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内特·塞尔夫:阅读的乐趣

任何时代的智慧,任何长久为人类所喜爱的故事,我们都可以极小的代价从书页之中获得,但我们必须先知道如何去接触这些宝藏,如何能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该是那些不懂得阅读好书所能得到的心灵满足的乐趣的人,这可能是他们年轻时就给老师吓住而怕起书来,也许是低估了自己以为自己的智慧不配念那些书而羞怯的远离书本。如能在一个了解他的朋友、牧师或图书管理员的指引下稍为努力,他们就会马上认清以前的想法是错了。

听故事对小孩固然有极大的魔力,在印刷术发明以前,大人也是比较期望听甚于读,中世纪的人们坐在家里总是听一些有关十字军战争的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第一次是向那些希腊的祖先们,那些一般想听他们祖先冒险故事的希腊先民们咏颂出来,现在诗人和说故事的人们为了大家的方便把它印了出来,但不管写的是诗,是小说还是其他的,他的书就像一个人在向你谈天,想说一些引起你兴趣的东西。

我个人最感兴趣的就是人,就是和他们交往,认识他们。我所遇见过的最出色的人物很多只是作家脑中的产品,经由书本而进入我的脑海中。从书中我发现了许多不受人时地限制的新朋友、新天地以至于新字等好伴侣。

别人不像我这样对人那样有兴趣,不注意“何人”而比较注意“如何”。“何人”在书中包括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人类到二百世纪以后的虚构的科学超人:“如何”则包括霍姆兹作品的智巧的解说到科学的新发现,乃至于教导小孩礼仪等事。

阅读是一种心灵的享受,多少有点像运动一样:你的热心、知识和敏捷都有关系。阅读的快乐不在人家告诉了你什么,而在于借此你的心灵得以舒展开来。你自己的想像力可以和作者的想像力一道飞翔,甚至超越他的。你的经验和作者的比较起来,所得的结论可能一样也可能不同,但了解了他的观念就可以建立起你自己的观念。

许知远:在阅读中衰老

或许正因为日常生活乏味,我们对于转折点具有特别的偏爱。我们总是期待,这个世界或是我们自己在某一时刻发生了突变,一缕阳光穿透屋内的黑暗,世界从此变得不同,你的生命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迹。我不知道1995年对我来说具有如此的转折意义。那一年,我开始读大学,而且是在有过那么多动人传说的北大。

芝加哥大学魅力四射的教授阿兰。布鲁姆曾在1987年出版的《走向封闭的美国精神》中批评美国青年,说他们在18岁进入大学前,基本没有受过人类文明的教育,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多年后,电影《美国派》不但表现了这种无知,而且炫耀了这种无知)。在欧洲的传统中,年轻人在家庭与社会中完成了他们的教养学习,书籍很早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通过模仿书籍中的角色而进行了自我性格的塑造,大学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技能的教育。

上大学时我已经19岁,是个彻头彻尾的“野蛮人”。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大多消耗在准备无聊的考试和对性的猜想(而非实践上),阅读与课本无关的书籍和偷偷进行的手淫一样,常常不可避免地给你带来罪恶感。关于世界、关于自己,我都了解甚少,它们也没有可供选择的标准答案。

现在回忆起来,我的确浪费了大学五年(我留了一级),我们本来应该在阳光明媚的图书馆和可供晒太阳的静园草坪读更多一点书的。我总是耿耿于怀于没有一段发狂阅读的青春时光,我最喜欢的两位南美作家马尔克斯和略萨都深情回顾过他们什么书都读的岁月。

当我真正开始热爱书籍时,阅读已经与我的职业离得太近,它带有了过分强烈的功利色彩,因为是一名媒体从业者,我不自觉地成为阅读风尚的俘虏(偶尔也是制造者)。三股潮流在我印象中非常鲜明。

其一是,商业阅读的兴起。1997年,我在风入松书店令人吃惊地发现了《读者文摘传奇》、《蔚蓝诡计》与《媒体帝王》、《蓝血十杰》这四本书,对于那个20岁的年轻人来说,他从未见过这么有趣和设计漂亮的书,它向我展现了一个前所未知的世界,一些年轻人利用自己的才智创造了一个崭新的商业帝国,从前我只知道这种故事发生在拿破仑或者是巴尔扎克身上,在我们熟悉的语境内,传奇总是与政治人物、文学家与革命者相伴而生的,而且写作者总是那些早已死去的作家,从1997年的《媒体帝王》到2002年的《杰克。韦尔奇自传》,我们目睹着中国的商业出版的杂乱无章却活力十足的崛起。很多人还迷恋上迈克。波特这样的Guru们。

其二是,我对于国际事务的兴趣。在9.11之后,我突然对于整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我想知道国家与国家的关系是如何建立,战争是否真的是政治的延伸,我们该怎样缔造一个新世界。我读了各种国际入门读物,中东问题、美国的霸权之类的书,还访问很多政治学家。但由于缺乏理论框架,我的判断总是出错。伴随着中国概念在过去几年中的持续升温,人们对于如何定义中国在世界中的角色,也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只可惜,我仍没有看到类似的杰出作品。

第三是,历史写作的复兴。历史是一个国家的灵魂,在灵魂被歪曲多年之后,人们突然发现原来历史并非是教科书上描述的线性与刻板,它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细节和随意性。我是如此热爱剑桥中国史和史景迁的写作,黄仁宇的《黄河青山》同样迷人。但糟糕的是,一种历史阴暗处的过分迷恋似乎赢得了更多的尊重,不管从何种标准衡量,“潜规则”这样分析,不过是“厚黑学”的一种高级一点的翻版。

在我成长的年代,书籍早已不再是社会风尚的风向标。我很遗憾,在我灵魂最初的形成期,没有阅读足够的经典作品,不管是文学、历史还是哲学,它们本应帮助我塑造理解世界的方式,给予我更充分的情感理解力,筑造我的性格。时至今日,我仍常常觉得自己是野蛮人,因为我没有接受“人类文明”的教育,而只是了解那么杂乱无章的知识。

我常常抱怨自己成熟得太晚,在没有足够内心力量之前,就一头扎进了喧闹的世界。对此,我深感遗憾,期待在没有心灵没有彻底衰老之前,能够弥补上。

 

国民党给共产党做了个榜样——比较「二二八」和「六四」

国民党给共产党做了个榜样——比较「二二八」和「六四」

(纪念「六四」十七周年)

(纽约)李大立

在二十世纪中国政治大舞台上,国共两党无疑是主角,从世纪上半叶的合作,中叶的内战到下半叶的和平竞争,两党都使出浑身解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们大至可以给他们下结论了。无独有偶,在上世纪两党都曾经主导过大屠杀,那就是国民党的1947年台湾「二二八」和共产党的1989年北京「六四」。

本文试比较这两个事件,期望大家能够从中得出启发和结论。

发生在1989年6月4日凌晨的北京大屠杀,大家都很清楚了,笔者不赘。事发十七年后,近日四川成都沙河办事处对六四死难者周国聪家属作出首例赔偿,分两年支付七万元人民币,但订明是「困难补助」,并且要求受难者家属「立据保证息诉」。「天安门母亲」丁子霖女仕代表目前她已经联络到的六四死难者和伤残者发表声明,坚持三项要求,要求成立各界人士组成的「六四事件调查委员会」、要求人大审议「六四赔偿特别法案」、要求依法严惩凶手,追究法律责任。可惜十七年过去了,中共独裁专制政府对此毫无反应,自己闭口不提,也不准别人谈论,彷彿死伤千人的血案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连一个正式的「说法」(交代)都没有,更遑论公开道歉和作出赔偿了。罪魁祸首邓小平、李鹏等毫发无损,没有任何人需要为千人的生命负责,这种自欺欺人和缺乏道义承担的怯懦行为,为全世界进步人类所不齿.

反观1947年2月28日台湾「二二八」事件的责任人,台湾国民政府和国民党在事件发生后的表现,以及最终的处理方法,无疑给共产党和北京政府上了一课,作出了一个榜样。

当年,「二二八」事件发生后的3月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刘文岛等55位委员提出动议,要求将陈仪撤职查办,陈随即引咎辞职。3月17日国防部长白崇禧急赴台湾善后,改组台湾行政长官公署为省政府,开放各县市长定期民选,各级政府优先任用台籍人士。4月22日,蒋介石主持行政院784次会议,任命新台湾省主席,台籍人士担任省政府四分之一的高职。随着台湾民主化,1988年开始启动平反程序,成立「二二八事件调查委员会」,1992年2月22日,发表「二二八事件调查研究报告」,1995年李登辉总统代表政府向所有二二八受难者家属公开道歉,同年10月21日,成立「财团法人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公告天下:凡有亲属在二二八事件中伤亡的遗属,均可向该基金会报案和申请赔偿,法定申请期两年,后经四次修订,延至九年,直至2004年10月6日才届满.截至该日为止共受理申请2756宗,核准2241宗,其中死亡681、失踪177、其他1383.最高赔偿金额600万新台币,赔偿总额达71.6亿元。2003年和2005年国民党前后两任主席连战和马英九代表国民党向全体二二八受难者家属公开道歉。还不止此,台湾政府扩大平反范围到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期间所有7000多宗冤假错案,向他们赔礼道歉,为其中819名死难者和其他冤狱者共赔偿达178亿元之多。并且在台湾多地树碑纪念,铭刻碑文,让后辈永志不忘。

再看看「二二八」事件发生的时代背景和事件经过与「六四」有多大的不同:1945年10月台湾重归祖国,国民政府任命「台湾通」陈仪为「台湾行政长官」,派遣3万军队及2万公教人员赴台接收。陈为「保持行政不中断」,除将原日伪总督府改为行政长官公署外,其他基本沿袭旧制,维持台币及金融系统运作,免受大陆法币泛滥成灾的影响;没收日敌资产,设专卖局控制出入口,避免奸商哄抬物价;为使工业生产不至停顿,在遣返30万日籍居民时,留下8000工程技术人员;为了减轻台湾民众的负担,陈将70军和62军调回大陆,仅留下21师一团一营5000人分散在台北、基隆、高雄和台中等地。1947年「二二八」事件发生时,国共内战正酣,共产左倾思想弥漫全国。此外,台湾光复时,日军释放了全部共党分子,二十年代在苏俄受训的谢雪红等潜回台湾,早在1945年10月便已在台中组织「人民协会」,蠢蠢欲动。加上战后从大陆和东南亚遣返的台籍日军达20万人之多,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完全日化,自认是大日本国民,以讲日语为荣,无法接受战败的现实,不愿意回乡务农,浏涟城市变成无业游民。另有许多旧公务员,未能通过新政府的续聘中文考试而被替换,心怀不满.当时除大陆公教人员外还有不少大陆商人来台湾经商,其中有少数接收人员贪污腐败,市面物价波动,引发群众不满,省籍矛盾开始浮现.而日军留下的枪械足可以武装20个师,大量枪械散落民间,形势混乱,危机重重。

