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狠批北京奥运主会场鸟巢卸栽:丧失自知之明的人们

今天是2008奥运主会场“鸟巢”的整体卸载,我在朋友的电视上看了几眼。抛开制作粗糙,语无伦次,毫无文化可言的现场直播不说,在许多处,演播者和参与者错误的暗示,甚至有意的误导观众,夸张和虚拟中国方在“鸟巢”方案设计过程中的地位,其手法之幼稚,态度之谄媚,实在是令人作呕和绝望。

赫尔佐格德梅隆事务所是作为被邀请的竞标方参加竞标的,是“鸟巢”概念方案设计阶段的唯一设计者,在这个阶段中没有中方的合作和参与,这是一个可以澄清的事实。中方并没有参与这一阶段的设计,如果在今天和未来的宣传活动中,仍然在这个基本事实上装傻冲愣或闪烁其词,那样会让人误会为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别人的东西再好,那是别人的,不可往自己的兜里揣,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在此可以提醒世人,丧失理智的事,可以去想但不可以为之。

在奥运场馆公开,公正的方案投标过程中,赫尔佐格德梅隆事务所获得优胜,并在其后来的长期的谈判和协商中,在施工建设中历经艰辛,与中方合作方建立了非常出色卓有成效的工作关系,这是在中国的不多的境外事务所和国内事务所合作,共同取得的成绩。这和奥运有关,与中国改革的决心有关。

道路并不像是今天一样畅通,一时曾有几十个院士联名反对鸟巢方案,这些上窜下跳的低能儿,丧失了基本道德与专业品质,美学辩识能力的院士们,为了维护正在失去的天堂而哀嚎,一时之间,尘嚣直上,乌烟瘴气,声讨“鸟巢”建筑方案的呼声盖天。在那个时候,除了为人厚道的崔凯,中方是没有一个人敢于出来澄清事实,为“鸟巢”方案说一句话的。

一个人和一个国家一样,可以无知无能,却不可以无正义感,无基本的勇气,无诚实的态度。荣誉是可以这样的获得吗,真相是可以重造的吗。或是人们对事实和真实早已丧失了兴趣。

自己花了一大笔钱作设计费,买来了世界一流的产品。现在却吹捧着国人的合作和荣誉,这实在是滑稽,就像你买了一辆奔驰或宝马,去掉牌子,说是国产车,自家造,真是一群傻子不成。明明是个修拖拉机的,就别跟着瞎起哄,做个弄虚作假的文化傀儡。国人的造假能力高人一筹,却难以想象,为了眼前的利益,或是出于愚蠢,竟把一个花钱买来的地道真货说成了假的,见过往猪肉里注水的,没有见过往自己身体注水的。

一个文化要生存,要有廉耻之心,要尊重事实,坚持和维护事实的真实性。这世上可怜的不是贫穷和无知,可怜的是自欺,蒙蔽和不愿说出事实。

为什么在有些国家和民族看来,事实是可怕的,是不可表露的,是必须隐藏的,这是什么样的一群人,他们有怎么样的居心。

要自卑到什么程度,才会起偷盗之心,剽窃之心,才会掩盖事实,混淆是非。媒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人话,不再混淆视听,脱离简陋愚蠢的宣传功利性,而为人的觉悟做点人事,爬出自欺欺人的泥潭。

附:一两年前关于“鸟巢”的一场无聊的争论。

南方周末 2004-08-12

艾未未:不要不负责任地批评

□口述:艾未未(艺术家、“鸟巢”顾问)

□采访:本报驻京记者 夏榆

我们能说埃菲尔铁塔的钢应该用那么多吗?有谁会说埃菲尔铁塔的钢再减少10吨、20吨、30吨?有谁会说自由女神像做小一点就行,做那么大干什么?

“鸟巢”停工或者产生歧义很正常,世界上任何一个建筑项目都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意思的倒不是这个“鸟巢”盖或不盖,是用40个亿来盖还是用30个亿来盖它,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既不好,也不坏。我个人感兴趣的是这一系列行为前后的逻辑,以及这背后所隐含的文化问题。

比如有院士对奥运项目建设提出质疑,说奥运项目的造价超标问题、奢华问题、崇洋媚外问题,还有安全问题。我觉得廉洁、俭朴办奥运非常好,但别忘了,过去是我们自己说要建设世界一流的体育场,我们向全世界招标就是40个亿,我们要求招标的设计师把体育馆设计成40亿的一个体育馆,要它体现出世界最先进最新异的设计。

这跟说你要买一部手机,人家问你买多少钱,你说要买世界上最好的一样。当然你也可以买世界最不好的,也一样能打电话。

经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觉得没有这么多钱,国家体育场要从40个亿降到30个亿左右,这也非常合理。要说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少花一点这也是正常的。但什么歧义的设计、浪费的设计,这些说法是非常不科学的,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因为设计本身是针对人的需求来做的,人的欲望也是设计的指标之一,不同时期人的欲望是不一样的,不同时期人类对物质的要求也是不一样的。

我们能说埃菲尔铁塔的钢应该用那么多吗?有谁会说埃菲尔铁塔的钢再减少10吨、20吨,30吨?有谁会说自由女神像做小一点就行,做那么大干什么?

同样在体育场也是这个问题。你只能准确地说,中国还没发展到这一阶段,我们的力量还没达到这一步,这不就完了吗?

赫尔佐格和德梅隆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筑师之一,他们的专业水准、敬业精神世所公认,在西方几乎是明星式的人物,他们向往中国,向往东方文化,他们尊重中国社会改革开放所获得的一切。

他们邀请我加盟做他们在中国的项目顾问时,我都不知道赫尔佐格和德梅隆是谁。很久我都念不出他们的名字,这个名字实在太拗口。后来我去了瑞士,参与了国家体育场设计的全过程,我亲眼看到他们为了自己所喜爱的事业所付出的努力。

赫尔佐格说过一句话令我很震动:建筑是诚实的,建筑师就是要为一个诚实的建筑而努力。

在中国,他们有十几个人在工作,工作强度是难以想象的。我去过他们的办公室,那些年轻的德国人趴在电脑前就像磁铁一样,墙面上贴满了复杂的图纸,他们计算着设计所需要的每一个细节。进入他们的办公室让我对建筑工作肃然起敬。

什么是实事求是?就是要用科学来衡量,要把一切事情量化。具体到“鸟巢”方案的设计,如果它存在这么多问题,是不是要由国际的建筑权威作一个听证,而不仅仅是专家小组的意见?

