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中国社会的腐败扩散令人心惊

近来,行业腐败这个概念开始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流行起来。前一段时间,一些行业中的福利腐败问题,曾引起人们的广泛抨击。如一些公交、地铁等行业的职工甚至家属可以免费乘车,一些铁路职工出门坐火车不用买票甚至可以享受卧铺待遇,一些电力行业职工享受福利免费或优惠用电,一些电信行业领导、职工免费装电话、优惠打电话,某些燃气行业职工免费或优惠使用燃气,一些医院内部职工看病免挂号费等。然而,福利腐败只是行业腐败现象中最表面的部分。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行业腐败的现象已经相当广泛地渗透于我们经济社会生活的许多领域之中。网上搜索一下“行业腐败”这个主题词,就可以发现,在诸如交通行业腐败、电力行业腐败、医疗行业腐败、教育行业腐败、房地产行业腐败、金融行业腐败、司法行业腐败这样的主题词下,都有相当数量的条目。

我们这里所说的行业腐败不是指这些行业中存在的一般性腐败现象或腐败分子,而是指其作为一种行业行为所具有的腐败特征,这种特征的基本之点是滥用公共资源,侵犯公众利益。在此要申明一点的是,在当前社会保障制度高度不健全,整个社会福利水平很低的情况下,人们将福利腐败作为行业腐败的一种来加以抨击,并不意味着对某些行业职工享有较高水平的社会福利加以否定。问题是,福利腐败中的福利是以滥用公共资源、侵犯公众利益的方式获得的。比如,当一些行业的职工免费或以优惠价格使用本行业产品时,其成本就会转嫁到消费者的头上,典型的做法就是变相提价或违规收费。而行业腐败的问题之所以值得重视,不仅仅是在于行业腐败在这些特定的领域中造成了社会生活的紊乱,更重要的是,这些行业腐败在不断侵蚀着可以作为社会生活基础的某些基本的普适性准则,从而导致社会基础秩序的崩解和社会生活底线的失守。

值得警惕的是,近些年来行业腐败现象具有一种不断扩散或泛化的趋势。在前些年,行业腐败还主要是集中在某些拥有公共权力或处于垄断地位的行业或部门。从媒体报道来看,涉及的主要是建设、交通、国土、金融、工商、税务、海关、公安、教育、医疗卫生等领域。但最近这几年,一些平时很少为人们所关注、似乎也不拥有公共权力的“冷门行业”,也不断曝出行业腐败新闻。

比如,殡葬行业几乎是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行业,但在最近几年中,行业腐败的消息却频频传出。一位在四川从事骨灰盒制作生意的人自揭黑幕:“骨灰盒的成本和售价比例大体为1比5,也就是说100元出厂的盒最少要卖500元。而一些高档盒的利润甚至会达到1000%,甚至更多。”在井冈山一些旅游景点,私分门票款的现象一度相当普遍。据说,除了大景点扫地的人,其余所有在这些景点工作过的人员,无一幸免地参与了私分作案。而类似现象,绝非这个地区所独有。孤儿院也是人们很难将其与腐败联系在一起的地方。然而,在一些地方,孤儿院变成了摇钱树,甚至成了一本万利的生意。媒体曾披露,某孤儿院院长的座驾竟然是奔驰600。这说明,在我们现实社会生活中,腐败现象已经深深浸透到社会生活的一些边远角落。

在不同的领域中,尽管腐败现象产生的条件和运行的机制有着明显的差别,但无论哪一种腐败,都是以权力为核心的。需要注意的是,行业腐败中的权力已经不仅仅是狭义的政治或行政权力,而且也包括上述权力泛化所形成的一种准权力。与之相联系的是,行业腐败也就成为权力腐败扩散过程的一部分。这种扩散或推延所波及的首先是某些拥有公共权力的部门,由此,这些部门也就成为腐败频发的领域。有资料表明,从1998年到2004年,国土资源、建设、交通、金融、工商、公安、税务、海关等八大系统已有8000名处级或以上干部因经济犯罪被判刑,有1350多名官员外逃或失踪。接着波及的是垄断部门,比如电力、电信等行业。

垄断行业之所以常常成为行业腐败的集中地,也许在于我国垄断企业的特殊性,即我国目前情况下的垄断并非是一种纯粹的市场垄断,而是带有权力背景的垄断形式。最后所波及的则是凭借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或技术霸权拥有市场权力的部门,这种市场中的权力使得他们具有一种使他人屈从的能力。其中医疗行业中的腐败是人们议论最多的一种。

在反腐败的过程中,人们对权力腐败寄予足够的关注无疑是必然的。但不具有直接政治、行政权力的行业腐败,却表明了另外一种严重性,即权力腐败的原则和逻辑正在向整个社会渗透,这是一种不能忽视的现象。

由于权力腐败现象在向整个社会蔓延,导致了一系列我们必须予以关注的现象:

首先是腐败和非腐败的边界在模糊。这不仅在社会认知的层面上如此,甚至在法律层面上也如此。比如,前一段发生的医生收取“红包”是否属于商业贿赂的争论就是一例。北京市卫生局治理商业贿赂领导小组负责人称,“红包”是指医患之间收送的礼金,收送“红包”是不正之风,也要认真进行治理,但与商业贿赂是不同性质的问题。而更多的媒体舆论则认为,医生收受“红包”绝不仅仅是行业不正之风,而是一种严重的受贿行为。因为公立医院应该属于公益性事业单位,而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可以成为受贿罪的主体。更有媒体称,卫生管理部门的上述说法“是个危险信号”,按照这个逻辑,卫生局怎么可能有力打击医生收受甚至索取“红包”的行为。而最高人民法院有关负责人则指出,国有医院普通医生利用处方权收取药商回扣的行为,属于“从事公务”,以受贿罪论处是没有任何疑义的。因为处方权是医院药品管理权的延伸,医生的处方行为对国有单位的药品采购、销售和民事责任承担有直接的影响,属于“从事公务”,其利用处方权收受药商的回扣,构成受贿罪。但在裁量决定刑罚时,完全可以综合考虑诸多情节,对其做出适当的裁决。这里所说的“诸多情节”,其实也佐证了界限模糊的存在。