「二二八」事件的起因表面上是专卖局缉私人员殴伤贩卖私烟的妇人,引起群众不满以至围攻政府部门,演变成流血事件,实际上是上述各种矛盾的总爆发.事件初起时以台藉日军退伍军人为主的当地人滥杀大陆籍公务员商人和他们的家属,手持日本军刀的「日本浪人」高唱日本军歌,叫喊「皇军回来了」!在街上随意截查行人,不会说日语和台语的纷纷遭到侮辱和杀害,包括许多妇女儿童。现今调查结果显示,事件初起的几天之内,200多人被杀,800多人受伤,很多大陆籍人仕需要躲进台湾人家中才得以倖免。有鑑於此,蒋介石派出2万军队3月9日登陆台湾,援军到达时还有暴民开枪反抗,军队不得不实行战地措施,通传口令,口令不符者拘捕,拒不缴枪者授权还击,这样才将暴乱平息下去。其间3月2日谢雪红等号召武装起义,攻佔台中警察局及专卖局,成立「人民政府」抢劫军营弹药库,3月6日和嘉义、虎尾等「起义队伍」编成「二七部队」同政府军作战,失败后仍然退入埔里山区继续「武装斗争」,负隅顽抗。虽然当年国民党面对的是武装叛乱和战争,但是无论如何没有发生过像北京「六四」一样的动用坦克机枪扫射手无寸铁民众的大屠杀惨案。台湾「二二八」事件中的死难者,其实包括两个部分:其一是事件初起时被「日本浪人」和不明真相的当地人杀害的大陆籍人士;其二是被国民党军队击毙的武装反抗分子,和抓获的嫌疑犯中被错杀的人。而今次的赔偿对象包括上述所有的两种人,也就说不属於国民党责任的被害大陆籍人士,也获得了政府同样的赔偿及国民党的公开道歉。

相比之下,北京「六四」事件发生在和平时期,北京政府面对的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武装威胁,真正令他们害怕的只是民心背向。当年幼稚的学生们根本连民主自由的口号都没有提出,不过是要求查处贪污腐败和官倒,要求允许讲真话,承认他们是爱国运动,不要秋后算帐而已。甚至是打着拥护共产党的旗号提出这些可怜兮兮的要求,学生领袖柴玲直至最后关头仍然高呼:「共和国万岁」!但却已经不容於嗜权如命的独裁党,邓小平将这些学生看作是二十年前让他吃尽苦头的红卫兵,决心「不惜杀二十万人换取二十年和平」,军头王震叫嚷「共产党的江山是用二千万人的性命换来的,谁想要,就拿二千万条命来换」!一来是共产党立党为私,绝对容不下半点不同的声音,二来是神经过敏,夸大了学生运动对其政权的威胁,於是发生了动用军队,坦克车和机枪扫射平民的大屠杀,酿成了千人血案。

事后,邓小平、李鹏一面大事张扬为解放军「平暴英雄」颁奖授勋,一面严令通缉五十几名学生和工人领袖,虽然处在红色恐怖之下,大部分被通缉的学生工人在素不相识的群众帮助下仍能逃出生天,足见人心的背向,而厚颜无耻的政府对此居然毫无悔悟。十七年来,六四受难者家属、国内有良知的知识阶层、工农大众以及海外侨胞从未停止过要求平反六四、全世界爱好和平的民主进步人仕和西方民主国家领袖也从未停止过对六四大屠杀的谴责,但是独裁专制的北京政府一概置予罔闻,不但对自己的党自己的政府曾经在自己国家和平的土地上,动用军队坦克车机关枪杀死过千的学生市民毫无悔意,对受难者家属毫无同情心,而且还不断地迫害为失去的亲人讨公道的天安门母亲,这样野蛮满顸的政府,还有何面目奢谈「建设和谐社会」以及「与世界接轨」?

台湾「二二八」事件发生后,两蒋时代几十年间对此讳莫如深,但是民间从来就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件大血案,民间及学术界对伤亡人数一直揣测不已,从几百人到十万人的估计都有。就像现在大陆人民对「六四」事件伤亡人数从未停止过推测一样,越是不想让人民群众知道的真相,人民群众就越是想知道。1988年台湾开始启动平反二二八事件程序后,各界对伤亡人数的估计逐渐趋向一致,从开始的万余人到后来的4000人,但仍始终没有定论。自从台湾成立「二二八事件调查委员会」,并且发表调查报告,特别是「财团法人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公告天下受理所有二二八事件伤亡案,最后延期九年,经受理、调查、取証、核准等程序,最后确实各受难者准确数目,并给予公开道歉和经济赔偿,各方人仕心服口服,何乐而不为呢?

究其实,中共和北京政府实在是太愚蠢了,自古以来有哪个朝代可以靠自欺欺人洗脱血腥暴行?靠武力镇压可以让秉持正义的人民永久噤声?靠威胁恐吓可以平复失去儿子的母亲们永久的伤痛?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公义一天,就永远都办不到!「六四」事件发生后,北京政府发言人袁木公然对全世界撒谎,信誓旦旦说天安门广场没有死一个人,整个事件只有数人死亡,可是,迄今为止天安门母亲丁子霖女仕已经联络到186名六四死难者和70多名六四伤残者,相信全国未能联络到的死伤者不在少数。一个爱向人民撒谎的政府,必然会失去人民的信任,要怪只能怪自己。北京政府对「六四」的定性,从「反革命暴乱」到「政治动乱」到「一场风波」,现在索性闭口不提,企图让人民遗忘这段流血的历史,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想看台湾「二二八事件」过去五六十年了,还深深地铭记在几代台湾人民的心中,短短的十七年,大陆人民怎么可能忘记「六四」?何不向同是中国人的国民党和台湾政府学习一下如何处理这种事件的方法呢?你们不是奉毛泽东的话为圣旨吗?他不是说过:「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都没有好下场」吗?他不是教导过你们说:「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吗?杀了过千人,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去检讨自己,去承认错误,去改正错误,请求人民的原谅,胡锦涛还有什么必要去西柏坡、延安参拜毛泽东呢?这样丧尽民心的专制政权又有什么理由不垮台呢?

如果胡温还有一点头脑,就应该学学马英九,不要再为你们党的前辈背黑锅了,动手杀人的不是你们,是时候和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划清界线了,即使再过几十年,对人民犯了罪的罪犯都必将受到正义的审判,寿西斯古、米洛舍维奇等等不就是不远之鉴吗?笔者衷心期望胡温能藉周国聪一案,扩大缺口平反六四,争取人民的原谅,改弦更张,实现民主,还政於民,放弃武力,和平竞争,共产党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否则就像邓小平说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如果你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真正「为人民服务」,就应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但平反六四,而且学习台湾,平反道歉赔偿红色恐怖下所有的冤假错案,从土改的地主富农、「工商业改造」的资本家、所有「五类分子」及他们的子女,反右运动的右派分子到文化大革命中所有死难者,统统都应该得到平反道歉和赔偿。现在连越南都走到你们前面去了,何必舍近求远,不去学学台湾甚至越南,却要走苏联东欧共产党垮台的路,或者抱着朝鲜古巴一起灭亡?是做蒋经国、戈巴卓夫还是做金正日、卡斯楚,何去何从,留给你们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写於8/05/06,纽约)

(原载7月6日「观察」)

 

把土地还给农民——解决「三农问题」的唯一出路

把土地还给农民——解决「三农问题」的唯一出路     (纽约)李大立

(兼比较国共两党土地政策)

数千年来中国以农立国,即便是今天,农业人口仍然佔百分之八十,如果佔人口大多数的农民缺乏生产积极性,中国的经济谈何发展和进步?如果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无法满足,中国的政治危如累卵。中共领导人不是不明白这一点,每年初的「一号文件」都是为「三农问题」而发,胡锦涛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企图解决这个农业国家最重要的农民问题,可惜都摸错了方向。

农民问题的核心是土地问题,研究东西方土地所有权演变过程的异同,会发现尽管土地所有权随着社会的发展都在不断地变化着,但是西方国家土地私有制度从来没有根本改变过.整个土地所有权演变过程基本上是经济主导,没有出现过政治主导,即使是始自16世纪的英国国会「圈地运动」也是为了因应羊毛工业的发展而圈地养羊,属於伴随着大规模工业化而产生的农业集约化的经济现象,绝非暴力兼并土地的政治现象,是所谓「羊吃人」而非「人吃人」,其过程温和合理,因而得到大多数农民的认同。而东方国家,特别是中国土地所有权的演变就剧烈得多,两千多年来不断地发生争夺土地所有权的暴力革命。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东欧、非洲和拉美都在不同程度上进行过土地改革,尤其是中国大陆、台湾、日本和韩国都在威权政府或佔领军的强制下进行过强制性的「土地改革」。不过,尽管同样是土地改革,也有截然不同的方式方法和截然不同的结果:俄国十月革命后进行的是「社会主义」,主要内容是:土地全部收归国有,消灭(流放)富农(俄罗斯地广人稀,几乎所有农民都拥有土地,故无所谓地主)、农业集体化,全面实行计划经济,彻底剷除一切私有制和市场经济;中国大陆进行的是「新民主主义」,其主要内容是:无偿没收地主富农的土地,无偿分配给贫僱农,暂时保留土地私有制和自由经济(可惜好景不长,1954年始就步苏联后尘进行「社会主义农业改造」);台湾韩国日本实行的是「旧民主主义」,主要内容是:对私有土地实行限制,对限额外的土地实行有偿徵收及有偿分配,保存土地私有制,保持自由经济。其他非洲拉美国家因为缺乏威权政府,所以无法效仿东亚,他们的土地改革有始无终.

那就拿中国大陆和台湾作例子,让我们看看双方的「土地改革」有何不同?向上追溯看看国共两党的土地政策有何不同?其政治经济结果又有何不同?从中不难得出谁优谁劣的结论,从而试图为大陆农民找出正确的出路。

共产党血腥的政治土改

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在这个问题上一错再错,从来就没有正确过,除了1949到1953年其「土地改革」短暂地刺激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之外,八十年来一无是处,带给广大农民和全国人民的是无穷的灾难,至使今天仍然远远落后於西方民主国家,甚至自己的同胞台湾。

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共成立之初,以李大钊、陈独秀等知识分子为领导,尚能清醒地认识到在当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革命的对象是侵略和瓜分中国的帝国主义和他们的走狗封建军阀,而绝不是农村的地主富农和城市的民族资产阶级。所以提出了「革命阶段论」,认为在资本主义尚处於萌芽状态,生产力落后的中国,不适宜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因而和孙中山国民党合作北伐。可是共产党内以毛泽东为首的劣质农民极端分子以及苏俄栽培的所谓「边缘知识分子」盲目地全盘照搬苏俄洋教条「列宁主义」,极力主张「不断革命论」,在北伐进行半途,在国民革命的大后方湖南广东发动所谓「土地革命」,鼓动农村中的惰农、地痞流氓和无业游民以及一些不明真相的佃农雇农,残杀地主富农,没收他们的土地房屋,这就是毛泽东「湖南农民考察报告」所大声疾呼的「痞子运动」。而国民党代表各阶级阶层的联盟,北伐军中许多中上层军官均出身自农村的地主富农和中农阶级,他们在前方英勇杀敌,毛泽东共产党却在后方杀害他们的家人,没收他们的财产,严重扰乱军心,因而引发1927年蒋介石的「清党」,将共产党左派极端份子赶出革命队伍,对於当时的国民革命无疑是必需和正确的。当然,是不是要用共产党的杀人暴行还治其人之身,还值得讨论,但是肃清后方叛乱分子,继续北伐驱逐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军阀,统一中国,实行三民主义则无疑是正确的。

