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一个声音大叫:“喂,叫三室的刘明睿接电话。”

“刘明睿,传达室有你电话!”

“明睿,快去传达室,有你电话!”

经过几个人的传呼,明睿丢下手里的工作,跑到大门口的传达室,抓起了听筒,“喂,我是刘明睿,请问您哪位?”

“我是科学院办公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自费出国报告已经批准了,赶快来院办手续。”

这可是盼望了很久的消息,明睿不觉有些意外,“真的吗?”

“嘿,这种事情还能开玩笑?快来吧!”

电话“砰”地一声挂断了,明睿好像还没有明白过来,抓着话筒傻傻地愣在那里。这两年自己交了什么好运,怎么好事一件连着一件?

自从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以后,中国的大门慢慢打开一条缝,竹帘半卷,和西方的交往渐渐增加。70年代中,一个美籍华人教授到中国科学院访问,提起明睿和他的老师当年一起发表的论文,大加赞赏,很想知道他们最近的进展。管事的人一调查,刘明睿在农村种水稻,他的老师在研究所打扫卫生,哪儿来的进展!那个年头,洋人的话才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一纸调令把刘明睿招回京城,在他老师手下当了实验员。

刘明睿本来就是高才生,基础扎实,英文也好。他对这个领域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么多年来,靠着爱读书的僻好,长年坚持不懈,不管中文英文,任何能够抓到手的科研杂志他都认真阅读,多少知道一些这个学科的最新发展。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可比什么都宝贵!他回京以后就拼命补课,一两年的时间就赶了上来。美国专家再次来访,对明睿的学识和谈吐都很佩服。他们得知明睿的父亲曾经是那个大学的留学生,还是校友,有些渊源,就邀请明睿到美国做访问学者。

虽然这是美国大学出钱,与中国政府无涉,可科学院却无此先例。报告递上去,一阵轰动,各个科室踢皮球,谁也不敢作主,忙乎很久也没批准。恰好这个时候,中国科学院文革以后的首批研究生在一些外籍教师的唆使下联系自费出国,呼啦啦跑了一大批,这才给了他们可循之章,在刘明睿的出国报告上盖了大印。

明睿拿着出国报告又跑了几个部门,等他拿到那本棕色护照的时候,美方寄来的签证申请表也快到期了。明睿不敢耽搁,一阵风地又冲了出去。

骑一个多小时的车,他来到美国领事馆,出示了护照和签证申请表。接待员笑容可掬,请他填了一张表,在接待室里稍候。室内灯明几净,柔软的沙发,雕花的家俱,墙上还挂着美丽的壁毯。明睿第一次见识这么奢华的陈设。小时候,教授父母的家庭也算高级了,却远远没有这个水平。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黯淡的泥墙草屋。即使最近在京城里住了几年,也是和大伙儿一起挤集体宿舍,连妻子来看他都没有安身之处,只好在办公室里打地铺,晚上铺开,白天拆掉。面对眼前的富丽堂皇,他不禁有些无措手足,那双专为出国买的新皮鞋沾满了泥土,真不好意思踩上那块漂亮的地毯。

四边看看,茶几边插着一些小册子,上边标着“敬请取阅”,他就拿过一本来看,是中英对照的“美国简介”。随手翻翻,其中一段吸引了他,“美国是一个各民族的大熔炉,立国近两百年来,她本着自由民主平等的精神,各民族之间和睦相处,从世界各地吸引了大量的优秀人才……”

刚翻了两页,签证官就出来了,和明睿亲切地握手招呼,还彬彬有礼地道歉,说让他久等了。他对明睿去美国进行学术交流表示感谢,又略带歉意地说,虽然他批准了明睿的申请,可还要去国务院办一道手续,麻烦明睿两天以后再来取签证。

