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三)
《河殇》三十年:苏晓康先生演讲答问(RFA张敏摄)

——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三)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2017,03,18)

*美首都华盛顿区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中国学人看三十年前《河殇》片段 *

今天请听 “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第三辑——《河殇》三十年:看文明衰落与今日中国。

在前面节目中报道了2月25日旅居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的一些中国学人举行了“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的第一次活动。
会上回放了将近三十年前在中国大陆曾经引起轰动效应、激发海内外华人深入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六集电视政论片《河殇》的片段。

研讨问答现场

*选播现场播放录音:第一集:寻梦(撰稿:苏晓康 ;电视片解说:张家声)*

(独唱,陕北民歌《黄河船夫曲》):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几十几个那艄公呦来把船来扳呦? ”

旁白解说张家声(音):“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三日,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在落加峡下峡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
据报导,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绝不让美国人肯沃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

研讨问答现场1 *作者苏晓康先生现场演讲并和与会者互动答问的前一部分——简要回顾:*

活动主持者邀请《河殇》的总撰稿人之一、流亡美国的作家苏晓康先生到会,就河殇当年的创作、影响,及其后命运发表演讲,并现场回答问题。
现场录音:(掌声)

苏晓康:“我讲三个问题,就是关于《河殇》所引发的三种效应。第一个就是,《河殇》它是当年的一个所谓‘电视轰动效应’,就是一个文化问题。第二,《河殇》变成一场高层政治博弈。第三,《河殇》在全球华人当中引起了一场文化大讨论……”

之后,苏晓康先生作现场答问。在上集节目里播送到——

某男士:“您刚才提到,中国的希望在于普通人的觉醒。我就想问,您这个‘觉醒’是怎么定义的?怎么理解?能不能举一个例子?”

苏晓康:“‘觉醒’,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要权利。你要人的权利、尊严,要人权嘛——我要有说话的权利,有选举的权利,这就够了,这个制度就改了。共产党控制现在就控制在这里。”

*问与答:关于文明冲突:日本应对西方文明挑战为什么成功?中华文明能否延长下去?*

某男士:“您讲最关键是文明冲突 ,中华文明怎么能够延长下去?”
某女士: “我想问一下您怎么看日本这个社会,它把东、西方的东西是怎么结合在一起?它是怎么转向的?是靠普通人的觉醒,还是靠……”
苏晓康:“不,不,这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非常专门复杂。我刚才讲了,西方文化突破以后,所有有非西方的文化都面临着叫作‘被西方文化压迫、挑战’的这样的环境。这个汤因比讲了,文明的问题就是个应对外来挑战的问题。你挑战得了,你就活下去,挑战不了你就死掉。整个他的书就是写这个。

日本人应对西方的挑战成功,我只能这么回答你。

日本成功不是跟中国对比,中国是彻底输啊。日本成功主要是跟俄国比,俄国和日本一块儿面临西方挑战,俄国是一样的,它被西方打得一塌糊涂,然后跟日本一块儿起步竞争,最后俄国掉到共产主义里头去了。”

某女士:“我觉得日本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它没有原创性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是‘山寨’的,所以它没有……
苏晓康:“这你也可以作为一家之说,它有原创的东西,一定有,怎么会没有呢?你这话要变一个说法,就是说,它非常善于学习……(某男士插话:‘而且做得比你好’)

*问与答:关于当年报告文学和现新媒体唤醒民众。“五四”启蒙观已落后。维权要权利*

某男士:“苏先生,您是报告文学的大家,我觉得您的报告文学直接造成了一个引起1980年代末所谓 ‘纪实文学的兴盛‘。

但是报告文学由于当时的媒体种类非常少,基本上都是平面媒体。而且我觉得报告文学也是相对比较偏‘小众’、‘精英’的。

那么现在整个媒体传播方式都已经变了。我觉得,那时候像我们这个年龄阅读报告文学的人,一直还是对社会有一定的关注,因为报告文学本身是针对社会很多层面的。1989以后,随着对媒体的管制越来越严,这种长篇报告文学基本上在中国 绝迹。

