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

刚从台湾回墨尔本,生活还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朋友说这段时间是墨尔本的作家节,一位从英国来很特别的作家__马建,在城里有几场演讲与座谈会,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参加。

就我的印象所及马建是独立中文笔会的重点作家之一,经常有他的作品和报导。

看过他的照片,样子除了与近期网路上暴红的犀利哥有几分相似,仔细看还有股仙风道骨的飘逸潇洒。还没来得及好好细读他的大作。这位“型男作家”特殊的气质和语言表态方式已经点燃我对纯文学和诗歌的冥想了。

在座谈会上马建介绍了他以“六四”为背景的小说《北京植物人》。据马建先生说他用了10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部小说。为了写这部小说他花了大量时间收集歴史资料,走访当时身历其境的当事者,甚致大量研读了有关“植物人”的病理报告,书写了上百万字,最后以文学的形式粹炼成一本厚达六百页的新书《Beijing Coma》。马建表示写这部小说是为了记载六四这段历史:活在失去功能肉体下的孤独灵魂,比照空有肉身却被官方洗脑如行屍走肉般噤声和选择失忆的群众。被阉割的思维宛如犹存却无能的器官。马建在文学意境上的寄寓使读者体会到存在错置的荒谬状态。

马建的语言叛逆而有原创性,譬如:他在1987 发表的小说《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非法流浪》。光是名字就让人充满了想像空间。即使浅嚐就已使我品味出马建文字的力度和文学的造诣。虽然没有时间与马建深谈,但只言片语的闲聊,天马行空任人发问,我也能感觉到作为文学创作者的马建有着难能可贵的随和,观察事物切入的角度也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敏锐。

马建以“亮出你的舌苔”描述着在一位你无法信任的医生面前,让他检查你“发声的途径和管道”,被要求暴露你的隐私,然后被诊断、被检验到底患了什么病那种尴尬。

在极权社会,做为个人求生的最后一道防线;思想、欲望甚至起心动念的自由都被控制着,从西藏回北京以后头脑依然空空荡荡,开始通过写作来寻求内心的平衡。西藏对于封闭的中国而言,是最遥远的佛国了。马建曾经怀着梦想走进了到处是枪口的西藏,想藉由一个寻找内心自由的流浪汉的眼光来看爱情和同情、道德和信仰以及文明到底使我们失去了什么?

马建的英文演讲我没有躬逢其盛,但据他后来和我们一票作家朋友们“续摊”后的再度返叙,他说他选择了三位他认为中国历来最具“叛逆精神”的创作代表。第一位是竹林七贤中临死前仍从容抚琴淡泊面对死亡的嵇康、第ニ位是孤绝对抗压迫以激情的鲜血写诗的北大才女林昭、最后的压轴是叛逆的摇滚乐歌手崔健。当崔健绑着红头巾唱“一无所有”时,他表现的是一股无所不在的怒气与无力感,他真诚而狂暴、近乎嘶吼的歌声中充分体现当时年轻人素朴的激情与澎湃的勇气。这三个人的形象使我联想到儒家“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和道家那种“超世独步、从容纵肆、淡泊生死”的情操。

英雄能否以成败论?

其实我并不关心:一个人过的是那一种生活?是贫穷还是富裕?是显赫还是潦倒?我关注的是__人该有怎样的一种活法?

滔滔人世、滚滚红尘,人的风骨、品性和思想如何力排众议显现其独树一格。

然而,马建的舌苔上到底有什么景色?

我看到的是他用诗的唾液咀嚼流浪者不安定的灵魂,用冷静的舌根反雏存在的荒谬。

文章来源: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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