由于腐败与非腐败之间界限的模糊,历来被抨击或被谴责的腐败似乎在社会中开始具有某种“正当性”。行业腐败与一般权力腐败的差异之一是受益者的众多,以及腐败手段似乎不像贪污受贿那样恶劣。这样就很容易使得行业腐败被社会所接受,尽管大多数情况下是无奈地接受。在这里,不要小看一些行业为行业腐败行为所作的辩护。当一些公司或管理当局用国际惯例为公交、地铁等行业职工及其家属免费乘车问题辩护的时候,当一些企业或管理当局辩称其职工免费或以优惠价格使用本行业产品是为了培养职工的企业认同感或荣誉感的时候,我们看到,原来不能上桌面的东西已经开始在桌面上羞羞答答地露脸。这个过程实际上也是腐败原则正当化的过程。去年曾发生一件趣事,广州地铁公司总经理解释为什么职工甚至其亲属可以免费乘车问题时,说这是“反恐”的需要,因为“地铁员工的力量毕竟有限,而地铁公司又希望每趟列车在碰到任何情况时都有人能够及时地指导救援,那么这些地铁职工家属就义不容辞地担负起地铁义务安全员的重要职责”。此事曾引起舆论广泛抨击。其实,仅仅看到这些理由荒谬的一面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些理由实际上起着强化腐败的正当性的作用。

腐败与非腐败边界的模糊,以及腐败的“正当性”的形成,既加快了腐败的扩散速度,也增加了反腐败的难度。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种腐败文化的形成。在这种腐败文化中,人们不得不接受和认同腐败,不得不习惯用腐败的观点看问题,用腐败的观点指导生活,最后导致社会生存基础彻底被瓦解。

“诗坛芙蓉”赵丽华:我的诗歌被恶搞正常

我坚决不能容忍
   
那些
   
在公共场所
   
的卫生间
   
大便后
   
不冲刷
   
便池
   
的人
    
——选自赵丽华诗作《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

赵丽华简介:

赵丽华,女,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先后在《南方周末》《中国民航》《晶报》《东方新报》《都市女报》《兰州晚报》等几十家报刊开辟随笔专栏。参与主编《中国诗选》《中国诗歌选》。曾担任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委,兼任《诗选刊》社编辑部主任。现居廊坊

争议女诗人开博回应恶搞调笑 “我的诗歌被恶搞正常”

时报综合报道 面对自己的诗歌在网站论坛“遭遇”网友恶搞调笑,掀起仿写狂潮之后,被网友们戏称“诗坛芙蓉姐姐”、国家级女诗人赵丽华15日开出自己的博客,于前天抛出《我要说的话》文章,首次从恶搞、我的诗歌、个人的好诗标准等四方面加以回应:“如果把这件事件中对我个人尊严和声誉的损害忽略不计的话,对中国现代诗歌从小圈子写作走向大众视野可能算是一个契机。”

平俗事物里蕴涵着诗性

在博客文章《我要说的话》中,赵丽华说网上被恶搞的诗歌是2002年刚刚触网时期的即兴之作,当时是想卸掉诗歌众多承载、担负、所指、教益,让她变成完全凭直感的、有弹性的、随意的、轻盈的东西,想变个方式玩玩,或者说是“尝试”,而且她宁可走偏或走到岔路,也不会重复陈腐和八股的旧路。所以,当时只在网上随意贴了下就收起来,知道它们不成熟就没有发表出来,但是没有想到某网站专门挑出这几首出来做文章,有些诗还刻意丢掉几行,显得更不完整,因此遭网友批评在情理之中。

不过,赵丽华表示,她会依然坚持以前的观点,认为那些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就是好诗。现在,很多诗歌在语感、语速、节奏、内在张力、容空间拓展、文字鲜活和想象力等方面比以前的现代诗歌有所发展。“好的诗歌不是概念化的,它不是粗暴地批评和呵斥我们,它只是尝试着去发现,去提示我们,或者叫醒我们,如果我们在约定俗成的现实面前已经感觉乏味和迟钝的话,它帮我们找到平俗事物里所蕴涵的诗性。”

赵丽华说,国内好诗人很多,写过好诗,他们是正在当下诗歌现场的诗人。“当然我也会拿我自己满意的诗歌出来,以供批评。但如果大家仍说,这样的诗歌我们不买账,那就不买账好了,反正诗歌从来都是少数人的事业。人人皆诗倒不正常了。

好诗不是“圈里互吹捧”

其实,网友争论焦点是赵丽华的“废话诗”到底是不是诗,是不是评论者所吹捧的那样好?网友“无敌白菜皮皮皮”表示一些人对赵丽华的诗说三道四是出于嫉妒。“要看到新诗不同于古诗的独特魅力与风格,不要用旧的眼光和思维看新问题,赵丽华的诗有着激情、愫怀,能根据环境改变,由心的深处自然而然的萌发出诗意,这种诗意是不能模仿的。”

而网友“飞来的”则表示,是否是诗不能自己说了算,虽然白话可以入诗,但条件就是要有绝大多数人能产生共鸣的艺术感染力在其中。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诗不是人人能写,“如果‘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我认为就是好诗’仅此就能认为是好诗的话,那乡间一个老农说的话加几个回车,也就是诗了。”

对此,网易网友58.82.40.*深表赞同。他说,诗歌好坏不是由几个所谓专家学者评出来的,要明白诗歌与科学的差异性,诗歌的思想的一种表现方式是主观创作的东西,不是客观科学的,应交给大众评审,古时候作诗的人很多,流传下来的有多少?一些圈子里的人想脱离大众去评论诗歌,只能说这叫做“圈子里互相吹捧”。

口语写作让诗更贴生活

既然诗是好诗,那么试问:网友们不懂欣赏的诗歌,全世界的人不懂欣赏的诗,她的诗意义何在?网友“霍飞”表示,赵丽华的诗的创作手法其实有根可循,最高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时兴的“口语写作”,并且在中国诗歌史中曾经产生过类似的尝试用“口语”进行诗歌创作的理论和观点。例如:清末倡导“诗界革命”的黄遵宪就提出“我手写我口”,把大量方言俗语入诗,并汲取客家民歌中的精华;五四时期,胡适的“新诗革命”也是以使用白话写诗作为突破口。但是,诗歌口语化不能等同于赤裸裸的日常用语,是被提炼后进入文学创作的语言。令人悲哀的是,现在很多创作者没有意识到,包括一些著名诗人或评论家,都认为诗的门槛因为“口语写作”的出现而降低,结果给许多人增添盲目的自信,于是大量装腔作势、拐弯抹角的“伪诗歌”出现,口语写作导致泛诗歌论,从而把诗与非诗的界限变得模糊。