明睿的英文阅读还可以,口语却是最近几个月里听《灵格风》,读《英语九百句》突击出来的。不知道是年龄不饶人,还是心里不自信,舌头转不过圈来,说不清楚也就罢了,他对音乐那么灵敏的耳朵,却抓不住那活蹦乱跳的英文。糊糊涂涂基本上明白了签证官的意思,为了确定,还请他用中文重复了一遍,知道自己确实得到了去美国的许可。

约好了来取签证的时间,刘明睿跨出大门,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几个月来办出国许可,申请护照,早就搞得头昏脑胀,没想到签证居然办得如此顺利。本来是自己求人办事,而签证官却这么客气。多年来在哪儿办事都是看人脸色,好像跟谁都欠了两百大洋。今天看到的却全是笑脸,连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脸上的笑肌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累得都有些发酸。

明睿不由地感慨起来,从小到大听到的全是对这个国家带有敌意的宣传,美国是中国人民的头号敌人。听说明睿要去美国,连母亲都有些担心,只有早年留美的父亲全力支持。他对明睿说,美国其实对中国一直很友好。二战时期,美国出兵帮着中国抗日,可这么多年来,中国却从来没人提过。

从今天这点小事,明睿看见了一个泱泱大国之风。本来他对出国还有些犹疑,事业前途未卜,家里妻子难舍。可是,短短几十分钟,他的心却一下和这个国家拉近了距离。

出了领事馆,明睿来到银行,有了出国许可,他可以换八百美金。机票要五百多,还剩两百多零用。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到了美国有没有钱用,而是拿什么来换这笔美元。这么多年来,周毓雯挣的工分不够自己吃饭。明睿虽然有工资,平反以后还补发了一笔钱,可这几年来两地生活,全都填到铁轨下边垫路基了。按照当时的兑换率,一千三百多元人民币,这对他每月五十多元的工资來說,简直是天文数目。他只好请父母朋友帮忙。

揣着一迭绿色的钞票,他又折到附近的邮电局,中美虽然刚开了航线,却不让自费出国的人乘坐,只能从香港绕道。辗转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一家香港旅行社的地址,通过电报确定了日期,他准备把美金寄去买机票。汇款单填好,邮局却不让寄。对外汇钱只能从中国银行转帐。

明睿一头雾水又跑回银行,柜台里的那个小伙子说,这些美金要再转一个手,卖出去买成港币然后才能转帐,里外一折算就少了几十元。明睿听了发愣,那边的机票报价是美金,为什么还要再换一回?小伙子不耐烦,“你也是个聪明人,都要去美国留学了,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不懂。”

明睿不敢再问,“我刚从你这儿把美元领出来,已经付了一回手续费,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就算我还没换成美金,直接按人民币算成港币行吗?”

小伙子摇摇头说:“已经做过的交易,哪能通融?怎么你事先也不说清楚?”

明睿听得直窝火,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白白损失了几十元,一个月的工资呢!可他只能陪着笑脸说:“哎呀,我们这些人不就是书呆子嘛,谁见过美元是红的还是绿的。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儿像你坐在大银行里,天天和外国人打交道。”

几句好话说得小伙子乐滋滋的,拿起明睿的出国文件和转帐单说:“那我给你问问去,不保险。”

一会儿,小伙子跟着一个女子一起回来了,“按规定,已经作过的交易不能随便更改。不过,这是我们程科长,你跟她说吧。”

明睿心里堵得真难受,正想发火,一抬头却愣在那里,浑身一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站着的,是个而立之年的女子,身材瘦巧,脸庞白净,一双大眼睛在黑边眼镜后闪动,两道剑眉被眼镜遮住一半,微微颦起的眉头在印堂处结集出几条忧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一起,显出一副和柔弱女子不相称的刚毅。她穿一身时髦的小翻领蓝制服,却仍然梳着两条土气的长辫子,没有跟上时兴烫发和披肩发的潮流。

就在明睿一愣之间,那女子已经伸出手来,“刘明睿,真是你,要出国了?”

