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荻译

“你怎么敢给我提这种建议!”

国医顽固地坚持他的观点。“陛下,如果不是您的生命危在旦夕的话,我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除了兰斯医生之外,我国没有别的外科医生能移植脑垂体。”

“你来做手术!”

医生摇了摇头。“您会死的,领袖。我的技术无法胜任。”

领袖怒气冲冲地在屋里横冲直撞。他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要像小女孩一样大发脾气了,他发脾气的时候,即使是政府高层小圈子中的人也会非常害怕。令人吃惊的是,他投降了。

“把他带到这儿来!”他命令道。

* * *

兰斯医生带着与生俱来的尊严面对着领袖,三年的“保护性监禁”未能动摇这种尊严和风度。他身上带着集中营的苍白和憔悴,然而他的民族对于镇压已经习以为常了。“我明白。”他说。“是的,我明白……我会做这个手术的。您的出价是什么?”

“出价?”领袖目瞪口呆。“出价,你这肮脏的猪?你得到了一个机会来为你的种族赎罪!”

医生抬了抬眉毛。“如果有别的治疗方法可以选择,您是不会派人来找我的,您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的服务显然物有所值。”

“照我说的做!你和你的同类就能幸运地活下去。”

“不过,拿不到手术费的话,我是不会做手术的。”

“我说了,你能幸运地活下去——”声调变成了公开的威胁。

兰斯摊开双手,没有回答。

“那好——我知道你有一个家庭……”

医生舔了舔嘴唇。他的艾玛——他们会伤害他的艾玛……还有他的小罗丝。但他必须勇敢,因为艾玛也会让他这样做的。他的赌注很高——为了她们所有的人。“她们死也不会比现在处境更坏了。”他坚定地说。

* * *

领袖花了好多个小时才确信兰斯不会让步。他早就应该知道——医生还在母亲怀抱中的时候就学到了不屈不挠的勇气。
“你的手术费是什么?”

“给我和我家人出国的护照。”

“走了才好!”

“归还我的个人财产——”

“很好。”

“——手术前用黄金支付!”

领袖先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反对,然后又阻止了自己。就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这么以为吧!手术做完之后也来得及纠正。

“而且手术必须在外国土地上的医院中进行。”

“太荒谬了!”

“我必须坚持这一点。”

“你不信任我?”

兰斯直视他的眼睛,没有回答。领袖重重地打在他的嘴上。医生没有试图躲避,不过挨了这一下之后仍然没有改口……
“你希望能挺过去,塞缪尔?”年轻人看着兰斯医生,毫不恐惧地回答:

“当然了,医生。”

“我不能保证你会康复。领袖的脑垂体有病;你年轻的身体或许能够经受住考验,或许不能——你只能碰运气。”

“我知道——但我离开了集中营!”

“是的。是的,这是真的。如果你康复了,你就自由了。我会亲自照顾你,直到你能旅行为止。”

塞缪尔笑了。“在一个没有集中营的国家里病着也是件大好事!”

“非常好,那让我们开始吧。”

他们回到房间另一头那群沉默、焦虑不安的人们中间。他们认真地把钱点清,在领袖决定信仰医生的宗教的人不需要金钱之前,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属于这位名医的。兰斯把一半黄金放进腰带,然后把腰带系到腰上。他妻子在丰满的身子上的什么地方藏起了另外一半。

* * *

一小时二十分钟之后,兰斯放下了最后一件器具,向协助他的外科医生点头示意,开始脱掉手术手套。离开房间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两名病人。他们躺在消毒手术服和敷料下面,毫无特征。如果没人告诉他的话,他也分不清谁是独裁者,谁是受害者。想想看,交换了那两个小小的腺体之后,独裁者身上有个东西到了受害者身上,受害者身上也有个东西到了独裁者身上。

* * *

当天晚些时候,兰斯医生回到医院,此前他看着妻子和女儿在一家第一流的酒店安顿了下来。考虑到成为难民之后,前景并不明朗,这样做很奢侈,不过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什么奢侈了——在自己的祖国,想都不要想——这给他们提供了理由。

他向医院办公室询问他的第二位病人。职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可他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哎呀,不在。他和阁下一起被送走了——送回贵国了。”

兰斯没有争辩。这个花招显而易见;来不及为可怜的塞缪尔做些什么了。谢天谢地他有先见之明,在手术之前他就把自己和家人安置好了,让这个残暴不义的政权鞭长莫及。他向职员表示感谢之后就离开了。

* * *

领袖终于恢复了意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然后他回想起睡着之前的事情。手术!——一定结束了!他还活着!他从未向任何人承认过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有多么害怕。但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摸索铃绳,没找到,他慢慢地把自己的眼睛聚焦到房间里。这是什么荒谬绝伦的地方?这不是那种供领袖痊愈用的房间。他厌恶地看着刷成白色的肮脏天花板和光秃秃的木地板。还有床!比帆布床好不了多少!

他大喊了起来。有人进来了,一个男人,穿着他最青睐的军团的士兵制服。他准备严词斥责他一顿,然后逮捕他。但他被打断了。

“住嘴,你这脏猪!”

一开始他震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他尖叫道,“对领袖说话时要立正!敬礼!”

这个人惊呆了,然后狂笑。“像这样,也许?”他走到帆布床跟前,摆了个伸出右臂敬礼的姿势。他手里拿着一根橡胶警棍。“向领袖致敬!”他喊道,然后潇洒地放下胳膊。警棍打在领袖的脸颊上。

另一名士兵进来查看噪音是怎么回事,第一名士兵还在为他的机智哈哈大笑。“怎么了,乔恩?哎,你最好别对这只猴子太粗暴——他还在医院名单上。”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领袖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他?你不知道吗?”他把他拉到一边,耳语道。

第二名士兵的眼睛睁大了;他露齿而笑。“这样?他们不想让他恢复健康,嗯?那好,今天上午我可以做些运动了——”
“我们去找费茨吧。”另一个人提议。“他总是有些有趣的想法。”

“好主意。”他向门口走去,并且吼道,“嘿,费茨!”

直到费茨来帮忙之后,他们才真正开始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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