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又迎来了一个清朗的星期天。这一天鸡叫还没过三遍,徐良就起了床。和上个星期天一样,徐良先去了一趟周围的小集市。然后,他特地穿上一套干干净净的军装,脚上蹬着部队发的三节头皮鞋,新上的鞋油在晨曦里闪闪发光,微卷的黑头发用发油打得发出了耀眼的光明。徐良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后,便满意地挎着装满大包小包的挎包就出了门。他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眼光四射说明今天心情特别好,走起路来那得瑟的样子宛如国庆庆典时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前踏着喜步子走过的彩车。他穿过几条既安安静静又坑坑洼洼鹅卵石铺成的陈年小巷,来到了一条宽大的泊油马路上。这是青岛主要的大街之一,路两边饭店,商店和小杂货店星罗棋布,凡是有墙有房子有柱子的地方早已经是红色宣传标语的天下,铺天盖地,新的压着旧的,往日那些广告,大美人图象早已经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徐良在公共汽车站等了半天,一辆身上贴满大红色宣传标语的公共汽车,像个大老爷似地晃晃悠悠来到车站上。这是今天第一趟公共汽车,车上空荡荡的。徐良几个小步跳到了汽车上,一转身就坐在了靠着窗边的板椅上。在嗡嗡叫的发动机声音中,徐良心里灌满了蜜,他看什么都顺眼,听什么都喜庆。

不久,徐良下了汽车,沿着崎岖山坡样的街道,来到了位于山脚下孟慧的家。他轻步上楼梯来到了二楼孟慧家。他像侦探似地把耳朵贴在降红色的大门上,就听见孟老爷子那宝贝收音机正唱着小曲,孟老爷子哼着调儿混着声。徐良便满脸堆笑敲了几下门。见到徐良,孟老爷子发自内心的高兴。在一阵热情的应酬话后,孟老爷子敲响了闺女的房门,大呼:“慧儿,快起床吧!徐良来了!”就听见孟慧睡眼朦胧地应了一声,心里开始责怪着徐良:“星期天也不让人家睡个好觉。真烦人!”孟慧当时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千金难买黎明觉吗!再说了,又是徐良追她,作为新一代的女性总要搭搭架子,否则过期作废。

那天吃完午饭,孟慧和徐良第一次沿着扭曲的山路来到信号山的山腰。孟慧在一棵大杨树下找了一块绿油油的草坪,把带在身边的毛巾毯铺在了上面,俩人席地而坐。

眼前的风景太美了,浓郁的绿树密得像暴雨前的云朵忽地展示在眼前,树影下到处缀满了野花,居高临下从树梢上看过去,一望无边碧蓝的大海上面是一望无边碧蓝的天空,令人看了霍地心胸开阔。真是:打破樊笼飞彩凤,海阔天空任鸟飞。

徐良看着看着心中格外地高兴,特别看到这位大美女就坐在身边,心里那个美,仿佛酒后成仙飘在了空中。他毕竟是刚过三十的小伙子,心里充满了阳刚之气。他先试探着把手放在了孟慧的手上,孟慧许了。然后他得寸进尺把孟慧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不停地摸着,孟慧也让了,似乎还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孟慧就这一眼腾地一下点燃了积压在徐良内心已久的干裂的情柴,他不容分说地把孟慧抱在了怀中,嘴唇就吻在了孟慧的嘴上,一只手就摸在了孟慧身体凸起的地方。孟慧被徐良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不止,大叫:“不!不!”便用全力从徐良怀中挣脱开,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这样哪?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哪!”说完孟慧猛地站起来,就准备往山下逃去。只见徐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哭声叫着:“孟慧原谅我吧!我实在是太爱你了。”其实孟慧的心里还是有徐良的,就是被他刚才所作所为给气糊涂了。她心想:“男人怎么都是这副德性,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往你身上扑。给他个星星他就要月亮。给他点火花他就要灿烂。”孟慧看到她脚下发抖的大军官心一下子就软了,还暗暗发笑。她故意板着脸,说:“你再这样对待我,我不理你了!”

“好!好!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这样。”徐良说完后马上就噤了声。

两人又重新坐回到原处。刚才激情似火的徐良一转眼变成了一只瘟鸡。过了一会儿,徐良鼓足勇气吞吞吐吐地说:“孟慧,难道你不答应做我的老婆?”真没想到在战场上指挥上千名战士的大团长在孟慧面前竟然变成了胆小怕事的懦夫。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看着徐良的那副狼狈样,孟慧在她那仍然有些不快的眼神里流出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色彩。她心想:“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准备把我答应嫁给你的决定告诉你。看你猴急得那个样子。”孟慧接起徐良的话茬,有礼有节地说:“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嫁给你。”

“三个条件?三十个也可以。说说看?”徐良仿佛被人从万丈深渊里救出后,又捧到了天上那样高兴了。

孟慧一边数着手指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条,你要答应一辈子都对我好。”