对此,“霍飞”说,“口语写作”让当代诗歌更贴近日常生活和个体生命,大量本真、鲜活、充溢生气的口语进入诗歌,为诗歌发展提供新鲜的血液,丰富当代诗歌的语言。不过,对于无遮蔽和装饰的口语的使用并非意味着诗歌写作难度降低,“口语写作”反而对创作者在诗意营造、内在技艺、语感等方面提出更高要求。“诗歌理论、诗歌流派、诗歌的写作方式永远都是抽象的,只有诗歌本身是一个具体的个性的事物,无论是口语写作还是其他,最终我们都要到诗歌本身。”

赵丽华诗作摘选:

《张无忌》

张无忌和赵敏接吻

赵敏把张无忌的嘴唇

给咬破了

有关这一吻

电视上处理得比较草率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

一只蚂蚁

另一只蚂蚁

一群蚂蚁

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

《我爱你的寂寞如同你爱我的孤独》

赵又霖和刘又源

一个是我侄子

七岁半

一个是我外甥

五岁

现在他们两个出去玩了

《巴松错》

莜麦菜还小

就可以吃了

后来丝瓜结了

可以每天去摘

《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不搭理你了》

我说到做到

再不反悔

《摘桃子》

诗人们相约去北京西郊摘桃子

问我去不去

我说要是研讨我就不去了

但摘桃子好玩

远胜过赏花

《两个人待在家中》

毫无疑问

妈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网友模仿赵丽华作品:

作者:很高兴认识你们

《忧伤》

赵丽华老师

在美国

是知名的诗人

而我呢

独自忧伤作者:无名小卒

《拜读》

大作

循声

而来

惊为

天人

原来

我也可以

诗作者:水木清华

《今天我被拔罐拔》

high了

拔得身上青一块

外加紫一块

明天还要继续拔

估计还得青一块

外加紫一块

作者:lqyy

《此地》

严禁大小便我大吼一偶也是湿人

作者:西城

梨花体创作秘籍

就是什么字都竖着写

梨花体万能写作技巧

1.随便找来一篇文章,随便抽取其中一句话,拆开来,分成几行,就成了梨花诗。(如果要出名,可选一句热点新闻)

2.记录一个4岁小孩的一句话,按照他说话时的断句罗列,也是一首梨花诗。

3.当然,如果一个有口吃的人,他的话就是一首绝妙的梨花诗。

4.一个说汉语不流利的外国人,也是一个天生的梨花体大诗人。

丽华的诗歌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发现和捕捉到生活中像烟一样轻盈的那些东西,语言亦松弛到自在飘忽状态,内在的诗意却被悠然守定。——刘亮程

赵丽华是近年来诗歌界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诗人之一。她的诗歌被公认为在探求诗歌感性与知性、内在复杂度与外在简约形式的切点上有超乎寻常的把握和悟性,写作姿态随意、自如,毫无矫情、造作,有时从容、淡定,有时又大胆、前倾……——千寻

你不要试图去帮助她(赵丽华),她有着自己的倔强,她有着自己的光亮。——郁葱

翻看各个杂志和选本上的赵丽华作品,我能够从港口的一堆轮船中把她和别人区别开来,我不是通过辨别她诗歌的色彩和形状,而是听她诗歌的声音。她的诗歌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声音,不是“嘘——”的一声,是“砰——”的一声。——车前子

赵姐姐的诗我不怎么读,是因为一读她的诗我就想谈恋爱。——雪小禅

艾未未力挺赵丽华:狗屁诗也是诗

 


艾未未


被称为“诗坛芙蓉”赵丽华

9月21日,新民网以《“诗坛芙蓉”力挺涉丑闻导演拒绝与芙蓉姐姐为伍》为题,第一时间对话赵丽华,对于网友的炮轰,她首次作出了回应,引起了网友热烈的讨论。

对于赵丽华“大白话”似的诗歌风格,网友褒贬不一。一时间网络上掀起了全民撰写“梨花体”诗歌的热潮。

著名艺术家艾未未在接受新民网电话采访时表示:我不说她的诗是好诗,但你不能说它不是诗,狗屁诗也是诗!

艾未未告诉新民网,对网络上关于赵丽华的讨论略知一二。谈起网上流传甚广的“梨花体”诗歌,艾未未哈哈大笑:“谁说这不是诗?就是一个字儿,一个句子,只要作者认为它是诗,它就是诗!”

“其实每个人都是诗人,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对于网络上掀起“全民写诗”的潮流,艾未未笑谈:“这是好事儿!我年轻的时候也写诗,只是不知道自己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附艾未未早年的诗歌一首

我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听其自然

在任何事变中

城市

三个月没见一个孩子

照旧贩卖皮球

没有歌

用唱歌的左眼

瞄准右眼

然后是搬家的季节病

到处埋下新的地址

地球的另一边的一棵大树

从这一边长出来像一株绿苗

救人的人拒绝救自己

上帝与以前一样好

但是我的纽扣呢

不愿说出的愿望

你听

流言由最诚实的口中流出如清泉

但夜早被梦挤干

搭在天亮前的床上

我相信总是有一代人活得最年青

并且不会设法去拿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生命虚荣地想象着意义

在电话线两头

一个约会被约了三百多次

所以

哪里也不去

只是让讲了太多的话有机会散开

而我们趁机沿着脑神经走走

有一只猫会吓人一跳

但那只猫被人吓了好几跳

一下子沿着不可能的路消失了

笑脸更旧了

每一句话在为前一句而忙

排如此的长队

还不如把虚无还给我

假期从现在开始

有人说今年商店里存积了过多的玩具

所以世界提倡生孩子的乐趣

但这是无法无天的虚无

所以有人对我说

如果这是你的话

过一会再说

1986年

网上流传的赵丽华诗歌

我发誓从现在开始

不搭理你了

我说到做到

再不反悔

郝 建:阳光下的日子与血腥记忆——一个小学生脑海里的文革碎片

红尖兵袖标与我们的武斗

1966年我12岁,上着小学5年级,因为得了肝炎住进医院。等到我出院,学校不上课啦!轻松、快乐、自由就那么突然降临在我们头上!不上学的日子是神仙的日子,那真叫一个阳光灿烂。大人一上班,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大养小动物、到学校去写小字报,看小字报,看老师互相揭发隐私,揪出一些牛鬼蛇神,很过瘾。听着三家村、黑帮之类的词,只知道是有大人物倒霉,感觉很新鲜刺激。实际生活中的变化就是可以对老师无礼。学校里有个姓顾的女老师,穿着有些风度,一群男生追着她叫顾老八。其实并无厌恶或仇恨,可她只要从楼下过,我们就在楼上朝她吐口水。五六个小男孩站成一排,口水、痰一齐飞流直下。她就那么低着头,只是加快点脚步走过去。除了教算术,她还是学校里教卫生知识的老师,以前上早操时给我们讲过许多卫生知识。她讲过大便里的细菌隔着六层纸才能不到手上,随地吐一口痰要散播三万个细菌。