明睿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定定神抓住她的手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婷婷,啊,程科长,是你,我真没想到,从66年到现在……啊,我都认不出你了。早听说你在银行工作,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程婷婷淡然一笑,自嘲似地说:“是啊,我学的是经济学,分配到银行也算对口。”她回头把手里的单子交给那个小伙子,“这是我老同学。这一单交易刚刚做好,还没有最后审批,你把它注销,重新开单吧。”

小伙子看看她,没敢说话,拿起单子和明睿买机票的转账文件坐到柜台后边,低头算起帐来。

程婷婷请明睿到她的办公室去稍等一会儿。明睿明白,程婷婷一句话帮他省下了一个月的工资,他既感激,又带着些羞愧地说:“谢谢你!不是我小气,这些钱是我家里人半年的生活费!我要走了,心里总不踏实,爱人没有娘家,又不愿意和我父母同住,自己一个人在农村,哪怕是几块钱呢,我能留给她也是好的。”

程婷婷看着他窘迫的脸色,心里很感概,那个风流倜傥的刘明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这点钱低声下气。她只是冷漠地点点头,“我明白。你娶了一个女知青,是吗?”

“是的。唉,我害了她。她要是不和我结婚,赶上现在这股回城风,或许还有点希望。可现在,最多也只能在农村当个民办教师,唉……”明睿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程婷婷长叹了一声,张张嘴又闭上。刘明睿看看周围没有人,颤抖着声音强笑着问:“婷婷,你的情况怎么样?还好么?看来你混得不错,都当上科长了。”

程婷婷冷笑了一下,“还好,不过,这个科长还能当多久就不知道喽。我们这些新干部,突击入党,突击提干,多少人看着不顺眼。打倒四人帮时,已经折腾过一轮了,谁也不知道前边是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没想到,今天却给你帮了个忙。”她抬起头看看明睿,眼里闪动了一下,嗓子里也带出了颤音,“只是,唉,我怎么做都无法补偿对你的伤害。”

“婷婷,别这么说。那是时代给我们造成的悲剧,我知道你也是万不得已。真的,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明睿喃喃地说着,却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出自真心。

程婷婷只是默默地摇摇头。明睿愣了一会儿,笨嘴拙舌地问:“你家里也好么?爱人做什么?”

“爱人?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爱情?”程婷婷眼睛一红,脸上显出一丝迷茫,却带着几分温柔,丢下了刚才那副冷漠刚毅的外壳。她急忙站起身来拿茶杯,背对着明睿说:“注销一笔交易重新做帐比较麻烦,可能要等一会儿,我给你倒杯茶喝,你还是喜欢香片吗?我这儿只有普洱,能将就吧?”

明睿急忙站起来,“哦,还记得当年你和我开玩笑,叫我老农民吗?真让你给说中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农民,天天喝井水,哪儿还有这些讲究。喝白水吧,泡茶太慢,这儿也不是个品茶的地方。”他说着伸手去接茶杯,却忍不住连婷婷的手也一起抓住了,“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香片?当年,为了香片和普洱,咱俩还吵过架呢。”

程婷婷没有抽回手,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相对着傻站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可是,那种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吵架都没有机会了。还记得你写的那首‘冰岛阳光’吗?”她压低声音轻轻地哼了起来,

“不知何故夏短冬长
漫漫冬夜满心忧伤
你和夏日一同离去
只见白雪飞扬
白雪飞,满天飞扬
何时飞到你身旁
不管天高 不管地广
心儿常在你身旁”

明睿也觉得心里发酸,情不自禁地说:“婷婷,对不起,或许我应该等着你。毕业前夕,我曾经到处打听你,可是,总觉得你一直躲着我……”