於是共产党内进行了激烈的「路线斗争」,陈独秀等的正确主张被打成「右倾投降主义」,毛泽东等极端分子妄顾全国人民的利益,在国民革命「尚未成功」的时候,在其大后方发动「武装斗争」,进行封建割据,佔山为王,在江西成立所谓「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自任主席。为求生存,在邻近乡县流窜,「打土豪、分田地」,所到之处洗劫一空,造成方圆数百里空无人烟,及至后来被迫「万里长征」,一路上也是靠打家劫舍度日糊口。到了陕北,鑑於全国团结一致抗日的呼声高涨,不敢再实行先前极端的土地政策了,1937年9月向外发表「四项诺言」,承诺「停止暴力没收地主富农土地财产」,改成团结地主富农的「三三制」,强制地主富农减租减息,强逼农民向「边区政府」交粮,「一分抗日,两分应付,七分发展」,屯兵后方开荒种地,甚至经营鸦片,维持其党军给养,由此其管治下的「边区」才有了暂时的安定。

抗战胜利后,毛泽东共产党「下山摘桃子」了,抢先向东北开进十几万军队和派出数万名干部,企图从苏军手里接管整个东北。在与国民党的拉锯战中,为了取得人力财力,共产党又重新执行了暴力的土改政策。1947年7—9月,刘少奇在西柏坡主持制定「中国土地法大纲」,主张「彻底平分土地」,在东北实行「村村点火,户户冒烟」,不但杀尽地主富农,而且波及富裕中农,将他们「扫地出门」。用没收地主富农一切土地财产分给贫农佃农的办法,换取他们的支持,把他们逼上一条无可选择的不归路:要么把自己儿子送去参军,「保卫土改成果」;要么让地主富农回来「秋后算帐」,通过所谓「土改」在农村中制造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由於土改政策过於激烈,促成了急剧的阶级分化和阶级斗争,虽然取得了庞大的后备兵源,也因此引起了地主富农以及富裕中农的强烈反弹,武装「还乡团」遍佈东北,给共产党的后方带来很大的麻烦,迫使毛泽东批示:「除少数反动份子之外,应对整个地主阶级取缓和态度……」。刘少奇等不得不承认东北土改犯了「左倾路线错误」,修改其极左的土改政策。

共产党夺得全国政权后,毛泽东认为大局已定,踌躇满志,可以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於是故态复萌,又再重新在全国推行土改「老区经验」。1950年6月28日,毛泽东主持制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宣布「废除地主封建阶级剥削土地所有制,实行贫苦农民土地所有制」,毛泽东指示:「不能和平地搞恩赐,要组织农民通过斗争夺回土地,要与地主阶级进行面对面的斗争」。中共中央发佈文件指示:「将土改中打击面规定在新解放区农民总户数8%,总人口10%之内」。按当时全国3. 1亿农民计算即有3000万地主、富农和自耕农被剥夺土地,遭到镇压,100万地主被处死,自杀者不计其数。

据「国家统计局」「建国三十年全国农业统计资料1949—1979」披露,这次「土地改革」共分掉七亿亩地,土改前共有400万户地主,佔总户数3.79%;土改后,只剩下254万户,佔总户数2.4%,他们只佔2.2%的土地,平均每户12.2亩,低於全国户均佔地15.3亩水准,而且很多是荒地劣地。统计数字中发现他们减少了146万户,而他们的地主成分并无改变,因此,有理由相信这里面很多地主家庭是被肉体消灭了。

陶鋳、赵紫阳来广东主持土改工作后,就提出「村村流血,户户斗争」的口号,即是每一条村都要杀人才算过关.1953年2月新一轮的土地改革在广东全面铺开,粤西全区仅1953年2月3日至3月6日一个月,地主自杀已达1165人;1953年「土改复查」时,仅2月3日到3月6日一个月,自杀者又增805人。湖南常宁县40万人口土改自杀443人,「镇压」(即枪杀)514人,合计957人,佔总人口0.24%.山西省兴县自杀863人,打死1050人,饿死63人,合计1976人。……

总之,毛泽东共产党发动的这场土改运动,是在已经武力夺取了政权,国家进入和平阶段,亟待团结一致建设国家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再使用武力来重新分配土地的情况下,进行血腥大屠杀的一场人间惨剧,其野蛮和残暴在世界历史上堪称空前绝后。

可是,灾难不但远远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为毛泽东共产党的农民革命作出了重大牺牲的中国农民,刚刚分得了为数不多的土地(贫下中农平均每户12.5亩,也低於全国平均水准15.3亩),欢天喜地不出两三年,毛泽东就说:「分土地的好处有些农民已经忘记了,要趁热打铁,进行农业社会主义改造」。1954年毛泽东就半志愿半强逼他们参加「互助组」和「合作社」,1956年将其改为「高级社」,1958年更改为「人民公社」。从此,中国农民就永久地失去了土地,变成了失去人身自由的农奴,全国自耕农从此绝迹.

以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了,不必笔者赘言。1958年——1962年人民公社、大跃进导致全国发生大饥荒,饿死数千万人;1963年——1978年,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反击右倾翻案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全国农村屡经折腾,已经奄奄一息,以致出现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十八户农民冒死祕密签下生死契约,偷偷地分田到户,实行包干以求从饿死边缘觅得一条生路这种荒唐的社会现象。幸好老天爷收拾了政治疯子毛泽东和四人帮,独裁专制的共产党虽然还未倒台,但到底已经元气大伤,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清醒了一点.1979年,其党内开明派邓小平、万里、赵紫阳等面对农业积重难返的现实,迫不得已扭转毛泽东的极左路线,解散人民公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规定「土地集体所有,农户自主经营」,给濒临绝境的农业注入一线生机.但是,由於万变不离其宗,仍然维持土地公有制,产权不清,农民得到的只是多少年不变的承诺,并没有真正拥自己的土地,孟子说:「无恆产者无恆心」,所以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放。农民说:「共产党的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大家都担心承包的土地随时会被共产党再次收回,因而抱着种一年是一年的想法,进行「掠夺式」耕种,竭泽而渔,广大的农地迅速贫脊化、山林荒芜化、草原沙漠化。九十年代后,出现了全国性房地产投机热,共产体制已经走到尽头,各种固有的弊端疯狂爆发,官商勾结,大量侵吞农民土地。一方面土地「集体所有」令村干部拥有很大的支配权,给他们提供了公权私用,贪污腐败的方便之门;农民只得到遭受层层盘剥后的补偿根本无法维生,失去土地的农民求救无门,被迫铤而走险.另一方面,共产党容许城市出现私人企业,却不容许土地私有制,造成城乡差别迅速扩大,农业人口大量涌入城市,纷纷弃农转工,导致大量土地弃耕丢荒。2005年徵地为1995年15倍,近十年每年耕地递减超逾10万公顷,人均粮食佔有量不足400公斤,从南到北到处涌现农民维护土地权益的抗争,不时发生流血冲突,中国的「三农问题」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国民党和平的经济土改

反之,由於国民党立党根基是代表各阶级国民的利益,重视农工商各界,尊重传统文化,重用知识分子,从领袖到干部的知识水准普遍远高於共产党,其土地政策以及土地改革因而必然远胜於共产党.

早在1930年6月30日,国民政府已经颁佈「中华民国土地法」,承认土地私有制、实施地籍测量、简化登记手续、遵照国父「耕者有其田」、「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的思想,实行对土地自愿估值、按值徵税、国家有权照价收购、涨价归公的政策。1935年4月,又颁佈「土地法施行法」共397条之多,实行减租减息,法定最高地租不得超过37.5%,并规定远期目标为平均地权,实现「耕者有其田」。1945年8月抗战胜利,重庆国民政府随即宣布所有佔领区的土地税停徵一年,两年后,已迁回南京的中央政府再度下令将佃农的地租调降25%,适用於所有1945年免徵税地区,意图抵销共产党充满暴力的土改政策对农村各阶层造成的影响。但可惜当时国共两党尖锐对立,共产党处处捣乱,无法有力全面推行。国统区内有的地主不甘心被减租减息,伺机报复;有些佃农担心被地主退佃,偷偷地将保留的25%地租送还地主,致使国民政府缓和阶级矛盾的土地政策流产.两相对比,国民党政府既没有像共产党那样使用暴力实行彻底的土地重分配,又没有足够的威权实施温和的土地赎买政策,两头不到岸,失去农民阶级的支持,加上其他原因,导致被共产党推翻的结果。

国民党政权败守台湾后,痛定思痛,锐意推行土地改革,但是和共产党的血腥暴力完全不同,这种土地改革是在和平的环境下,以威权政府作后盾,以民主渐进的方式、用经济手段而不是政治手段达到地权相对平均、使尽可能多的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成为自耕农的目标,全面照顾各阶层的利益,最大限度地构建和谐社会,最大限度地调动各阶级的生产积极性。

台湾土地改革第一项政策是「三七五减租」,1949年4月23日陈诚宣布「台湾私有土地租用办法」:规定佃农有权从收成中扣取25%作为种子肥料等成本费,余下的75%和地主对分,各得37.5%,故谓之「三七五减租」。并且规定租约最短6年,废除预收租地押金制度,大大地有利於佃农,同时也规定佃农欠租两年,地主有权撤佃,兼顾到双方的利益。因而得到广大农民的支持,当时台湾出现了很多「三七五」村、「三七五」河、甚至「三七五」牛等颂扬「三七五减租」的新事物。由於战乱、法治不全、贫穷落后等等原因,造成四五十年代中国农村经济生态的严重破坏,很多地方地租对半,有些地方甚至超过一半,佃农的生活环境极其艰难,所以国民党政府当年的「三七五减租」使佃农实际所得已达62.5%,无疑是佃农的救命政策,给台湾其后的农业以至工商业的飞速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第二项政策叫做「公地放领」,日治时期日伪政府、殖民者、财阀军阀佔有全台土地高达20.4%,国民政府到了台湾之后将其全部没收,然后重新丈量规划放给愿意耕种的农民,只要你登记为自耕农,真正去耕种,土地就放给你。1951年6月行政院颁佈「台湾省放领公地扶植自耕农实施办法」,用贷款的方式向农民大规模放领公地,将公地分为三等,按照承领农户的人口、耕作能力酌定承领面积和等级搭配,以全年总产量2.5倍作为地价,承领者分十年向政府偿还地价,还清后即成为土地拥有者。1951—1976年二十六年内,共放公地13.9万公顷,佔全部公地76%,平均每户承领0.49公顷。这项政策使到广大有志於耕作的农民不分阶级都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成为自耕农.