我们几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也成立了一个“红尖兵”组织。我们组织“红尖兵”是有目的、有动机的:为了到我们家院子一墙之隔的南京师范学院去看一个抄家成果展览,里面吸引我们的是许多奢侈品,好像是有什么首饰、高级衣裙、沙发之类。前几年赖昌星倒台后当地政府组织看“红楼”,说是能得些教育。我看了这报道就暗笑,心想跟我们当年想看抄家展览是一个动机:就是为了去羡慕一下坏人。到一个印字店印了袖标,我们的组织就成立了。几个人把“红尖兵”的袖标转在胳臂一边,尽量设法把那个“尖”字挡住,冒充红卫兵进去了。13年后,我考进南京师范学院,那个展览场地是我们中文系的中共党史等大课的教室,后来当作图书馆的期刊阅览室。

组织成立,孩子之间立刻有权力斗争。我们力学小学“红尖兵”的首领之一是国画大师傅抱石家一个女佣的儿子,他一直跟我们班上一个工人的儿子争夺领导权,他动辄就跟我嘀咕“我不管了,让他去弄。”

几个人占据了我们小学门口的一个小楼,我们把上二楼的楼梯做了一个木头盖板,自己人才让上来。我们的革命活动就是整天聚在那里议论哪个女生发育早。一天,我们跟附近筐芦新村的小孩打了起来,没有任何缘由,好像就是他们要上楼我们不允许。我们打了一个下午,也就打了那一个下午。除了在盖板上下打之外,双方还从窗子上下打,动用了沙土、石头和开水。那时全国肯定还没有“武斗”这个词,也还没有发生过武斗。从口水吐老师到用沙石搞武斗,我们自然、自发地走向暴力,进步很快。

突然,我被小朋友开除了。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我的一个小朋友跟我说这话时的地点、场景和言词。那是在我们家院子门口,他说你爸爸是国民党员、还是伪警官,红尖兵不能要你。回家问父亲,他居然真的加入过国民党!我又提心吊胆地问起警官之事,父亲低声说只是上了中央警官学校,学的司法行政专科。被赶出了“红尖兵”,我成了下等人,我们院子里一个在中学的大朋友立刻不再理会我。2004年3月我去参加台北电影节,正赶上连战带领国民党大举抗议陈水扁当选总统。那时节,国民党总部大楼象个大展销会,我跟我的台湾学生小林得以逛进去。喝着党工发的矿泉水,我让小林给我照了张相,我跟他说“这是我爸的党总部。”后来回家也没想起把照片拿给父亲看。

“非我族类”的日子很是煎熬人。还好,我们的“红尖兵”组织很快就散了,孩子之间又回到以前拉帮结伙的游戏,除了玩,就是打架。我一个朋友的弟弟被打得鼻子出血,他立刻拉着我去找到打人的小孩,坚决要把他也打到出血

门口路上,死去的校长被拖过去

大学生的文革就不是儿戏了。

1966年8月3日晚,天很热,一群大学生架着几个人喊着口号从我们院子门口过去。我跟上队伍,走过去不到一站地,就在我们小学门口东面一点,其中一个被斗的中年女子就死去了。依稀记得游行揪斗的队伍走过我们家院子门口时就有人在嚷“装死,拖起来”之类的话。也许,她在经过我们院子门口时已经死了吗?她丈夫就在她身边跟她一起被揪斗,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她就是我后来就读本科的南京师范学院党委副书记李敬仪。我的大学母校负责人的死亡,比北京的师大女附中校长卞仲耘被本校学生殴打致死早两天。两天后,她的丈夫,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吴天石因为经受刺激(我估计是心脏病或脑溢血发作)在省工人医院死去。这就是当时江苏省很有名的吴天石、李敬仪夫妇双双被揪斗致死事件。

某日,南京师范学院里面忽然锣鼓喧天,我赶紧跑去看。红卫兵组织成立了,名字就叫“八?三”革命造反师。口号、誓词、鞭炮、红旗招展,我的学长们宣布8月3日是一个值得炫耀和永久纪念的日子。那次行动,是他们进入革命队伍的自我推荐信和最高级别通行证。后来重读《水浒》看到里面写王伦准许林冲入伙,但一定要他去山下去杀个人,“取个投名状”来。不由好生琢磨这里头的规矩,你要参加这个组织、你要证明自己跟大家是一伙的,是可信的,最明确、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你在关键时刻能行使暴力敢杀人。

南师成立红卫兵以后,我们几个小孩依然是每日到那里玩。我们认识了一个在校大学生,时常到他的宿舍去。说起8月3日的事,他指着自己的上铺说:“不斗不行啊,5月底省委派来工作组,校领导把他们打成右派学生,马上要戴牛鬼蛇神的帽子,一辈子就完了!”他也告诉我,参加那天行动的男女学生,有的平时十分温良恭俭让,与校领导也没什么切实的恩怨,自己也并未面临任何威胁,他们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抢劫傅抱石家

1966年8月5日以后,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发表。红卫兵得到最高领导的指令,“造反”成为奉旨保皇的御林军,打走资派成为勤王护驾的义举。我最关心的却是抄家,破四旧。我父亲只是个科员,可也吓得要命。他回来把我妈妈的《圣经》和家里的一些书籍烧了,大概还留了一两本大众菜谱之类。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圣经》对作为基督徒的母亲意味着什么,只心疼我那个用来攒硬币的陶土烧制的聚宝盆,它被父亲砸了。

其实,许多抄家并不是抄家。早晨,我们几个又去找傅抱石家女佣的孩子玩。发现整个楼都空了,原来头天夜里有红卫兵来过,他们来“抄家、破四旧”。这下我们可高兴了,我们到汽车房把那辆平时摸都不敢摸的旅行车摆弄了一上午。踩刹车、按喇叭,转方向盘,靠嘴里头嚷嚷着假装把南京城周围都去过了。到了下午,四周的小孩开始到他们家来拿东西。我也上楼去拿了一个皮包、到厨房拿了一个锅。晚上回到家,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开始在四周调查谁到过傅家,留下话让把拿的东西赶紧送到派出所。后来才明白,头一天晚上不是什么破四旧抄家,就是一伙人戴着红卫兵袖标把他们家给抢了,那帮人应该是很懂些艺术。父亲骂我,声音颤抖着,我赶紧趁着黑夜把皮包和那个铝锅提着扔进傅抱石家的围墙里头。1984年左右,一个当年跟我一起摆弄傅抱石家汽车的小朋友问我能不能请我找大学同学的父亲、著名的收藏家和鉴定专家王一羽给鉴定一幅古画。那朋友跟我说:“我这张画要是真的就值钱了。”