“明睿,我知道。可是,那个时候,我怎么见你?”程婷婷打断了他,“我太傻了,革命,造反!你应该记得,我当初言之凿凿地批判你,修正主义苗子,资产阶级情调,美蒋特务的后代……我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从骨头红到皮肤,是在红色染缸里泡透了的革命者。可是,哼!”程婷婷冷笑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真正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转眼之间,我母亲从革命烈士变成了特务内奸,我自己也变成了叛徒和反革命的狗崽子!我不知道怎么办,就像天塌下来一样……我,我,再也不愿见到过去的朋友,更没有办法面对你……唉,十多年了,我还是没法回想那时的……”

明睿愣住了,“啊,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后来留在北京分配到银行工作,更是自惭形秽……”

“你被关了起来,当然不知道后来的情况。离开学校的时候,父母亲都平反了,我正好赶上这个机会,分配了一个好工作,算是一点补偿。以后我慢慢平静下来,也想找到你,当面谈谈。不管你怎么看我,至少我欠你一个道歉。我打听到你工作的地方,就去看你,可是……”

脚步声响了。程婷婷机警地停住嘴,一下恢复到原先的冷漠刚毅,回到椅子上坐下。小伙子出现在门口,见程婷婷向他点头,就把机票的转账收据和剩下的美金点清楚,交给明睿,然后对她说:“程科长,事情办好了。快到开会的时间了,你能去么?”

明睿急忙放下茶杯,“你们忙,我走了。多谢你们帮忙啊。”

程婷婷也站起来对小伙子说:“我去送送客人,马上就到会议室。”她陪着明睿走到大门口,握手言别,“明睿,一路顺风。你不用担心阿雯,我会照顾她的。”

明睿一愣,“阿雯”,我没有告诉她妻子的名字呀?她怎么会知道周毓雯的小名,还叫得这么亲热?况且,婷婷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她既然去我工作的地方找我,为什么不留下联系地址?明睿满腹疑团,真想拉住婷婷打听清楚。可他知道婷婷马上要去开会,不好追问,就匆忙道:“婷婷,我很快要走了,前边等待我的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见面。如果有空的话,等你开完会,我请你吃晚饭,还记得大学附近,我们吃驴肉火烧的那个小餐馆吗?”

程婷婷眼圈又红了,犹豫了一下却说:“抱歉,我晚上已经有安排了,明天还要出差,就无法给你送行了。”

明睿实在忍不住,“婷婷,你认识周毓雯吗?”

婷婷一愣,“她是我表妹,从小在我家长大的呀。怎么,她没有告诉过你?”

明睿更糊涂了!这么多年,他和毓雯一直两地分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根本就没有谈过心。他知道家庭问题是毓雯的心病,从没仔细向她打听过。虽然知道她跟着舅舅长大,却怎么能想到谢静海就是程婷婷的父亲!为什么婷婷不姓谢呢?

可是,婷婷要去开会,不能再耽搁了。她匆匆对明睿说:“祝你一路顺风!”就转身走了。

明睿茫然地看着她匆匆跑开,思绪如奔马般飞驰,不由地回想他们过去的交往。一转眼十几年了,明睿第一次见到婷婷的情景却一直铭刻在心。

那年,大学开学没多久,为了准备节日联欢晚会,刘明睿到处发掘人才。那天,他听到有个女生在二楼的水房里边洗衣服边唱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由得停下来听呆了。

几年的天灾人祸刚过去,政治上的松动随着经济上的好转,出现了一些新颖的文艺作品。《冰山上的来客》虽然是边防军抓敌特的故事,却巧妙地把爱情编织了进去,影片的艺术表现新颖别致,音乐带有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格,旋律优美抒情,宛如文化荒漠中的一股清泉。一时间电影院门口挤满了等退票的人群,插曲也走红一时,如旋风迷倒了全国的年轻人。

明睿越听越着迷,伴着流水的共鸣,这歌声甜美圆润又稍微带些忧郁,极好地表现了歌曲中对爱情的缠绵期待。

他忍不住在楼下大喊起来,“喂,古兰丹姆,唱得真好!咱们谈谈吧?”