“鸟巢”在竞标之前就完成了结构测评,包括结构力学测验、风动测验。“鸟巢”的测试是由英国的ARU结构工程公司主持,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结构工程公司,承担着世界各种大型建筑项目的检测工作,公司有6000多人,从桥梁工程到商厦场馆,他们有着世界一流的技术。“鸟巢”所有的结构都要经过他们的测试,在1000页的设计方案中有详细的说明。一个国际性的招标,这是一个起码的规则。

有专家说“鸟巢”是不可承受之重,但用钢量大并不意味着它不能承受本身的重量,而且它的结构是匀称的结构,它是通过钢来分解到很多点上,就像一个扣着的箩筐,它的稳定性是不可能发生变化的。

开启式屋盖是竞标的给予条件,当时没有这个盖就不能介入竞标,这是我们体育场最骄傲的部分。现在拿掉顶盖以后,这个建筑设计的完整性就发生了变化,设计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是不好碰的,越完整的设计它的每个细节都和主体结构有关,因为这个形态是由它的难度和准确性而完成的,我们拿掉以后它的外形还保留着,但这个外形远不如有盖的外形更加说明问题。就像一辆跑车,它设计了1个小时能跑500英里,当然如果你的路面只容许它1个小时跑30英里的时候,它也一样跑得比别的车好,但是它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功能。

附:二

四院士“上书”总理改变了“鸟巢”,但决策机制的改变无疑更重要低调“上书”

曾经隆隆的推土机如今静止在那里。

北京奥林匹克公园内———中国国家体育场的施工现场,空旷的工地上除了生长的野草外看不到什么生机,有留守者证实说,自7月30日起,这座被称为“鸟巢”的建筑已被叫停。

导致“鸟巢”停工的原因,是一封直呈总理温家宝的信件。信件起草者就部分奥运工程“崇洋奢华”上书,质疑这些建筑“片面营造视觉冲击”,极大地提高了工程造价,并忽略安全、实用、环保等建筑基本要义。

有报道称“上书者为10名院士”,但据记者调查,只有4名院士参与。他们包括:建设部原副部长、两院院士周干峙;清华大学教授、两院院士吴良镛;北方交大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梦恕,以及中国工程院土木、水利与建筑工程学部的一位院士、结构学专家。

“周干峙先生是这次上书的组织者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说,“为此他还征求了我的意见。”

王梦恕说,今年6月5日召开的院士大会上,工程院土木建筑学部有院士提议,应就奥运场馆建设中存在的问题,把相关意见整理后向有关部门反映汇报。而此间温家宝总理提出的建筑应遵守的“八字箴言”———经济、实用、安全、美观———恰恰为专家们的建议提供了依据。

7月,4名院士的信件递至国务院负责人的案头。这封信指出:由求大、求新、求洋而带来的安全与浪费问题,正在逐步成为2008北京奥运会场馆建设中的“硬伤”。当工程进入实质的施工阶段时,这些问题就表现得越发明显,其中尤以“鸟巢”为甚。它不但用钢指标惊人,建筑的稳定性和安全性也难以保证,实属不必要的巨大浪费和冒险。

据清华大学一位著名建筑师称,“上书”本可征集上百人的签名参与,但4名发起者本着低调的指导思想,没有扩大其范围。

面对媒体的追问,这几位权威人士同样表现得非常低调。周干峙对本报记者称,“现在还不到出来说话的时候”。王梦恕说,“我们的建议是本着‘帮忙不添乱’的原则,既然政府已经接受了意见,不希望再有过多的炒作。”

但这种“低调”已经取得了效果。有报道表明,国家体育场的调整方案已形成,主要涉及去掉开启式屋顶和将口子开得更大两方面。哈工大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沈世钊说,“鸟巢”设计者——赫尔佐格和德梅隆设计公司与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专家,已基本接受了现有的优化方案。

“鸟巢”与“巨蛋”的不同命运同样是一批两院院士,在2000年6月10日,曾为国家大剧院上书中央。

那份建议书指出了大剧院存在的“不科学、不合理”之处,共分为五部分:一、设计中面积与造价的严重超标;二、造价高昂源于原设计的不合理;三、无法修补;四、国内外反对声强烈。而在信的结尾处,也就是第五部分,院士们特别指出:“这不是学派之争,而是科学的设计和不科学的设计之争,是建筑需要讲求功能合理、经济节约还是脱离中国实际、无视中国传统文化之争。”

信后附有两院49位院士的签名,其中包括何祚庥、吴良镛、周干峙等人。

“遗憾的是,4年后的今天,形如巨蛋的大剧院已基本成型。”英国泰瑞法瑞建筑设计公司中国区董事、英国皇家特许建筑师吴晨说。

“一种追求新、怪、奇的建筑风气,从国家大剧院开始,已逐渐蔓延到全国各地。”何祚庥说。

“而本届政府履新后所倡导的‘科学发展观’,包括其更为务实的作风,对社会风气有了改观。温家宝总理提出的‘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等五个‘统筹’,也被作为推进各项事业的改革和发展的框架。在这种大风气下,院士上书和政府对‘鸟巢’的重新审视才顺理成章。”一位政治学者认为。

2004年,适当控制投资总规模,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坚决遏制部分行业和地区盲目投资、低水平重复建设,也成为国家宏观调控的重点之一。来自北京市发改委的消息说,此次设计方案改变后,“鸟巢”原本38亿元的预算将减少到31亿。

事实上,目前所调整的奥运场馆不只是“鸟巢”,“瘦身”将涉及整个奥运工程。

8月4日,五棵松文化体育中心的中方设计师———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胡越表示,该中心方案调整正在论证中。此前有专家指出,按照原有设计,中心四周的大屏幕视频会对周围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不符合“以人为本”的要求,而且造价昂贵。而其中篮球馆上面三层的商业店铺可能会全部砍掉。同一天,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的中方主设计师表示,北京有关部门已就“水立方”方案调整开过论证会议,但目前尚无正式方案调整的通知。另据北京奥运经济研究会副会长杜巍说,目前北京符合奥运会要求的游泳馆有1000多处,从中选择几十个作为奥运会的游泳训练场馆毫无问题,没有必要再新建游泳馆,这样可节省数十亿的开支。

官方称,利用现有场馆、新建场馆适当调整标准与尺度———此两项节约出的资金,将用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

“院士上书这件事的历史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希望这是城市建设发展史上的重大转折点。”吴晨说。

北京奥运会该承载什么?