第三项政策,叫做「耕者有其田」,实现了孙中山先生当年的梦想。1952年11月12日,陈诚主持行政院通过「土地改革法」,交立法会审议,虽然遭到保守派强硬阻遏,但1953年1月26日蒋介石仍然下令颁佈实施,使到战后在台湾出现了一个和平的、不流血的土地改革。

为了实现「耕者有其田」,国民党政府不但将土地从日本人手上无偿地拿过来,而且也从地主手上把部分土地有偿地拿过来,然后有偿地分配给其他农民。但拿的方法跟大陆完全不一样,大陆採取斗争地主消灭地主的暴力方式,台湾是採取赎买方式,用公营企业股票、用金钱或粮食去收购地主限额外的土地;转让土地的方法也跟大陆完全不一样,大陆採用的是无偿分配给贫下中农(几年以后又全部收归国有),台湾採用政府补贴的低价转让给农民,农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向政府购买.具体的做法是:

实施全台土地测量,各乡村选出各阶级代表进行土地丈量,上报县政府派员核准,将土地分为26个等级,一级最肥沃,二十六级最贫瘠。地主拥有土地最高限额为中等水田43.5亩,或中等旱田87亩,也可按比例换算成其他等级的土地(这个限额已经超过平均水准),超额者一律由政府徵购并转售给无地少地的农民。

土地徵购的价格一律按年产量2.5倍计算,政府分10年支付给地主,年息4%;其中70%使用台湾土地银行发行的「土地债券」、其余30%用没收日敌资产的企业股票、金钱和粮食支付。最有名的就是四大股票,台湾水泥,台湾造纸,农林公司和工矿公司的股票,这四大股票是政府最大的国营企业,政府同时公布「公营事业转民营条例」,用这些股票去换取地主限额外土地。

政府将从地主手里徵购得来的土地,以同样或略低的价钱转让给农民,为了帮助农民购买土地,政府提供无息贷款,农民同样分10年还给政府,其中买卖的差价和息差就由政府用国营企业股票、国库金钱和粮食支付,10年后双方付清款额,土地就永久归农民所有。

4. 至1953年底,全台徵购土地139300公顷、佔全部出租耕地56%;被徵  购地主总户数106049户,佔地主总数59.3%;转让农民194823户,       佔佃农总数64%.

通过上述三项土地改革政策,使台湾农村的阶级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大量无地农民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变成自耕农;少地的农民也增加了土地拥有量。「三七五」减租后,地租减少地价猛跌,农民自购土地的负担减轻,增加了自己拥有土地的机会;「公地放领」和「耕者有其田」更使无地少地的贫农佃农能够立时分得土地,并以十年的时间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按低廉的价钱从政府手中购得土地,成为土地的主人。其结果1949年台湾自耕农佔36%、半自耕农佔25%、佃农佔39%;1960年土改完成后,分别佔67%、20%和13%.换言之87%的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而地主一部分转为自耕农,一部分转成工商业者,现时台湾大工商业者辜振甫、林猷龙、林伯寿、陈启清成为水泥、造纸、工矿和农林巨头,就是得益於当年政府支付的股票。

台湾不流血的和平土改,使大多数农民成为土地的主人,生产诱因极大,他们对土地的人力物力投入大为增加,生产积极性大为高涨,使到土地产量从五十年代的每公顷1800公斤增加到六十年代的3000公斤直到七十年代后的5000公斤。因而为工商业发展积累了资金、提供了原料、准备了人力、开拓了市场,使到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从1949年的160美元增加到2004年的14000美元,国民经济高速发展,人民生活迅速提高。

当然,台湾的土改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四五十年代的台湾工商业不发达,政府用国营企业的股票去徵购地主的土地,引起地主的不满,认为政府用不值钱的废纸去骗取他们的土地,致使一部分地主阶级子弟远走日本美国,发动「反国反共」的「两反」运动,其中的林献堂、邱永汉等后来成了「台独」分子。

但是由於国民党政府和平周详的兼顾各阶层利益的土改政策得到大多数农民的拥护,包括开明地主阶级在内,所以不但政治经济效果明显,其社会后果也十分良好,整个社会趋向於协调和谐.表现在:

地主阶级受到保护,他们可以保留高於全台平均水准的土地,因而大多接纳和平土改。

由於地主富农阶级子弟受教育程度较高,他们在农村乡镇政权中能发挥较大的作用。

由於台湾建基於自由社会,农会组织纯粹是农民自己的组织,他们的水利会、互助会等自行运作,受到了农民的拥护.除了土改期间由威权政府使用经济手段出面干预土地重分配之外,其后完全按照自由经济规律运作,同样成功地避免了大规模土地兼并的现象重演。

中国农村本来就是和谐社会

共产党现今口口声声叫喊「构建和谐社会」,殊不知几千年来中国农村早已是和谐社会,令其遭到严重破坏的始作俑者正是共产党本身。

几千年来,封建社会实行「无为而治」,中央政府管治的最低层单位只是「县」,朝廷派出命官也只是「县官」一人赴任,师爷自请;不像现在共产党每个县动辄上万名公务员,军警宪特一应俱全,「三十个大帽盖吃一个草帽盖」。那时县以下基本上是民间自治,县官管治乡村全靠乡间的士绅贤达和家族长老,他们不受朝廷封册,不领国家俸禄,没有世袭嫡传,却代行政府职权,运用传统的礼法族训和乡规民约,维护中华民族的道德伦理和生活秩序。无论京城如何兴衰更替,他们在乡间坚守传统、默默耕耘、派丁纳粮、安贫乐道、息讼平争,大家和睦相处,各阶级互相依存,早已是和谐社会。乡间的这种法统维护者,一般公推知书识礼的士绅贤达和德高望重的家族长老担任,他们在乡间修桥补路、悯老恤幼、公益赈灾、主持公道,以其正直诚信得到乡亲大众的拥戴,数千年来中国农村一向是安居乐业和谐共处的社会。所不和谐者只是少数妄图不劳而食的地痞流氓和无业游民,但是他们在强大的传统道德和民间法统的群众压力下,几千年来一直无所作为。直至近代历史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个以「痞子运动」为「革命先锋」的异类毛泽东,公然称他们的不劳而获、懒惰欺诈甚至嫖娼聚赌为「革命行为」,心理变态地为他们「爬上地主太太小姐的牙床上滚一滚」叫好……;又适逢外敌入侵,内战不止的乱世,给他们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用武力了夺取政权,破坏了社会脉络,毁灭了伦理道德,至使历时数千年的中国农村和谐社会毁於一旦。

自古以来,中国农村一直奉行土地私有制,这种土地所有权一方面是世代传承的结果,但是这种土地继承随着子孙的繁衍只会越分越薄;另一方面是土地产权自由买卖的结果,而这正是自由经济社会的特徵,也是不可避免的优胜劣败自然淘汰的结果,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合情合理合法并且得到所有农民的承认和接受的。大千世界,人物各异,每个人的能力体力智力、天份机遇寿夭各不相同,在农村可谓「同种不同收」,聪明勤劳的「田秀才」往往收成比别人多。人各有志,各人机遇和需求不同,有人需要出卖土地换取金钱他用,也有人需要购入土地扩大生产,於是就很自然地出现了土地买卖,所谓「百年土地转三家」。本来土地作为自由经济社会中的商品,自由买卖是完全正常合理的,只不过中国近代自民国以来社会动荡,兵荒马乱,工商金融业又不发达,钱庄银行也常倒闭,使得很多人认为唯有土地可以保值,不会被抢掠毁坏,也不会遗失贬值,形成重农轻商的传统观念;但也因而造成了了不正常的土地买卖和兼并,拉大了贫富差距,令佃农谋生困难,才导致国共两党不谋而合地进行了土地改革。但是,造成这种畸形社会现象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土地自由买卖,而是国家一直处不正常的战争状态,一旦回复和平,在一个理智和包容的政府管治下,土地买卖如同其他商品一样,很快就回复正常,并循着自由经济的轨迹健康发展,在这方面台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証.

在这种自然形成的社会秩序下,尽管有些农民少地和无地,但是他们都拥有最宝贵的自由:如果佃租太贵,可以改做僱农,如果东家刻薄,可以去西家打工;或者自僱从事其他手工渔林副业,最后还可以弃农改工,进城打工或者当兵吃皇粮……。总之,人只要享有自由,在公义的社会制度下,就不愁没有活路。

在共产党的所谓社会主义制度下,农民名义上拥有了土地,却失去了自由,毛泽东时代实行严格的户口制度,农民被牢牢地捆绑在不属於自己的土地上,失去了一切自由,只有世世代代做现代农奴,因而他们并不快乐。到了共产党第四代,被世界经济一体化潮流裹挟着不得不跌跌撞撞前行,年轻的农村青年男女可以到城市打工了,但是却仍然无法享有和城市人一样的人权。留在乡间的老人小孩无力耕种「责任田」,已经开始出现将其出租的现象,这说明自然的经济规律不是任何强权可以长久地违抗下去的。共产党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懂得「顺其自然」,事事横加干涉,强迫人家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所以凡事失败居多。他们不懂得无论社会制度、生产关系和生产力,都是自然而然地演变和发展的,任何外力干预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人类在经济领域里的自由竞争好比说等於一场漫长的体育比赛,共产党的暴力「土改」就等於在比赛中突然叫停,将比赛结果推倒重来,这样做显然对胜者是极不公平的,而重新开始的比赛在几年之后就被彻底地停止了,因为愚蠢如共产党者也明白,如果继续比赛下去,又会产生新的胜者。反之,国民党的和平土改就等於承认数千年来比赛的结果,仅仅对比赛规则中不公平的地方进行修正,而从不中断比赛的进行,令经济发展进程得以延续.国共两党的土改及其结果的显着不同,说明了只要人类的经济活动继续存在,自由竞争就不可避免,任何使用暴力进行的干预都无济於事,只能顺应经济规律,因势利导,让自由竞争在更公平、更公正、更公开的游戏规则下进行,并且运用社会的力量帮助弱势群体.