现在好的一方面就是个人的记录片开始兴盛,当然在国内有很多限制,很多纪录片是看不到的。

但是在海外有这个条件,包括最近几年……去年我看了张赞波的《大路朝天》,这两天又在放《塑料王国》,都是针对中国当今生活在最底层民众的一些状况。包括我国内很多朋友也有机会通过网络看到这些影片。

我想知道,您认为刚才提到的所谓‘人民的觉醒’,这些新媒体的传播……国内现在因为土豪很多,中国的强盛……大家是有钱了。大家对很多最底层民众视而不见,或很忽略,这些纪录片、影片再倒流进国内的话,对国内刚才您讲的所谓‘民众觉醒’是不是有帮助?”
苏晓康:“这个绝对是有帮助的。我举个例子,国内有基督教家庭教会,有人说现在有一亿人,有人说有几千万。我那个朋友,也是《河殇》作者之一远志明就拍了《神州》系列,统统送到中国去了,据说在家庭教会非常风靡,当然主要是讲《圣经》。

你讲的这个问题也一样。可是拍小型纪录片,不能上大的电视网,传播效果就被减弱非常多,大家只能自己做成DVD在底下放。所以我认为,各种各样的……你要只是从唤醒民众或启蒙等等看,手段非常非常多。

我觉得中国人民也不需要启蒙,过去我们那种看法,就是‘五四’以来启蒙那种观点,其实现在已落后了。从90年代开始维权运动,就说明这个问题,大家……没有人去启蒙他……你挨别人欺负了,你就知道要权利。”

 

*问与答:谈共党管控社会的政治发育使国家没希望,看反对派政党、报纸与压力形成*

苏晓康:“但是,社会……我最近写东西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共产党非常厉害,它不仅把经济搞上去了,它控制了这个国家的政治发育,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

某男士:”刚才您说到,因为1989年以后整个中国政府的思路就是‘非政治化’,你只要赚钱就好了,你不要来管政治,让每个人大家都有钱,顾自己一亩三分地,也就没空来管我政权的一些问题。

‘南海撞机’事件以后,发现中国的民族意识被削弱,大家也不愿意……美国与中国撞击机,不管 怎么样,只要我的楼盘每天升值,什么都无所谓。那么,从这时候政府开始有意识引导,强化民族主义,包括在各种各样媒体,包括各种各样整个报系……是一种策略,把民族主义重新强化起来,去增加自己政府的‘凝聚力’。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民众怎么去面对。作为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而且如果你看到、听到的东西都是经过筛选的话,你的选择非常有限。“
苏晓康:”刚才严家祺先生走了,他是政治学家,他最懂这些。你刚才讲的问题不是个文化问题,就是社会要改变,有一个政治进程。我刚才说了,控制社会的发育,政治运动不能只是大家上街搞街头运动,像1989那样的,不行,那没有后果的。政治运动要有政党,共产党就不让你有政党;要有报纸,你不能有 报纸……所以这个国家不可以有政治运动,也就不可能改变,压力不可能形成,简单讲就是这样。”

 

*问与答:关于西方文明挑战使人不能过原来的生活,写《河殇》时觉得中国文化得改了*
某女士:“我想再发表一个观点。我也读了很多关于台湾发展过程的(文章),然后思考到大陆。在这个思考过程,读了台湾好多人的文学作品,觉得他们都有一种很悲伤的……跟传统的一种断裂过程。就是离开了大陆、离开了乡土,到了一个岛上,非常孤立,他们必须要重新塑造他们一个新的民族观,或者是他们集体的……

苏晓康:“Identity(身份) ”

某女士:“他们这个Identity(身份),他们有这个断裂过程……我觉得在大陆我们虽然经历过‘文革’种种运动,非常惨烈,但是没有这么一个集体的思考过程。为什么我们觉得《河殇》非常有意义呢?它给我们一种集体的对文化的这种Identity(身份)的思考。

