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里的史诗:纪念克劳德·西蒙

五年前我写过一篇悼念老资格法语翻译家林秀清的短文,老人八旬出头,独自在家,不幸因煤气中毒逝世,让人扼腕,其时,我才刚刚读了一点她的翻译代表作《弗兰德公路。农事诗》,领教了克劳德。西蒙那几乎紧贴物质世界表面的笔触,这样的写作想来如务农一般辛劳,更不用说翻译了。林教授去世后,我在书市上偶遇她收藏的几本子夜版西蒙小说,朴素的白封面,深蓝色书箍,几乎成了外延甚宽的“新小说派”作家——从罗伯-格里耶到贝克特——反潮流、反传统气质的象征。我带了两本回来:《洋槐树》和《三折画》,它们是译者的,现在也仿佛是作者的遗物。

无关“新小说派”

《巴黎评论》的记者采访克劳德。西蒙的时候提到批评家的一种说法:西蒙有两类英雄——一类英雄反抗秩序,另一类英雄接受秩序——他的书就处于这两种人的冲突的中心。西蒙答道:“这类问题应该扔给哲学家处理。我是个小说家。最后说一遍:我感兴趣的不是‘为什么’(why),而是‘什么样’(how)。”

跟大多数作家一样,西蒙是讨厌批评家的,问题是像他这样奇特的作家又特别容易招致批评家技痒。他那层峦迭嶂的段落、有印象派画风的文字剪贴、括号套括号的叙述手法,是横在读者面前的重重障碍,也是批评家乐于看到的挑战。随着名声渐起,他不得不频繁地为把自己跟“新小说派”中的其他成员区分开来而费口舌,他讨厌被归入某一个流派。他有法国作家中普遍存在的恋物癖(比如乔治。佩雷克),也受过弗朗西斯。蓬热等倡导“回归事物本身”的一批前辈法国诗人的影响(蓬热最有名的作品是《对事物的成见》,西蒙也写了一部小说《事物的秩序》),爱尔兰的乔伊斯和美国的福克纳也是他创作不可或缺的导师。但是,西蒙又是独一无二的作家,如果说他跟萨罗特、比托尔、罗伯-格里耶有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的话,那么,“对探索文学形式满怀热忱”可以勉强算是一点。

只是批评家的影响力足以误导不求甚解的公众,那张著名的照片,他和萨罗特、贝克特、罗伯-格里耶、罗贝尔。潘热以及克劳德。奥里耶在子夜出版社办公室外的合影,则更坚定了人们把西蒙同“新小说派”联系在一起的信念。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得归咎于他自己安于田园——一生的大半时间都在法国南部近佩皮尼翁的地方种植葡萄,悠闲自在地酿他的美酒——社交留影实在太少。

毕生的自传体写作

安德烈。纪德在他的日记中有一个说法:法国显然不是小说的家园,他自己便尝试了许多体裁,长篇小说却只有《伪币制造者》一部。克劳德。西蒙比纪德又进一步,他认为,就是把法国从19世纪以来的前辈晚辈作家们的“现实主义”小说放在一起,只要一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相比,就立刻显出一种说教意味十足的、令人绝望的呆板来。老陀笔下的人物的暧昧和自我矛盾是出了名的,同时集善与恶、虐待狂和受害者于一身,西蒙觉得,传统的现实主义到陀氏这里已经是个顶点,再也无法超越,也无须超越,而萨特、加缪和弗朗索瓦。莫里亚克之类的本国精英尽管一个个受到诺奖眷顾而归,其实都是巴尔扎克、斯丹达尔们的拙劣的模仿者而已。

这倒并非是西蒙狂妄,而是他文学史后形成的洞见(事实上每个大作家都需要某种基础性的洞见):法国人不擅长小说,更擅长自传——比如普鲁斯特,比如更早的夏多布里昂和卢梭。在传记类的作品里,人物可以或有意或无意地自我袒露,表露出他全部的复杂性和自我矛盾,而不必在阐述自己经历的同时,为让作品带上“教育意义”而分神。由此,我们才得以看到卢梭的两面性:一面申说道德,一面卑鄙处世;既满腔热忱地致力于儿童教育,写下了厚厚的一部《爱弥尔》,又残酷地把自己的孩子扔进了孤儿院。夏多布里昂呢?这个忠诚的保皇主义者兼忠诚的自由派,竟在赌场上把家里为他将来当流亡贵族派用场的血汗钱轻易地挥霍一空。与此相仿,西蒙在《农事诗》里塑造的主人公L.S.M为了大革命和《人权宣言》舍生忘死,却心安理得地送了妻子一名奴隶当礼物;狂热的雅各宾党人竟然策划把一个顽固的保皇分子拯救出狱,为了与她结婚……在西蒙看来,似乎每个法国人的浑身都披挂着琳琅满目的复杂个性,每个人、每一段历史都有着讲述不尽的色彩斑斓的传奇,用以记载这些故事的文字体裁理应同内容合二而一——这就是说,除了自传之外别无选择。

作为人生缩影的战争

西蒙的文字生涯以自传为生,战争回忆几乎是他写作最主要的理由。苦难留在他身世中的印痕虽简练却余味无穷:父亲一战爆发以后就上了战场,才打了两仗就在梅茨河战役中阵亡(在1989年发表的小说《阿拉伯树胶》中,西蒙回忆了母亲和两个姑姑如何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地搜寻父亲的坟冢)。西蒙自己经历过两场战争的洗礼,第一次是1936年,似乎是怀着年轻人共同的理想,他帮着为西班牙内战中的共和党输送过一段时间的枪支,但是不久共和党就随军事上的失利而垮台;四年之后二战爆发,入伍当了骑兵的作家先来到父亲抛尸的地方体验“奇怪战争”,然后随整个骑兵团用血肉之躯抵挡德国坦克的进犯,尝尽了战争的残酷无情。大溃败之后的西蒙被俘又脱逃,回到尚未被占领的法国南部米迪地区的家中,到这时,一种世界观已经在西蒙内心确立了下来:在意识形态角度从事改变世界的活动是无望的——西班牙的现实打碎了他怀有的理想,革命远不像文字渲染的那么神圣;同时,“美德”之类的东西在战争中的各方都不存在,法军的大败固然印证了侵略者的凶恶,然而战败者也没有什么道德优越性可言。

此后的西蒙再也没有离开比利牛斯山区,他开始从自身经历中选择那些有戏剧性和普遍性的场景,以印象派的笔法、用貌似互不关联的碎片拼凑成冗长的句子,形成一段段动静相生、五感俱全的情节——精疲力竭的骑兵们在泥泞道路上疯癫起舞;为“正义”而战的士兵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胡乱地扔着手榴弹,内心没有光荣,只有恐惧。西蒙说,在战争中,词语都失去了意义,炮火摧毁了人和人的概念;只要政府把人们推上战场,就别再假仁假义地谴责敌人的残暴。在《弗兰德公路》临近结尾时他用难得的清晰直白写道:“怎样称这一切呢?这不是战争,不是两军对垒正规地毁灭或消灭对方,而是为死亡所吞没。”

