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庙短篇小说(9)

原创 2017-09-11 老虎庙 知无知

《来城里的芬芳和福满》

能背“床前明月光”的中国娃大概不在少数,大人若说:“给叔叔婶婶来一段唐诗。”那就会唤来孩子嘴里的这么一段咿呀。也有叫孩子表演努嘴的,“来一个,猪猪嘴嘴噘噘,猪猪嘴嘴噘噘。”还有叫孩子捉弄眼睛的,“眼睛眼睛,来一个挤眉弄眼,挤呀挤呀,不挤就不和你玩啦。”
更多的节目不一而足,那要视父母的开发能力,视父母的研发思路和视野的宽窄,当然最终还是要看那孩子是否歪才、怪才、以至天才……
芬芳和福满的儿子喜娃和人家的孩子又有了不一样,那并不需要芬芳或者福满的要求,只要见得家里来人,那喜娃就一准儿要冲着进门来的阿姨叔叔嚷嚷——“卡,卡啦,要卡不,要卡不?”偶尔也会改口道“发票发票,要不,要不……”,念得久了,那孩子也会取巧,就只念做了“卡,卡啦!票,票呀——”倒也叫人忍俊不禁,引发一片笑声。

这事情可是让芬芳和福满恼怒得不行。他咋就学会了这些个呢?他怎么就不说“床前明月光”呢?
福满把芬芳骂了个狗血喷头,怨怪她天天不教些正经的给儿子,怨怪她就只一个典型的庸妇,竟然没有一点素质。
芬芳也不饶嘴,“你看你那样子,你有素质你有素质,你怕只有个鸡嗉子哩。”芬芳看起来一肚子委屈,“你有本事你带娃,我不带了行不……”
俩人时常反目,无外乎为此。
芬芳和福满从乡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人间幸福,望着繁华的都市大楼,福满也对芬芳说:“咱也要买楼,买那最高头的一间。”芬芳也热情,道:“你只要给咱买了,家务我全包,你就只管干你男人家愿干的事情。”福满那时候就给身边的芬芳一个生猛之吻,让芬芳眼底闪烁幸福之光……

芬芳和福满的幸福憧憬并非毫无来由。当年的安徽无为人来京一律只做炸油条的营生,让北京人也知道了油条是可以热炸着吃的东西。现在再看无为人一律于京城购房买地儿,让儿女接受了京城教育。这油锅里炸出来的幸福事情也让福满有了巨大启发……
世事却往往不是顺遂,许多的幻景于多年后依然如故。这其间芬芳和福满又抵挡不了自然规律的演变,从一对小两口成了造人养人的人之父母。现在芬芳和福满最最困惑的就只是我们的路数是否趟错,我们的希望咋离那最高端的楼宇越看越远,就好似那楼顶与月亮的距离更去了许多。
芬芳现在的工作是在马路上。前些年喜娃还小,大红门那边来了些乡下女人,说是借喜娃使使,去兜售光盘才来钱快。芬芳就想:咋就要借孩子去使呢,且每借一天就能付俺二十元呢?芬芳拒绝了那事儿,孩子大小也是个人,何况是俺骨肉……可她还是禁不住心里对那事情的好奇,去问孩子就怎么可以有那么大的作用……芬芳后来就也加入了卖光盘的乡下女人队列。只是她不用自己的孩子。她也去租赁孩子,是用他人的孩子,来路不明的孩子。

抱着孩子卖光盘有技巧。一是让人看了怪可怜,以动买主恻隐之心;二是孩子的襁褓就是天然的光盘仓库,你就算是执法的,你咋,你还敢来俺怀里摸?摸摸你就摸摸试试,叫俺不把你聒死——死不要脸呀,公家人也耍那流氓!我就喊;第三个招儿叫芬芳难为情了许久——若是那些男人从眼底、脸面、穿着看起来含色代色也穿得够色的,不妨于谈判胶着时分,不经意间暗露酥胸,半似遮掩,却又一览无余,于不知觉间轻挑对方心弦,却全当作了佯装哺乳……大红门的先辈女人给芬芳教授这些的时候,芬芳也确是在心底痛了些时候。
“有毛片,还有毛片要么……”芬芳现在每每那样沿街叫卖时,怀中童稚却已酣睡,纯真也便在那一刻与邪恶同行。这些已经是芬芳的习惯。那往往得到的是高额回报!芬芳却不敢对福满说起这些,她只是于那晚得到福满的一声赞叹“我媳妇真能干呐,挣得这多票子!”时,便仿佛获得莫大慰安。

福满却不如芬芳。在经历了曲曲折折的打工经历之后,他越来越明白太多的乡下人涌入城市,已经使找工变得越发艰难。即使找到的机会也会因为文化水平而制约。
福满现在是在亚运村四环路的一座地下过街通道里卖书。因为是盗版,书价至少低三分之二。芬芳每每说起福满:你那活路又不赚钱,还要提心吊胆地防城管,十次躲过不算躲,只要一次抓了,收了。你就全赔尽。因此芬芳瞧不起福满。她希望福满能够赚大钱,莫要钻地下,于阴暗里做那悄悄的营生,他希望福满像那附近奥运鸟巢工地上叱咤风云的工人,有基本的工资,有时不时发一次的额外福利,有能吃上快餐公司到时送来的盒饭,有那一身统一的工装。但现在那些已经很是遥远。虽然福满在前几年也做过那些,却发现的是年岁长一点,那些就离自己远一点,渐行渐远……
福满在地下卖书,已小有时日。在芬芳眼里却奇怪的是福满似乎安于现状而不再追求。

芬芳也视行情的变化和城管的松紧,不断地转换产品,由盗版光盘到电话IP卡,到假发票,到伪造公章证件……芬芳不是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俺要洗手不干的,但现在不可以。
2006年春节前夕,在地下卖书的福满回到家对芬芳说:咱给喜娃换个名儿吧。我看了那盗版书里的《起名学》,有一章节说到“欲速则不达”,若想人生改变现状是要主张“反冲之策”,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就想起你那名儿,爹给你起了个“芬芳”,也不见得有人家城里女人那样步步莲花,也不见得比城里女人会口吐芬芳……我这名儿起的也不咋样,“福满”也不见得挣到盆满钵满;咱儿子喜娃那名儿就更别提了,都怪咱没文化,咱这是想啥没有啥,要啥决计就不会有那啥呀,再要是坚持了叫娃是“喜”字,怕是迟早……俺就不再说啦。你光看他天天就只会“卡,卡啦!票,票呀——”的,那还会有指望么?你从那名儿里看出来了前途,难道……
芬芳说福满是个呆子,是看盗版书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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