所以我就想问,您当时写《河殇》,是不是跟当时‘改革开放’比较宽松的环境有关?是当时什么样的情况,让您能想到这么一个宏大话题,而且把它写成,写得非常好?还有就是您刚才讲到希腊文明后来怎么样Breakthrough(突破),我当然还没有读这本书(《西方何以领先?》)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苏晓康:“第二个问题,我介绍不了,那写得非常非常复杂。其实也没什么规律,我们过去的观点认为……这是受马克思主义影响‘人类的发展是有规律的,大家都要照这个这么走才行……’,马克思就是这么个观点嘛。即便否定了马克思,大家也还是认为,我们还是有个发展的。比如说,农业社会进入到工业化,工业化又进入到什么‘资讯化’,还是有这麽个看法。其实都不是,根本是偶然的,西方今天变成这样也是非常非常偶然的,但是它出来了。

所以它一出来,大家都痛苦,就变成这样。大家不能过原来的生活了。我们中国人过小农生活挺好啊,干嘛要过工业化生活啊?但是不行,你非得要过工业化生活不可了,你非得进来不可了,就这样。

至于说我当时搞《河殇》完全不是我的(原因),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你知道吧?不是因为我的经济,是中央台的经济原因。中央台当时……中共后来搞政治体制改革,中央台原来是国家包的,整个广播电视部、中央台是国家包的。后来搞成……国家只给你一部分 ‘财政包干‘,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你得自己拿广告去挣。

所以中央电视台为什么搞什么《红楼梦》、《水浒》啊……就是搞收视率以后卖广告嘛。我们《河殇》也是这样。他(中央台)是先拍了一部大‘黄河’,拍砸了,把我找去,叫我另搞一个‘黄河’。你要我另搞,我可以说很多鲜点子给你,看你敢不敢用就是了。

我这些看法,老实说也不是我当时有多少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个中国的文化得改了。

我这种想法……后来我到外面来了以后,他们这些老先生说我, ‘你就是五四那种思想’。我为什么会受‘五四思想’(影响)我不知道。可见我们在中国大陆,   共产党文化底下你受了很多的……也有很多正面的东西。”

 

*问与答:中共六四后至今煽动民族主义,如拍“抗战神剧”,百姓不知真相*

苏晓康:“还有刚才那位老兄讲的,中共‘六四’以后这(将近)30年,非常厉害和成功的一条就是煽动民族主义,这就是你说的Identity(身份)。民族主义是什么东西啊?民族主义就是‘你忘掉你自己,忘掉Personal(个人)。然后你去崇拜、去信仰一个巨大的国家’,它把国家这个价值覆盖所有的东西。

所以现在年轻人一出来就说 ‘我们中国怎么怎么样,《河殇》也有民族主义的东西在里边,民族主义的东西到处都有,但是它把这个东西强化了,取代了你所有任何其它的东西,这是它非常成功的。”
某女士:“对。我加个问题,我前两天看了个视频,一个叫金一南的国防大学教授,在香港做了个很长的讲座,基本上用非常生动的语言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那是讲得非常Convince(说服人)……”

苏晓康:“他们搞民族主义这套东西,其实共产党搞得也很烂,臭得很。就是拍‘抗战神剧’嘛,就打日本嘛,沒有別的,而且共產黨根本沒有打日本,是國民黨打的啊。(众笑)中国老百姓全都不知道。”

 

*问与答:傳統文化出路何在?林毓生先生研究“创造性转化”无结果*

某男士:“我再follow(跟随)她說的那個问题。你说当时写了《河殇》這一套,完了之後你到美國來,經過近三十年了,又跟這些大汉学家、学者 討論之后……当然說了一點點,還沒有說到……你回過頭來,对这个批判,你现在是怎麼樣的看法?”
蘇曉康:“其实刚才我讲了,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對西方怎麼看,一個是對自己怎麼看。他们批我们也是这两个问题。他们说‘你們把西方看得太好了,西方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好。而且西方它不代表其它这些衰落的文明,它是它的事情 ’。他們是这么个觀點,‘而西方有西方的問題’。杜维明跑來跟我辯論,就是講這些東西。

