中,学生们突然发现,一些他们原来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了,其中包括他们的父母。那些平时还算礼貌收敛的成年人,在川普胡言乱语的煽动下,抛弃了“政治正确”的原则,释放了他们的粗俗与恶意,侮辱女性与同性恋者,歧视并仇恨对少数族裔。种族主义的魔鬼被唤醒,有毒的火焰在燃烧。

突然之间,他们的少数族裔同学需要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了。有学校的洗手间给画上了纳粹符号,有校车上发生了白人孩子欺负黑人孩子的事情,有白人往有色人种(包括中国人)身上吐痰,叫嚷要他们“滚回去”。即使贵为总统夫人,奥巴马的黑人太太也被挺川白人称为“猿类”。

曾经深爱的国家光荣不再,美国文明被沾上污点,年轻人无法不精神崩溃,无法不为价值破碎而哭泣。美国很多大学校长和教师,自己也是被这场大选击败的知识精英,陷入困惑抽泣之中。为帮助这些学生。很多大学校长发表了义正词严的声明,安慰并保护学生,竭尽所能提供各种救助学生的途径,例如,“紧急咨询”心理帮助;互相拥抱给予安慰;宠物治疗,小狗游戏帮助学生缓解焦虑情绪;……。师生们患难与共,一起分担恐惧,分享希望。

但是,美国的立国精神绝不会因为川普而殇夭,因为美国年轻一代觉醒了。大批崇尚包容与公正理念的、有尊严有关怀的年轻人,擦干泪水举着标语走上街头,坚定地与白人种族主义及性别种族主义抗争。毫无疑问,美国的未来属于他们。

点起烛光悼念美国失败的大选

欧洲人屏住呼吸,通过各种媒体观看痉挛性的美国大选。川普胜选时,欧洲一片惊呼:“我的天!”、“时代倒退了”、“世界本末倒置了!”第二天是德国“水晶之夜”纪念日(1938年11月9日纳粹全面袭击德国犹太人)。一根根小蜡烛点燃起来,德国人在纪念历史的同时,也为美国失败的大选而“沉痛哀悼”。

%e5%be%b7%e5%9b%bd%e6%9f%8f%e6%9e%97德国人没有忘记,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在柏林墙前发表的“我是柏林人”演说,1987年里根总统在勃兰登堡门发表的著名演说“推倒这堵墙”。曾经在争取民主自由和平等方面得到美国历任总统的支持,从战争噩梦里走出来的德国人,无法接受川普这样一个在人文价值观上背道而驰的美国总统。据统计,川普在德国的支持率只有百分之四,那是有新纳粹主义背景的极右派。

美国年轻人的哭声被欧洲听到了。德国年轻人迅速的反应是:不能让这种悲剧在德国发生,他们要积极参与政治活动,来抵制川普式的极右派。曾被冷落的德国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都在美国大选后迎来了入党小高潮。

被认为是“欧洲白左”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她领导的基民盟其实是一个有天主教背景的偏右保守党。作为基督教牧师的女儿,出生在共产党东德的默克尔深知不自由的痛苦,科学专业出身的她因此在其从政生涯中,关注人权和女权,推行“性别平权法”,重视环保并担任过环保部长。

在战后的西欧民主国家,主流政党不论左右,都有一定的人道精神,多少会遵守联合国保护难民的国际公约。去年,因为默克尔过于慷慨的难民政策,接受了上百万叙利亚难民,给德国带来诸多难以承受的压力与困扰。因此,默克尔的执政党这次没有因“川普效应”而增加党员。

German Chancellor Angela Merkel delivers her speech in front of a giant reproduction of a photo dated from November 1989 as she opens an exhibition dedicated to the Berlin Wall during commemorations to mark the 25th anniversary of the fall of the Berlin Wall at the Berlin Wall Memorial in the Bernauer Strasse in Berlin, on November 9, 2014.   AFP PHOTO / DPA / SOEREN STACHE但是,因难民危机而备受诟病的默克尔,却因为川普的胜选,获得了“自由世界中流砥柱”的称号,成为欧洲最有影响力的领袖。默克尔的道德责任感与政治智慧,以及她领导德国经济上升的能力,都被人们所敬重。最近,默克尔正宣布竞选第四任总理,德国民调显示,她在全国仍然拥有55%的支持率。而在基民盟党内,默克尔的支持率接近90%。

不管川普怎样诬指默克尔“毁了德国”,这位在德国与欧洲都声望甚高的女士,坚称要“为我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而战”。 她对美国新总统川普义正词严地说:“德国和美国是通过价值观捆绑在一起的。民主、自由、尊重法治和人类尊严——无论出身、肤色、性别、性取向或政治观点如何。”默克尔强调:德国将“在这些价值观的基础上”与美国新政府密切合作。

德国的免疫力来自二战后反思

为什么在民粹主义浪潮席卷欧美之时,德国人就像打了流感防疫针,仍然要坚持他们自由宽容的价值观?很多从共产党中国出来的华人不懂这个道理,他们臭骂默克尔和欧洲左派为“圣母婊”。其实,这不是德国人故意要显示道德高尚做“圣母”,而是历史给了他们过于惨痛的教训。

对于熟悉本国历史的德国人来说,川普的言行与德国当年的“元首”大有相似之处。例如,以拯救者自居宣称“重建伟大国家”;煽动民族主义狂热,挑动民族仇恨与宗教矛盾;寻找替罪羊,激化人们对现实不满的怨愤情绪。……。 只不过,希特勒当年排斥的是犹太人,而川普排斥的是少数族裔与穆斯林。

一切都源于二战后德国开展的深刻反思运动。最初,大多数德国人认为自己与纳粹暴行无关。德国知识分子首先以文学与哲学启迪人民,让人们恢复正常的感知能力,反思战争,并呼吁每个人主动为纳粹罪行承担责任。在这些带头反思的知识分子中,有被誉为“新德国精神导师”的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还有曾获197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家海因利希·伯尔。

此后,一代又一代的德国年轻人追问自己的祖辈,认识人性中存在的恶,也认识德国法西斯主义带给世界人民的苦难。今天,许多德国人怀着温暖良善之心,给从战争废墟上逃来的叙利亚难民提供人道帮助,唯恐不周。即使好心不一定有好报,他们也不计较。这是因为,长达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反思与人道主义教育,向善的意愿已经植根于德国人的心灵,

因此,欧洲人惊恐地看着川普上台。他们发现民主国家已不是坚如磐石,担心德国再现已熄灭的纳粹主义火苗。幸好德国已经不是昔日的德国,人们在点燃蜡烛为美国哀悼的同时表示:德国要在国际政治中采取更为独立自主的立场,不惧与川普的美国发生冲突,积极塑造一个健康的国际政治秩序。

原载香港《动向》杂志2016年12月号,发表时有删节,这是全文。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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