以战争为人类生存状态的中心象征,西蒙所有以自传为体裁的小说都反映了人的幻灭和无助:事情发展总是乖离了人的初衷——越是满怀希望,受挫就越是宿命式地可耻。在1962年发表的《大酒店》里,一个年轻学生参加了一场被发起人吹嘘成要建立一个公正社会的政治革命,最后懵懂中的信仰被残酷摧毁,他(也许就是西蒙本人)懂得了革命不会发生,甚至最好不要对此抱以任何希望。《农事诗》的第四部,被许多评论家看作是对乔治。奥威尔早期小说《向加泰罗尼亚致敬》的重叙,后者开篇第一句就是“在巴塞罗那的列宁兵营,我参加民兵团的前一天……”西蒙在一次访谈中指出,奥威尔在这本书中掩盖了事实真相:“如果巴塞罗那真的存在所谓‘列宁兵营’的话,那么就在不远处就有一个‘卡尔。马克思兵营’,还会有一个以巴枯宁命名的兵营。”这些各立山头的势力绝不是革命时期的兄弟战友,相反,它们“相互之间认为对方是‘反革命’,一心盘算着消灭对方的最好办法。”奔赴西班牙战场的战士彻悟到意识形态宣传的欺骗性。西蒙描述了“杀戮天使长”射出的一颗颗子弹的形状、运行轨迹和击中的目标——子弹不分正邪,生命是挣扎、苟且在泥沼里的虫豸,等待着随时都会降临的死亡。

葡萄园里的“茹尔丹先生”

只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才能明白人的状况。《农事诗》出版之前西蒙曾告诉采访者,在这本小说中他将“对一切提出质疑”——从拷问恶性循环的人类历史到拷问“小说如何可能”,彻底的怀疑主义世界观与彻底的文学形式探索并辔而行。他就像莫里哀剧作《贵人迷》中的茹尔丹先生,此人开口就是散文化的句子,却终其一生从不知道自己的语言就是散文——西蒙认为自己的作品描写的都是事物的本来面目(“how”),是现实中的现实,那冗长的、碎片化的文字则是意识反映客体的过程的最真实再现:“新小说派”之中,西蒙也是被公认最“现实主义”一个,他的主题最接近19世纪的欧洲经典文学传统。然而,这样的作品在人们眼里的就是新小说“形式主义”的典型,就是晚年贝克特式的文本实验,就是先锋派和另类中人。当文字向西蒙敞开所有可能性的时候,文学史却将他头朝下放在经典作家的宝座上。他在内心深处是不是抱怨过巴尔扎克们确立了过于强势的传统,以至于创新者都被视为行而不远的异类?功成名就的克劳德。西蒙,其实一辈子都没能为自己正这个名。

如《卫报》的文章所说,在西蒙的小说里,“战争成了一种与人类普遍境况极其吻合的隐喻,是社会秩序瓦解于杀伐的混乱之中的形式和礼仪。西蒙提供了一套临时性的艺术秩序——也只能是临时性的——作为抵抗混乱的一次喘息。”他一辈子都认为自己是“现实”的:现实就是逃窜的飞机撒下的宣传单,就是战壕里连眼皮都堆满淤泥的兵勇,就是无名尸骸遍地种下的坟墓,就是升起在山间的葡萄藤,萌芽、攀援、结实,周而复始。葡萄园里写就的史诗告诫人们:冷酷无所不在,历史仍在缓慢地爬行,但不必去抱怨,不必为所谓的“荒谬”拍案而起或黯然神伤:“认为这个世界和本质上复杂矛盾的人类是荒谬的,岂不是更荒谬吗?”

因为迷恋,所以才爱

“书,是气味;书,是声音;书,是温度;书,是刻痕;书,是调情;书,是万恶之源;书,是两个人的事情;书,是肉体的爱;书,是精神的爱……”

  经常买书,有人就问,为什么买这么多书?书房藏了很多书,有人就问,这么多书都读过吗?对此,王稼句只能笑笑,或随便搪塞一下。他说,“这固然是一个‘憨大’问题,一般读书人是不会这么问的……”口气中似有不屑。然而王稼句又反思着:“怎么才不辜负这书中含有的盛意呢?”但龚明德却不客气,把问这些问题的人斥为书的“丧星”,“从此可以不让这类东西进书房了”,“只该令其去当负责说空话的闲官或做与书无关的稳稳当当赚钱的生意”。止庵以为,径答“不曾”就是,免得人家再追问不休。

  这些问题,我也曾被人问了多次,有时候也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应付,而空添烦恼,只能苦笑一声。不过,下次如果有人还问这些问题,我会回答:因为迷恋。并且推荐他看看这本《书的迷恋》。

  “迷恋一个人都不需要理由了,何况是书”。读书人迷恋书的内容,迷恋书的装帧,迷恋书的所在……读与不读,有时候真的并不重要。拥有自己喜欢的书,就是最大的满足。在这个物质时代,迷恋书或许只能算是躲藏在心灵角落里的爱了。

  《书的迷恋》乃“网络与书”编辑部编辑的第十种杂志书。编者说,这是此系列杂志书之《阅读的狩猎》的对照之作。“《阅读的狩猎》谈的是我们对书的理性。《书的迷恋》谈的是我们对书的感性。”强烈一些的感性是迷恋,再强烈就是痴狂了。

  “书,是气味;书,是声音;书,是温度;书,是刻痕;书,是调情;书,是万恶之源;书,是两个人的事情;书,是肉体的爱;书,是精神的爱……”读着书中这篇《问世间,书是何物》,我竟觉得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

  想象着书中这篇《有人问我关于“书痴”的事》描述的———“这些人对书天生好感,小时候走路上学,地上有钱看不到,见到字纸非要捡起来看个究竟不可……三两天不逛书店,他就觉得不舒服,每逛必有所得。”我竟觉得我的迷恋,我的爱无限放大了。

新刊一览

  追忆90年代

  ●《StudioVoice》,12月号

  日本人已经开始追忆上世纪90年代了,本期全面回顾90年代日本流行文化,并邀请音乐人和作家分析90年代和21世纪文化的变化,甄选了90张代表那个时代的CD,还有一张以超现实的方式绘制的90年代文化地图,呈现虚构与现实交织的历史。又是一次庞杂的总结,才隔6年,这种追忆未免显得过于刻意。