主要重點是,对自己,就是对傳統文化,这点我剛才也講了。傳統文化的出路在哪裡?我到今天看不到。

他們研究这个都没有结果。林毓生走得最纵深,他是哈耶克的學生。他最新的(研究)在哪儿?他提出一个觀點叫‘創造性轉化’,Creative  transformation,意思就是说……我刚才讲的,尊老這個价值我怎麼把它切開,這叫創作性。他研究了半天最后没有结果。”

*问与答:关于中国文化、儒家、佛教……,以及超越性宗教与其它*

某男士:“我是說,我沒有具體研究過這個东西,他說的‘切開’也好,還是怎麼,都属于具體的,就是中國的文化有一套思想方法,西方也有一套思想方法。这个思想方法其实还不屬於哪個民族。”
蘇曉康:“簡單講,中國的文化,比如說儒家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咱们這麼講吧,不同是哪儿呢,剛才你提到了,就是基督教文化是超越性的,儒家文化不是超越性的。超越性的意思是什麼?就是接上一個上帝,上帝就是超越性的。中國沒有宗教,后来說儒家是宗教,是硬給人家扣了一個‘宗教’,儒家不是宗教。

男士: “道家呢?”
蘇曉康:“道家也不是宗教,不是超越性的宗教。伊斯兰就是超越性的宗教,他有一个上帝,叫‘安拉’吧。但是比如说,印地安文明也没有超越性的宗教,超越性就是上帝啊,是超越人的。但是西方在希臘或者羅馬出現基督教之前,或者说是猶太教……因为基督教与犹太教有關係……在出现之前,他们也信多神教。

中国的道教是多神教。中國文化不是超越性宗教,它有沒有希望?

我就给遠志明出了一個課題,我說中國的儒家文化只面對過一個外來的在中國傳播成功的,是誰呀?佛教。印度傳来的佛教文化被中國徹底進來了,基督教没有进来。没有进来的原因很复杂,它进来的也晚一点。人家佛教从东汉就进來了。可是从东汉进到中国来,佛教在中国经历了一千年的演变,最後完全不是它把中國改變了,是中國把它改變了。所以基督教面对這樣的問題呀,我跟你講,你們信基督的朋友们,你們在中國傳教,結果你不知道是你們能改變中國,還是中國把你們改變了(众笑)。

*问与答:中国现在比当年更糟糕,经济发展代价是环境和道德被摧毁,现经济也在下行*

某男士:“蘇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文化和文明是否先進,是否能够发展存活下去,這是由什么来决定的?拿什么来衡量呢?看了这个《河殇》,想一想,像古希臘文明還在西方传承,但是像古埃及文明、巴比倫這些都已經消失了。你看埃及、中东一直沒缓過劲來。印度,覺得輝煌也是在 很早。再回來看中國,从康熙大帝的時候,或乾隆的时候,算到现在。就是说,衰落时间大概到现在不到300年吧。但是从《河殇》到现在30年过去了,中国在经济上已经是崛起,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回看中华文明,您觉得跟30年前写《河殇》时,您有些什么其它不同的看法?或什么看法?”
苏晓康:“这个我简单回你一句。美国之音……或自由亚洲电台采访我的时候,我说过‘中国现在比当年更糟糕了’。

它那个‘经济起飞’的代价是什么?第一,环境完全被摧毁了,中国的雾霾你看看。怎么可以这样发展经济呢?以后子孙万代怎么办?第二,中国人的道德被彻底摧毁了。这两个巨大代价带来的‘经济起飞’……而且它现在还没有,已经不行了,下行了。”

某男士:“还有一个,矿都挖空了。”

苏晓康:“环境嘛。所以这个问题就不用回答了,就这麽个情况,30年,这么个后果。”

*问与答:邓小平天安门杀人后说“把经济搞上去,大家就会忘了六四”。结果经济全毁*

某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文明不能产生生产力,不能不断地提高生产力,只是维持着一种落后的生产力,或者不再增长。它能不能再持续下去……就是说这个文明和生产力……”
苏晓康:“经济要怎么发展?我们在《河殇》写完后到了西方,像杜维明他们这些人给我提的问题就是这个。他说‘你们想工业化不是?’因为中国工业化实际上是1989年后开始的,邓小平天门杀了人,他有一句话‘把经济搞上去,大家就会忘了六四’。这个政党没有其它路可走了,就发展经济。怎么发展经济?你知道他在‘六四’之前,连外资都不敢引进,因为引进外资,陈云就要说他是资本主义呀。有意识形态的问题啊。