7月27日,北京市市长王岐山在中共北京市委九届七次全会上表示,北京奥组委及其他相关部门必须牢固树立“节俭办奥运”的观念。这位同样以务实著称的新任市长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要尽可能利用现有体育场馆,减少重复建设;二是新建场馆标准要适度,在满足赛事需要的前提下重新调整项目规划,千方百计降低工程造价;三是新建、改建场馆要充分考虑赛后利用。

事实上,2003年8月,温家宝总理在国务院一次办公会议上强调了“节俭办奥运”的方针。有分析认为,这次“上书事件”是高层意向落到实处的重要契机。北京奥组委甚至希望205亿奥运会场馆建设投入能够再压缩20亿到30亿元。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北京奥组委设想之中的重大变化,可能包括将水上项目的赛地由原计划的顺义区改到通州区。

“相当长的时间里,北京奥运会承载了许多的东西———包括强国的梦想、富强的渴望、崛起的自豪等等,这当然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我们的一些理念偏离了当代中国人在刚刚富裕起来后应有的理性。”以保护北京四合院著称的学者华新民说。

国家体育场开建时,一位北京奥组委专业人士曾表示: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可开启屋顶的建筑,奥运“鸟巢”要孵“金蛋”。而耗资两亿美元的五棵松篮球馆大屏幕,同样计划建为世界第一大电子屏幕。按照政府要求,北京奥运场馆的竣工时间原定于2006年底———这一时间表也曾被专家提出异议,因为“2008年奥运会开幕前一年半的维护,需要投入大量资金”。

“难道办奥运就要抛弃许多原有的东西吗?”华新民说,“它只是为期20多天一次体育盛会,而北京的建筑、文化、民俗已经有数千年历史。”

8月8日,国际奥委会秘书处一位官员对本报记者称,“我们欣赏中国节约务实的办事方针,即将进行的雅典奥运会就是一届平实而热情的盛典。”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8日下午出席在雅典举行的新闻发布会时,就如何看待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暂时停工的问题时说,北京奥运会筹备工作进展顺利,国际奥委会对其场馆建设并不担心。

“贯彻勤俭办奥运,只会使工作做得更好。”8月5日,北京奥组委副主席蒋效愚对媒体称。

反思场馆决策过程“场馆的‘瘦身’及‘节俭办奥运’理念的落实,是个不错的开端。”一位建筑界人士说,“但‘鸟巢’等建筑方案是如何通过层层筛选的,值得反思。”

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关肇邺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拿“鸟巢”方案来说,关肇邺、周干峙和中国工程院沈世钊三位院士是评审委员会的委员。其中,他本人担任评审委员会主席。13名评委中,7名为中方代表,6名为国际专家代表。但在7个中方委员中,只有3位院士为技术专家,另有2位委员为行政官员,2位为企业代表。“投票是无记名的,不过我们看见6个外国评委都是投‘鸟巢’。这样,只要有1个中国评委投票给‘鸟巢’,它就会中标。”他说。

周干峙介绍,在13个入选方案的最终评选中,第一、第二轮投票的结果,‘鸟巢’的设计方案都不是最优的。在第三轮,“中方某评委表示支持‘鸟巢’方案,紧接着6个外国人就蜂拥而上,说这个方案好。”

“从程序上看,整个过程无可厚非。”一位著名建筑师认为,“但程序是由人来操作的,选什么样的评委也是由人决定的。”

而在此前进行的市民投票中,共发放选票7000余张,收回6000余张,“鸟巢”方案以3506票获得群众评选第一名。吴晨认为,媒体在其中起到了一定作用。“翻开那时的报纸,几乎所有文章都在宣扬‘鸟巢’的优点———新颖、奇特、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甚至说具有‘中国的冰花纹’,‘故宫的神韵’。而其他设计方案几乎只字未提,给受众带来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但也有媒体专业人士不完全同意这个意见,理由之一就是,第三轮投票选出的三个方案,曾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公开展览5天,上述的选票都是在现场发放回收的。

中国工程院一位院士认为,作为中国工程界最高科学咨询机构,中国工程院应对一些重大项目拥有评议权,这是加强监督机制的环节之一。毕竟,事后“上书”的效果不如未雨绸缪。

孔子的恸哭

 《论语·先进》: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又说: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孔子痛哭,是一个事件。
  
  颜渊为孔子第一高足。颜渊之死,令孔子几乎失态。可以概见老师弟子间相交之深。一种说法认为:孔子所以呼喊“天丧予”,是“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论语集注》),也通。但是不如看作孔子此时之痛,就是真情哀悼学生,未必就是理性掺予的呼天诉求,更有意味。
  
  《论语说解》引胡氏曰:“痛惜之至,施当其可,皆情性之正也。”这是一种说法。西班牙著名作家、思想家乌纳穆诺在他的哲学著作《生命的悲剧意识》中,对“哭泣”有过形上分析,可以移来了解孔子的痛哭。
  
  哭泣是一种行为,它属于心的价值,理智于此没有任何效用。但在理智的定义制造者或博学的标签贩卖商、天生的虚饰的卖弄学问者那里,往往就要否定心的价值。乌纳穆诺说:“他们总会使我想起那么一个人,他想去安慰一位丧子的父亲,却对孩子的父亲说:‘忍耐点,朋友,我们迟早都是要死的!’如果这位父亲因为这种唐突而愤怒的话,你是否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是一件鲁莽的事情。即使是公理也有时候会成为鲁莽。……事实上,也有人只以脑袋来思考,或者是以其他任何可能有的专门器官来思考——当其他人以整个身体和整个灵魂,以血、以骨髓、以心、以腹、以生命来思考的时候,仅以脑袋来思考的人,必然会成为定义的贩卖商。”
  
  乌纳穆诺还说到与梭伦有关的一个故事:
  