  恶魔设计

  ●《Icon》,10月号

  本期专题“设计是恶魔”挖掘设计师的幽深一面,呈现突破禁忌的设计师对于阴暗主题的迷恋:死亡、疾病、枪、性、昆虫等等,FredricksonStallard让地毯如同鲜血淋漓,TimorousBeasties把罪恶编织进了纺织品。而关于伦敦设计周的特别报道则聚焦伦敦设计展如何使用它的公共资金。

  多角之恋

  ●《Wallpaper》,11月号

  设计师总需要不断寻求突破常规带来新鲜感,圆弧与方形已经是太平凡的造型,所以多角元素开始争夺人们的眼球,可伸缩的餐桌、造型花瓶、限量版三角餐桌、如钻石般闪耀的抢眼容器等等。英国艺术家SpartacusChetwynd带领表演剧坊将神话角色置入时尚舞台,创造出华丽时尚与传奇戏剧的巧妙碰撞。

  极简时尚

 

  ●《Frame》,11月号

  时尚界当红炸子鸡HediSlimane将德国极简主义运用于DiorHomme的洛杉矶精品店设计中,以单色调、简约装饰和巧妙的光影布置在仅120平米的店面中创造出近乎迷幻的缥缈空间感。Slimane的每一家精品店都会找一名艺术家合作,这一次他找来了DanielArsham以科幻小说式的想象改造了试衣间。

韩寒访谈:我各个部分都挺传统

参加《杨澜访谈录》节目,澄清大众对自己的四重“误解”

  他16岁开始写小说,人称“少年作家”。18岁开始赛车,自称“职业赛车手”。当然,同样的他,高一办理休学,接着频繁开骂,对名人指指点点,可谓人所共知的“叛逆典型”,被称为“文化破坏者”。现在他24岁了,开始唱歌、拍MV,人们又该称他什么?

韩寒确有“传统”的一面。

拿着高版税的职业车手韩寒原来也曾有过没钱买轮胎的落魄经历。

杨澜与韩寒在节目录制现场。

  误解1 特立独行?

  我没觉得自己骨子上有多叛逆

  17岁休学,而后拒绝名校入学的好意,揭示个中原因,又对教育制度多有怨言,韩寒在公众眼中总是“特立独行”,并因此不停地吸引人们的眼球。

  杨澜:韩寒,就在采访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问问韩寒说他订婚了,有这事吗?

  韩寒:按我的性格,应该会直接结婚吧。

  杨澜:对,我还在想原来你还是很传统的,还要先订婚再结婚。做你的女朋友需要神经很坚强吗?

  韩寒:不一定。

  杨澜:是不是对你的女朋友来说她需要承受的东西也蛮多的?

  韩寒:以前没有啊,我觉得好多年来都没有任何的事情,甚至包括和我女朋友一块比赛的照片连合影什么都有,但是也没有什么有心人弄出来啊,就是今年特别的奇怪。

  但是我平时的生活肯定是不会像他们想象的,或者说很多文章写的那样。

  杨澜:你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叛逆?还是……

  韩寒:不会,我觉得任何人说我不好或者觉得我的观点是不对的,甚至用一些刻薄的话来说我,我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甚至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包括很多人说《三重门》这本书写的特别做作,实际上这都是我心里想说的话。但是很多人他们都是在那里想象,有些人会说他是这两年在上海一直炒房子,然后出入各种酒吧啊,好多这种话。我个人完全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在家里一年都不会有一个应酬。我的那些朋友可能更多的都是我老家时候的那些以前的小伙伴啊,可以一块打打台球,踢踢足球的,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就是暑假,所以我会把暑假的这段时间除了比赛以外别的事情全部都排开,因为对我来说可能一年就能玩那段时间。

  杨澜:有人说,有的时候叛逆是一个年龄段,你比如说从15岁到20岁,所有的孩子都不同程度要叛逆,有的人是骨子上叛逆,所以他一辈子都会很叛逆。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韩寒:我也真没觉得我自己骨子上有多叛逆。我其实挺能够接受别人的意见的。

  杨澜:你怎么接受别人的意见?身上有什么传统的部分?

  韩寒:其实我觉得我各个部分都挺传统的。

  误解2 恶语伤人?

  原以为他们都应该足够坚强

  今年3月,韩寒与从事文学评论的白烨展开一场论争,这场论争所掀起的波澜,更多的不是源于观点,而是源于韩寒近乎“骂街”的麻辣用词,令一些人反感。

  杨澜:我觉得可能是你所用的语言和观点让你显得相当叛逆。而且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比如说你在用一些脏话的这些字眼,我觉得你是为了激怒别人。

  韩寒:那个时候是稍微有点,但完全不是存心故意的。

  杨澜:你最初在写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影响?

  韩寒:我不会想到,其实觉得他们都应该足够的坚强,也许我自己本身觉得,车手应该是这样。

  杨澜:你觉得这个过程当中,你是不是也得到了一种表现欲的很大满足?

  韩寒:有一点。对我来说,我不是特别喜欢上电视,我更喜欢在不露面的时候做些事情。假如这种争论在以前,我发表在文学杂志上,然后对方看见了想一个月,过一个月后再发表回应,可能就没有那么激烈和针锋相对。就算满足说不大上,但至少是挺开心的。

  杨澜:我觉得是不是上了网的缘故大家都疯了,可以随便用各种各样的话,然后都被那个话刺激着?

  韩寒:大家可能都会疯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回头看看,包括我自己会觉得那些话没有必要。那些骂我的人,他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为了帮一个不相干的人或者是为了完全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要去说那么多的那种低俗的话,大家可能回头看看都会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杨澜:你觉得以后在行文上自己会更有分寸吗?

  韩寒:不知道,应该不会吧。我不会对一个人进行恶意的攻击,但是我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我会说出去。比如说我的确是不喜欢某人的那个发型,因为以前有一个我不喜欢的老师,他也老是那样的发型,我觉得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可能这个想法非常刻薄。

  杨澜:那一代人可能都没有对发型这么大的关注,不像你,你这个头发这个角度是不是都是设计过的,正好遮住半个眼睛。

  韩寒:我跟你说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年我从来没有梳过一次。

  误解3 问题学生?

  我好,没想到别人更好,所以放弃

  关于高一留级退学,很多人认为韩寒是典型的坏孩子,问题学生。其实他也曾是各门功课不错的好学生,只是认为教育规则有问题。于是韩寒选择了突破规则,在第二个高一还没念完的时候,办理了退学。

  杨澜:你在高一之前还是一个相当好的学生对吧?各门功课还都是挺不错的,那个时候你还是决定要遵守规则的对吗?

