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天门市委书记张二江和107名女性发生不正当关系之类荒淫糜烂的旧闻早已见惯不怪。我孤陋寡闻,“下级学”这门学问还是第一次听说,尽管3月21日的《南方周末》头版报道《“五毒书记”和他的官场逻辑》披露的只是一鳞半爪,却让我开了一次眼界。

1993年,时任湖北丹江口市长的张二江与人合著了洋洋洒洒、300多页的《下级学》一书,由湖北科技出版社出版,张在后记中说“下级学”是“政治学的一个分支”,“创立下级学的宗旨,是使人们成为优秀的下级,在于探讨、帮助并使每一个下级获得成功,而且争取更大的成功”。所谓“成功”当然就是升官,“更大的成功”意味着更大的官。在“系统性”、“创造性”、“信息性”、“控制性”、“协同性”等概念外衣的包装下,大谈他的官场学、升官术,说它是新时代的“厚黑学”倒恰如其分。其中第六章“下级的晋升与成功”专门探讨下级如何赢得上级的好感,为此提供了许多细腻的“技巧”、“原则”和方法,比如“赞美上级”,“首先,要选择上级最喜欢或最欣赏的事和人加以赞美”,“不要在赞美上级的同时赞美他人,除非是上级喜欢的人,即使你赞美他人也是给上级作铺垫而且要适时适度”,等等。说白了,也就是如何向上级肉麻奉承、无耻献媚、拍马溜须而不着痕迹,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花花轿子人抬人,这是“下级学”传授的“真经”,是成为“优秀的下级”的前提。

“五毒书记”自命“荆楚一帅才”,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优秀的下级”,他因此才能步步高升,从县级市丹江口的市长、书记做到地级市天门市委书记,他的“下级学”真是畅通无阻。如果不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无疑他会取得“更大的成功”,在“吹、卖(官)、嫖、赌、贪”方面“更上一层楼”。正在前程似锦之时,他却栽了跟头,这不是他的“下级学”失灵了,相反的是他在某些方面违背了“下级学”的原则与技巧,知情人说他“尽管著有‘下级学’,但在实践中,却未必是最精通此哲学的人。”一个张二江倒下了,官场上奉行“下级学”原则的还大有人在,他们并不著书立说,而在实际生活中比完全可能写出《下级学》的人做得更好、更加天衣无缝。所以,一个“五毒书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只要滋生他的土壤没有改变,产生了“下级学”的制度环境没有根本转变,张二江之后还会有李二江、王二江……

一个民族长达数千年陷于专制统治之下,除了发展出精巧、严密的官场学,无懈可击的治人法,残酷无情的阴谋、权术,的确很难生长出真正有人的气息的政治学来。许多民族的精华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漫漫长夜中耗尽了全部心力,“隐士”如诸葛亮之类所研究的也只是“平天下”的谋略,以等待明君圣主的“三顾茅庐”。官场上追求的只能是升官,最起码也是要保住现有的官位,在升官的后面紧跟着发财、美女等等。这样的哲学长期支配着这个民族,难怪鲁迅先生说要搬动一张桌子都需要流血。张二江是个典型,他大学时代就做过武汉大学学生会主席,当今中国的大学没有学生自治,一般说来“学生官”是善于投机钻营的象征,属于“世事洞明皆学问”一类,他后来的“成功”也就顺理成章了。“下级学”不仅是他个人经验的总结,也是对中国官场哲学的探索。“五毒书记”与北京痞子、“上海宝贝”等一起奏出了盛世的强音,他们“成功”的辉煌淹没了下岗职工迷茫的眼神,淹没了无助农民疲倦的身影,淹没了全部民族的苦难。

“下级学”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是人治社会的产物,是对几千年来官场学、升官术的一次理论总结。它和山西交口县委大院的“升官符”、陕西泾阳的“处女嫖娼”案构成了真实的中国。当“五毒书记”们普遍热衷于“下级学”,琢磨着如何取悦上级,为如何恰倒好处地赞美上级、投其所好绞尽脑汁时,当他们为做一个“优秀的下级”耗尽精力之后,我们还能指望他们为老百姓做点什么吗?

2002年3月24日

(转自《学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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