南巡的意思就是说,要江泽民不要去搞政治了,不要走回头路,还要继续往前走。这是两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朱镕基干的,朱镕基有非常大的功劳,不过将来他是个罪人。他第一就是切断社会主义,扔掉社会主义——就是把你的房产、保险、上学……通通卡掉,你自己付钱。把社会主义先卡掉,跟苏联学的。另外就是大开大门,所有外资都进来,这就是使经济最后变成这样子的的结果。把你经济全毁了。

西方人就是这样的。我到你那里,我的钱进去,然后我把钱拿出来,垃圾和产品都是你们的。我也不要产品,我只要利润。这是华尔街的办法。

所以,‘全球化’是什么东西?现在大家都反‘全球化’,川普反‘全球化’,我挺赞成的。‘全球化’就是富了华尔街的这些人和中国的权贵他们两头,然后穷了中国和美国的老百姓。这是‘全球化’呀,简单讲就是这样。 ”

*问与答:关于文明冲突,汉学家中的中国学者批评《河殇》,美国学者赞扬《河殇》*

某女士:”苏先生您好!我想问一下,这几年美国当然一直在讨论‘中国崛起’,非常多的美国人把中国的崛起说得非常成功,然后就认为中国的崛起对美国造成了威胁。包括亨廷顿的书, 也认为中国的文明可能会跟美国的文明最后走到冲突的地步。你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十年,你会不会觉得西方学者对于中国文明会崛起的认识,到底深不深刻,还是说他们就看到了表面数据,有过誉了‘中国的崛起’。另外一个,我感觉到,‘六四’之前,在中国可以听到很多有想法的哲学家或者是学者……那时我到中国去感觉到是‘百家争鸣’的状况……我是来自台湾。

但是另外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到中国去,慢慢就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是我们听不到,还是没有这样的声音了?谢谢!
蘇曉康:“我到美国以后,汉学家有中国人有美国人。汉学家中的中国学者,他们因为主张弘扬中国传统,所以都批评《河殇》。但是汉学家里的美国人,都是高度赞扬《河殇》。说‘《河殇》说的这个问题,就跟我们西方说的上帝死了一样啊,这有什么了不起吗?今天所有文明都在挑战偶像’……等等,他们认为这是全世界的现象,没什么了不起。

也有学者说‘你们的《河殇》让我看到’……这是我去哈佛时,麻省理工学院政治学家Lusien Pye(中文名:白鲁徇)跟我讲的。他‘‘我从你们电视里看到中国人有反思精神’。我心想‘中国人哪有反思精神?’(众笑)

 

*问与答:关于当局信息屏蔽与学界现状:研究小问题,中国人命运大问题没人管*

苏晓康:“中国今天……’六四‘以后,确实是只让经济发展,先是搞一套……就是李瑞环当政治局委员管意识形态,就是搞娱乐——大家就笑吧,就玩吧,就吃吧,不要管政治。慢慢就没有思想了。我认为,然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现象,学界就是大家都去研究小问题,不要想大问题。

那么,学术是研究小问题的。我这种东西不叫学术,没有人研究这种东西的。所以中国的学术这三十年有很大的发展。真正美国的汉学家现在没法和中国汉学家比。但是中国的大问题,中国人的命运,这个问题没有人管。

你应该这麽看?这些人……我不是很悲观……这些知识分子大家都说‘中国知识分子犬儒’啊,害怕……那谁在里头怎么办呢?是不是?要不坐牢去。刘晓波就坐牢去了,坐牢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得诺贝尔和平奖呢,是不是?但大部分人不会坐牢嘛,那只好……可是只要环境一松,各种各样的成熟的意见我觉得都会出来,将来一定会出来的,我们不用担心。”