  韩寒:那个时候其实还是稍微有点野路子。当时在初二是十四班,你想我们那个时候初二有多少班?我们班是属于一个英语的特色班,但是我们进去英语可能会比较注重一点。

  我其实成绩还可以,当时刚进去的时候考了273分,三门,我记得平均91分一门,结果我还好高兴,我给家里面说我考了273分,然后我爸一看也好高兴。因为语文根本不可能满分,我数学也一直不大好,所以我觉得怎么都得排在年级前十名二十名,结果到最后排下来一看是班级的第43名。

  我们班有差不多将近50个人吧,我不知道那些学生都是怎么学的,从此以后我就放弃了做一个好学生的想法。

  杨澜:就这么简单放弃了?

  韩寒:后来我觉得为那个干不值得,我觉得我自己已经做得挺好了,但是没想到别人更好,关键是我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我们没有必要在上面为了争一个我不感兴趣的第一去拼死拼活的。

  杨澜:那你语文课里面要争第一是吗?

  韩寒:不,我争不了,我语文课作文写的不是特别好,就不能拿到高分。而且经常那种分析题我总是特别的不好,总是不能理解作者当时的用意是什么?我记得有一次我稍微有点名气以后,有人用了我的文章去做了试卷的分析题,我拿到那张试卷都不能理解我当时的用意是什么。结果我记得还是选错了答案,这就说明一定是规则出了问题,不是我出了问题。

  我觉得人很多时候,很多看似很英明的决定其实都是被迫做出来的,并不是他主动那么做的。我当时写作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我觉得我当时慢慢写东西,然后在差不多离考试一个月的时候再突击一下数学、化学、物理,还是能通过的,但是完全不能,所以我留级了。

  其实我特别喜欢那种基本功很扎实的野路子,但是这种人挺难找的。我也知道什么人我挺欣赏的,包括丁俊辉、包括刘翔,但是我不欣赏的人太多了。

  杨澜:你欣赏天才是吧?

  韩寒:但是有一点,当丁俊辉拿了世界冠军的时候有很多人居然会在那里指责他父亲的那个教育方式。我觉得真的是太奇怪了,为什么去指责一个世界冠军的教育方式有问题?这实在太说不通了。

  所以我从来就没对人说大家都一定要来退学或者说一定都不能够在学校里面念书,这是不好的。我一直说,好多人好像都觉得我不读书了这怎么行?我从头到尾一直在学习,我真的觉得上学跟学习完全不一样,人不能中断学习。

  杨澜: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跟父母的关系?我相信你当年在退学的时候是一个让他们很操心很揪心的孩子,在你走上社会这么多年之后你跟父母的关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韩寒:挺好的,有时候一个星期回家两三次,其他时间自己租房子住在外面,所以现在相处得反而很好,但当然最主要的是见的少了,如果见多了还是会天天吵架啊什么的。

  误解4 钱多玩票?

  也有没钱换赛车轮胎的时候

  玩赛车、发唱片,不少人认为韩寒是个愿意显山露水、喜欢玩票的人。但面对记者的拍摄,他却因为不习惯摆造型而显得有些僵硬。在采访中,韩寒也并非网络上那样咄咄逼人,而是相当的“谦和”,这莫非才是他的自然状态?

  杨澜:你现在真的把赛车当成一个专业在做,而不是说像一开始很多人都是觉得你是在玩票而已?

  韩寒:关键这东西吧不好玩票,别的东西能玩票,写东西呀或者唱歌大家都能玩票,因为你没法分辨好坏,你死活认着我是好的,那没办法。

  但是赛车因为它是一块儿发车,快慢大家看一眼都知道,如果你是去玩票老开在最后一个都不好意思。我从小参加各种运动,在学校里面的比赛基本上都是第一名,所以如果不在前面我会特别难受,我自己不大会允许去那里玩票。

  杨澜:说为了赛车曾经有过连轮胎都换不起的时候,你有过这么窘迫吗?

  韩寒:哎哟,我一直这么窘迫,三四年前在北京的另外一个车队里,是朋友的一个车队,然后我用我自己的赛车在那里比赛,还有很多比赛的费用是我自己出的,当时版税也没那么高。

  杨澜:那个时候一个轮胎要多少钱?对不起,我对这方面很无知。

  韩寒:一条轮胎可能也不过2000元钱,但你不能一条一换,得四条一起换,所以偶尔会经济上窘迫。

  杨澜:看来你也有“秦琼卖马”的时候?那你后来怎么解决?

  韩寒:后来就没换。

  杨澜:没换?

  韩寒:因为轮胎嘛,你磨平了是光头胎,光头胎也是比赛轮胎的一种,虽然我们的光头胎不是正宗的。

  杨澜:我觉得现在国内的赛车观众其实也不过就是几百人而已吧。

  韩寒:那算多的。

  杨澜:所以你赛车也不是为了引起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关注?

  韩寒:山呼海啸有啊,拉力赛的时候有,因为拉力赛当时在比较偏远的农村嘛,那些地方六点钟就开始封路,那些山路沙石路,封了以后老农们出不去,就只好在那里看赛车。

  杨澜:哦,是这么回事。

  韩寒:那里的居民平时普通汽车都看不到多少辆。我们在沙石路上的比赛速度会很快,村里的人都会看,屋顶上啊,山上啊,一眼看去都是人。

  当你开的特别好时,你从来就听不到掌声,当你翻车的时候,你边翻边能听到周围全是掌声和喝彩,全是这样的“山呼海啸”。

  采访记录由《杨澜访谈录》节目提供

【专题】龙应台抵墨开始文化之旅--墨尔本刮起龙旋风

龙应台抵墨开始文化之旅

墨尔本刮起龙旋风

星期日演讲“华文世界的理解和误解”

南半球春夏之交,蓝天绿地,在两岸三地乃至整个华文世界有旋风之称的台湾作家龙应台女士,昨天早晨坐国泰班机自香港飞抵墨尔本,开始她为期四天的墨尔本文化之旅,并将在明天(11月19日,星期日)下午一时三十分至四时三十分,假座艺术中心ANZ银行大厅,举行题为“华文世界的理解和误解”的大型演讲会,并当场回答听众提问,届时,将有一百本新书《请用文明来说服我》签名售书。

墨尔本华裔市长苏震西当天下午在市政厅接待了龙应台女士,并设茶点款待。

龙应台本次墨尔本文化之旅 ,由墨尔本独立中文笔会和台湾福陞文教基金会联合举办,媒体协办为墨尔本日报、澳华导报和悉尼的澳洲日报。自十月下旬开始,各报已陆续刊出消息,龙应台的精彩文章、以及墨尔本独立中文笔会成员、各地华文作者对龙应台及其文章的介绍评论,引起不小反响。

