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3年到2000年做了八年的货车司机,虽然基本生活趋于稳定,1996年买了房子,但总觉得定位于卡车司机似乎欠缺了些什么,即使考个重型卡车A牌执照也不满足,故时常设想和寻找在职业上还有没有其他更能发挥生命指数的领域。2001年找到了,就是与友人合股投入民宅营建业务。1996年买的房子此时已增值为原来的150%。卖掉它,重新去租屋住,拿着资金去入股。成立公司,买地,盖小型公寓。第一个作品是有八个两房一厅一浴单位的公寓楼。我角色是股东兼工地的超级杂工。

股东中有人英语较好,就承担去纽约房屋局办理各项申报事务,有人对电器水管工程较熟悉,就负责监督水电施工。我的专业是机械制造,接近房屋建筑,于是就承担房屋布局设计。要说,向房屋局报建的图纸不是由建筑师(architect)设计提交的吗?干卿何事?不错,确实如此,但建筑师按照他的思路去设计,往往少花精力是其着眼点之一,抄袭他自己的过往习作是常事。再就是老美建筑师往往把房间和浴室设计偏大,衣橱也偏多。我觉得我们这类民宅开发商必须考虑到由新移民成长为卖家的人经济力量有限,家庭人口又较多,故此他们会希望在既有的面积上增加房间数量,其他项目则可以“委屈”一些。我们这样的观点会被老美建筑师轻率否决。一边凉着去吧,要找我设计就别多嘴。斜着看你们一眼,那意思是,你们这些说破英语的中国乡巴佬,这类小小的设计业务我还瞧不上眼哩!于是我们转向找华人建筑师,尤其找那些还没有做大的。终于我们找到了。这老中建筑师还是蛮友善的。答应由我们自行出图纸,再由他们规范化,盖章呈报房屋局。这样,与阔别了十几年的设计绘图工作重相聚,心里也确有愉快。1986至1989年在深圳港商厂里做的是机械设计,此时做的是民宅设计。要设计出一部需要完成某些动作,生产出某种产品的机器比设计一栋静止的用于居住的房子难度要大得多。三视图远远不够用,要有轴测图,多层剖视图和足够的空间想象力才行,涉及到剖面和种种相贯线等。而民居楼房就太简单了,三视图就完全够用。问题在于,房屋局对民用住宅有多如牛毛的例规,设计者必须了解,否则一次又一次呈报被打回头,工程周期增长,资金运用率低下,是会导致亏本的。

通过各种途径尽量去了解房屋局的各种条例,在符合这些条例的前提下去精确地使用每一平方英尺的建筑面积,并用图纸把它表达出来,这就是我的工作。譬如房屋局规定了楼梯每级的高度尺寸和脚踏板宽度尺寸,在楼层内高既定的前提下这个尺寸会决定一层楼梯的级数。而这又会影响房间尺寸及其他某些尺是否符合房屋局规定。常常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符合条例,那里又违例了,为此绞尽脑汁。随着工程的展开,我远远不止承担这些。拿到建筑许可证了,工地正式开工,我通过登报和朋友介绍招收工人。议定薪资数额,每星期负责发放工资,这属于中国国营工厂中劳动工资科的工作内容。我具体安排每个工人的施工内容,了解工作进度,及时调配劳动力,这相当于生产科的工作。我随时在留意在观察各项工程质量,纠正不准确的操作手法,要求不符合质量指标的返工重做。这相当于并超乎于工厂里的质检员。我还要和另一个股东一起及时掌握原材料的需求和采购并运来工地,这相当于工厂供应科的职能。

每天收工时,我把工具分门别类收拾好,以待明天或日后要用时能迅速拿出,这似乎做了工具仓库主任。收工后,工人都走了,我例规巡视各处,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有没有应于紧固的东西没有紧固好,各项安全事项有没有做好,最后锁上大门的铁链离去,这些就类似工厂保卫科的工作。当然,我没有任何科长主任的衔头。我就是工地里一个杂工,超级杂工。工地里工人大多在几人到十几人之间,最多时有二十几人,我就是其中一员。有时,我这个超级杂工还要承担一般杂工都不愿承担的工作,譬如清垃圾,清厕所。还要做机动预备队,有时材料来了,一时抽不出人手,就我自己上阵做搬运工,搬灰板搬砖搬水泥搬钢筋。我常想,在纽约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小型民宅开发公司,他们都自行运转着,没有悠差,没有闲职,效率高,自负盈亏。这些小公司的规模其实只相当于中国国营建筑公司属下的一个施工队。在中国,这些施工队之上的某某国营建筑公司有着庞大的机构,设计室,技术科,施工科,总务科,党政工团妇联计生办,藉此,许多人在这种结构中谋得一份体面,舒适且薪资不菲的职位,但效率呢?两种制度孰优孰劣,视角不同,感受不同,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不必得出一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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