面对本文所描述的农村现状,对於令到当今统治者寝食不安的「三农问题」最根本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其实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将土地还给农民,让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给他们以完全的自由,让大家在公平的法制下自由竞争,一切问题必将迎刃而解。他们却视而不见,老是在其他枝节问题上兜圈子。温家宝总理不是声泪俱下地说要为农民解困吗?不是大恩大惠地宣告取消农业税吗?然而实际上每人每年得益不过19美元!2006年温家宝在「两会」上高调宣布对农业增加15%的投资,以8亿农民计算,每人不过7美元!杯水车薪,根本无济於事!毛泽东不是教导你们说「要抓住主要矛盾」吗?现在「三农问题」的主要矛盾就是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真正成为土地的主人。如果把土地分给农民,重新回复土地私有制,至少下列的好处立时可见:

农民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有了私有财产,必然会倍加珍惜,精心耕作,农业生产必然突飞猛进,而且种什么种多少,完全由农民根据市场需求决定,实现名副其实的市场经济,整个国家的经济必然欣欣向荣.农民拥有继承、经营、出租、买卖、抵押、入股、转让土地的权利,建立公开、公平、公正的土地买卖法律秩序,是农村长治久安的根本,        和谐社会自然水到渠成。

3. 土地产权清楚以后,农民社会地位提高,不再受到歧视,乡村干部权力  受到限制,冤案错案自然大幅减少,大规模农民上访现象自然消失。

4. 把土地还给农民,由他们自己根据市场规律与地产发展商洽谈徵地,剥 夺了村干部越俎代疱的权力,堵塞了他们贪污腐败的漏洞,有助於建设 一个公平廉洁的社会。

5. 自古以来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和依靠,农民有了自己的资产,势必留恋 故土,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外谋生,必然大大减少城市人口  压力,同时也自然消除农村留守老人和小孩的不合理现象。

6. 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农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农村消费力增加,  必然带动工商业、交通运输、文化教育各行各业的蓬勃发展。

把土地还给农民

为此,笔者郑重提请中共政府考虑下列建议,并籲请大家讨论,表达民意:

效法台湾和平土改的做法,在中国大陆进行二次土改,把土地永久地还给农民。

成立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土改委员会,在中国大陆未实行全面普选之前,委员会应由各党派各阶级各行业代表组成,政府官员只佔少数,可邀请台湾及海外人士参加,该委员会的权力只限於顾问监督。

立即开放乡村基层普选,由各乡村农民自由选举他们的村公所和乡政府,由该两级地方政权主持一切乡间土地改革,由上级土改委员会进行监督、覆核和确认.效法台湾为「二二八」及白色恐怖期间所有死伤者登记赔偿的做法,公告天下,凡有直系亲属在「解放后」「土改」中被没收土地财产者,  均可申请登记,然后经过各乡村民选村公所乡政府以及上级土改委员会 调查确认,给予退还土地或者等值货币,鼓励已经离开农村的土地继承 者将土地交公分配。

全部土地回复解放前所有权分布后,效法台湾「三七五减租」、「公地放领」和「耕者有其田」政策,设立土地最高限额,限制最高地租。将所有无人认领的土地以及所有公地,公开、公平、公正地按人口重新无偿分配,政府颁发地契,将土地所有权永久地还给农民。同时,政府出资以分期付款付息的方式,赎买私人限额外土地,卖给无地少地的农民,他们只需支付无息分期付款,务求使绝大多数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并且公开保证任何情况下不再使用暴力改变土地所有权。

拨出比例公地归乡村两级政府管理,属於集体所有,按劳力派工耕种,收穫用作乡村政府营运经费以及公益。老弱病残无法自行耕种者,可自由出租、出让、入股或者以地抵工互助,或者交给乡村政府经营,由乡村政府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

全面恢复农民土地自由买卖、租佃、抵押、转让、合股、继承等合法权益。同时制定及严格执行一切有关土地私有制,土地所有权不容侵犯,土地自由买卖,公私地管理,政府徵收土地赔偿、地产发展商徵购土地价格商谈,法律保护程序等等法律制度,建设一个公开、公平、公正的农村社会。

二次土改以后,政府保证绝不重複毛泽东横加干涉强加於人的错误,永远按照市场经济自由运作,农民愿意变工互助便变工互助、喜欢成立互助组就成立互助组,不喜欢就单干,一切顺其自然,绝不强迫,杜绝一切外力干预,让农村社会成为真正的自由社会,让农业完全遵循自由经济规律发展。

如能如此,一定会得到广大农民的拥护,中国一定会建成和谐社会,也一定会成为世界强国。

(写於28/05/06)

(原载7月11日「观察」)

“诗坛芙蓉”回应:我的诗被恶搞正常

  争议女诗人开博回应恶搞:“我的诗歌被恶搞正常”

  面对自己的诗歌在网站论坛“遭遇”网友恶搞调笑,掀起仿写狂潮之后,被网友们戏称“诗坛芙蓉姐姐”、国家级女诗人赵丽华15日开出自己的博客,于前天抛出《我要说的话》文章,首次从恶搞、我的诗歌、个人的好诗标准等四方面加以回应:“如果把这件事件中对我个人尊严和声誉的损害忽略不计的话,对中国现代诗歌从小圈子写作走向大众视野可能算是一个契机。”

  平俗事物里蕴涵着诗性

  在博客文章《我要说的话》中,赵丽华说网上被恶搞的诗歌是2002年刚刚触网时期的即兴之作,当时是想卸掉诗歌众多承载、担负、所指、教益,让她变成完全凭直感的、有弹性的、随意的、轻盈的东西,想变个方式玩玩,或者说是“尝试”,而且她宁可走偏或走到岔路,也不会重复陈腐和八股的旧路。所以,当时只在网上随意贴了下就收起来,知道它们不成熟就没有发表出来,但是没有想到某网站专门挑出这几首出来做文章,有些诗还刻意丢掉几行,显得更不完整,因此遭网友批评在情理之中。

  不过,赵丽华表示,她会依然坚持以前的观点,认为那些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就是好诗。现在,很多诗歌在语感、语速、节奏、内在张力、容空间拓展、文字鲜活和想象力等方面比以前的现代诗歌有所发展。“好的诗歌不是概念化的,它不是粗暴地批评和呵斥我们,它只是尝试着去发现,去提示我们,或者叫醒我们,如果我们在约定俗成的现实面前已经感觉乏味和迟钝的话,它帮我们找到平俗事物里所蕴涵的诗性。”

  赵丽华说,国内好诗人很多,写过好诗,他们是正在当下诗歌现场的诗人。“当然我也会拿我自己满意的诗歌出来,以供批评。但如果大家仍说,这样的诗歌我们不买账,那就不买账好了,反正诗歌从来都是少数人的事业。人人皆诗倒不正常了。

  好诗不是“圈里互吹捧”

  其实,网友争论焦点是赵丽华的“废话诗”到底是不是诗,是不是评论者所吹捧的那样好?网友“无敌白菜皮皮皮”表示一些人对赵丽华的诗说三道四是出于嫉妒。“要看到新诗不同于古诗的独特魅力与风格,不要用旧的眼光和思维看新问题,赵丽华的诗有着激情、愫怀,能根据环境改变,由心的深处自然而然的萌发出诗意,这种诗意是不能模仿的。”

  而网友“飞来的”则表示,是否是诗不能自己说了算,虽然白话可以入诗,但条件就是要有绝大多数人能产生共鸣的艺术感染力在其中。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诗不是人人能写,“如果‘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我认为就是好诗’仅此就能认为是好诗的话,那乡间一个老农说的话加几个回车,也就是诗了。”

  对此,网易网友58.82.40.*深表赞同。他说,诗歌好坏不是由几个所谓专家学者评出来的,要明白诗歌与科学的差异性,诗歌的思想的一种表现方式是主观创作的东西,不是客观科学的,应交给大众评审,古时候作诗的人很多,流传下来的有多少?一些圈子里的人想脱离大众去评论诗歌,只能说这叫做“圈子里互相吹捧”。

  口语写作让诗更贴生活

  既然诗是好诗,那么试问:网友们不懂欣赏的诗歌,全世界的人不懂欣赏的诗,她的诗意义何在?网友“霍飞”表示,赵丽华的诗的创作手法其实有根可循,最高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时兴的“口语写作”,并且在中国诗歌史中曾经产生过类似的尝试用“口语”进行诗歌创作的理论和观点。例如:清末倡导“诗界革命”的黄遵宪就提出“我手写我口”,把大量方言俗语入诗,并汲取客家民歌中的精华;五四时期,胡适的“新诗革命”也是以使用白话写诗作为突破口。但是,诗歌口语化不能等同于赤裸裸的日常用语,是被提炼后进入文学创作的语言。令人悲哀的是,现在很多创作者没有意识到,包括一些著名诗人或评论家,都认为诗的门槛因为“口语写作”的出现而降低,结果给许多人增添盲目的自信,于是大量装腔作势、拐弯抹角的“伪诗歌”出现,口语写作导致泛诗歌论,从而把诗与非诗的界限变得模糊。

  对此,“霍飞”说,“口语写作”让当代诗歌更贴近日常生活和个体生命,大量本真、鲜活、充溢生气的口语进入诗歌,为诗歌发展提供新鲜的血液,丰富当代诗歌的语言。不过,对于无遮蔽和装饰的口语的使用并非意味着诗歌写作难度降低,“口语写作”反而对创作者在诗意营造、内在技艺、语感等方面提出更高要求。“诗歌理论、诗歌流派、诗歌的写作方式永远都是抽象的,只有诗歌本身是一个具体的个性的事物,无论是口语写作还是其他,最终我们都要到诗歌本身。”

卢雪松:如何保护城管队长的生命安全

据《南方周末》9月14日报道,8月11日下午,北京海淀区城管分队副队长李某在强行没收商贩崔某的三轮车的过程中,被崔某用十多厘米长的小刀刺中颈部死亡。城管执法引发暴力冲突,已成为当下凸显的社会问题,李某的被害更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例。崔某现已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拘捕,被害的城管副队长李某则在近日被追认为烈士。但一系列的事后程序终究无法挽回已发生的悲剧。

城管队长李某的生命安全,本来只是处于转型期的普通人的生命安全的一个极端的抽样。《南方周末》的报道为我们提供了关于事实的一个详实、客观而又悲悯的视角。在这样的视角下,事件的双方被真实可感地展现出来。这是两个普通人之间的悲剧:被害人李某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北京市民家庭,能当上公务员,成为城管的副队长也并非易事,在同事中他人缘不错,待人细心和善,有敬业精神。而行凶的崔某出生在贫寒的农民之家,为生计在北京先后谋了几个保安的职位,吃苦肯干却依然无法糊口。他是怀着希望去摆小摊的,第一次出摊连车带货被强行没收后,他把第二次的烤肠生意和新买回来的三轮车当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
我们相信:一个和谐和人道的社会,本不应当让两个本来素不相识、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努力生存的普通人以彼此伤害的方式联系在一起,更不应当让这种伤害演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如何保护城管队长的生命安全?如何从根源处入手,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对这样一些问题的思考显然更为迫切和更有意义。笔者认为,彻底扭转以往冰冷的、非人性的治理理念,切实落实服务型政府的公共行政意识,既是改善城市管理现状的良方,更是避免和化解尖锐矛盾冲突的根本所在。

执法的法律基础是对执法者的最有力保护。事发时,作为执法者的李某只是在履行工作职责。但他也许不知道,《行政处罚法》中并无明文规定:对无照经营的摊贩可实行暂扣物品的处罚。国务院颁布的《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同样没有规定执法人员可以暂扣物品。同样,对于暂扣和没收的物品应如何处理,更是缺乏法律约束的盲区。李某同其他的行政执法人员一样,采取措施果断有力,维护着城市管理执法人员的威严。但他也许并没有觉察,城市管理没有专门和独立的法规作为法律基础,正面临缺乏充分法律依据的尴尬。

对公共权力的有效约束更是保护执法者的生命安全的体制基础。8月12日,中央电视台“中国周刊”节目播出《17秒的暴力》,讲述8月4日下午石家庄市城管人员对一位老人的殴打全过程。文明执法的李某事实上也承担着其他暴力执法的执法者为这一职业积累的无形危险。而如果对城管的公共权力能够实现有效约束,对跨越边界的公共权力行为能够形成有效惩戒,不仅会疏导民众的心理压力,也会使得正当的执法行为更少阻力、更多安全。