  “一位腐儒看见梭伦为了一位死去的孩子而哭泣,就向他说:‘如果哭泣不能挽回什么,那么,你又何必如是哭泣呢?’这位圣者回答说:‘就是因为它不能挽回什么。’很显然的,哭泣是有用的,即使它只是减轻痛苦;然而,梭伦对于腐儒的答语是有着极深刻意义的。我确信我们可以解决许多事情,如果我们都能走到大街上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悲苦——也许这只是个人的卑微的悲苦,然后,在哭泣悲叹中、在向上帝的悲号与祈求中,让每一个人都结合在一起。这样子,即使上帝听不到我们的哭喊,但是,它是愿意倾听我们的哭诉的。圣殿之所以尊贵庄严,就因为它是人们共同前往哭泣的地方。一首普遍为那些受命运折磨的人所唱的乞怜之声(指求上帝矜怜的祈祷或乐曲),它的意义(价值)并不亚于哲学。单是治愈病痛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学习为它哭泣。是的,我们必须学习哭泣!也许,那就是最高的智慧。为什么?问问梭伦吧。”(《生命的悲剧意识》上海文学杂志社,1986年10月第一版,内部参考资料。译者不详)
  
  在乌氏看来,哭泣一种智慧,而不是知识。它是生命的悲剧意识的自然流露。有没有生命的悲剧意识,人生感觉是不一样的。乌氏说:“所有哲学与所有宗教的个人的与情感的起点,就是在于这一种生命的悲剧意识。”
  
  哭泣,与死亡有关。孔子的哭泣也不例外。
  
  孔子多次提到“天”,“帝”,“后帝”,也曾说过:“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畏天命”等。颜渊死后,孔子呼天,说:“天丧予”。这里都是富有宗教情感的吁求。所谓宗教情感,是人意识到生命的悲剧和理性有限性的智慧,是人感到“天”“帝”的伟大和人的卑微的智慧。它与知识无关。传统有一个说法,叫“根性”或“缘分”,其实说的也是智慧。信仰的获得,就是关于智慧的,而不是关于知识的。孔子的哭泣,在“天”的对象下,表现为人的悲剧意识,这是习于知识训练的人难于理解的。所以孔门弟子们有人发为疑问:“子恸矣!”(老师哭得太悲痛了!)孔子的回答与梭伦不一样,但却有同样的悲剧意识:“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与?”( 我哭得过于悲痛吗?我不为他悲痛为谁悲痛呢?”)
  
  儒学在后来的演绎中,越来越丧失哭泣的能力,越来越远离存在的悲剧体验,越来越傲慢,越来越试图僭越神的位置,是传统演化无可规避的宿命。这一趋向或者与道家思想和佛教思想的介入不无关系,话题过大,此处不做讨论。
  
  感觉到“天”“帝”的存在,可以令人走向谦卑,而谦卑,是与悲剧智慧相关联的生存方式。
  
  死亡,无可挽回。“生命本身就是缺憾,只是我们之中的某些人能够感悟到这份欠缺,而其他的人却不能够。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假装不知道这份不完美,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便是伪善者。”(同上)
  
  面对生命的逝去,帝王官僚不会哭泣——哭泣时,已经由帝王官僚回归为人;
  傲慢的人不会哭泣——哭泣时,已经于瞬间转为谦卑,而傲慢,轰然坍塌;
  过于理性的人不会哭泣——哭泣时,理性已经消弭于感性之后;
  习于纯粹知识的人不会哭泣——哭泣时,悲剧智慧已经登场,而知识已经退隐;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会哭泣——哭泣时,教科书给定的观念已经风化无存,人之为人的真情开始迸发;
  伪善者不会哭泣——哭泣时,他已经开始憎恶那一份伪善,心的价值开始被召还。
  
  曾见有人以为:人死了,是辩证法的胜利。但辩证法的胜利与智慧无关,与人的悲剧无关。这是两套话语。
  
  人的丰富性,很大程度流露在哭泣中。
  
  哭泣,是一种向下沉潜的悲剧,是心的价值的朴素而又华丽的乐章,是一种存在的冒险(因为知道死亡而又不知道归宿的境遇矛盾)。
  
  孔子因为这一场哭泣,表露了心的价值,由此可以窥见孔子趋近于天道的谦卑、感性的丰富,以及,对存在悲剧的生命感觉。也恰恰因为这一场哭泣,儒学,非宗教性的一面更表露无疑。孔子是一个富有种种情感包括宗教情感的人,而不是教主或神。孔子不是信仰的对象。孔学经典也不是信仰的经文。孔子因为这一场哭泣,将自己定格为一个感受丰富、智慧充盈的人,而不是可以接受馨香祷告的神。正因为二十五个世纪前的这一场形而上的哭泣,二十五个世纪之后,孔子依然赢得人们的尊敬和喜爱。现代人在眼花缭乱的知识的递嬗变化间,在官场和职场的机器感觉世界中,在背离上帝的傲慢之际,在感性开始僵硬,感受开始麻木,交往趋于冷漠的时刻,需要学习哭泣的智慧,学习谦卑,学习怎样获得悲剧意识,学习孔子的哭泣。
  
  孔子的哭泣,因为卑微而不朽。
  
  注释:
  ·乌纳穆诺
  (1864-1933)西班牙哲学家。曾任萨拉曼迦大学校长,后因著文反对西班牙内战,被解除校长职务,并遭软禁。乌氏哲学直接面对生命情境,对矛盾苦痛的生命、生命的悲剧意识有特殊的关注。著有小说《迷雾》和哲学著作《生命的悲剧意识》等。

村上春树访谈:我站在鸡蛋一边

  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提供,松村映三摄)