某男士:“现在微信到处屏蔽,你有一点点很正常的东西,都看不到……”
苏晓康:“它这个是要防止天安门那样的大规模运动。可是他管不到你人的思想里去。毛泽东是要管你思想的。毛泽东那套是要阉割你思想的。共产党现在当然也拿民族主义什么的……但是你看那些小青年,他们在国内时就那样,出来以后马上就骂共产党。没有用了。

*与会人士综议:《河殇》的历史作用、价值,中国制度与个人权利及其它……*

某女士:“苏先生,我是想继刚才那个学妹的问题。我记得当时我们在北大校园时……我们正好‘六四’学潮时都在校园里。虽然你说你跟这个学运毫无关系,甚至你劝他们不要去做那些事,因为你感觉到可能对你自己有 麻烦。

但是我就想说,其实我们在校园里,你的书整个对很多学生有很大的影响。其实我现在想,也可能是这么多年来,30年以后,很多东西你自己说你也没有答案。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启迪作用,因为尤其在我们当时那种文化里,可以说是对老人这种不敢质疑权威,我们总是觉得老的……或者你有历史,你在上面,我们就应该服从,任何质疑都是错的。这种文化大背景下,我觉得《河殇》起到的作用,是让很多人来反思。特别是年轻人、学生。

那时大家知道,也许有些东西是不对的、不好的,不像我们从小被教育,被洗脑。就是只要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切都是‘祖国江山一片红’,就是说任何都是好的。我觉得完全可以肯定(《河殇》)它的作用,不管你今天有没有答案,它在历史上有它的价值、作用。这是第一个我想说的。

第二个,刚刚他问了很好的问题‘什么是文化?’。你提到‘大文化’和‘小文化’,我觉得很开阔眼界。人们常说‘文化’,实际上是个很含混的概念。不同人对文化有不同理解。你今天提到‘大文化’和‘小文化’,我觉得很有意思。刚才你也提到,整个在西方……现在比如川普上台,特别能看到,他会提犹太教、基督教的价值观。您也提到希腊文化等于是冲击了全世界。有没有想到有个问题,您也提到,中国这个制度有个根本问题,是大家没有权利的概念。不是说‘我应该享受这个权利,你没有给我这个权利,这就有问题,这种制度我就要去质疑’。

但是想到人生来具有的权利,这个思想是哪里来的?实际上是从圣经里来的。我是基督徒,我不是为了宣传什么,但我每次看到圣经里清清楚楚讲到‘人都是按上帝的形象所造的,祂爱每一个人,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你是特权、是皇亲贵族,是富豪,你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生来具有的权利,没有人能拿走。所以,我在想。当然我是基督徒,我相信这是宇宙的真理。就是因为这个,它有强大的生命力可以征服世界,一些Fundamental(基本)的东西是对的。”

某男士:“我有一个问题。我觉得好像问题不在中国文化,比如说按照慈禧太后以后的,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苏共引进来,国民党就走这套,虽然国民党也是苏联……它不是苏共,它不是共产。

所以,我觉得一个法西斯主义,一个共产主义,现在又有一个宗教(包括伊斯兰教)极端主义,这是人类20世纪以后的最大的敌人,包括当时代。我觉得中国人很聪明,很有希望,如果把这个癌拿掉。”(众笑)

某男士:”国民党是孙中山建立的,孙中山三民主义是什么?孙中山受的教育,他到美国夏威夷念了四年(有插话:孙中山引进了苏共中共)。对,有可能,因为他为了夺取政权这样做。他受的基本教育是西方的教育。他脑子里想的是美国的一套,三民主义其实对中国是非常有用的。现在看来就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中国现在可能发展得更早。”

某男士:“我有个观点。刚刚提到,基督教所谓人人平等,实际上按照……其实回顾到中国文化。中国有道家和道教,这是两码事。道家的人文观点也是人人平等,天人合一。这不是说西方的本身就有这个观点……就是中国本来从根子上,也是就有这个……

某男士:“这不是一个宗教,是一个行为准则吧。”

某男士:“对,对,就是这样。”
会场主持者宣布,这次活动就进行到这里。

主持者:“今天首先得谢谢苏先生,非常感谢您给大家带来这些……”

听众朋友!以上您听到的是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录音剪辑纪实,共三辑,到这里就全部播送完了。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