歌声停止了,‘哗’的一盆水从敞开的窗口泼了出来。刘明睿躲避不及,淋了个透湿!明睿一向注意穿着,白衬衣西装裤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还熨得平平整整。这一下不但衣服,连那梳理得油光水亮的小分头都没能幸免!他只怪自己过于唐突,伸手抹抹头上的水,抓着衣襟想拧又怕弄皱了,只好来回地抖落着哭笑不得。他摇摇头,转身正要走,却看见窗户里露出半张脸来。

明睿急忙仰起头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学生会的文艺委员,叫刘明睿。听到你的歌声,我想请你参加歌咏队,在联欢晚会上表演节目。你要是愿意,到生物系找我,好吗?”

甜美圆润的嗓音带着咯咯的笑声回答,“你呀,先回去换衣服吧。”

联欢晚会上程婷婷和刘明睿表演了对唱“冰山上的雪莲”。一曲终了,满堂轰动,电影女主角的名字不胫而走,“古兰丹姆”成了程婷婷的外号。

他们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搭档。明睿不但嗓子好,拉得一手好琴,还能写词谱曲。他嫌那时的流行歌曲太钢硬,就模仿《冰山上的来客》,采用民歌的风格,写了几首抒情歌曲。经过婷婷的演唱,这些歌很快在校园里流传起来。

明睿也有了借口频繁地出现在婷婷身边。最方便的地方是图书馆,他认准了婷婷常去的那个角落,也摸出了她上自习的规律,时常在那儿‘偶然’碰到她。很快他就发现,和婷婷坐在一起复习功课,似乎效率特别高,脑子也特别灵。可是,只要有一次见不到婷婷,明睿就变得失魂落魄。万幸,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婷婷似乎也期待着见到明睿,一接触到明睿的目光,她的那双大眼睛里就会放出异样的光彩。这就是恋爱吗?爱情真美!可是,那个年头,谈恋爱是大学生的禁区,他们只能悄悄地表示相互间的感情。

以后呢?那是1966年的初夏,正是夏收夏种的大忙时节,在一片革命的洪流中,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学生到附近的农村‘学农’。看着人多,一片忙乱,却没几个会干活的。割麦他们不会用镰刀。别人割过的地方,一扑扑麦把子放在田埂上,干净整齐。可他们割过的地方,留下的麦茬高低不齐,没割掉的麦子立在地里随风摇晃,地下还留着很多碰断的麦穗。挑麦子他们没力气。农民一直腰就是一两百斤的麦捆,这些大学生看着身强力壮,却没一个人能挑得起来。队长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跟着老人孩子拾麦穗。明睿觉得太丢面子,就把他的歌咏队召集起来,在田头放开了歌喉。优美的歌声在原野上回荡,反而更让人欢迎。

一曲终了,同学们向另外一个地块转移,婷婷突然吓得大叫起来,“蛇,蛇……”明睿一步跳过去抱住她,“别怕,在哪?”

婷婷战战兢兢地指着前边,“看,那里。”

明睿仔细一看,这蛇怎么不会动?捡起一块土坷垃砸过去,他大笑起来,“哈哈,什么蛇,这是一团牛粪嘛。”

一伙人都涌上来看,嘻嘻哈哈大笑。婷婷红着脸打了明睿一拳,“你看,这么圆圆一大圈,一棱棱的,就像一条蛇盘在一起嘛。”

同学们朝前走了,明睿趁机拉住婷婷,抓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却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婷婷亲近。婷婷红着脸挣出手沿着田埂小道急步走去,明睿也急忙赶上前去。一群人笑闹着,沿途带起一片烟尘。

身边是大片成熟的麦子,起伏的麦浪却被这一片片烟尘遮挡。烟尘里一道耀眼的光圈,一轮火热的太阳悬在万里晴空,阳光下是一片眩目的焦黄。

(未完待续)

文章来源: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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