  自从《挪威的森林》被翻译出版,村上春树就成了畅销书的代名词,连同最新的《东京奇谭集》,迄今已有32部村上春树的作品被翻译成中文出版。青年读者不仅津津乐道于村上春树的作品,还在现实生活中竭力模仿小说中人物的行为举止和生活方式。
  事实上,村上小说中并不只有爵士乐、美食佳酿、青春性爱和旅行。反战与日本的战争历史,也一直是村上关注的议题。他曾在今年7月接受香港媒体采访,对石原慎太郎提出了批评,并对日本的民族主义感到担忧,他还表示,下部小说将表现反民族主义的主题。
  迄今为止跑完过25次马拉松、完成4次铁人三项赛的村上春树,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作家,执拗、固执己见。他始终坚持不改不接受媒体面对面采访的习惯,而是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回答了本报记者的书面采访。
  记者:你从阪神地震开始关注日本社会问题,随后又采访沙林毒气事件等。从《神的孩子都在跳舞》到《海边的卡夫卡》,故事的主角,个人的处境也开始跟社会议题息息相关。你如何解读和看待自己在创作历程方面的转变?
  村上:我以多种写法,描写多种人物。读者从中读到什么,看到什么,是读者各自的问题。我当然有我自己的世界观、历史观和政治见解等,但是这些有时跟我的故事有直接的结合点,有时却并没有。所谓故事,应该突破所有制约,完全自由,这是我强烈的信念。讲故事和小猫散步是一样的,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就好。
  记者:你的小说原本被视为“私小说”,如今逐渐走向社会,你希望传递的是什么讯息?
  村上:我所写的小说完全不是“私小说”,毋宁说是与“私小说”完全相反的。
  记者:你平时早上创作,下午做翻译,你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文学作品,乐此不疲,可以聊聊其中的趣味吗?
  村上:把一种语言写成的东西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这种工作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一直做也不厌倦。为什么这么喜欢,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记者:你现在开始亲临现场感受,甚至进行纪录式的采访,这样的转变是如何形成的?
  村上:我几乎没有过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写进小说这样的事。也很少为了写小说而取材。《发条鸟年代记》中写到蒙古和旧满洲,完全是通过想象写成的。访问中国和蒙古,是在书出版以后的事情。
  记者:你曾说过,除谷崎润一郎,日本作家似乎没有什么作品打动过你。而你受英美作家的影响最大。如今你50多岁了,你还是这样地摈弃你的民族文学吗?
  村上:除了谷崎之外,我还读过很多日本作家的作品,只是特别喜欢谷崎的作品一些。不过,我基本上没有受到日本作家的作品的影响。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年轻时下定决心“不受别人影响”吧。可能我这个人性格有点古怪。
  记者:有评论认为,你是第一位完全认同美国文化的日本作家,但通过你的随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你对美国社会的批评,可以说说其中的原因吗?
  村上:我对美国文化完全认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不过,正如我一再所说,因为在翻译美国的小说,经常由于工作关系去美国。在那边也有不少朋友。
  美国也和其他国家一样,既有杰出的、令人愉快的人,也有不怎么好的、令人不舒服的人。大部分都是些极其普通的人。我觉得,这种比例大概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差不多。我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在很多地方生活过,我觉得人的本质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记者:在中国,你被定位为“小资情调”的畅销作家,你自己希望如何被定位?
  村上:我只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写自己喜欢的故事罢了,并不是抱着什么目的去写的。不过,基本上我非常重视和尊重个人的自由。就像是有一堵结实的高墙,如果有撞上高墙而破碎的鸡蛋,我往往是站在鸡蛋一边的。
  记者:你曾经说,你尝试了多种不同技巧的写作,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将故事本身变得复杂,写一部多层次的“综合性小说”。你准备得如何了?
  村上:我所谓的“综合小说”,是将在社会与人的关联中产生的所有现象,进行立体性描述的小说。这种小说什么时候能开始写,我还没有把握,但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能做到这一点。故事可以有很多种讲法,我希望能更具复合性地去追求它的可能性。
  记者:你的作品,无论是在日本本土,还是被翻译到德国、美国、韩国、中国等国,都很畅销。但也有人讥讽说,你是迎合了西方人的口味,是国际化的流行的东西。你自己觉得,你的作品能在世界范围内畅销的原因是什么?
  村上:我的书为什么在全世界畅销?原因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读起来很有趣吧。我自己在写的时候就感到很有趣。我总是一边写小说一边对“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充满期待。
  我的书首先在日本畅销,然后在韩国和中国流行起来,然后才开始在欧美火爆。是以这样的顺序在世界范围内流传的。因此,不会是特意迎合西方人口味去写的。
  记者:1994年,你曾经前往中国内蒙古旅行、采访,并写下了中国纪行,中国北方的食物明显不对你的胃口,不得已用压缩饼干充饥。如果有机会的话,是否再次到中国进行一次不被打扰的静悄悄的旅行?
  村上:我对中国非常感兴趣,一直都在想有机会再去一次。说起我吃不了中国菜,大家都表示难以置信。因为很多日本人想吃中国菜而去中国旅行。为什么我不能吃中国菜呢?这是一个很大的谜。究竟是为什么呢?
  记者:歌德说,他的诗歌每次被翻译成异国语言,就重新焕发了一次生命。你是这样想的吗?你最满意的是哪个国家的译本?
  村上:我一直认为,只要是有力量的作品,就可以逾越翻译的障碍。即使语言不同,人所写出的东西,人不可能不能理解。我自己也是翻译家,我认为这是确凿无疑的。因此,我一直在努力写出更有力量的作品。
  记者:你获得2006年度弗朗茨·卡夫卡文学奖。请问卡夫卡及其作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对你有多大的影响?
  村上:卡夫卡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说老实话,对于文学奖我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我重视的只有读者。只要有一些质量上乘的读者跟随,我没有其他什么期望。对于仪式性的、形式上的事物,我从性格上就不怎么喜欢。所谓小说家,是以人的心灵这种无形的东西为对象的职业。把它用“文学奖”这种有形的东西去评价,我认为并没有多大意义。
  记者:你热爱的女性是怎样的?是否就是《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中的那个女孩?
  村上:我喜欢的女性,在现实世界中几乎不存在。还是猫和音乐更轻松,更好些。
  记者:你是一个酷爱运动的人,曾经多次跑完马拉松比赛的全程,你现在还采用这样的方式健身吗?
  村上:迄今为止我25次跑完了马拉松。铁人三项赛曾完成4次。要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写小说,无论如何都需要集中力和持久力。当然,不是说有了集中力和持久力就能写小说,但是体力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好得多,因此我一直坚持运动。
  记者:如果当年小说不成功,你
还会继续写吗?如果不写小说,你会选择做什么?
  村上:对于现实的人生,我已经有太多疑惑之处。如果再加上“如果那时候……”的假定,简直是不可收拾了。
 

格拉斯:我不会闭嘴!

