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来美国市面上的一些冷门货突然走俏,家用急救箱、防毒面具都被顾客争购一空。特别抢手的是密封胶带,这种一般用来封贴门窗空隙的橡皮带,一夜之间炙手可热,各地都供不应求。显然美国社会已经进入备战状态,政府向民众发出了恐怖主义可能发动对社会攻击破坏的警告,危险程度从中级的黄色提升到“高级”的“桔色”。国土安全部部长里奇日前发起了一项名为“有备无患”的教育宣传活动,希望公众做好准备,以应付恐怖分子的突然袭击。政府专门设立了个因特网站(www.ready.gov),页首有这样的话:“恐怖主义迫使我们做出选择,不要惧怕,做好准备。”网上列出了一些万一在敌人发动生化甚至核攻击的情况下,民众应采取何种措施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另外还有特别设置的广播站和印发的传单,这一切都是要协助民众减轻恐惧,从容应付紧急局面。

布什政府拨款数十亿设立的国土安全部,网罗了十七万员工,拥有最新的电子侦测设备,许多海关和关键部门的员工都注射了天花和其他免疫预防针,以防恐怖分子的意外生化攻击。今天的美国远比九一一以前警惕,似乎也较为安全一点了。但是一个开放的社会,人民不愿意牺牲个人自由来获取相对的安全,因此它可以被恐怖分子攻击的痛点(Archiles‘heel)比比皆是。桥梁、隧道、地铁、商场等任何交通要道和人口密集之处、无数的化学工厂、核电站和饮水供应站,到处都防不胜防。恐怖主义有一个“战无不利”的诀窍,即人的生命和他们自己的生命都不值,超越了这一生死界限,确实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大家心中很清楚,绝对的安全是不可能的,一切的准备和部署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惟其如此,桔色信号出笼了,社会上仍然没有人心惶惶的局面出现。

“大有大的难处”。的确,治理一个民主国家是很头疼的事儿。舆论和民意的监督,不仅把政府当成公仆、简直就当“盗贼”一般的防范和监督。在白宫的每日新闻发布会上,记者可以上至国家机密,下至个人隐私(克林顿的莱温斯基事件),提出尖锐难堪的问题,双方进行辩论和斗智。人民不满意时,根据宪法上规定的言论、集会自由,不论是为了战争、税收、还是同性恋可否结婚的事,都可上街游行,把“国家领导”的形象随意涂抹取笑(给天安门毛泽东像涂鸦的三个湖南勇士还在狱中改造呢)。

即便在目前美伊双方对峙,美国士兵战舰导弹飞机都密集在波湾地区、战火随时可能点燃、布什政府动员一切外交、经济和军事手段争取战争同盟的紧要关头,美国的公民,管他是电影明星、牧师、和平工作者、女权主义者都依然可以跑到伊拉克去,探访那里受到美国对伊禁运恶果、贫困交加的平民,对他们表示同情和支持。他们回国后更是言之凿凿地反对布什的战争政策,作为见证人,他们的说词很有说服力。然而这些人不但不被政府当成通敌的间谍,也从来没听说他们被同胞辱骂为“卖国贼”。

在中国有多少异议分子被控以“卖国通敌”“泄露国家机密”而投进监狱?别说跑到(敌对的)外国去进行政治活动,即便居住在外国的中国人,只要言行和北京不合拍,一旦踏上中国土地,也有可能会被当局作为“间谍”或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当作手中的人质,对国际社会讨价还价。从吴弘达、宋永毅、高瞻、李少民到杨建利、王炳章,不胜枚举。

美国人对于派往前线的青年男女士兵和他们的家属报以无比的关注。但是当这几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当儿,新泽西州的一只狗被围困在冰河之上时,人们对它的怜惜并不亚于对士兵们的关心。狗儿被抢救成功,新闻争相报道。这个年轻的国家很天真,甚至也很幼稚,在外交和军事上经常过于阳刚和直接,像这次预备对伊拉克动武,出师未捷,对外已经引起全球的骚动和反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联合国安理会不开绿灯。至于国内,到了如今的最后关头,仍然有议员、律师和反战人士在唱着反调,扬言总统违反宪法,要提出控告,他们说只有国会才有宣战权,国会前此只以三分之二通过授权布什,他可以在对伊事件上进行旋斡和部署,若要宣战,必须重新授权。看来总统对内对外都还有两道关口要过。

此外,美国在外交上阴沟里翻船的事,不时有闻。像两年前被联合国人权委员会踢出来的例子,就很典型。而那些侵犯人权的国家像中国、利比亚,阿尔及利亚和非洲很多国家却都稳坐人权委员会一席,真是够反讽了。爱犯傻劲儿的美国人有时候为了救一个人,而赔上十多个人的性命(前数年索马里亚的美军为夺回战友的尸体,跟敌军火拼,伤亡数十人)。这总总的缺点,使美国远离完美,但它却是个包容矛盾、欣赏多元、充满人性和生命力的国家。因此在发出“桔色”高危险信号时,政府对人民发出的不是“救国救民”“发扬雷锋精神”的呼吁,而是要求人民首先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哪怕外来的威胁巨大,它的国民依然拥有安全感,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人”。

作者为《观察》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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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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