文革后期,同一个班组的工友硬拉我到一个工人家去,他要让我开开眼界。到他家一看,带电唱机的落地收音机、沙发、照相机、小提琴,当时我们知道的高级奢侈品他家都有。出来后两人羡慕得不行,朋友告诉我,这工人以前是那个苏北小城市的红卫兵领袖第一号。

化学雷与形势一片大好

武斗对我们是节日。1967年8月某日,早起去南师后门口的小铺去买烧饼,一出院门看见南师的红卫兵跟斜对门的华东水利学院的红卫兵在对垒。南师的红卫兵都戴着柳条帽,拿着铁管打制的长矛,正在屋顶上向那边扔石头,用自制的大弹弓射击。赶紧跑回院子,把小朋友都叫起来。我们蹦跳着出来,不时冒着弹雨去拣弹弓子弹。那子弹是钢铸的规整四面三角体,我做过不知多少把弹弓,用泥巴搓子弹,哪见过这么专业的子弹。须臾,南师的墙头后面来了许多增援的工人,一阵冲锋号,他们冲进了水利学院。再过一会儿,俘虏就抓回来了,各种战利品也搬出来了,主要是一些油印机之类,最大的是一辆汽车。

半夜,我们睡到一、两点突然被轰隆一声巨响惊醒,紧接着对面的大喇叭响起来了,告诉我们一个特大喜讯:八?三革命造反师试验成功化学雷。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化学雷是个什么东东,估计就是弄点炸药来炸一下好吓唬对立派。

父亲经常给我读报纸,说那些社论写得有文采。我母亲却经常说些风凉话:“那个老头子净说胡话,七、八、九月打得最厉害了,他偏说形势大好,还不是小好。”父亲赶紧关窗子。

可是我们却到处打听哪里有武斗,多远也要跑去看。有一次我从母亲的医院穿过大学回家,看到两个工人模样的人押着一个俘虏走过。那个俘虏大概是个青年工人,押送的人边走边打边骂,听说辞好像押送者是认识这个俘虏的,那青年工人背上被打得道道伤痕。

我们四处拣小报看,主要挑有打死人、打伤人的消息看,最喜欢看有强奸的报道,那时两派组织都有女子写文章控诉自己被对立面强奸,文革小报是我最早的通俗文学读本。我儿时最好的朋友钟宝兴的哥哥因为在武斗中开车撞了人成为南京一个有名的事件主角,被关起来。一天,我看到他被送回来了,胳臂上有伤。

钓龙虾、挖野菜、打猫打狗

大学的红卫兵组织很快就没什么声音了,对面的师范学院依然是我们掏鸟窝、钓龙虾、偷桃子的地方。我们掏来的小鸟大多养死了。池塘里逮来的青蛙被我养在茶壶里,一天青蛙被我父亲倒了,我哭了。母校的围墙在我家院子对面的那一段是煤灰砖砌的,我们从那里爬来爬去,没事的时候就在墙头上走着玩。很快,最上面的几排砖就被扒掉,出现了一个小豁口子,于是我妹妹她们一帮女孩也能爬进去。我们几家孩子到南师的山上去挖荠菜,每天合伙给一家,半天的劳动就够那家晚上包饺子。昨天我从超市买来荠菜饺子,没有荠菜味道。再后来,那段围墙一块块砖头被扒掉,成了一个大豁口。我们院子的大人们也都从豁口走,穿过大学到他们的医院可以省掉十分钟的路。有一天早晨母亲走得急,身上系着做饭的围裙穿过大学,到了医院上班换护士服才发现。

大学里有好几个池塘,我们在那里钓鱼。龙虾更好钓,要是钓不着,就干脆脱了鞋和裤子下去摸。《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干的拿钥匙开锁的勾当我也搞,搜集一大串各种规格的钥匙,到我们家对面大学的宿舍去。捅开门锁是很容易的事情。大学生都走了,没什么人,我们在空空的宿舍里搜寻。比较大的收获是一个训练用的手榴弹、一把小刀和几个红卫兵袖章。有一天被逮住了,写了检查,连人带检查被南师的红卫兵送回到我家里。

我们还打猫、打狗。猫比狗难逮,我们一般是用自己养的狗把它赶到树上去或者逼进一个死角。不管逮住猫或者狗,就吊起来打死,在路灯下挂在树上剥皮。然后把猫肉或者狗肉泡在盆里一到两天去腥气,煮出来以后吃,很香。我们还搞再生产,想法子偷来小狗养,说养大了要训练它逮猫。有一次养小狗总是偷偷割家里挂着的咸肉腿煮给它吃,被父亲发现后就不许养了。我们几个就把那小狗杀掉吃了。我们把狗肚子里的油单独熬出来装在一个瓶子里,是一个过路的工人告诉我们那可以治烫伤。有一次,我们在晚上剥狗皮,一个过路的女工突然看到脱去一半皮的狗挂在树上,吓得半死。

烈日灼人的日子

毛泽东命令复课闹革命,所有的孩子从小学被搬到中学,班级改叫几连几排。我们在中学主要是搞大批判,批判资产阶级,此外还揪坏学生。南师在搞清理阶级队伍之类的审查。我亲眼看到过对面的学生楼上飞下来一个人,赶紧跑过去看,那人还在地上动,听说是被办学习班受审查,不知道后来死了没有。等到我读本科时,那栋楼是女生宿舍。一次暑假中我到女朋友的屋子里跟她讲起这楼上有人跳下自杀,她赶紧阻止我不让说。

不知跟爸爸天天给我讲社论有没有关系,我写大评判稿子很好,被中学大批判组的老师招进去写稿、念稿。那时大批判组在学校也是很有点话语权、很出风头的,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斑竹或者网管吧。我的小学同班同学W也在大批判组,我们两人写稿,开批判会,配合得很好。后来他办深圳的《焦点》,文革发动30周年时出过纪念文革的专号。

因为与女生接触过分,我们班上有个同学被定为“坏学生”。我们在江宁县的农舍里开他的批斗会,这不是那种慷慨激昂的正规批判会,我就没有什么长处可发挥,老实地坐在地上当听众。我们一个班的同学开批斗会,也几乎每天都有人动手打那个“坏学生”。老师叫溪根渡,他也坐在地上,看打得厉害了就说两句。有一天夜里听见老师跟我们班长,一个工宣队长的儿子排我们班学生的出身,说到郝建的父亲是革命干部,心里着实偷着乐。此后就安宁了几天,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在单位因为以前是右派已经每天在学习班,我总以为学校知道。