  2006年9月4日晚上8时,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自传体新书《剥洋葱》的首次公开发布会暨朗诵会在著名的柏林剧场举行。这次活动名为“蓝色沙发”,由《时代报》和贝塔斯曼书社共同组织,德国电视二台文化节目《视点》的主持人沃尔夫冈·赫尔勒斯主持。
  《剥洋葱》中涉及格拉斯武装党卫军生涯的篇幅尽管只有短短两页,但也注定成为今年德国文学界浓墨重彩的一笔。
  晚上7时半,剧场外开始聚集起等待入场的人群。没有人大声喧哗,每个人都很平静。几名抗议者举起大幅标语“格拉斯:你就是德国”提醒着行人,今晚的这场活动并不寻常。
  “你就是德国”是德国各界名人在2005年9月德国政治和经济低迷时所做的一个公益广告,言下之意是,每个人都代表着德国的形象。广告用这样的方式来鼓励人们重拾信心。时隔一年,这句话便被反纳粹抗议者用来影射因为新书而深陷形象漩涡的格拉斯。
  德国《焦点周刊》的一项读者调查表明,超过半数的普通德国人对格拉斯的行为表示理解,而且年轻的被调查者比55岁以上的被调查者表现得更宽容。
  晚上8时整,柏林剧场大厅中挤满了等待入场的人群。大厅一角摆满了刚刚出版的《剥洋葱》。15分钟之后,能容纳数百人的柏林剧场一层已经座无虚席,二层则架满了各大新闻媒体的长枪短炮。当格拉斯穿着标志性的褐色格子西装缓缓走上舞台时,全场自发响起了长达数分钟的掌声。
  赫尔勒斯在第一个问题中单刀直入地问格拉斯:这次“迟来的自白”和随之掀起的轩然大波究竟是不是新书的炒作策略?格拉斯并没有马上正面切入这一问题,而是介绍:自己用3年时间来写作这本书,其间出版社一直在进行各种宣传。尽管在宣传策略上自己和出版社有过不同意见,但他的最后结论是———“一切都可以炒作,唯独书籍除外”。
  提问中,主持人的措辞相当小心翼翼,绝大多数问题均以“评论家称……”来开头。在被问到对近期风波的看法时,格拉斯以高姿态严词驳斥了一些批评家对他“隐瞒事实”的指责。他说:自己并没有想到,一些评论家会用“低于自身水平”的论据对他进行抨击。这个回答令他获得了提问环节的第一次热烈掌声,事后也被许多德国媒体报道制成标题。被问到“为什么对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一直保持沉默”的问题时,格拉斯毫不客气地说:如果评论家和媒体记者非要用自己的固有想法去解读他的书籍,那么他们就必须“自己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这一强硬的回答让坐在对面的主持人顿时陷于被动,也第二次引起了观众的掌声。
  格拉斯坦陈,过去的数周对自己而言并不简单。他没有想到这本书会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和争议,这场风波对他触动很大。但在这段时间内,他收到了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的来信,这些来信给了他“坚定的支持”。格拉斯说:“我还会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我不会闭嘴。”
  

  格拉斯在“蓝色沙发”上朗诵了4节《剥洋葱》

德国之声采访李锐:胡锦涛他们都是戴红领巾长大的

曾深入中红墙内权力系统中心的李锐讲述毛泽东、中国时政和传统

本网9月9日毛泽东去世30周年之际曾刊登专访毛泽东前秘书李锐的摘要,很多读者来信希望看到采访全文。现刊出全文以飨读者。 采访中李锐的精彩语录:“我认为比尔盖茨就是最好的共产党员,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共产党员”:“邓小平是毛泽东最喜欢的两个人中间的一个”:“胡锦涛比江泽民控制得还紧啊”:“毛泽东这个人物你还得研究几百年”:“中国的情况,只要经济不乱来,慢慢发展”。

在北京一个约定地点,年近九旬的李锐老先生如期而至,一个小时的访谈中始终精神饱满,思路活跃,声如洪钟,向德国之声记者讲述了他对毛泽东和当下时局的看法。以下是根据采访录音纪录整理,个别不准确处由本网编辑部负责:

专制社会主义

什么叫社会主义,现在世界上社会主义多得很,好几十个吧,甚至上百个社会主义。大体上我们讲社会主义呢,一个就是十月革命之后,苏联到中国的社会主义。这个社会主义的特色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无产阶级专政,计划经济,消灭私有制,中国嘛,还更厉害一点,人民公社啊,那是完全兴无灭资嘛,这是一种社会主义;另外一种社会主义就是第二国际的开始-社会党,欧洲很多国家,特别是北欧西欧,也很多;再有一种社会主义我也搞不清楚,就是非洲也有一些,拉美也有一些,或者叫做民族社会主义吧。

我们这种社会主义叫什么社会主义呀?讲得难听一点叫做专制社会主义,或者暴力社会主义。现在我们要公平,要富裕,这是邓小平提出来的。实际上中国富裕谈不上,中国经济的发展现在问题很多,当然比过去好得多,从GDP的总量来讲,现在中国占全世界第五位,但是你一人均就没了,一人均就是世界上很后面了,所以说富裕这个东西很难讲。

而且我们现在经济的总量来讲,它付出的代价很大,资源的浪费很大。我们的GDP是全世界的百分之四点几,不到百分之五。我知道一个数字,我们用掉的煤炭是全世界的百分之三十五,这个数字不得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腐败。

权贵社会主义

所以很多人说中国我们现在的社会叫做权贵社会主义,这个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有权的人他就便于腐败,官商结合,权钱结合,这个现象我是住在家里面年纪也大了,不知道,是从报纸上看到一点,另外看的是凤凰卫视。美国之音我现在也不听了,耳朵也不行。

就是我们自己的报纸上看,这个问题也非常严重,腐败的问题非常非常严重,所以你要说中国现在的社会是什么社会主义这谈不上,首先把什么叫社会主义搞清楚,所以我倒相信邓小平讲的话,不要问姓社姓资,最重要的把经济搞好,大家有饭吃,大家小孩子能够上学。

我大学读书有革命,没有共产党自己成立共产党,我正式入党的时间是1937年2月,老资格吧,这转眼快70年了。革命,要革命,那个时候论革命蒋介石是不行的。共产党在革命的阶段之所以取得1949年的胜利,打的旗号是什么呢,就是建立独立的、自由的、民主的和富强的新中国。毛泽东还有理论嘛,叫《新民主主义论》,后来还有《论联合政府》。

