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我跟朋友到乡下吃酒,回城已八点多钟,按理散伙各自回家,可朋友聊天的劲道仍然不减,于是便去了一家茶室继续吹牛。待酒足茶饱打道回府已过十点。

洗好脚,揩好面,上楼进书房打算翻一会小说《危险的关系》,然后关电脑睡觉。谁晓得打开书房门,热气扑面而来,只见北窗外一片通红,还见无数颗火星像飞溅的电焊花在窗玻璃上乱窜,我吃了一惊。硬着头皮走近窗前,外面灰蒙蒙的,不见月亮,也不知在当头顶没法看见,还是躲在云层里羞答答不见人,只见远处一片粉红色的城市光亮,楼下包括对楼邻居窗口都是黑洞洞的,哪儿有一丝刚才看到的景象。我真怀疑自己喝多了,可想想自己不过喝了两瓶“三得利”啤酒,总不至于头晕眼花吧。我定了定神,想拉上窗帘,上网浏览一下有无朋友的邮件。可这时火星,不,火焰又出现了,腾起估计有几丈高,否则我在三楼哪能看到它的光亮。它在楼底下燃烧,并像足球那样滚来滚去,还不时翻几个前滚翻,像狮子舞龙灯。虽然这么形容,它表演的姿势,其实一点不和谐。我们这儿离政绩工程不远,可不是孤魂野鬼的乱葬岗,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肯定也不是,我怎么能相信在人烟稠密之处有一堆磷火,不,鬼火,在我面前出现。

我准备下楼看个究竟。考虑到夜深人静,随时可能有不测发生,我拿了把菜刀,菜刀毕竟短兵器,又显得过于剑拔弩张,于是换了根木棒,可不知怎的,这时想起了武松慌急之中那根哨棒断裂的情形,于是又换了根铁棍。铁棍80公分长,直径有2公分粗,握在手上十分顺手,我挥了几下,差点打碎书柜玻璃,控制不住乱舞,又差点击中喇叭箱。写到这儿,我要声明,我是非暴力主义者,虽然对弱肉强食的人类失望没好感,可也没有哪个有资格做我的仇人冤家,而且无论什么兵器并非我所爱。可生活中不断出现的事件,让人心悸,不得不防。如果朝廷允许私人国防的话,我宁愿不惜代价买支手枪,省得衙役不辞辛劳为我们看家护院,省得几十年来老是提心吊胆,内心一点都不和谐。老实说,只使用冷兵器,不使用热兵器,在信息时代,犹如刀耕火种,怎能保持防卫的先进性?

一级战备的心理,或者说我的恐惧由来已久,这是环境所造成的。就说去年,小偷就曾光顾我家。尽管损失一只手机,可他的本事却让人惊叹。不知用什么技术,他悄无声息打开了房门,趁我们熟睡之机,不仅偷了手机,还从容偷了充电器,端的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呵!要知道,我们这儿可以说是贫民窟,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免漆地板,连厨房也在院子里搭建,几十年的木楼梯,踩上去也是吱吱咯咯。即便任凭抢劫,估计强盗的收获也不过数千元,可这个小偷居然对我们的用具情有独钟。

小心翼翼走到楼下,却不见火焰,唯有风儿在游荡,还有一只野猫亮着贼眼在墙角呜呜叫。我扫了一下四周,再仔细打量这楼房。这楼房高三层,已有二十六岁,为了帮助搬迁,房管部门早年特意拆除了平房给我们建造。在创建卫生城市时,衙门出钱涂脂抹粉,焕然一新的外墙粉刷,总算掩盖了它的苍老。可是苍老掩盖了,血腥却透过粉饰依然弥散开来。

说出来,有人不相信。文革期间,一职工参加学习班,受到高压,精神错乱之中,居然将七岁儿子的生殖器割了下来,并宰得稀烂埋在现场,边宰边说,宰肉膏,裹馄饨!作案地点便在我家门口(当时是他家所在地)。文革结束,在平反大会上,传说他曾不顾体统,念起了类似“鸟是男人宝,一刻少不了,平时要撒尿,洞房要睡觉”的打油诗。有人说,他借此装疯,以逃避政治迫害,又有人说,虎毒不食子,儿子稚嫩的生殖器碍父亲什么事。

自那以后,那儿老是“金光闪闪”。“金光闪闪”,不是我的词眼,是一个邻居小青年的专用词,十多年前,他好像犯了啥事,生怕吃官司便装疯卖傻,最后定量服药,弄假成真进了疯人院。据说,他看见“金光闪闪”才真正发疯的。他说,那儿,他指着我家门口,“金光闪闪”,有根金箍棒在那儿晃来晃去。

身受金箍棒其害的,不止他一个。在我们楼房背后,原有一排平房,其中也有不少人为此遭殃。有几个看见了“金光闪闪”,最后不是死了,便是进了疯人院。我也不知是由于金箍棒的荼毒,还是这儿风水的原因,反正这儿仿如阴阳交界,都是些奄奄待毙的老弱病残。计有:三个斜眼或烂眼,两个已搬离,一个已死亡;四个疯子,一个车祸死亡,一个进疯人院,又说已死亡,一个搬离,一个独身,至今晚上在街上游闲浪荡,老是说“屁股屁股”。还有一个自称有神经病,其实有无天知道。最让人感伤的是,一个经常跟我下象棋的青年,因讨不到老婆而性苦闷的青年,好端端横死。他死了,瘫痪在床的母亲,悲伤过度接着也死了,父亲生怕妻子在阴间没人服伺,也急着跟着死了,他嫂子也得了肾脏病去陪伴死去的公婆了。也瘫痪于床的我的母亲,也在某年小年夜急病死了,过了几年,我父亲也瘫痪于床,隔了几年也在深夜突然死了。照这样下去,不消多久,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万户萧疏鬼唱歌。

邻居经常在我家门口逗留,既像静立示威,又像维权武斗,不过结局往往是吵架。大家都觉得在这儿控制不住情绪,事后十分后悔,见面都有点难为情。可不久,又在这儿老戏重唱。有些邻居没得法子,使用“巫术”,用磨盘镇邪,企图国泰民安,结果给对面楼房住户发现,认为别有用心,以牙还牙,以照妖镜对付。镇妖石对付不了照妖镜,照妖镜直射住我们的楼房,照得我们心惊肉跳睁不开眼睛,也照得牛鬼蛇神无路可逃,只好长年盘据在这里。鬼气弥漫,幽灵不散,连我也控制不住情绪,有一次差点在这儿口角酿成大祸。

算命朋友说,陆文,你属虎,不怕火,不怕鬼,你压得住邪气。我说,镇妖石不济事,照妖镜又不是我们的,不知手拿语录本,胸佩老人家头像,再戴三个手表,能否自保、压住这儿的魑魅魍魉。还有,近年有只野猫,我称为诺查丹玛斯的,在楼梯底下做窝,不计划生育,接二连三生了不少小猫,毛皮斑斓,稀奇古怪,老是鸣鸣叫,眼睛贼亮贼亮的,看见人就溜,待不注意,又出现了。我好几次想用老虫药对付它们,可又担心这么做,恰恰中了它们的圈套。你可晓得,这些野猫究竟是那个小孩粉身碎骨的生殖器呢,还是那根欺软怕硬、金光闪闪的金箍棒?难道我们整楼的老弱残兵终究败死于它们的手中!

江苏/陆文

05、3、24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