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1 资中筠 资中筠

匆匆又是一年,所谓岁月催人老,这个“催”字不知谁人始作,实在太贴切了。回首我开这个微信公号已有两年。承蒙读者厚爱,竟然达到好几万的关注数,也收到不少回馈、留言。我精力、时间有限,而且在技术上不熟练,基本不作回应。最近更新较慢,不少朋友表示关切、催问。现在趁给大家拜年之际,对一些反馈意见一并做些反应,并与关心的读者谈谈心。

坦率地说,老朽如我,虽然对急剧兴起的微信并未斥为“奇技淫巧”,原先却无意赶这个时髦,而且很怕自己成为“低头族”。但是形势比人强,既然还不能脱离社会,还有许多交流的需要,不知不觉就被迫上了这个“X船”。我前后两部智能手机都是朋友送的,原来不知“公号”为何物,后来因主客观原因,在纸媒上发声日益不顺,同时又不断有冒我名的文字在网上流传,于是接受朋友怂恿,开了公号。最初的用途是澄清伪作,树立一个正牌。自己不善此道,幸得热心的年轻朋友帮我打理,尽心尽力,竟然持续至今。

许多朋友和素昧平生的读者对我鼓励有加,对我的看法表示认同,在欣慰之余,对有些期许愧不敢当,而且感到惶恐。例如“民族的良心”之说,我只能代表我自己的良心,凭良心说话、做事而已。我所言所写只是有感而发,生性好直言,就是憋不住。当然人是群居动物,总是愿意与人分享,得到回应,但是绝不奢望有多大影响。我只能有一项保证,所说都是真心话,自信假如有人受我影响,一定是好影响。这不等于说我对事物的看法都无可商榷,事实上在观察世界以及学术观点上,我常常有所修正,觉今是而昨非。我对他人也无奢望,只期待人人都凭良心说话、做事,这个社会一定会好起来。

既然有幸读了一些书,忝为“学者”,又涉猎文史,不免有些比身边事更长远的关注和思考。我生于斯、长于斯,而且一定终老于斯,对吾国吾民有深厚的感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世事沉浮,自以为对历史规律有所感悟,又习惯于对精神的关注甚于物质,因而更加产生挥之不去的忧思。

有读者说,你是研究美国的专家,多介绍些美国才是你的专长,如果说中国问题,就和普通百姓没有区别了(大意)。我对此说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不能作为一个普通中国老百姓说些中国人应该关心的事呢?研究美国和国际问题是我的专业(而且当初入这一行也不是我的选择),如有著作,总是希望努力达到专业水平,所以更不敢随便发言。而对自己所生活的国家、每天遇到的人和事,以及自己的同胞的命运、疾苦,不可能闭目无视。自知无能为力,只是说些空话,但就是忍不住,如此而已。

既然还有“微信公号”这样一个平台,可以与人分享一些自己所思所想,就一吐为快。

还有一点要说明的,就是我曾不止一次引顾炎武的话:“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高度概括,与我的取向不谋而合。如果读者留意的话,我对于本该属于“肉食者谋之”,匹夫无能为力的具体时政很少发言。所以那些假我之名传播的向上建言、喊话,以及“XX应该注意的几点”之类,都是伪作。我自己的追求是真、善、美。对社会现实和历史所关心的是事实和逻辑,凡不符合事实,违反逻辑之事,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而如今流传的各种议论,不合逻辑者甚多(我们学校教育中缺乏形式逻辑一课,危害不是一点点),就忍不住要辩几句,孟子曰“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不过我从来是对事、对理,不对人。大多针对的言论我根本不知道来源和作者。我理解的顾炎武所说的“天下”就是指民族精神。有一位评论者(我也不认识)说资某人是从根本上关心我们民族的前途,这句话深得我心。这就是我一切已发表、未发表,以及难以言说的、无法摆脱的、日夜思考所在。

有些因记忆不准确又懒于查证而出现的错漏,以及编辑校对疏忽的错字,都蒙细心的读者指出,在此一并致谢。读者的认真令我感动。当然对各种问题不可能看法都一致,不同的观点和批评常启发我从不同的角度思考,即使不能认同,也促使我更加注意立论严谨。这些我也都欢迎。至于个别极端的偏见,语出谩骂,付之一笑而已。

有琴一张

但是我不能整天伏案写作。另一部分时间就是弹钢琴,以及与音乐有关的活动。近年来音乐生活忽然丰富起来,过去的一年中,与音乐有关的活动特别多:出了一本回顾我的音乐生活的小书,题为《有琴一张》。我这一年写作不可谓不勤,但这是唯一能够顺利出版的书,而且一半还是旧作。围绕书的出版,做了几次讲座,谈美学、谈音乐、谈过去的师友、校园。还蒙老友的盛情安排,在天津举办了一场演奏会,作为庆祝米寿(按虚岁算)。

有琴一张2

我一生中练琴是在两头:20岁之前和60岁之后。实际上进入老年,真正成为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是在80岁之后,而且因缘际会,逼我加紧练琴,居然技艺的恢复有所长进。于是自己兴起,把还能背得出的几首请朋友录音存盘,作为纪念。也曾把其中几首放在公号上与感兴趣者分享。得到一些鼓励,当然是看在业余和年龄的份上。也有人说:你还是多写文章吧,跨界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是婉转地指出,弹得不怎么样。我曾一再声明,我自幼就意识到在器乐演奏上业余和专业有不可逾越的界线,因此原来就未敢进入音乐界,现在更无“跨界”的幻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对各门艺术都有所敬畏,深知要达到专业水平,天赋加长期苦练是不可少的,而这两方面我都没有,只是在自娱自乐之余,以乐会友,与同好共乐,相与一笑耳。不过既然是业余,就可以更加放松。所以在写作不能任性畅言时,弹琴却可以更加自由自在。

资中筠

弹琴可以让人更加自由自在

我无倚马才,不可能像一些网络写手那样每天都有新作。每有所言,总要反复思考、修改。最近检点旧作,发现许多问题过去已经说了不少,十几、二十年前的文字,现在看来仍未过时,读者已经换了一代人,而现在如果印在纸上,恐怕还要经过删节。所以接受朋友的建议,今后将陆续在此刊载一些旧文,间或也选登一些先夫陈乐民的作品,以飨读者。

在除旧迎新之际,好像应该说些祝愿、希望的话。在这里敬祝大家平安、康健。其他的,就尽在不言中了。

资中筠
二零一八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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