对普通人的基本生活来源的尊重同样是对执法者的有效保护。当城市管理的威严通过李某和他的同事施加于小贩崔某的头上时,生活已经雪上加霜、无路可退的崔某的暴力抗法几乎成为他难以避免的选择。我们有理由以法律的名义要求,一个完全被剥夺了生存保障的人依然有强大的理性不去挥动手边的刀子,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他的困境和痛苦失去同情的理解。如何让一个人不至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性约束?城市管理执法人员行使其“现场处罚权”时,如果充分考虑和尊重底层民众的承受能力,对社会和自身来说无疑都是化解危机的积极举措。同样,政府如果借鉴西方国家的有效经验,给予被处罚者以公正和充分的救济机制,甚至像有些国家那样,对确实认识其错误的低收入者能退还罚没的物品和钱款,对于缓解社会焦虑、促进社会公正都是有益的尝试。

为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提供救助,并创造更多灵活的就业机会,同样会改善执法者的执法环境。“法律是无情的”,这是国人多年来深入骨髓的对法律的偏狭理解。其实,法律的神圣性恰恰来自于人们对法律施以的匡服正义、尊重人权、保卫人性的大爱寄托。因此法律的强制性必须有充分的人道基础才让人信服,也才算具有终极的合法性。遗憾的是,在对城市市容和工商管理等方面进行严格管理的同时,却仍然缺少相应的法律法规,针对城市中相当比例的弱势人群生活陷入困境的状况,给予更多渠道的、更灵活的、更人性化的救济与援助。而维持与保护公民温饱线上的生存底限,对于一个政府来说,显然应是比城市市容、环境卫生更为重要的责任与义务。一些国家的城市保留了贫民区,并为一些无证经营者指定时间提供统一流通的临时场所,都是出于这种经济社会与人文协调发展的综合考虑。

以身殉职的李副队长,留给我们的思考是深刻的。他的离世在警告我们城市行政执法从内容到形式的人性化转变已是当务之急。毕竟生命是珍贵的,李队长的死和小贩崔某即将面临的法律制裁都是人们不愿看到的悲剧,而这种悲剧却只可能因全社会的人性关怀的演进而真正不再重演。多年来城管工作屡成关注焦点,市民又多对其执法形式表示不满,对受罚者表示同情,究其原因,与那种以规章超越人性、以政绩压倒民生的公共行政管理模式分不开的。无论是法律、政策的制定者还是执行者,只有真正学会尊重被管理者,才可能化戾气为祥和,实现城市建设的真正的稳定和和谐。

余世存:拔剑四顾,曙色熹微——偶读《愤青史记》有感

很多年前,我被人称作“愤青”的时候,一时间欣欣然。多次跟人说起,甚至让老外明白“angry youth”的当下意义,我国社会有一种愤怒的要素将要推进变革。但是,很快地,愤青就成了一个贬义词,一种显得不懂事不温柔敦厚不自由主义的说法儿;我跟李慎之说起的时候,他那时正在鲁迅胡适的比较中坚定地高抬胡适,他沉默一会儿,开口说:如果你是愤青,我就也是愤青,还有鲁迅,中国最大的愤青。我诚惶诚恐,这叫怎么说话呢,我是愤青,您怎么能是愤青呢,您怎么着也应该是愤老啊。慎之笑,我后来想,那笑很苍凉、落寞。我国老人的笑声多是落寞的,但好在慎之有愤。

    再后来,“愤青”完全成为一个负面词汇了。我国的子民跟体制一样,其文化的展开,总是不自觉地呈现出毁灭、玷污美好事物的趋势。他们在人生的过程里毁灭、玷污了爱情,他们在社会的生活中玷污了超女那样的青春,他们在国际社会里玷污了地球村;不但如此,他们还以发展的名义遗弃了传统,以物质的名义毁灭了精神,以中国的名义告别了文明。比较愤青与俄国社会的末叶的“多余的人”,或欧美社会的“垮掉的一代”,我们可以看出,多余的人、垮掉的一代都在人格精神和实践上大大丰富了他们的社会,愤青本来也是有强烈的社会意识、坚定表达并自我成全的人,却在我们的社会里最终成了一种创造性为零为负数的姿态。并且愤青一变再变成为一种情绪,一种学院、网络上的愤怒游戏,一种“书斋的革命”,一种戴着面具的流氓,一个脑子有点“贵恙”的一根筋患者或原教旨主义者,甚至称呼原教旨主义都高抬了愤青,因为他们涉世不深,是没长大也长不大了的类人孩。于是左愤也好、右愤也好,越来越呈现出一种社会的寄生或边缘角色,他们就像跑到异国他乡去的中国人,都对他们身在的社会文明进程缺乏正向的贡献。毛泽东当年曾愤怒地指责一种教条主义者,说他们的教条充满肃杀之气,一点也没有价值,连大粪还不如,大粪还能肥田,他们的教条什么都不是。这种评价,完全可以移用于当代的愤青中的极端主义者流。

    因此,我几乎是羞愤地关注着我国的愤青们。看着他们一脑袋的浆糊,他们的灵性在观念名词的缠绕和重负下被窒息,他们失去了正常的人性和正当的喜怒哀乐,我就有一种大恸至极的愤怒。我不好意思说,真正的愤青至少应该是我这样的;也许应该说,真正的愤青是鲁迅、李慎之等先生那样的,那样才是一条汉子,才是梁启超们千呼万唤的“新民”。甚至说,即使负面意义的愤青,也应该是立志立身高远的小平头阶级,是他们力争上游、把自己提升到国家社会层面充当“历史车轮”或善或恶的意气人生……用缥缈先生的话说:“愤青者,惟胸中有愤必泄之而后快者也。”

    事实上,缥缈的《愤青史记》让人看得回肠荡气,心叫痛快,就是他写出了我们中国人中真正的愤青。他从历史取材,选取了陈亮、严蕊、汲黯、王安石、傅青主、韩信、张籍、吴起、朱彝尊、庄子、屈原等十几位人物,把他们精彩绝伦的诗意、快意、恨意人生呈现给当代人。让我们重温自家文化历史中有那样英武伟烈的性格,有那样汪洋恣肆的胸怀,有那样气冲牛斗的男儿,有那样柔肠裂帛的女子……即使那些奸恶愤青,如来俊臣等人,缥缈也写出了他们于连式的自觉,他们对至高功名的博取,以及他们对同胞生命至高的轻蔑。

   我国人民素以历史悠久、文明光华灿烂自得,但在缥缈笔下,真正可传者不多,在这部自称“史记”的书中,也就十几位人物可歌可泣。在古人自己也多半同意的“万古如长夜”的华夏历史演进里,真正“不平则鸣”的愤青可圈可点,并没有数不胜数。就是说,大多数人消失在历史的暗夜中了,只有少数人,如缥缈笔下的那些愤青们,才如流星划过历史的天空,至今让我们感念。我们虽然不能以平常的人性揣测他们的喜怒哀乐,却能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散发的愤懑之气,穿越历史的黑幕,扑面而来。我们今天回看沉重的历史,反思当下混浊的中特生活,可以说,这些愤青之所以打动我们,是在于他们最早突破儒家伦理,或说突破华夏畜群集体,而直抵个人本位,直抵个体心灵。就是说,如同儒家伦理自得自我标榜的“天地正气”一样,真正的精神气魄,上则星汉,下则河岳,于人曰愤青,沛然庄严,心有忧患,意有所结,冲决伦理社会的网罗,有如晴天里的风暴,奇特地装饰了庸常的文明,并安慰了后人。于是,不仅愤青后的愤青,就是今天的我们,千载以下,看到愤青们的人生,犹为叹息。因为他们成就了我们文明里少有的人性之美。

    以道德感看历史,我们多半要称说那些圣贤君子,那些仁人志士,那些忧国忧民的义士;但以现代性的眼光,尤其是以其最本质的个体本位来看历史,也许人们应该向愤青们行注目礼。天下、苍生、华夷、王道……等等,在愤青心中没有份量,用毛泽东的话,那是一钱不值的东西。愤青也在追求某种东西,那种东西更是他们精神气魄欲望的高度统一。他们的人生构成命运借以书写的经典文本,他们亦正亦邪,或正或邪,但他们一直努力在实现那种东西,虽然,命运未必顺如风帆,但对他们来说,“难回者天,不负者心”。

    对我国这样一个集体伦理远高于大于重于个体的文明而言,愤青可能是真正突破文明的人格形式,即是一种真正的新人、新民。即使西方,群己权界远比我国社会清晰的地方,从启蒙运动、到浪漫主义、到女权、环保,也是一大群甚至整整一代人做了愤青,而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所有其他的现代性幻象追求,如一百多年来我国社会流行过的,“好人”(丁文江、胡适之语)、“诤友”(胡适之、傅斯年语)、红卫兵(官方张罗的)、80年代新一辈(流行唱说的)、新人类、新新人类、好市民、公民……都显得一厢情愿,虽然温柔敦厚却终于帮忙帮闲,虽然姿态叛逆如戏却无济于事。可惜,现代中国的愤青并不多,从陈独秀、鲁迅们算起,并不多见,就像缥缈笔下的历史上的愤青不多见一样。我们知道,新人、新民是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社会运动来成全的。转型社会的愤青不多,正说明转型的艰难,它离传统专制中国并未走出多远。

    写人的著作多多,但少有缥缈这样文史贯通的个人写作。尽管作者对愤青的定义并不精准,对人物的选取不无随意,书中文字却是精练而富人情,气壮盛而生动。我们在《愤青史记》中,可以看到司马迁的影子,可以看到孔子的笔意。作春秋者其有忧患乎,作愤青史记者,其人有愤懑乎?作者叙述得那么平实,但我们却仍然感到对历史的评叙中,时时在敲击着我们内心。“大雅久不作,风衰竟谁陈?”作者心性为愤青,却不得不在岁月的淘洗里举重若轻,自做缥缈状,《愤青史记》的文字也确实缥缈无状,起止随意。但是,现实生活的缥缈无名、拔剑难寻,却可以借他人酒杯来浇心中块垒。就像恩格斯说过的,必须研究我们的历史。在历史人物那里可以兴观群怨,可以找到我们自身的价值和认同。一部《愤青史记》再次证实,新天新地新的人类并非横空出世,而是从历史中点滴积累而来,其中人们呼唤的所谓公民或新新人类,其实早有他们正当的历史人格形式:愤青。

    可惜的是,对于“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的历代愤青而言,人间世,多的仍然只是“乡愿”,这些乡愿们……“阉然媚世;所谓非之无举,刺之无刺,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与狷狂者异矣(《论语正义》)!”

    所幸者,凡一代必有一代之俊彦与勇者,孑立于中华历史,俯仰天海苍茫,点染曙色熹微。

齐家贞:一个被抛弃的男人

满了刑,从劳改队到了就业队,你可以周末回家住一夜,如果你已婚,如果老婆还是活寡守着你;你可以手持准假证,周日早上九点走出省二监大门,到外面会女人,如果你是单身,如果有女人要你。无论是谁,下午七时前必须赶回,参加两小时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和尚念经 .