毛泽东与斯大林的不同

但是1949年以后,这个全国人民政权到手之后,实际上走的是什么道路呢?就是从中国人过去所说的“打天下,坐天下”,我天下怎么打下来的,我就怎么统治这个天下。那个时候毛泽东有文章,叫做一边倒,就是倒向苏联。苏联这个社会主义,现在大家清楚,它垮掉了,它从列宁到斯大林发展的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专政,就是共产党专政,就是领袖专政。斯大林比列宁更厉害了,他是真正消灭异己,全部杀掉。

我们呢,从体制上来说和苏联是一样的,政治的体制叫做无产阶级专政,实际上就是共产党专政。共产党专政实际上就是毛泽东专政,而且最后发展到文化大革命。我是文化大革命时给关起来了,很多细节我不熟悉,但是这个我知道:林彪那个时候叫什么“大海航行靠舵手,早请示晚汇报”,而且传达不能过夜,而且那个时候叫做什么社会主义下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而后来就说共产党里面有资本主义,要专政嘛,而毛泽东这个专政比斯大林还不同一点,甚至还厉害一点,这是他搞思想控制,要控制人的思想。而这个东西他在早年就有这个思想。林彪不就说嘛,四个伟大: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伟大的统帅。他后来说呢,那三个伟大没什么味道,我就是要“伟大导师”。所以这一点和苏联专政还不同,他真正把人的思想都控制住,“一句顶一万句”,“早请示晚汇报”。

那时投入文化大革命的人,对毛泽东五体投地呀!美国也有红卫兵呀,法国也有啊,法国闹得很厉害,影响到国际,所以毛泽东的厉害就是这一点。要么就完全拥护他,要么心里有意见我还不敢讲,而且还作违心的检讨。

现在有一本高文谦写的书叫做《晚年周恩来》。周恩来心里不明白吗?他不了解毛泽东吗?他不知道毛泽东做的这一套对还是不对吗?他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当丫头,你要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我们有三个垄断

其实中国就是这样一个问题,而且这样一个现象只有在中国才能产生,西方不可能。因为西方的历史发展和中国不同。法国也搞过一百多年,乱过一百多年,当时有孟德斯鸠呀,有卢梭啊,还讲人权啊,自由啊。中国几千年就是皇帝重要,三纲五常。毛泽东是比什么皇帝都厉害,要你思想上服从他,这一点世界上和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做不到的。就是刘少奇讲的,共产党人做驯服工具。学雷锋是什么呢,雷锋就是当螺丝钉,当螺丝钉,就是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独立的思想,任何人都要服从,而且心里面思想上服从。有一点头脑的人也要讲假话,培养伪君子,所以这一点中国的特色,世界上任何国家做不到这一点,毛泽东只能在中国产生。

现在我们经济上是变化了,政治体制没有变化。我们有三个垄断,一个政治的垄断,一个经济的垄断,一个文化思想的垄断。现在经济上是松了,现在的局面是政治的垄断和思想的垄断。我的书“李锐讲毛泽东”为什么在香港出呢,这不是很简单吗,我是老革命,我过去是中央委员,我还是中共委员,现在把我的书全部禁止,我的有关庐山会议的书都不让出版了。所以毛泽东的阴影就是这个,为什么造成这个局面?这里面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像西方叫中国是PARTY STATE,党国嘛,党在国家之上,什么东西都是党领导。

中国的土壤是什么

中国的土壤什么呢?具体来讲,第一是农民。严格地讲农民是一个从人类历史社会上来讲一个落后的阶层。中国的农民基本上是文盲,而且农民们是眼睛向上边,靠一个人来管,还需要一个皇帝。中国的农民战争每次就是打倒一个皇帝又出来一个新皇帝。刘邦也是这样,朱元璋也是这样。毛泽东非常欣赏朱元璋,毛泽东实质上他的作为就是个农民领袖,他自己讲得很清楚,他就喜欢痞子运动,农民他只能靠痞子运动。破坏-痞子运动就是破坏性的。

另外还有一个土壤就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国的知识分子有史以来都是孔子的东西,从思想来讲受孔子的影响,也受专制体制的影响,士农工商。一当官以后你就不自由了,你就在那个体制里面活动了。中国的知识分子和西方的知识分子不同,就是很难有自己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的发展,不维护自己的独立思想和有独立行动,没有这个传统。稍微有一点,成不了大气候。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历史上,明朝末不就是由东林党么,也有个别的。解放以后也有个别的,你们知道有陈寅恪,他原来是中山大学的教授,解放之前,他不去台湾,留下来了。他的父亲是陈三立,祖父是湖南的巡抚陈宝琛。这么一个有名的家庭出身,解放以后,郭沫若就给他写信,让他到社科院当历史研究所所长,他就回一封信说-这是钱锺书告诉我的-我当这个所长可以,但是我这个所不需要马克思主义,而且请你请示毛泽东刘少奇,经过他们批准了我就来。顶呱呱的一个人。钱锺书算比较独立了,但是他也只能告诉我,他没办法。郭沫若(献媚)到那个程度大家都知道。在党内,像我们这样的人,爱讲点怪话,就把你关起来了,没什么办法。所以这就同西方不同,就像鲁迅讲的,中国人习惯当奴隶,当奴才,这个局面现在没有改变。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有了一个转变

这个会议的决议起了很好的作用,大家都知道了,一个是包产到户,另一个就是胡耀邦平反冤假错案。这个会议从思想意识形态上,从毛泽东的统治之下解放出来,总结起来就是否定文革的十年浩劫,这个是了不起的。这个决议的全部过程我参加了,那个时候我是能源组的组长,那个时候我是在能源委员会当副主任,管煤电油。我一直参加这个全过程,所以那个时候呢,对毛的评价不整齐,譬如什么三七开呀或多少开呀。

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大家知道方毅,科学院的院长,是老革命。他怎么讲毛泽东呢,说他就是一个暴君,这个说法很厉害了,像秦始皇么,毛泽东就是一个暴君。

黄克诚大家知道么?黄克诚包括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压20多年。他听到方毅的说法就受不了,他马上写长篇文章维护毛。这个事情我的书里面也有。另外,朱老总的秘书揭发了一个事情:那个时候每逢五一和十一就要开纪念大会,纪念大会就要有一系列口号。1950年五一节的口号汇报给毛泽东看的时候,毛泽东在这个口号最后加了一条:毛主席万岁。这是朱老总的秘书揭发出来的,后来我都写到我的书里去了。

