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所门外是一条小走廊,我时常会在空寂的走廊里迈步。从这一端到那一端是十步,从那一端到这一端还是十步。

夏日的夜晚,我在走廊窗前唯一能看到的,是地上的野猫,和天上的星辰。这景象不禁让我自嘲般地想到了康德的墓志铭: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是时常反复地思索,它们就是愈是给人的心灵灌注了时时翻新,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

猫猫这种独立性很强的崇尚自由的动物,虽然与人类走得很近,但我们却永远无法真正驯服它们。空地上的野猫,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后肢瘫痪、尾巴断掉了的白猫。这个可怜的家伙只能一蹦一蹦地挪动,尚能活动的前肢先迈出去,然后已经瘫痪的后肢通过腰身的力量拖上来,再迈出去,再拖上来。它如此移动,如果耳朵再长一点,远远望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兔子。

开始我还为这只残疾猫感到揪心,但渐渐发现真是子非鱼,安之鱼之乐,它也会去垃圾堆里觅食,也会惬意地晒太阳,也会与同伴们嬉闹,身体的残疾只是让它改变了活动的方式而已。或许它永远都追不上一只老鼠了,但它永远都会是老鼠的天敌,这是无法改变的。

有的垃圾箱很高,这恐怕是最难为残疾猫的。后肢的残疾已经让它基本失去了弹跳力,只能通过腰身来发力。我时常看到的景象是,它跳到半空便摔到地上,如是反复许多次后,前爪好歹抓住了垃圾箱的边沿,然后腰身艰难地扭动上蹭,最后终于滚进了垃圾箱里。

我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会下楼试图“帮”残疾猫一把,但每次它察觉我走过来,立刻就蹦蹦跳跳地逃远。即使我带给它食物,它也仍然不屑一顾地逃掉,总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玛瑙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我,光彩闪闪犹如两颗星星。这眼神让我想起了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跑得潇洒之极”,“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无奈地笑笑。康德啊康德。

2006年夏于山东烟台

文章来源:《吾诗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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