台湾福陞文教基金会负责人黄重生专程从台湾来墨尔本,将全程陪同龙女士的文化之旅。

台北驻墨尔本经济文化办事处处长严克明当晚宴请了龙应台女士。

 

【专题】老戴唯:梁山泊与龙应台--暴力造反 & 文字起义

(墨尔本)老戴唯

看清楚,是梁山泊不是梁山伯,是龙应台不是祝英台。

把风马牛不相及的梁山泊和龙应台扯在一起,似乎有点搞笑。现在是网络时代,还有时间读一遍《水浒 》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有的年轻人连“浒”字都认不得,偶尔拿书一看“噢,水许”就放下了。

没看过书,梁山好汉还是知道的。它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一群聚众造反的草莽英雄,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李逵,只知道打打杀杀,奉行个人英雄主义,赤膊上阵抡两把板斧,嘴里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其实是“想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也出手。杀起人来是“排头儿砍将去”,不问青红皂白,连县令的四岁小儿也不放过。中国历史上类似的农民起义不胜枚举,以暴易暴的造反和革命既使取得成功,也不可能构建一种理性的,更文明进步的社会。当革命成功之日,造反者也就走向反面,成了当之无愧的新独裁者,用自己的独裁统治代替前朝的独裁统治,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皇权意识,使这个民族对专制体制的认同高度一致。

多么美好的理想和憧憬也从未超出专制思维。说到底也是“天子圣明,奸臣当道”,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更不可能质疑这种专制是否合乎人性。梁山好汉们的“豪杰行径”,杀人如草芥的血腥场景,西方人认为不可理喻,是野蛮可耻,但数百年来的中国读者,却将其视为英雄壮举,津津乐道,如醉如痴。以梁山泊的草莽英雄成为几百年间中国民众喜欢和崇拜的偶像,足以判明,无法走出暴力非理性的怪圈是因为我们对文明社会的人道精神,对生命的尊重意识,民主和自由的理念,贫乏得近乎于无知。

龙应台在《百年思索》,中曾引用过一个西方哲学家对中国千年封建史的评论,这位西方学者说:“几千年的中国人永远捧着一个瓷瓶,这个瓷瓶掉在地上,打碎了。又把它一块一块捡起,重新粘成一个瓷瓶,就这样一直捧着,直到今天。”(大意如此)农民起义,非理性的暴力革命,是打碎瓷瓶的原动力。瓷瓶,则是中国人至今捧在手里的专制制度。

无论是起义、革命和改朝换代,没有给中国带来基本制度的突破和创新,也从未冲破中国历史的循环状态。中国大陆的知识分子阶层,包括今天的文化界、理论界人士,他们不思考变革这样的制度,而是积极地调整和维护这种制度,使它变得更科学合理,伪装性更强。表面上看它有盛世的光环,实则控制更严密,人民更驯服,造成国民性格的退化和缺乏心智的种族群体。

龙应台,作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公共知识份子,她关注着中国大陆的民主进程。希望中国大陆的政治走向开明,实行民主、自由和均富。她从小叙述引出大道理,理性而非暴力,点燃了希望的火炬,照亮越来越上升的公民意识。她认为,在一个多元及自由民主的体制里, 人才能以一种更体面、更人道和更合理的方式生活。这并非是台湾经验,而是文明社会的普世价值。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一言而动天下。龙应台驰援大陆“跪在泥巴里造反”的知识份子,参与他们的“文字起义”。争取博弈空间,推动大陆的言论自由进程。可喜的是,具有独立人格和思考的大陆知识份子,以先驱者的勇气,敢于以这样“中国特色”的方式坚持说一点真话。“跪在泥巴里造反”,和梁山泊的造反是两回事,相比之下比打打杀杀更难,更文明,也更需要道德勇气。“泥巴”是专制制度和保守势力,“跪着”是理性、和平、非暴力,“造反”则是冲破新闻管制的封锁,发出真实的声音,唤起人们的公民意识。在混沌的大陆传媒界吹起一阵思想言论自由的清风。

龙应台,在准确的时间,用文明的语言,以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权力说了应该说的真话, 维护了知识份子的尊严,也因此受到了全球华人的尊敬。

整体而言,大陆的知识份子们尚不具备这种素质。他们缺少公共知识份子的情怀,没有承担历史责任的肩膀,不具备中西兼通的学识,也鲜有龙应台这样的一个文化人应有的正直良心。他们习惯于接受和重复谎言,拜倒在当权者的声势之下,在物质欲望和利益诱惑前把握不住自己,也就丢弃了作为知识份子应有的独立、思想的人格境界,丧失了监督社会,反思历史的功能使命。面对中国的社会现状,中国的政治改革,中国当前面临的文化困境,和国民道德素养问题,很少有人敢象龙应台那样直视面对。他们只是回避,或忸怩作态, 或视而不见,全无真诚严肃地探求。他们已经没有能力,为自身和大众文化事业增加坚实的分量,尽到知识份子应尽的时代责任。总而言之,其“假”的烙印太深,“善”的品格欠缺。学识满腹者众,唯独缺少一份可贵的真性情。

被压抑和摧残了心智的大陆知识份子,不可能具备真正的人文情怀。比起既通晓西方文化的精髓,又传承中国文化儒雅的龙应台,这种境界的区别,借用谢青桐的说法就是“并非才情之高下,而是人格品位与文化涵养上的落差”。公共知识份子是个很平常的词, 然其高度对某些文人、学者、教授而言,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

龙应台把国际观引入华人社会,她不仅仅属于台湾。她的叙述和理念,超越了意识形态和统独之争,开拓了世界华人的视野,从而影响和推动了两岸文明和改革的思潮。概括起来 ,人们这样评价龙应台——她是一位见解深刻、语言幽默犀利、敢说敢为、才情兼备的女性。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有深思熟虑的感悟,同时又保持相当清醒和冷静。儒雅从容、诚恳深邃是它的文字魅力。而最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和拥护的,乃是她客观而理性的立场。

龙应台并不高深,尤其她不故作高深。你可以与她讨论观念,交流看法。也可以批评她, 说服她。当然不要忘记“请用文明”。文明二字,何其重。摆放在一个公共知识份子和当权者之间,谁是谁非?孰优孰劣?泾渭分明,真伪立判。

你现在明白梁山泊与龙应台的关系了吧。

(作者系墨尔本独立中文笔会会员)

 

