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新闻报道，四月二十七日，四川成都某拳馆进行了一场大比武，格斗教练徐晓冬和太极拳师雷雷相约一决雌雄，结果，比赛开始后不到二十秒，身穿白衣黑裤的雷雷被击倒在地。这场决斗“秒杀”的视频在当晚播放破百万次，有人质疑炒作，也有人说当事人是骗子，更有人说中国武术不行了。那么，真相到底是怎样呢？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我决定自学中国武术。为此，我省吃俭用，把妈妈、奶奶平时给我买零食的钱积攒起来，凑了整整三块六毛钱，买了一本《中国功夫三十六绝技》。
这是一本摆在新华书店门市部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的武术教科书。印刷精良，配图精美，内容丰富、详实。里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了轻功、铁砂掌、铁头功、蛤蟆功、点穴技巧、一指禅等等少林功夫绝技的练习方法。按照这本书的说法，如果我愿意花费十年以上的时间，专注练习其中任何一个绝技，未来必然成为真正的武林高手。
对此，书的每一章末尾都特别提醒，一旦练成，请注意养成左手做事的习惯，防止误伤他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假如你练成了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夫，一掌挥出去，一不小心可能用力过猛，打得别人吐血，因此提倡用没有练成铁砂掌的左手去做事。
必须承认，这本武术教科书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让我深信不疑。不仅不疑，我还疯狂的按照书中教授的方法去练习。我同时练习的两个绝技分别是轻功和铁砂掌。前者在家门口的空地挖了个坑，然后用绳子绑住脚踝，每天跳上来跳下去，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深土坑的高度。后者则从建筑工地取了一脸盆的河沙，然后每天用右手练习直插河沙九九八十一次，之后，过了九九八十一天，再改用铁砂继续插。再之后换回河沙，依次循环。三年必有小成，十年必有大成。小成的意思是，轻轻一挥掌，能击得敌人口吐鲜血。大成的意思就是直接毙命。至于轻功，小成的意思是能够跳高到一丈，大成的意思是能够飞檐走壁。
最后的结果，不用说，肯定是失败的。几年下来，我的右手除了比其他小朋友多了一些茧子，多了一点肌肉，并无其他二致。甚至，连一块土砖都劈不断。至于轻功，更是笑话，跳到大约三尺高的样子，我就不得不连滚带爬才从土坑里钻了出来。
事实证明，所谓的少林绝技，至少无法靠一本简单的教科书便可大功告成。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当年的幼稚之举，至少有两点违背了自然科学。第一，所谓的轻功，再怎么练习，我们都无法脱离地球引力，地球引力限制了人类只能跳跃到一定的高度；第二，所谓的硬气功，譬如铁砂掌、铁头功之类，也无法脱离最基本的力学原理——虽然可以通过艰苦训练，获得比普通人更强劲的力量，但也仅仅如此，不可能也不存在超自然的力量。
这就是说，由于小学时代，我个人身体发育没有成熟，所以不管怎么练习，都不可能一掌劈断大石碑。相反，如果是一个成年人，身体肌肉发育成熟，然后经过一定的训练，依靠爆发力，瞬间劈断石碑，也的确是有可能的。说到底，就是要势均力敌。
所以，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格斗竞赛，都要求同一个重量级别进行较量。否则，体重轻的人，在力量训练上，怎么都比不过体重更庞大的对手。
当然，格斗并不仅仅比力量，更多的是比攻击的技巧。那么，中国武术在实际格斗中，攻击的技巧是否真的如电影电视拍摄的那般神奇呢？对此，已故中国著名武术家赵道新清醒地指出，中国的武术“一旦遇强敌决战，便千篇一律地变成了‘拳击+侧踹+抱摔’，甚至变成了村夫打野架”。同时，他还认为“只是近几十年来，中国的武术中最大的骗局，我认为就是所谓的‘有击技性’。真不知有多少青年人受到了引诱，走入了歧途而不自拔。”并且，他还“可以肯定，当今中国武术在整体上极度缺乏技击性。以全球格斗界的战略眼光看，可以说已丧失了技击的竞争能力。”
这也就是说，那些体育学院武术系所学的，专业或业余武术队所练的，武术观摩表演所赛的，武打电影电视所演的各种中国功夫，基本属于“花拳绣腿”。
而现实往往也是如此。我的一个叫小赵的朋友，靠放高利贷为生，在此之前，他在嵩山少林寺山脚下的武术学校整整学了八年。八年下来，他的确掌握了不少拳术套路，也的确练得全身上下满满的肌肉，他一拳挥过来，普通人还真受不了。然而，在一次催债过程当中，对方叫来好几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后生，原本以为小赵可以凭借少林套路将他们一一撂倒。不想，几个后生一拥而上，小赵所谓的套路根本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施展，就被摁倒在地，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中国的传统拳术和现代学院武术一样，虽然以套路为主，但这些套路掺杂的大量象征性动作和门派仪式动作，而这些动作，与所谓的技击完全无关。与其说练习这些套路是增长格斗实力，倒不如说是在祈祷、苦行和磨练耐心。显然，小赵在少林寺的武术学校学了八年，实际上锻炼的只是身体素质和心志，真正的技击水平，并不见得比普通人更高。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八年的武林高手，无法对抗区区几个完全没有习过武的普通人原因所在。
这样，也就很容易解释格斗教练徐晓东，为什么只需要二十秒钟便可KO太极教练雷雷。首先，从力量对比上来看，二者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徐晓东身材更健硕、更高大。其次，雷雷所谓的太极招式，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施展，而且，面对徐晓东的拳击动作，雷雷的太极也没有任何招式可以拆解和抵挡。至少，并没有像电影那样，轻轻一拨，一挡就能化解迎面而来的直拳。四两拔千斤，在这里还真的只是一种传说。
实际上，中国武术到底厉害不厉害，还有另一个更加简单的验证办法。那就是请任何一个中国武术高手去挑战世界拳王——遗憾的是，至今没有谁敢发出这样的挑战。所以，我们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引以为荣的民间传统武术，在技击方面已经是老牛破车、千疮百孔了。至少，那种所谓的，以雄健、精巧的技艺来征服他人的心理需求，现在应该要及时终止，不要再沉湎于幻想当中。
说到底，中国武术和中医一样，是中国人民在长期的日常生活实践当中，逐步发明、发现、创造的结晶。它更多时候，其实是一种自己暗示自己产生种种舒适和强壮感觉的方法，也可以说是某种宗教符号式的召唤。以《本草纲目》为例，其中一些古怪的药方，如床底下的土刮下来，可以治疗狗咬伤；猪槽的垢土刮下来，可以治疗妇女难产；耳朵里面的耳屎，抠出来吃下去，能治疗癫狂病……诸如此类，其实就是宗教符号式的召唤。
中国武术虽然并无技击价值，但是不是就应该任其被世界淘汰呢？我想，即便是花拳绣腿，也有花拳绣腿存在的意义。至少，能够丰富我们的电视、电影屏幕吧。至于中国人要想在世界格斗领域有所作为，更好的办法是，创建更多适合中国人的格斗比赛，当然，比赛标准不能订得太低，否则观众又得抱怨“这到底是不是真打”了。
2017年5月1日于株洲家中
作者简介：
刘淼，70后，长沙人，出生于邵东，后迁居至株洲，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株洲市作家协会理事，湖南省“三百工程”文艺人才库入选作家，曾供职于某国企，后供职于某杂志，现居家自由写作。主要作品有小说《沈情的背叛》《香水有毒》《盆村事件》，散文《一个人的馒头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