“当然了。这是必须的。”徐良理直气壮地拍了一下胸脯。

“第二条,你要对我爸爸好。”

“这也是必须的。”徐良下定决心似地拧起了眉心。

“第三条,大事小事都要和我商量。”

“这也没话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主张男女平等。我一定带个好头。结婚后我一定遵重你,凡事一定和你商量。我是名党员,又是一位革命军人,不但要带个好头,也在我们军队里做个表率。让他们看看,我徐良听党的话,跟党走……”徐良真不愧为一名在党的教育下成长的革命干部,一开口就是一套一套的,竟然不知不觉地跑了题,夸夸其谈地对孟慧讲起来革命大道理。徐良讲得云山雾罩之时,他偷眼看了一下他眼前唯一的观众孟慧。发现她正闭目养神,并没有聚精会神地听他的演讲。徐良脑子快,马上想起了大事。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孟慧,细声细气地说:“这三条我都答应你了。你嫁给我吧!”

孟慧抬头看了看他,有点羞色地点了点头。

徐良又轻轻拉起了孟慧的手,静中有动地说“那么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

孟慧听罢扑哧一声笑了,说:“看把你给急得,今天是星期天。”

“那么就下个星期一?”徐良怕夜长梦多,怕这位大美女见异思迁从他身边跑了。

孟慧又扑哧一声笑了,说:“你怕我跑了不成?”徐良诚肯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孟慧答应你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此时,孟慧脸上笑叠着笑,她突然发现身边的这位“小男孩”的可爱之处。

“那么你说什么时间咱俩结婚?”徐良可笑不出来,心里急着哪!

“半年以后怎么样?”孟慧仿佛若有所思。

“半年就半年,”徐良停了一下,“拖这么长时间结婚,人家想你怎么办?”徐良委屈地似乎要哭出来了。不过,没出五分钟徐良又高兴起来。他想:“今天孟慧答应嫁给我,就是最大的胜利,是我在万里长征的爱情中迈出的一大步。是我在爱情战争中又打赢了一场淮海战役。”他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孟慧,馋得不停地咂么着嘴,心想:“等着瞧吧!半年后你就再也跑不出我徐良的怀中。到那时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从那以后,一到星期六下班时,徐良便像丢了魂似地低着头匆匆忙忙往孟慧家里赶,有时搭坐军队里的汽车,许多时候是乘坐公共汽车。到孟慧家去也从不空手,除了到市场上买,部队专门为团级以上干部发的那些营养品,比如罐头,奶粉之类的他总是舍不得吃,为孟老爷子留着。有时候部队里也为他们这些干部发鱼啊,虾啊什么的,当时没有冰箱,徐良自己又吃不了,怕这些好东西时间放久了,不新鲜了或坏了,就厚着脸皮,托部队里的人,顺路给孟老爷子送去。他已经把孟慧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孟老爷子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孟老爷子对这位还没有过门的女婿在招待上一点也不含乎。每次徐良到家里来,不是鸡鸭鱼肉,就是新鲜水果。什么莱阳梨啊,烟台苹果啊,大泽山的葡萄啊,只要市场上有卖的,家里就有。

徐良去孟慧家的次数多了,加上徐良和孟慧俩人经常进进出出的,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人们把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地私底下就嚼着舌头。这位说:“看看人家孟慧,不找朋友便罢,一找就是位大军官。”

另一位答:“看这位毛头女婿的样子至少是个团长。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团长,团长,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看来他每个月挣得少不了。”

旁边的一位插嘴了:“人家孟慧也不错,长的那么漂亮找什么样子的找不到。我看便宜了这个小子了。”

“就是。你看他长的那个样子,人又那么老气,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旁边一位妒忌心极强的小伙子不屑地说。

时间一天天过去,徐良渐渐地变成了孟慧心里的依靠,贴身的保镖,自己最信任的人。于是,烦恼和不快宛如水中被惊吓的小鱼似地悄悄远去,而青春和幸福一天到晚在孟慧眼睛里闪个不休。一旦孟慧和徐良在一起,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有甜味道的浅笑,她开始对徐良袒露心扉了,并主动拉起了徐良的手,胳膊也很自然地和徐良的胳膊挽在一起了。尤其在晚上,孟慧说话说多了,望着月光下光怪陆离的大海望累了,她竟然把头歪在了徐良厚厚的肩膀上,开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得徐良魂飞魄散,差一点失去了理智。这一对情侣越来越感到家里不那么“安全”,因此青岛的海边,大大小小的公园和游乐场所,比如电影院等,到处都留有他俩的足迹,和他俩密不可分似地。不知不觉又一个秋天和冬天过去了,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迎来了一个个春暖花香的日子,让人禁不住想起来老舍的散文《五月的青岛》里美得不能再美的句子:因为青岛的节气晚,所以樱花照例是在四月下旬才能盛开。樱花一开,青岛的风雾也挡不住草木的生长了。海棠,丁香,桃,梨,苹果,藤萝,杜鹃,都争着开放,墙角路边也都有了嫩绿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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