坐过牢的人,没有几个还会挂念往日有过的事业或者曾经的辉煌,没有几个愿意回顾已经逝去的理想和追求,那都是不值钱的蠢主意。劳改出来的人只想一件事:有个自己的家。

文化大革命已经把“家”这个一男一女相爱的产物,变成一加一等於利益的政治。劳改释放犯最最恐惧的就是给对象交待“政治面貌”,像吞进肚里的苍蝇吐不出口,一吐,人就被吓走。“面貌”黑了,长得再帅也是白搭。没家的,很难找人成家,曾经有家的,不提人亡,起码多数是家破,像工程师张友直的老婆,六十年代初就宁愿退党也不肯离婚的女人,全中国数得出几个?为划清界线离婚,离了婚还愿意守下去的人,当然也少得可怜.可是,文革“离了婚不嫁人,就是在等反革命”的大字报一贴,“少得可怜”们吓得紧急嫁人,哪怕她们的老公已经刑满留队,哪怕耐心再等一等,雨过天晴便可合家团聚。骆隽文的老婆是这样,周光玺的老婆也是这样。

现在,黄军的老婆也这样了。

老婆们倒戈嫁人,使劳改丈夫们多少年熬守在心里“有个家”的美梦在一夜之间粉碎。被遗弃的男人,他们的心给摔成了千万块碎片,无法再修补.

黄军曾经相信,他的陈丽和其她女人不同,离了婚也会一直守到底。现在,陈丽也嫁了。一个社会的人被社会抛弃,还能活,如果身后有个家;一个家庭的细胞被家庭割舍,人就掉了魂,很难活下去。

接到这个消息,黄军三天没吃三天没睡,一想到陈丽投进别人怀抱同另一个男人睡觉,黄军便撕心裂肺地痛苦。天哪,出路在哪里?他要疯了。

疯就疯吧,疯了好,疯了就不知道痛苦的滋味了。

不幸的是,黄军没有疯,他只是心神恍惚。

别人起床了,黄军也起床了,他忘记现在应该做什么事情,站在窗前想,只想起一件事:陈丽嫁了,世界上就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了。哎,没有人了,没有人了。谁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黄军的脚打了个趔趄,突然想跪下去。他有气无力,气力全用来想心思了,想得眼珠深陷,眼眶看起来像两个黑洞,想得口干舌燥,老想喝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个拍他肩头的同伴问:“你在说什么,什么没有人了?”真的?我在说话,这是我的声音,为什么那么陌生?“走走走,今天星期日休息,我们吃了早饭,打篮球去。”同伴说.黄军回答:“吃早饭?是的,我吃过早饭了,吃得很饱,真的。”同伴乾脆说:“那我们现在就去球场!”他拉了拉黄军。黄军说,你别拉我,拉我,我只有倒下去了,我没有定力,一碰就倒。可是,打球,到哪里去打?球场在哪里,头想痛了,还是想不起,是不是厨房后面那个灶坑处?“不是!”不是又是什么意思?你看你,又来拉我了。嗨,别这样,好不好,我自己跟着你走。啊,对对,这是球场,是打篮球的地方。

“哎呀,你拖着一双后跟都塌了的布鞋,怎么打球?回去换了再来!”刚才拉我,现在推我。怎么,你们都是一样的先拉后推……

“你呀,你今天怎么了,半个钟头还没把鞋换来,我到你床前找来找去,你怎么站在别人寝室的窗前对着玻璃照镜子?”

喔,难道不是你约我照镜子吗?镜子里不是我自己,只有陈丽。

拿口盅接开水,开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把手背烫起了大泡,黄军还在想,没有人了没有人了……旁人的吼叫使他猛然记起,是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把手缩回来。可是已经太晚,手背上数个大水泡鼓得高高的,抬石头的绳索把它们擦破,淌出许多黄水感染化脓,留下终生可见的大疤痕。

黄军满刑前买了双新布鞋,都说新鞋跑得溜快,穿着回家和亲人团圆.现在,穿给谁看?不过,人死了倒是应当穿新鞋的,去阴间走快点.哎,那好,就留着我死后再穿吧。

黄军想过死,没人要了,留着这个臭皮囊干啥。可是,不行,自杀死了,还落得个反革命与人民为敌到底的罪名,子孙后代更加出不了头.於是,黄军开始热烈地盼望什么地方失火、垮岩、有人落水,明明知道是去送死,他也要毫不迟疑地冲上去,把人救出来,自己在那里等死。说不上这是为人民立功当烈士,起码不是畏罪自杀。这个办法好极了,既不影响后代,又解决了自己,一举两得。

老天公不保佑,好机会尚未出现.

黄军急了,他想,假如我是张纸,我就扔进火里烧掉,假如我是支笔,我就一折两段,假如我是棵小草,我就连根拔起,多简单哪。可我啥都不是,我把它怎么办呀?我什么都不是!

最后,黄军发现了个治疗心痛的妙方——重体力劳动。依靠重压排遣痛苦,它治疗失眠,治疗胡思乱想。压在肩头上的东西越重越好,重得脚迈不开步身体发抖;做得越累越好,累得不剩一丝气力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喊着调整呼吸、统一步调的号子,一条一条连二石从东运到西,一袋一袋水泥从下背到上,汗水滴下地,汗渍染上衣,围在脖子上的毛巾发出酸臭,穿在身上的衣裤拧得出水,天天如此,像机器像牲口。皮肉之苦麻痹了痛苦的心灵,肌肉的劳累排挤了思想的空隙。重劳动把肚皮掏空,想起吃就吞口水,吃饭就是事业,吃饭就是理想。

那时,黄军最喜欢洗澡。

水龙头开得大大的,水声哗哗,水雾环绕,就你一个人。热水从头顶上倾泻而下,敲击着你的头,敲击着你赤裸的身躯,灵肉齐放松。你无须思想,只要双手像机器忙不迭地洗,洗头洗手脚洗全身,洗掉臭汗,洗掉肮脏,洗掉烦恼与忧伤,洗到乾净得可以下锅,洗到乾净得可以成仙升天堂。好痛快好自在,黄军,但愿你一辈子就这样洗下去。

一天忙完,晚上两小时的政治学习开始,注意力要集中,不要发岔,一发岔就岔到一个走不回来的地方,太危险.满了刑还要继续背认罪经,每个人都要背,臭骂自己不是人,有机会就耍点小花招,鞭子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委屈不大,听起来还像话。

好啊,终於解放,两小时学习比八小时劳动还长.赶紧拿本好书占据头脑,所谓好书当然要无毒,捧着它就想睡觉,比安眠药还有效。黄军幸福地死了,把他扔进大河都不知道。

可是,不劳动的休息天,便是他的灾难.有的人有家可回,羨慕得大家眼睛发绿,无家的,上街看电影找女人,找不到女人,去商场人多的地方看女人挤女人。黄军无家,不想看电影,也不想找女人,他拒绝出门.其实,不是他不想要女人,而是不想要光能陪他睡觉的女人。黄军认为,就算西天出日头找到了个好女人,自己无能使她幸福,反而拖累别人当反革命家属,那又何必。

星期天他呆在队里,总得找点事做。黄军不想学习张自封,音乐老师取坏了名字,自闭自封,反革命坐牢十年到就业队,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坐在自己床上不言不语,像尊泥塑的菩萨.

黄军自己包饺子,饺子皮要搟得四周薄中间厚,馅要尽量多,边沿捏成精细的小波浪。他自己推磨做汤圆,咸汤圆像橄榄两头尖,甜汤圆像皮球滚滚圆。他还变换花样煮、蒸、炒香肠和鸡蛋,吃不完,找人帮忙,努力把无用的时间处理掉。

如果时间还推销不完,那就索性把袜子脱下来,再烂也要补旧如新。后跟破了,不能用整块布补,要把布剪成两片小半圆,弧和弧缝起来正好装脚跟。脚尖破了,可以用线织,像织席子像织布,平平顺顺穿着舒服。新袜子最好做双袜底上上去,菱形针脚要丢匀,前掌后跟要密,中部针脚放稀。就像在部队当军人,每双袜子都请老乡上袜底,质量刮刮叫。

哎呀,不好了,怎么想到部队军人老乡袜底这些过去的事情上了。赶快转弯,往回逃命啊!

总之,黄军最怕没事做,最怕没有两百斤压肩头,最怕搞什么文艺活动抄抄写写,勾起他对往事的联想。一句话,最怕静下来,静下来就要想,想过去想现在,想自己为什么落到今天,想来想去想不通,眼泪自己从眼眶里流出来。

日子艰难地拖,心里再痛苦,绝不能显露,让人发现汇报了,就是对改造失去信心,就是对政府抵触。

有时候,黄军闷慌了,看看周围没有窥探的眼睛,他就开始写“日记”。

写得最多的当然是给陈丽。

亲爱的陈丽,今天,你已嫁作他人妇,还是要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这一点,从来不曾动摇过,哪怕在部队文工团被众多美女包围,我仍然爱你这个真诚善良隐忍的好姑娘;哪怕你出身有问题上面让你提前转业,我放弃部队的职位也转业到地方同你结婚。喔,那个家多么美好,她怎么会破碎?

亲爱的陈丽,今天,你已经不属于我,我依然希望你知道,我永远欠你。十年来,你孤独一人抚养大两个儿子所付出的艰辛;我离家时你才二十三岁,拒绝再嫁浪费掉十年的青春;你离了婚还被当作反革命家属歧视,单位上、邻里间你受尽低人一等的屈辱……我决心活下去,要用馀生报答你。

陈丽,你不知道,我最后两年在一八队拉丝车间服刑,那是个随时可能送命的地方。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我就对自己说,记住陈丽,安全第一。

车间的任务是把大姆指粗的铁丝逐次拉细,它随时可能断裂,断丝头具有可怕的能量,在敞开的车间里,每个犯人都是它袭击的对象。拉丝车间建立十多年,有被它戳瞎眼睛的、割掉耳朵的,有像钢鞭给抽断手脚的,有像刽子手从颈部平砍过去削掉脑袋的。总之,掉一两样零件(五官)断一两只手脚算幸运,就是送了命,犯人你,又能去找谁?

那次,我正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生产,一根粗铁丝“嘣”一声断裂,断头朝我的方向飞快地铲过来,我立即倒地滚开,它扫了个空,弹在墙边的工具柜上发出巨响,像扔爆了个炸蛋。犯人们惊慌得四处躲藏,半响才伸出头来,以为黄军已经命丧黄泉。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我反应太慢,丝头从我刚才站立之处的腰部铲过,那我就一切两段,见不到我的陈丽了。

可是,亲爱的陈丽,苦熬了十年,熬来的竟是团聚梦成泡影;费尽心机保命,保住的这条命又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完了,陈丽,没有了你。

黄军有机会就写,写了就撕,撕了又写,再撕……既倾吐心声,又不露痕迹,像声音迎面而来又随风而逝。世界上只有声音最伟大,说的时候能听见,说完了就飘散,似乎不曾有过,抓不到把柄。黄军发明用写声音的方式同自己谈心,释放胸中块垒,不惹祸。

一个星期日傍晚,黄军出门买东西,离政治学习时间还早,他到弹子石河边转悠。正是长江涨水的季节,他站在岸边,望着黄浪滚滚裹挟着激流旋涡的江水,似乎看见自己像个溺水的孩子在水里挣扎。几经沉浮,他泅近岸边,已经不剩一滴气力,如果无人拉一把,他将被江水再次卷走。

突然,亲爱的母亲出现在岸上。那是他唯一的救星,他拼命呼唤母亲伸出她的援手。

想不到,母亲回答:“孩子啊,你自己去吧,我没法再要你了!”