从上中学到进工厂,经常要查反革命、查反动标语,多数情况时候查什么并不告诉我们,只让我们每人写几个字核对笔迹,或者互相汇报周围人某天某日几点到几点在干什么。有一次中学老师要求我们回家问清自己的父亲前天下午的行踪。我就回家问我父亲你前天下午在哪里,在做啥,有没有人证明。第二天到学校去写成纸条交上去。还有一件事也是一直萦绕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那场景,那地点和视觉景象,一直留在我脑子里,清晰而又顽固。我们中学有那么几个被定为有历史问题的老师,好像我们进校后倒也没批判过他们。中午,我吃过饭出学校去买根甘草吃。在我们中学围墙的拐角处碰到其中一位老师,他大概是五十出头的样子。事先自己也一点没想到,我突然就叫他的名字,他一吓,立刻停住脚步。我就把他训了一通,大意是质问他你到哪里去,你要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走,要好好交代你的问题之类。训完了一通,我挥手让他走。他走了,可他那被叫住时惊吓的眼神,他被我训斥时那卑躬屈膝的样子永远留在那里。

很快,大中学生都下放了。我们的中学也没学什么文化课,主要是学军、学工、学农,我们玩得高兴。再过了两年,我们父亲也被下放到苏北农村去。听到我父亲被决定下放的消息,我母亲哭了:“以后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四个人怎么活。”

文革快结束时,江苏两大派的领袖都死在我母亲工作的医院:南京精神神经病防治院。

冉云飞:铭记所有无辜死者

冰冷的数字变成温暖的名字,令后来人长久缅怀记忆,警示灾难和人类的恶行,这是多么好的举措啊。可是,在我们的文化中,那些死难者永远变成未名者,变成一堆模糊的数字,变成一个约数,这让我们的死者永不瞑目。最近南京十二位学历史的研究生,绝意通过对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抢救记忆,将那些被杀者的名字从三十万冰冷的数字凸现出来,让参观者都能记住那些都是我们惨死的先人至亲,永远铭记此种椎心刻酷的疼痛。有许多历史研究者,不仅研究伪问题,而且对我们及先辈的惨痛经历不闻不问,还以此自炫。好在,还有这十二位学历史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抢救工作,不亚于许多人兀兀穷年,死钻故纸堆,拾人牙慧。

通过走访江宁地区1038位南京大屠杀的健在者和目击者,他们调查出江宁地区有确切姓名的死亡人员1343人,不知名死者6018人,总死亡人数7361人。虽然这离三十万死者的真实名字之获得,是多么稀少和遥远,但总是一种难得的补救,单从这点上来说,我要向这十二位年轻人的努力致以深深的敬意。想一想无论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政府,花纳税人的血汗钱,却从来没有集中一点国家的力量来做大屠杀死者的真实姓名及籍贯等的研究和探寻工作,这种不作为,是对我们民众的蔑视。也许在他们眼中,花钱只是知道名字,有什么意义?那不是浪费金钱吗?也许在他们眼中,名字真的只是个符号,而不代表那名字背后那曾经活生生的人。但事实上,弄清死者的名字,让后人铭记,让我们每次纪念的时候都念一遍死者的名字,回忆起那悲怆的一刻,是生者和后代对死者多么好的缅怀追悼啊,是多么重要的民族记忆和仪式啊。

为了纪念奥斯威辛集中营被残害的犹太人,人们用5天时间念出了10.2万个名字。在日本广岛和平公园原子弹爆炸死难者纪念墙上,刻着237062个死难者的名字。911那一天当我看到由死者家属轮流去念死者的名字时,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泪流满面,一是为美国死难者而难过,为他们可爱的国家和人民感动;二是反观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被外敌入侵、国共内战、土改及清匪反霸、三反五反、反右及社会主义教育、三年大饥饿、四清运动、文革、严打、六/四大屠杀、克拉玛拉大火、沙兰镇的死者、长年不断的矿难等等,弄得冤死屈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我们的政府哪个时候表现得像是由一群活生生的人所领导的政府?他们心里哪里有我们普通人?哪里曾想过那些上亿的冤魂,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没有尊严。一个政府要想建立和谐社会,不仅要像国民党主席马英九那样为自己前任所犯的错误向国民道歉,争取他们的原谅与和解。而且一个政府要想取得国民的原谅与理解,就应该像南非大主教图图成立的“和解与真相调查委员会”一样,认真调查真相,说出真相,勇于承担责任,慰藉死者,安顿生者,才能真正实现和解。连许多屈死冤死者姓甚名谁,我们都不说出来,不研究出来,不调查出来,我们不仅无资格做这些冤死屈死者的后代,我们连做人的资格都成问题。而当政者,要想在不承认自己的过错,不公开道歉,不道出真相的情形下,实现所谓和谐社会,那只是白日做梦。

我曾经在一次《关于右派研究》的公开演讲中说,我们做右派研究,应该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努力搜集各方面的资料及原始档案,哪怕片言只语也不放过。在这基础上,做出右派名录,名录包括姓名、籍贯、职业、获罪原因及言论、受难地点、处理情况、备注。这样下来,才能够真正为后代留存一点信史。有了名录,才不会游谈无根,出语夸诞,论说也才有真正的起点。所以我呼吁,所有对过往灾难的研究,都应该如此做,才真正称得上是慰藉先人,让他们的冤屈在九泉之下 ,也得以稍舒;同时启迪来者,让这样的灾难不再发生,而发生了就应该追究当政者的责任。

当我们有一天也在纪念碑前念出那些冤死屈死者名字的时候,念着那沉重而漫长的名单,缅怀那些曾经鲜活的血肉之躯,我们这些生者才能真正安心,我们的国家才免致长久的耻辱。我希望以后对待普通的冤死者,政府应该逐一登报以示哀惋之忱,并且在追怀会上念出他们的名字,哪怕念上多少天也在所惜。同时,花钱对过往的冤死者采取补救措施,资助研究者将这些事实真相发掘出来,这才符合一个政府是由一群活生生的人所领导的事实,否则政府的合法性将会受到人们长久的质疑,个人及国家将万劫不复,而不能自拔。

狄 马:余秋雨的农民观

余秋雨的农民观集中体现在他的万言名文《脆弱的都城》里。这个凭吊大师,这个戴着白手套游山逛水的文化明星,这个奔走于权门、以充当“顾问”为荣的学术侍臣,这个一度曾助纣为虐、失贞于暴君而后又装聋作哑、讳莫如深的人,在这篇文章中,发表了许多对农民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农业文明石破天惊的论述。

