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正如我所料,她进入大厅没往茶座,而是直往电梯那儿走,我心怦怦跳,不是猎艳的激动,而是在胡思乱想她下一步怎么走,还有她究竟是何许人也,会不会是我不认识的虞山文友朋友圈内的人。我还问自己,你有何必要冒险,你真的有偷香窃玉的欲望吗?我貌不出众,年老力衰,衣着打扮一看是底层人物,身上无油水可捞,要么她神经搭错才会打我钱袋的主意,这么一想,又豁然开朗。我还安慰自己,随机即兴式的男女非常规交往,风险的概率其实并不大。

走进电梯前,我背着她关了手机,卸了电板。电梯里就我们两个,香气更浓了,像进了百花园,嘴刚咬了一口苹果似的。透过她的羊绒衫,望着她的白颈皮,我甚至闻到了肉体的香味。这香味像浪花,一朵一朵的,一浪一浪的,直往鼻孔中钻,而静止的空气并没有推波助澜啊。

在电梯里,她没事找事,还轻声朗诵了一首唐诗,就是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声音抑扬顿挫,赛过专业播音员,我简直怀疑是否常熟电视台新调来的女主播。她念到“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时,居然进入了禅的境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眼角之处似乎还有晶莹的泪滴。这种反常的或者说过火的情感流露,我们通常所说的“装逼”,令我满腹狐疑。说实在的,这首唐诗不过描景状物、怀古思幽情,流泪的机会是没有的,它毕竟不是张维的《空地》,那才是描写生离死别的流泪之作。

到七楼,进703房。她不是烧水泡茶,而是脱了黑大衣,说了声失陪,走进了厕所间。门虚掩,一会儿听到了抽水马桶的声音。我观察房间,除了床头柜有几块德芙巧克力,还有一盒圆形白塑料包装的不知品牌的巧克力,以及一件黑羊毛大衣和一双绣花拖鞋,房间里没有她的私人物品,她随身携带的一只小包,也带进了卫生间。

出厕所,她拿出镜子捋了捋头发,见我站着,便请我窗口下的沙发上坐,随后烧水泡茶。烧水时,她请我帮她脱靴子。我发现那褐色的皮靴上有铜质的拉链,拉链很滑络,脱起来很轻松,似乎没必要请人代劳,因此我就把它当作调情的一部份。

穿上拖鞋,打开衣柜,她从拉杆箱里拿出一套内衣,又掰开一块德芙巧克力,递了一半给我,自己吃另一半。我望着手中的巧克力,不由想起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还想起了一个谋杀者。是个瞎子,他用一面有毒的刀刃切苹果,给罗马皇帝下毒的情景。我晓得自己脑子坏了,成了惊弓之鸟,其实自己没这么重要,一个独立作家凭事实与数据,批评一个死去的帝王,根本够不上死刑。不过我担心这一半巧克力混杂迷幻剂,吃了神魂颠倒,被裸体拍照,这女的做出淫秽的姿势配合摆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免费给人家完成了一部A片,于是我矜持不吃。

嫖娼的两大要素,一是有金钱交易,二是有肉体关系,二者缺一,嫖娼案则不成立。若是逼供信,法庭上可亮出伤痕翻供。我把这些知识重温了一遍。

你不要假正经了,陆文。我是陈小琳啊,你不记得我了。被老公打了,还当众打耳光,我年初一逃出来的,来常熟已三天了,在你家门口走了几次,怕见你老婆,今晚总算有机会见到你。我要给你惊喜,给你一个冷不防。

我恍然大悟,要紧问,小琳,为什么打你?小琳说,跟人家吃酒,他请了包打听。

小琳是我从未见面的外地粉丝,多年以来的梦中情人,要知道我们的聊天记录,若是打印要一百万字,有一年她还寄了我一箱香肠、一箱红酒,她是湖北有名的净水器经销商。可她现在,比网上给我看的玉照胖了不少,而且不是短发,我根本不认识了,不过从她的眼神我依稀看到熟悉的暧昧。我情不自禁抱住了她。倒不是想上床,也不是想吃豆腐,而是不这么做,不足于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要明白每次驴途拮据,都是她伸出援助之手。不过,此刻我居安思危,依然想起刘水案。线人被衙役胁迫,给朋友设局,刘水中计,嫖娼案成立,刘水劳教一年半。

江苏/陆文
20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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