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哲学认为人首先是存在,然后通过选择而决定自己的本质。因此,存在主义在我们看来是一种肯定存在是首要的或占第一位的理论。

据说一万多年前伏羲(胡兮)画卦,便揭示出宇宙的元素——阴与阳。正如一万多年后化学家发现了水的元素——氧和氢。问题还在于如何去发现这两个元素合成为水的途径,并借以窥视阴与阳是如何合成万物的奥秘;进而决定人类自身的本质存在。

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存在得很久很久了,但作为人的本质的存在似乎并不很久。

本质的存在是可能的存在。这种可能性靠了存在变成现实性;存在因此是使本质现实化的东西。(钻石和碳的存在,是使其本质“碳元素”两种结构纯然相反的现实化)。因此,我们说“某种社会的存在”,是使其本质——“人与人的关系”结构可以为甲(如钻石)也可以为乙(如碳)的现实化。

蛋是一个未曾实现的不现在的生命存在。因为这个存在以外必须还另有温度的存在、湿度的存在、才有真正的生命存在。

佛是一个无用的,而且代价极其昂贵的假设存在。难道我们能说它在这个星球上不存在么?

观世音者,善观世音者也,即是《楞严经》所说“耳根圆通”,藉着倾听万法之声,得证菩提。他通过聆听世音,沏万法根源,看透所有存在的本来面目。故其已超越时空,十方世界自由往来——过去、现在、未来无不自由往返。他选择“世界”,跟我们选择电视频道差不多,轻松极了。跟现在有些人描述的他们“特级气功大师”的本领相仿佛。此之谓“大自由”者。所以玄奘在翻译时,名这位印度“耳根圆通”的大师为“观自在”。

如此看来,“观世音”是因,“观自在”是果;通过观世音的修行,得以自在(大自由),超越人的本质的存在。可惜历代老百姓却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既善观世音,肯定了解民间的疾苦;佛既重渡人,他的职责肯定是“救苦救难”。其实他才管不到哪么多呢!谁都知道,要沏万法根源,解透存在的本来面目,而获得“大自由”,那是非绝对的冷静与澄明不可的;既已获得了“大自由”,人间的“祈祷”、“诅咒”、“哀求”、“赞颂”……难道还会引起他的关注么?正如后代评说陈抟老祖非仙非道,而骨子里依然是儒家一样,因为他的诗里仍有“愁看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的假醉真醒的痛心话。——足见他心系尘世,未获大自由。

传说陈抟老祖隐于庐山,在洞中一觉十年,他说只同神仙下了一盘棋。好象他也能穿越时空隧道,往来于天上人间。当然“传闻”使他的名气很大很大。宋太宗听说后,遣人来问他玄默修养之道。他说:“别听那些人的胡话!我其实什么本事也没有,也从未练过什么吐纳(气功)之术。我认为倘若白日升天,对于‘治理’是毫无益处的。”宋太宗相信传闻而不相信他的话,硬把他喊到京城来,天天出入宫门,陪着谈天说地。如此者数月,给他官他也不做,内丹外丹也不练,谈天说地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宋太宗只好放他回山。——其实,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在动乱时代、饱尝“内忧外患”而追索万法根源,选择“本质存在”的有血有肉的知识分子而已。因此,他不可能获得“大自由”,因为他对这个世界还不能完全“无情”与“绝对旁观”;甚至他的“小自由”的获得,都必须付出几个月的违心生活。

名是一个无用的,而且代价极其昂贵的假设存在。难道我们能说它在这个星球上不存在么?

古月存不存在?当然存在,“今月曾经照古人”,它一直在绕地球转,从“宇宙大爆炸”后形成太阳系开始,它就存在。“古月”和“今月”存不存在差别?当然也存在,所谓“今、古”,是人类在时间概念上对事物的区分,准确地说,它们是相对而存在。月的本质同一,故古今无别。古树不同于今树,古法不同于今法,古人不同于今人,本质有所改变也。近代以来,都晓得月球并不发光,所谓月光,只是阳光的折射。那么,好像月光并不存在。但月光无论如何并不等于阳光,前为日光的折射,后为日光的直射。因此我们可以说,月光选择了日光的折射光作为其本质之存在。

所以,我认为“佛”也好、“胡”也好,“好”也好,“坏”也好,“美”也好、“恶”也好,都是选择的可能性——如果你还不能获得“大自由”,而在意识深处仍残留着人类的“价值”观念时,你将不得不对自己的本质存在作出选择。金克木说:“‘是还是不是’,‘活还是不活’,‘做还是不做’,‘生或则死’,如此等等,不管怎么译在中国话也像胡话。”(《大学者说梦话》)

受儒家思想浸润极深的陈抟终于还是没有做官!所以本质上,他仍然是个道家。

自然,有人把他看成是“钻石”,有人会把他视为一钱不值的“碳”。古代“价值观”不同于现代“价值观”;你的“价值观”不同于我的“价值观”。不过都在借文化中的种种“假设存在”,选择自己的“假设存在”而已。

皓布施禅师《颂法身向上事》说:

昨夜雨滂亭,
打倒葡萄棚,
知事普请,
行者人力,
撑的撑,
拄的拄,
撑撑拄拄到天明,
——依旧可怜生。(4楷)

可怜的人类!获得“小自由”的禅学大师们发出这样的哀叹;然而,获得“大自由”的观世音们,连哀叹也不值得发了,——哀叹也是多余的!也许,他连“葡萄棚垮了”、以及“撑撑拄拄到天明”的人类全不关心,连正眼也未瞄过一回呢!因为他已超越了“价值观”,超越了“存在”本身。

1992-10

文章来源: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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