在他看来,中国的“都城”之所以“脆弱”,是因为“在农民眼中,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而拥有财富的人,大抵是不义之人,因此需要定期地把自己直接生产的财富抢回来,农民起义军一次次攻陷城池,做的就是这件事。”而且“中国农民历来认为,在乡间打家劫舍是盗贼行径,而攻陷城池则是大快人心的壮举”。如果余秋雨不是和我们故意打诳或玩“脑筋急转弯”的话,它至少使我懂得了以下几个道理:一、历代农民起义都不是因为苟捐杂税、横征暴敛或水旱蝗害、饿殍遍野,仅仅是因为“相对贫困”造成的“红眼病”就足以使他们抛家别子、铤而走险了;二、农民起义的动机不是为了获得土地、争取“生存权”,而仅仅是为了把自己先前卖给别人的土特产抢回来,而且还象取走自己名下的存款(定期的)一样理直气壮;三、陈胜、吴广、张角、黄巢、李自成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后现代”青年,你看他们仅仅为了“玩酷”、为了“找乐”就甘冒杀头、凌迟、灭门九族的危险,而且还非要跑到城里;四、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如果施耐庵不是生于淮北小镇、又亲历过农民起义,而是落户大上海、并兼任许多城市的“文化顾问”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得出“官逼民反”的结论。因为农民起义军“攻陷城池”之后,“城池”里的文化人不但云游讲学不大可能,就是“顾问”能不能当成也得看城防司令的心情。

为了进一步批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式的简单农业思维”,余秋雨给我们例举了宋代张俞的绝句:“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他说: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是一种极其正常的城市逻辑,一点不值得惊异,但让农村眼光的人看来却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反应:竟然是“泪满巾”!

不错,“‘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是一种极其正常的城市逻辑”。虽然这些“养蚕人”、“种田人”没有研究过戏剧理论和中国文化史,也不至于愚蠢到会认为只有种田的才能吃饭、打井的才能喝水、纺线的才能穿衣服的程度,更不会由此推断出棺材店的老板希望躺在里面的都是自己,生产灭火器的会因为自家的房间用不着而痛哭流涕。但我仍然不知道象余教授这样不仅具有“城市眼光”、而且又入载英国剑桥《世界名人录》和被授予“国家级突出贡献专家”荣誉的人(注意,这可丢的是国家的人)是怎么进行“复杂工业思维”

的。按照一般的情理去推想,作为一个小生产者,看见自己的产品“销路很好”反而两泪涟涟,那么肯定别有怀抱。我们可以设想,如果这个“入城”的蚕农智力健全、神经正常,卖蚕时不但没有短斤少两、增收附加税,而且工商局的同志还给了小费,但他还是哭哭泣泣,那么,我们就会认为这个人得了一种叫“抑郁症”的病,临床表现为多愁善感、郁郁寡欢、见花落泪、对月伤心,多发于艺术家和女性。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首诗的逻辑”就不是如余教授说的那样,是“只有让养蚕人穿着遍身锦罗,种田人独享一切农产品才算合理”,而是说“遍身罗绮者”在享用绫罗绸缎的同时,也应顾及“养蚕人”的苦辛,至少不要打白条、乱摊派或者“多收了三五斗”反而丰收成灾。

如果说“首句‘昨日入城市’非常确实地点明了诗作与城市的对立情绪,很有文化研究的价值”的话──虽然我看不出──那么,“盲流”、“黑户”、“剪刀差”、“下乡”、“下基层”、“到农村锻炼”……这些概念是不是明白无误地昭示着城市对农村的傲视与盘剥,很有政治研究的价值?如果说一个人或一个群体仅仅因为贫困与落后的出身就应当背负永生的耻辱,那么,我身后的祖国相对于富饶的北美正是一片巨大的农村,那么,是不是说“东亚病夫”、“中国猪”、“支那人”……这些侮辱性的冠冕就是合逻辑的称呼?

我无意于为农村的黑暗、暴力和落后辩护,但在一个尊卑有序、贵贱分等、城乡二元对立的种姓社会里,我必须坦陈我的倾向,那就是说我必须站在被侮辱和被损害者的立场上发言。在我看来,维护乡村就是维护弱势者的利益,就是维护做工的奴隶那不可让渡的价值与尊严,就是替那些最卑微的人寻找表达与歌哭之地。

孟庆尧:解读贪官李大伦的三句名言

翻开9月21日的《南方周末》,在头版头条位置赫然刊载着题为《举城狂欢庆贺郴州贪官倒台 反腐重拳终结官场七年畸变》的新闻。看完此稿才知道,近年来声名赫赫的郴州市委书记李大伦,早在今年6月1日就被湖南省委“双规”了。早就厌倦了跟在纪检监察部门屁股后面“打死老虎”,因贪污腐败犯事的地市级干部近年来一抓一大把,本来没兴趣就李大伦的话题往深处想。合上报纸,突然记起李大伦书记此前曾在郴州市乃至华夏大地振聋发聩的三句名言。让这么可爱的一个人物从笔下溜走,未免浪费了一笔资源。让我们共同来解读这三句名言,通过它,我们也许能更真切的认识李大伦、更真切的看看是什么样的环境滋生了李大伦。

A,李大伦的第一句名言:“谁影响嘉禾一阵子,我就影响他一辈子”

看清朝的帝王戏,皇帝老儿要惩治他的皇子,都需要口称“根据大清律”。李大伦惩治他手下不听话的百姓,凭得是什么?他怎么有那么大的权力,可以让“影响嘉禾一阵子”的人,“影响一辈子”?一句话,活脱脱勾画出了一个横行霸道的土皇帝的形象。一个地方官员,何以如此毫不掩饰的以土皇帝自居?因为在郴州,天是老二,他李大伦是老大,有谁能制约他的权力?是老百姓吗?还是哪个法定的机构?在帝王戏里,往往还能看到御史之类的谏官,冒着杀头危险给皇帝提意见的。像李大伦这样的现代官员,在地方上甚至连封建时代的谏官这类人物的劝谏都没有。在没有制约的情况下,这一权力被滥用并不奇怪、不被滥用才奇怪。制度的缺陷,是李大伦做大的温床。

B,李大伦的第二句名言:“烟上干部上,烟下干部下”