【专题】一 如:晶莹剔透如故——读龙应台《玻璃鳗》

(墨尔本)一如

我认真地把她收藏起来,这是一篇《玻璃鳗》,龙应台的散文。有一天,朋友手抄了一份给我,问我是不是也喜欢这篇“美丽、悲伤、又充满生命张力和不屈精神”的短文﹖我读了,而且不止一遍。每次读,都会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玻璃鳗,你让我为之动情。一条透明的、没有秘密的鱼﹐怎么就比形形色色、色彩绚烂的鱼,更惹人怜爱,唤起我心底沉寂积蕴的思绪.莫非你就是一条玻璃鳗。龙应台。你,你的一串串文字﹐你的漂泊阅历﹐你的品格个性﹐怎么看都似她。从《野火集》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弹指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就像一条游进大西洋的玻璃鳗。“它的身体已经粗大如人的手腕﹐体色稍黑﹐但晶莹剔透如故。”玻璃鳗一出生就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天涯海角。而你﹐从台湾到美国﹐又转赴欧洲。旅居瑞士﹐迁居德国﹐目前定居台北和香港。多么似曾相识的生命之旅﹐如同浮沉辗转数千里﹐寻寻觅觅﹐穿过冷暖相异的海潮最终又回到星光闪烁的港湾﹐一条个性鲜明坚韧顽强而又透明柔软的玻璃鳗。

因为所有自海入江的旅程都是逆流﹐玻璃鳗必须用柔软的身体顶着水流﹐开始她不折不挠的逆旅。从淡水河到大西洋﹐越过深浅不一的海沟﹐抵挡浪的翻腾﹐在湍流中竭尽全力。最令人感动的﹐是当她遇到瀑布﹐竟会用柔软的身体﹐去挡那猛然冲下的水箭﹐并试图翻越。这样会受伤﹐会死去﹐也会成功地翻越﹐朝着一个方向。令我钦佩的是那敢於阻挡水箭的勇气﹐一个看似弱小微不足道的生命内﹐竟有如此顽强炽烈的意志﹐不折不挠的信念﹐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龙应台的故乡﹐或者说祖籍是中国﹐生于台湾﹐赴欧美攻读﹐研究﹐讲学﹐然后回到香港台湾。这一生命历程约有三十年。她的理念和文化情怀﹐让她穿越地理与历史的疆界﹐她语言文字的护照﹐不断地盖上全球华人的心灵签证.经历沧桑﹐穿过烟云﹐她的文章带着墨香出现在报纸杂志上﹐她的思想如清晨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散发开来。玻璃鳗﹐於我是个难解的谜.柔弱的、连内脏都纤毫毕露﹐历历可数的鱼﹐为什么选择出走──漂流──-回归的生命之旅﹐为什么舍命千里奔波﹐去到陌生的异地﹐就像我们这些移民旅居国外者。为什么别的鱼可以不走﹐走的偏偏是透明不设防的玻璃鳗。她把生命的过程纳入一路的漂泊和寻觅﹐对阻挡水箭和试图翻越视为不可动摇和别无选择。她的与众不同和自身价值﹐也正体现於其中。

有一种激越的才情﹐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使玻璃鳗“忍不住身体内如滚水沸腾的冲动﹐正窜出泥潭﹐狂奔大江大海”。当她回到了出生地﹐星光闪烁的墨西哥湾﹐有身体如柔细水草的小玻璃鳗出生了。那无数身体晶亮的小鱼儿﹐都向一个方向划开去。虽然柔弱﹐但却充满生命活力﹐像一串清新鲜活的文字章句。无论何时﹐无论游到何方﹐永远晶莹剔透如故。

读懂了玻璃鳗﹐也就读懂了龙应台。

【专题】施国英:龙应台给我们的启示

●(悉尼)施国英

这几天,龙应台女士的《请用文明来说服我——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于台湾《中国时报》首发后,在海内外华人世界又掀起了一股“龙旋风” .该文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借用一位大陆网民的话说,是“既有女人的感性,又有理性的反骨” .也有人说,龙应台终于公开批评中共了,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在这之前的龙应台,是同李敖一样的媚俗之辈,如今翻然悔悟,终于站到了反共的行列。

其实要我说,作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龙应台从来就是不受任何意识形态左右的特立独行的典范,和李敖这样的投机文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远的就不说了,就拿龙应台近年来的一系列的贯穿始终的言行举止和结果来看:

在台湾一波三折的大选之后,她写下了《为台湾民主辩护》一文,为此,极左和极右两翼的华人均不体谅她,喝“狼奶” 长大的大陆愤青甚至扬言“哪天登陆台湾后要杀死她全家”。

在客居香港的日子里,她是七一50万大游行中的一员,并且写下《民主大道四公里》,为香港民众的民主化诉求作声情并茂的呐喊。

借连宋访问大陆的所谓“祥和” 之氛围,她在被视为大陆主流媒体的《中国青年报》“冰点” 专刊发表《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以“曲线救国” 的方式向大陆民众传递已民主化的台湾的种种好处,连中宣部的鹰犬也嗅出了“处处针对共产党” 的味道,这也是“冰点” 被割断喉咙原因之一。

当下,在晶亮的“冰点” 被割喉的黑暗时刻,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龙应台在第一时间写下了上述的那封公开信,向中共的最高权威挑战。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她依然义无反顾,象一个真正的巾帼英雄。更确切地说,她从来就是一个巾帼英雄。

也许,对于那些曾经指责过龙应台从来不公开批评中共的人来说,她今天的举动颇出人意料,然在象我这样的“第三种人” 看来,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她一贯“价值认同” 的必然结果,是她英雄本色的集大成之表现。

试想,一个视民主自由理念为至尊的知识分子,一个执着于“对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 ,一个“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的文化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对中共极权视而不见,明哲保身的犬儒主义者?更何况,龙应台的本性更是和所谓乡愿相差十万八千里。

至于龙应台以前为什么不直接公开的批评中共?其实有这种思维者本身就有原教旨的极端倾向,也是喝“狼奶” 长大的表现之一。难道推动中国民主宪政就只有一条公开对抗的道路吗?在目前中国特定的后极权环境里,乃至在海外派别复杂的华人社会,有时用迂回曲折的方法其实更有效,也更易为普通民众接受。

讲一件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就在二周前,我应邀参加一个题为“当代文学艺术和中国” 的讨论会,会议开始后,一连3位发言者都在用最激烈却很空洞的言辞抨击中共,自发来参加会议的听众有好几位离场,有人实在忍不住,开始频频打断发言者的讲话,指其严重偏题,双方发生激烈争执,我这个所谓嘉宾只好出来打圆场,请大家耐心一点,保证接下来我的发言不让大家失望。我用一些很具体的作品,诸如书籍《上海宝贝》,《中国农民调查》,《往事并不如烟》,乃至影视作品《走向共和》,《英雄》,《无极》等为例,既有对自由主义作家的赞美,也有对党国文化的批判,没有人打断我的发言还兼收由衷的掌声。会后那几位被称为“捣乱者” 的听众跑来跟我说,其实他们也来自大陆,知道共产党是什么货色,但对那种以共产党的思维反共产党的做法同样反感,他们更愿意接受我这种具有亲和力的方式。