这个世道,母亲都无能救自己儿子一命,还有什么盼头!

黄军扑通一声跳下去,只觉得他的肉体在激流旋涡中翻滚,往下坠,往上升,永远坠不到底,永远升不上来。

傅国涌:在欲海中生 在欲海中死

● 今天的统治者不再抑制人民的欲望,而是鼓励生理欲望的放纵.但中国骨子里还是权力意志,连防治萨斯的名医锺南山思维方式还停留在阶级斗争时代。


● 南京一家的餐館以半裸艷女吸引食客。

又是一个暗淡的夏天,历史仿佛进入了不死不活、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节骨眼上,这个经历过无数大劫难、大悲恸的民族如同陷在了一片泥沼之中,连挣扎一下都变得很吃力,被抽空了灵魂的中国在没日没夜的狂欢中渐渐迷失了方向,统治者为了统治而统治,反对者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一切都被娱乐的喧嚣和泪水淹没在一个个沉闷的夏夜中。与此相比,宣传机器开足马力大肆兜售的「江选」也显得冷冷清清,毕竟统治者的语言与人民的语言之间,已出现巨大的差异,但这并不要紧,至少短期内不会有问题.

统治者鼓励人民的生理欲望

统治者的语言冠冕堂皇、一本正经,可是猩红的官服下常常露出男盗女娼的尾巴。相比之下,人民的语言更加直白,钱和性是这种语言的主要元素。人民什么也不再相信,活着,只是按照生物学的简单规则.统治者洞悉人性的本质,把统治术推向了最高峰,不再愚蠢地抑制人民的欲望,而是或明或暗、有意无意地鼓励、放纵人民的欲望,让人民在欲望的大海中沉浮然后死去。这是成本最低的统治。这是得过且过、有一天算一天的统治。谁都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破,相互欺骗,自我欺骗,把假的当作真的一样看待,反正一切都是凑凑乎乎,今朝有酒今朝醉,没有酒,再去找酒 …… 我们就生活在一个这样面目不清、醉眼模糊的时代,在繁荣的表象之下,我们看不到深入全民族骨髓的巨大挫折感,看不到笼罩在每个普通人头上的无奈感,《双城记》开头那段话已概括不了这样的现实,《一九八四》的预言显得太稚嫩了些,人类的想像力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无力。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准确的名词为这个时代命名,无论是李慎之等先生引用哈维尔的「后极权主义」、徐贲的「新极权主义」,还是余世存的「次法西斯主义」,乃至龚自珍说的「衰世」,都似是而非。统治集团也在挖空心思,不断编织出一串串新名词,令人眼花缭乱,又是「以人为本」,又是「科学发展观」,又是「保先」,又是「八荣八耻」,又是「和谐社会」 ……

残酷性降低但极权统治依旧

我们放眼望去,这真是一个经济中国、娱乐中国,一片欣欣向荣,一片歌舞昇平,可骨子里还是一个政治中国,权力始终是轴心,全民搞经济也好,全民玩娱乐也罢,都只是按权力的意志行事,人民没有自主选择的可能。如同当年权力号召全民搞政治,玩阶级斗争,道理是一样的。当然残酷性降低了,单纯的「大棒」换成了「胡萝蔔加大棒」,血淋淋的统治裹上一层层的糖衣,这是统治术的改革,统治技巧的更新,统治政策的变换,而不是统治本质有了什么变化,统治依然是旧日的统治,依然是铁桶,依然是天罗地网,人民无所逃於天地之间,从生到死,没有选择,不能选择,承认既成事实,聪明地过日子,谁犯傻,谁倒楣。「沉默的大多数」就是这样炼成的。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为这个很难命名的时代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名称︱︱这不就是一个「本能时代」吗?一切都围绕着本能转动,人欲横流,腐败遍地,无官不贪,无商不奸 …… 难道不都是基於本能?抓住权力、维护权力是本能,捞钱、享乐是本能,当一切都已失效,高调的理想崩塌了,信仰的火炬熄灭了,剩下的除了本能,还有什么?官以本能为法宝,可以治国平天下,商以本能为资本,可以财源滚滚,文人教授以本能为武器,可以大红大紫,明星以本能登场,把本能进行到底,可以青春常驻、红颜不老 …… 呜呼,本能,本能,笼罩大地万物、芸芸众生。

要说人民从心底里认同并支持一个「本能时代」,显然不是事实。支援虚假,反对乏力,这八个字基本上可以概括现状。人民是分散的,没有形成共识,更没有行动能力,人民只是一个抽象集合,而不是一个群体.人民是一盘散沙、一袋马铃薯,甚至可能是一篮子鸡蛋,各不相干,各自构成一个世界,一句话,人民有「量」而无「力」。人民,这是一个统治者特别喜欢的名词,所有人都好像是人民,所有人又都不是,到底谁能代表汪洋大海般的人民,除了掌握国家机器的统治者,又有谁代表得了人民?「人民」的概念与「公民」不一样,人民外既缺乏法律保障,内又没有权利意识,很少为争取自身具体权益而反抗,自然产生不出「无代议士不纳税」的群体要求来。与「人民」相对的概念是「敌人」。

精英锺南山要求加强对付敌人

不久前,一个叫做锺南山的院士因手提电脑被偷,归咎於三年前废除的收容遣送制度。希望能恢复这个对付「敌人」的制度,他把国人分成两类,一类是「人民」(或「好人」),一类是「敌人」(或「坏人」),对付「敌人」的制度又岂能放弃?此人在SARS危机显示出高度的敬业精神而受到官方和媒体的大规模表扬,影响很大。他的话一经传出,即引起了广泛的争议.谁是「敌人」?谁是「人民」?依据什么标准、尺度?由什么人、什么机构、组织来确定?锺南山的想法让人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锺南山在专业上是有建树的,人品也不坏,只是他在专业之外,作为一个公民,太糊涂了。不仅缺乏常识,缺乏理性的判断能力,而且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的时代,依然以「敌我」思维看问题,这种思维几乎已内化成了他的本能。

当然,他绝不是孤立的,他的提议在高等华人、精英阶层中引发一些共鸣也不是偶然的,尽管在底层社会和有良知的人中,他的观点招来了一片批评声,他的声誉因此而严重受损.这个例子告诉我们,在当今中国,不光统治者仍持有「敌我」思维,将一切不恭顺的人、敢於持不同观点的人、说真话的人统统从「人民」的名册中排除出去,打入「敌人」的另册,只是这一切都不再採取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方式进行,而是静悄悄地在背后进行,不露痕迹,不留把柄,这就是所谓的「外松内紧」。恐惧,对不可抗拒的力量的恐惧,这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不光是我们这个民族,其他许多民族也是经过不断的抗争、牺牲,确立了保障权利、自由和安全的制度之后,才最终摆脱这种恐惧的。

今天,我们还生活在一个「本能时代」,告别「本能时代」的制度安排连影子都还没有。「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此刻,难道我们只能用这样一句话来自我安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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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宜三:在北京自杀、拍卖判决书及其他--读报随笔

  一,寃民在北京自杀,网民说要诛他九族

  2006年6月19日清晨6时许,来自吉林长春市一个村子的十名村民,由于不满村里的土地问题,爬上了位于前门西大街的“观旗宾馆”顶层声言自杀。经过公安、消防等部门和从长春赶来的地方领导联手劝解,跳楼者于中午和晚上七时,分别被劝下楼顶,并被民警带上警车,送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事发时围观者将观旗宾馆东侧的空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路人对跳楼者的行为很感兴趣,“这大热的天,他们要是在上面中暑了怎么办?”大家都十分关心跳楼者的安全。去年也有人爬上宾馆顶层扬言跳楼,但最终也被成功劝下。(2006年06月20日《北京晨报》)北京已经成了寃民、访民“自杀圣地”:跳河者有之,剖腹者有之,自焚者有之。

  於是有人在《新华网》上追贴“跳楼是严重影响社会治安、败坏首都形象的违法行为,必须坚决打击。要立几条规矩:要自杀只能在自家后院悄悄进行;自杀不能针对任何人,尤其不能针对政府和各级领导人,否者,就应诛九族(2006-06-21 23:13:22网友来自:221.234.68)”的帖子,极尽讽刺党国之能事。

  二,拍卖判决书,中共司法信誉破产

  2006年8月12日上午,福建省福州市五一广场附近越洋图书城门口,来自泉州的潘xx高举“拍卖判决书”的大牌子,以公司代表的名义当街“拍卖”一份《民事判决书》。这是2005年6月30日,福州市鼓楼区法院做出的(2005)鼓民初字499号民事判决,判令福州天葵广告公司在判决10日内返还20万元,并支付诉讼费5,510元。福州市鼓楼区法院2005年10月11日立案执行,但时隔一年多,仍无法执行。

  福州天葵广告公司的董事长林xx接受这一判决,但没钱。林xx现在已转任福建xx房地产发展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福建xx房地产发展公司工作人员确认,林xx现在是该公司的董事长。(《海峡都市报》)

  法院判决无法执行,判决书成了一张废纸,在中国已经屡见不鲜了。香港《明报》报导,2006年8月13日有将近六百名的广东省东莞市上沙村居民在深圳市中级法院门口示威请愿,抗议该院两年前的一宗判决至今没有执行。

  一些法律界人士表示,在腐败的中国,法律的尊严、法院的权威、司法的信用,早已荡然无存了。正如香港《动向》杂志主编张伟国说,这些村民不但是把自己心中的怒火向法院发泄,他们的行动也是针对整个腐败的体制。现在老百姓的正义和正当的要求、合法的权益得不到包括司法系统在内的整个政府的保护,那么整个政府的合法性就越来越成问题。(《议报》)

  三,八十九岁再嫁为分房

  今年8月1日上午,成都武侯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有对男女特别显眼,男的30多岁,女的白发苍苍,他们竟然是要登记结婚。民政婚姻登记工作人员一核对,发现男子35岁,老太已89岁。(8月2日《重庆晚报》)原来,这名老太太家里有着儿子、孙女、孙儿共七个人,跟小自己54岁的小伙结婚可能是为了多分房。(《南京晨报》)

  有论者以为,丝毫不为“爱情”,百分之几百为了“利益”的婚姻让人震惊,这种不择手段地利用婚姻获取利益的行为是恶劣的。“利益诚可贵,房子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二者皆可抛”。为了她的人格、尊严、名节,看在她曾经历尽艰辛拉扯孩子的分上,笔者在此规劝其后人还是放过老人吧!(2006年8月3日《人民网》)

  然而,顾了“人格、尊严、名节”之后的老太太又到处安身呢,在这个伟光正领导下的伟大国家里?

  19aug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