什么叫“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在这里李大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最贴切的例证。听话吃香喝辣,不听话挪窝搬家——不要以为这是李大伦独有的骄横,事实上社会就是给了李大伦的这种骄横以制度的保证——如果地方主要官员想如此骄横的话。是不是骄横,全靠自觉,而人的自觉又是那样的靠不住。缺乏制约的权力的自觉尤其靠不住。赵高指着鹿问:这是不是马?那些说马的人有福了;而那些说鹿的人的下场无疑会很惨。正如秦王殿上大臣们在对待赵高提问不会考虑鹿和马本身一样,那些考虑种烟还是不种的干部,考虑的不是种烟符不符合群众利益,而是符不符合李大伦的喜好。估计经过这么几番检验和淘汰,郴州市的干部基本也都只剩下李大伦的人了,而郴州市,也就成了李大伦的家天下。

C,李大伦的第三句话:“悠悠万事,项目最大”

好(要读四声)“项目”乃至于甚过“克己复礼”,被置于“悠悠万事”之“最大”,可见这个李大伦也深谙“项目之道”。我可以在此大胆断言:这些年犯事、没犯事的贪官,没有不深谙“项目之道”的。搞项目操心受累如何让官员们趋之若骛?原因有二:一,于公,是政绩的需要。多年来以政绩论升迁,启动经济发展内在的活力、改善民生投入大见效慢,而修条路、建座楼、铺个广场,富丽堂皇流光溢彩气势磅礴惊心动魄,看得见、摸得着。上级领导来调研视察,有景可看、有话可说,不愁上级不满意。于是,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许许多多贪和不贪的官员们就这样爱上了“项目”。二,于私,是中饱私囊的需要。有了“项目”做载体,蛆虫们才可能深入其中展开他们的盛宴。于公于私都有好处,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悠悠万事,项目最大”,于是,有项目要上、没有项目创造项目也要上;有困难要办、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办。至于给经济社会长远发展造成的损害,对不起,我已经用“项目”给自己镀层金身、用办“项目”A的钱买通了晋升的金光大道,遗留的问题谁有本事谁办,与我何干?李大伦终于没从郴州走出去,让很多人说他是倒霉蛋。

李大伦尽管贪腐的可以,但毕竟还算坦诚;尽管给郴州市造了不少孽,却也通过自己的三句话给人们留下了窥探吏治弊端的豁口。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李大伦终究没有白贪腐一会。

 

失败之书:北岛的失魂落魄

正因为北岛有过这样的诗句,我们才有理由对北岛有更为挑剔的眼光:“从星星的弹孔里,流出血色的黎明”、“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的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我愿意是一千零一名”。这些诗句,使得北岛有先知般的气质和强大的道义担当。他是一个时代的代言人,是那个时代高昂的头颅,他的诗句使得那个时代闪耀出英雄主义的光芒。年轻时,我是那么的热爱北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套用北岛自己翻译的里尔克,我之阅读北岛,正是“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前年吧,北岛回国,《读书》杂志在编后记里隐约提及,北岛的诗歌爱好者们却像节日般欢庆,就像我,南海出版公司的《北岛诗歌集》,都是买而读之以为快。然而北岛近年的诗作使我产生一个跟很多人一样的疑惑:那个曾经写出“以太阳的名义,黑暗公开的掠夺”这样直达本质的句子的诗人,到哪里去了?而今年的《失败之书》,让我无比悲哀的接受了一个事实:北岛,已经失魂落魄,《失败之书》,是这个偶像倒塌的标志。

其实,《失败之书》中很多篇什,之前都已零星见于国内一些期刊。的确,作为诗人的北岛,他在散文中表现了他对汉语一如既往的敏感。他的文字有一种节制之美,洗练干净,不事雕饰,简洁地达到事物本身,而幽深的情绪缓缓涌动在语言之河的底部。所以那些对北岛散文语言的批评是不合适的,可以说北岛对汉语的把握有一种基于直觉的敏锐,这无法不叫人敬佩,尤其是,在这些写作过程中,他远离这块大陆,汉语是他“唯一的行李”。

不过,正如有论者指出,作为作家,仅仅有语言之美是不够的。尤其对于北岛,我无法想象一个不再“我不相信”的诗人,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我能够从书中窥见北岛的痛苦,这种痛苦既来自形而下的现实生活的顾此失彼,也来自对文化之根的远离。北岛在多年的往来穿梭之中,一定感受到了失重的晕眩。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重量来自母语,来自文化之根。

可惜北岛没有那么强大,他显然已经被流浪的生活击到东倒西歪,我们不难发现他文字中若隐若现的顾影自怜。这种顾影自怜有时候甚至成为一种压倒一切的力量,成为了北岛的全部。当流亡他乡,对往事的回忆自然是一种对自身的温暖,《失败之书》第二辑显然带有这样的痕迹,这无可厚非。但一个一流的诗人,仅以写作温暖自身,他就能够满足于此吗?个体的磨难对于这一个体而言诚然可以大到无边无际,但是个体的磨难如果不能折射一个时代的悲剧,那么描述这些痛楚又算得了什么?事实上我们谁又不是处于痛楚之中呢?荷尔德林问过在一个贫乏的时代,诗人何为。我倒是以为,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代,诗人就应该是那个在苦难之中攥拳挺立,并且将一股清明的力量注入旁人心田的勇者。正如北岛曾在诗歌中说的,“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我只想做一个人”。也就是说,他首先自己应该站立着,然后给人以站立的勇气。卡莱尔说:“伟人是自身有生命力的光源,我们能挨近他便是幸福和快乐。这光源灿烂夺目,照亮了黑暗的世界。他不是一支被点燃的蜡烛,而是上天恩赐我们的天然阳光。”可惜北岛不是,北岛的忧伤低回,使我不止一次的怀疑,从前那个“我不相信”的北岛,和这个《失败之书》的北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有两个人可以拿来一比。一个是米沃什,一位同样远离家园和母语的诗人。事件和时间是他的诗歌要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故土。这位可以称得上伟大的诗人,他的作品里有那么多的悲悯和道义的力量,他以自己的创作和行动,介入波兰的历史进程。他无愧于诗人的称号。另一位是同样漂泊海外的思想者高尔泰,他以一本深刻反思又悲天悯人的《寻找家园》,告知我们他的在场。

我不知道这位被评论家认为“在思想者和批评家集体缺席的年代,他的英雄气概的诗句是我们惟一的慰藉”的诗人将往何处去。也许他会在以自己的诗歌语言构置的金字塔里度过一生。北岛自己说:“失败其实是一种宿命,是沉沦到底并自愿穿越黑暗的人。”我宁愿认为这是诗人看到的为我所不曾看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