说到这里,我也似乎有些离题了。其实,我真正想要说的是,龙应台的真正价值就在于她这么多年来对“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借用另一位也受我尊敬的自由主义学者陈奎德评陈寅恪之语) 的绝对坚持,作为一个具有国际性视野的知识分子,她以她自己独特的感性和理性兼俱的思维,在捍卫已经民主化的台湾人民的生活方式的同时,在为推进中国大陆民主化的艰难历程中,做着她认为她可以做或她应该做的那一份贡献。

一位澳洲的文人朋友对我说,象龙应台这样一贯“中性”色彩,且在两岸三地和海外华人社会皆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在中共倒行逆施,变本加厉逆世界主流价值而动的时刻,终于出重手给胡锦涛写这样的公开信,合时合适,此举对普通民众的震撼有着特别的意义。我对这话深以为然,我想,这就是龙应台给我们大家的启示。

(本文于2006年3月载“观察”网站,作者系悉尼独立中文笔会会员)

 

【专题】丑 女:上海男人是上海女人"啄"出来的

(墨爾本)丑女

龙应台女士十年前到过上海,她用其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敏感、独特的眼光发现了上海滩上的一道风景线——那个黄豆芽式的,骑脚踏车,拎一条带鱼的上海男人,并大呼小叫找到了世界上的稀有品种。还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温柔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属于中国女人”。那么,请让我来告诉您:在一些成功的精明强干的上海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甚至三个会”啄”的上海女人。

有一段辰光,上海人是自恋自爱自说自话的。他们把自己以外地方的人,其中包括祖辈在上海生活的山东人、江北人等都称为”乡下人”;他们还把生活的区域分为”上只角”和”下只角”.”上只角”是指徐家汇、淮海路、南京路,那里走出来的男人是住洋房,很洋派,说话带点”洋径浜”的;”下只角”的男人住在宝山五角场,从那里走出来的男人踏黄鱼车,出苦力,说话”拆那,拆那”的。龙应台笔下的那些上海男人应该是从界于”上只角”和”下只角”中间地带的里弄、石库门里走出来的”长脚”、”黑皮”、”小排骨”.我想告诉龙女士的上海女人是从苏州河边棚户区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不要小看伊是”乡下人”.”上只角”的派头她们全晓得的:做头发要到南京理发店;拍照片要到王开照相馆;吃西餐要到红房子天鹅阁;买点心要到老大昌;鸿翔的衣服蓝棠的鞋;白相要去大世界。她们是做梦也想嫁到”上只角”的。

金凤凰偏偏碰到了”长脚”,上海女人的”啄”从”轧朋友”就开始了:小姑娘是拎得清的,爷娘老早关照过了:男人老实伐?捏得牢伐?房子有伐?海外关系侨汇卷……事体不弄清爽,侬是碰也不要想碰她的,更不要想”香嘴巴”了。”毛脚女婿”上门看丈母娘,光拎只蹄膀,买条香烟是不来肆的。还要拖地板、修门窗、烧小菜,样样事体要做的来的。要让丈母娘看在眼里,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终于有一天,眉开眼笑地对囡囡讲:”长脚人老实,眼皮又活络,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算是福气了。”小姑娘心领神会。就这样,出身不硬,经济勿灵的”长脚”要娶”金凤凰”了。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上海男人是怜香惜玉的,他们被上海女人敢于下嫁而感动了,于是疼女人、爱女人、宠女人,因为女人讨的来勿容易,发誓要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于是螺丝壳里做道场。不足十平方的亭子间硬劲塞进”三十六只角(家具的三十六只脚)”,还隔出了”灶披间”;上海男人香烟、老酒勿吃了,每个号头一塌刮子几张”大团结”全都交给女人。上海男人买小菜、烧饭、汏衣裳,他觉的天经地义。即便这样了,上海女人还是要”啄”,她们是要风光的,要在小姐妹面前 “扎台型” ;要和街坊邻居”别苗头”,只好”啄”自己的男人:”长脚,侬晓得伐,厂里厢的月仙的小娘舅从香港给伊带来一件衣裳,样子老时髦咯。”上海男人自觉理亏,马上去南京路看橱窗,用女人淘来的”料作”翻花头,什么”铜盆领”、”泡夫袖”式样比起商店里的一眼眼也不”推板”的。女人还是不肯罢休,因为对过的”小排骨”用侨汇卷买来一只电视机。”长脚,我也想櫈在屋里看电视的。”上海男人想尽办法去撮”外快”,有一点”进项”一歇歇辰光,里弄里的小姐妹、单位里的同事、屋里厢的亲眷全都晓得了。

小人养出来了,上海女人自认是功臣了,事先讲好的,生小人是我的事体,养小人是侬的事体。白天,上海男人要做”生活”(工作),回到屋里要服侍女人,夜里要照顾小人,时间都是精算到每一秒钟的:困觉前先把奶粉冲好、尿布摆好,小人的第一声啼哭,上海男人就冲起来,按顺序操作,先把奶水放进保温瓶里,然后换尿布,这时奶水的温度正好,吃好奶,把小人竖在肩头让她打咯,这样小人就不會吐奶,放下她就又可以安心睡觉了。闹忙是闹忙的,但是上海男人心甘情愿。因为女人、小人全是自家人呀。

上海女人也有关于”啄死”的传言:讲一个上海女人实在”啄”的太”结棍”,上海男人勿当心”张”了几句。乃上海女人受不了了,扬言要跳黄浦江。上海男人开玩笑:”侬去跳呀,黄埔江又没盖头。我同侬一道跳。”这还了得,上海女人拽着上海男人就来到河浜前。不曾想,上海男人是识水性的,一计头先跳了下去。上海女人勿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跳下去。先喝了几口水,上海男人把她拉出来,上海女人眼珠也要弹出来了:”做啥?十三点啊,拉我啥体。”又把头放到水里,一趟两趟上海男人吃不消伊,索性将她拖出来:”好来,勿要‘啄’ 来,回去吃夜饭啦。”上海女人头一别:”回去就回去,反正横竖横了。”唉!上海女人有辰光‘啄’ 起来没道理,瞎三无四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人大起来了,上海女人突然发现自家的男人头发白了,背也有点驼了。看到他踏着脚踏车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做生活养活一家门。上海女人开始收心收骨头,肉痛自己的男人了。礼拜天,老清老早爬起来,帮男人掖掖被头:”老头子,再困脱些。”自己就穿着困衣困裤拎着篮头去买小菜。三分钱葱五分钱姜地与摆摊头的讨价还价来的个起劲。马路上偶尔也会看到夫妻”吵相骂”、”打相打”心里庆幸:自己的男人识”啄”的。心里懊恼:不应该”啄”男人。

经过三代上海女人的”刁啄”,上海男人不是”精品”才怪哪!嫁给这样的上海男人是女人一辈子的福气。顺便提一句,象我和龙女士这样的女人,上海男人是不肯讨来做老婆的,他们会说:”帮帮忙嗷,吵死来!”

【专题】徐 平:藩篱——读龙应台作品有感

初民面对虎豹猛兽,绕村筑篱,意在自保御袭.当今封山围地,划地为牢,设所谓自然保护圈,却为护兽防人,藩篱虽同,但于强弱双方却互换位置。对于强者,藩篱是进攻的障碍;对于弱者,藩篱是御敌防线,是使强大对手不能为所欲为而卫护身家性命的屏障。强势一方高喊甚至“动手”拆除,其用心很经不起推敲,其结果更是一目了然,即使他满面友好满口亲善。弱势一方若天真地以为拆除藩篱便意味着与强者靠拢一步,自己也成为强者,其结果很让人心惊肉跳。

龙应台教授在《人在欧洲:诗人拎起了皮箱》中记叙了她在瑞士参加第五十届国际笔会的情况.当年笔会的主题是,“以文学来拆除种族与种族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围墙”。认为文学可以超越政治、种族、宗教而成为全人类、起码是全世界的作家们的“救星”。然而,亲历之后,她“深刻地体会到:世界大同是个遥不可及的神话、幻想。”她看清了拆除围墙后的情形。

如果一个外星人听说有个属于全人类的国际笔会而来到Lugano(该届笔会的举办地)实地观摩的话,他回到自己的星球之后一定会提出这样的报告:“地球上百分之九十是白种人!”

笔会安排在大会中发言的只有两个亚洲人,当那位日本作家上台发言时,“原来在台前忙着闪光照相的记者们就收下相机,坐下来休息。”所有发言的主题都是“绕着欧洲文学打转”。当亚洲作家用典故时也“不得不跨出自己的文学传统去迎合欧洲人的知识范围。”“欧洲人沉溺在自己的文学范围中,对欧洲以外的文学既无了解也无兴趣,而他们又有自我沉溺的权利,因为别的民族也都把欧洲文学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龙教授在另一篇文章中写到:“黑皮肤、黄皮肤的作家们对彼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的眼光也专注地落在白种作家身上。这个世界的现实是:让一个白种作家或记者注意到你,比让十个或一百个‘第三世界’作家或记者注意要有价值得多。要将自己的‘商标’打进世界文学这个‘超级市场’,只能依靠白人的发掘、引进、宣传。”

龙应台女士说,“在我这个所谓第三世界作家的眼中”,这次笔会是“欧洲作家聚集一堂,同欧洲的语言,引伸欧洲的传统,讨论欧洲的问题.非欧洲的国家的在场,只是个不足轻重的陪衬.”

笔会看上去是大不同了:谈的是相同的话题,用的是大会规定的语言。可那是与谁切肤相关的话题呢,可那又是谁所熟习的语言呢?一句话,这是谁想要的“大同”?“大同”难道是欧洲文化消灭其他文化的冠冕堂皇的旗帜?大会也有一个脆弱的声音在忧虑世界的“同质化”,可被主流话语淹没得细若游丝.

这并非耸人听闻,实际上迄今为止的人类交往史并未摆脱“肉搏”:金钱及其支配下的“坚船利炮”尤如虎爪豹齿让人在同胞的白骨堆上明白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应该说这是人类智慧的耻辱和痛苦,而绝非人类文明的勋章和荣耀。当初,一群先磨砺爪牙的老虎说,你们应该拆除藩篱与我们“交流”。人类的智慧乱了手脚,在最初的抵抗之后,藩篱被全面摧毁,老虎就凭一身的蛮力气,打劫了桑田阡陌炊烟袅袅的村庄.黄土地上的我们这一群被蹂躏得奄奄一息的人一度筑高了藩篱,闭门疗伤,谁知服错了“药”,旧病未除又添新疾,不仅没获得打虎的本领,连走路的气力都快丧失殆尽.人们悄悄地拆掉一点珊栏探出头来,此刻的“老虎”已是发达后的大人物,无须再像海盗般凶神恶煞,而有了胜利者的大度,绝对优势下的自信使其一派雍容。他们即使肯伸手“援助”你,事后他们一定从中获得优厚的“回报”,因为世界已经被他们玩于股掌,能够做到“他们吃肉你喝汤”就算对得起你了。早年的强盗使人害怕而不得不屈服,而暴发户的儿孙们现在早已洗尽祖先手上的血污而成了翩翩世家子弟,接受他人的顶礼膜拜。在“肉搏”中败下阵来的人们全面向“老虎”投降,认可他们的强盗逻辑和规矩,甘拜下风,以为他们之所以胜利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也以为自己一旦把这个真理握在手里自己也就是“老虎”了。所以与他们的“规矩”进行“国际接轨”成了时下的时髦药方。且不说,“老虎们是否真的愿意你也成为老虎,单是老虎们修炼的那套方法就未必适合你的身体.

最具悲剧意义的是,“坚船利炮”已经成了人类成就的唯一价值标准,即使是宣称以“反强权”,“想抵制现实世界中政经势力的凌驾一切”为宗旨的国际笔会尚且如龙应台教授所言,乃强势文化一统天下,则普罗大众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就更不要说了。举一个不很恰当的例子:两个孩子打架,一个身高马大拳脚熟练,一个文弱单薄不谙角力,两相交手,后者必败。一架打下来,后者的一切都错了,都失去了价值,因为这一切使你挨了打。后者的母亲如果因此认为自己的儿子要痛定思痛,一切都要向前者学习,包括价值观念、生活习惯、作息方式,岂不荒谬!可当这一切发生在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种族之间时为什么就觉得理所当然呢?凭洋枪洋炮打出一个英语的天下呐!所以才有龙教授痛心的感慨:“名为国际笔会,其实是个欧洲笔会或白人笔会。”

仔细想来,人类无需急着去拆除藩篱.如果说藩篱像家园的栅栏,你拆除了,别人未必肯拆;如果他比你强的话,他不仅不拆,反而可能把他的栅栏扩大,使你的家园成了他的后院,这时藩篱的确没有了,但你安身立命的家也没有了。也许更理想的未来是:当两家人真的势均力敌时,他们坐在自家的花园里,隔着白色的木栅栏,互相欣赏各自的红花绿树,互换互赠你有我无的果实。此时,白色的栅栏只是家园的装饰而不再成其为藩篱.可见人类消除藩篱只能是相互平等、相互尊重后的结果,而绝不是前提。

(作者为大陆旅澳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