当时参加讨论对毛泽东评价的人中,像方毅、朱老总的秘书和我属于一派意见。我对庐山会议的内情有个长篇的发言,20000字,揭发了内情。另外一部分人黄克诚可以做代表。老同志里面,受过那么多年的打压,但是他还要维护毛。

邓小平是毛泽东最喜欢的

邓小平是毛泽东最喜欢的两个人中间的一个。毛泽东最喜欢的人一个是林彪,一个是邓小平。所以在文革时候,邓小平是没有被提名字的,当时叫做“打倒刘少奇,打倒党内另一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而且批邓的时候还保留他的党籍。毛喜欢邓小平,邓小平的左,在历史上和毛也差不多,党反右派就是邓小平主持的。所以邓说“反右派扩大化”了么,因为他不愿意彻底否定,彻底平反,他不愿意。所以那个时期邓小平有一句话:“对毛泽东的评价,对历史的清算,宜粗不宜细”。那个时候,大家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因为你再争下去很麻烦,搞不好党内要分裂,而且很难统一。我听说后来十年以后邓小平在北大开过一次会还讲过这样的话,说“毛泽东的问题是我们这代人不可能彻底搞清楚的,等到以后的人来办吧”。

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人,例如我的好朋友、历史学家黎澍,我们当时觉得这个决定赶快通过,这是好事情。那个决议是评价批判毛泽东的开始,来总结过去的历史,来总结毛泽东,评价毛泽东,清算毛泽东的开始。

现在对毛泽东评价的书就很多了,两面的都有,维护他的,彻底清算的都有。我呢,好像就在中间,偏这边一点,而不是很彻底的。

应该公开历史档案

你要把历史搞清楚,首先你要把档案公开。苏联现在档案保密极少一部分,其它全部公开了。有一个同志是研究历史的,我和他很好。苏联垮台以后,他去过前苏联两次。他回来跟我谈,他看到这么一个档案,就是那个时候红军和白军打仗,十月革命以后,红军往西边赶白军的时候,打到一个城市,红军不动了。为什么呢?那个城市里面的妓女很多,都嫖娼去了。于是指挥官这一个电报给列宁,问怎么办?列宁回一个电报,谁也想不到他这么回的:把妓女统统杀掉!这个档案现在公开了,中国的档案,毛泽东的档案,多了。我去过档案馆,我是知道的。所以真正要把中国的我们共产党的几十年的事搞清楚,把毛泽东的问题搞清楚,档案不全部公开,就不可能完全真实。

那本《晚年周恩来》是香港出版的,作者高文谦是负责写周恩来的年谱和传记的,他现在在美国搞文学去了。这本书中,关于文革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关系,那些文革的内情啊,都写得相当具体。我没有细看,我翻了一下,他写的符合事实。

我现在写的就是我掌握的情况,我只能根据我掌握的确确实实的情况来写,我没有看到的,我没有事实根据的我也不好写。所以历史,真正要把历史搞清楚,那还得后代,而且档案不能毁,档案毁掉了很麻烦,档案我知道毁掉了一些。

我们现在的这个政府是怎么来的?共产党把蒋介石打倒了,新中国是这么来的么,人民政府这么来的么,党现在这么存在的么,你若把这个党把毛泽东搞掉了那我怎么办啊,江泽民怎么办啊,胡锦涛怎么办啊,他不敢。这个还同中国传统意识传统习惯有关,而且还特别同这个党有关系,其实党还是专政,党说了算,这个问题我是反对的,15和16大我有两篇讲话你们大概都可以看到。(李锐从包里拿出两本书送给采访记者)这是我这几年的文章,送给你们,你们不要打架啊,两本看你们怎么分配。这个是我最近几年里我的文章,这里面也有谈毛泽东的,主要是对当前的政局的看法。中国应该走哪一条路,文章里面都有一些回答。

三个问题

我最近这几年在许多场合,大会小会大文章小文章,讲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和进步依靠什么,括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各方面。从西方到东方,尤其是近代到现代,到底依靠什么。第二个问题在西方问题不大,在中国特别是过去的社会主义阵营和法西斯国家,就是主义和理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人类社会历史进步到底起什么作用,能起什么作用,我们应该怎样看待主义和理论对我们社会生活对人类历史发展起什么作用。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宪法写的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还有就是三个代表。依靠这些东西?西方宪法里没有主义的,不管这个玩意的。第三个问题要搞清楚,党是个什么东西,党对国家对政治体制对人民生活起什么作用。

这三个问题不搞清楚,中国向何处去这个问题也解决不了。这是我最近几年我的文章意见里面都有的,这是我公开的。

我的结论是什么呢?第一个问题,现在我们也比较懂得了,但是呢没有完全按照这样做。我们嘴巴上都讲,比如最近江泽民讲三个代表,这个也还是可以了是吧,什么先进文化,先进生产力。还有胡锦涛最近的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和谐社会。这个还可以,比过去不同么,过去是以阶级斗争为纲。什么叫纲,就是打鱼网,绳子一拉,网就收了。毛泽东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就是世界上要进步,就必须要阶级斗争,要斗,八亿人不斗还行么?过去我们的进步,靠暴力革命,这是马克思所讲的。而暴力革命在实际上所起的作用是破坏主义,以暴易暴。打倒一个旧皇帝,打倒一个蒋介石,出来一个新皇帝,新皇帝更厉害。

中国人是不喜欢改良的,要革命。但人的历史的进步靠什么呢,不是靠暴力,而是靠改良,怎么样才能改良呢?依靠什么呢?那就是五四运动中提出的自由、民主、科学和法制。

我们知道市场经济现在已经在全世界走得很远了,是全球化。美国呢,它在民主上好一点,但是它想人家都像它一样,但它的手段不对头,譬如说在伊拉克伊朗问题上,甚至让自己下不了台,不能采取这个办法。

科学在二十世纪有很大的发展,现在是信息社会么,你们比我懂得多,我是不会用电脑的,我是电脑盲,呵呵。

这些问题,现在的嘴巴上讲,没有问题,上面从胡锦涛起都这么讲,民主和法制都讲,但实际上政治垄断没有解决,意识形态没有解决,所以言行不一致。

而且西方的道路,从希腊到罗马,到英国,英国是300年改良啊,300年没有暴力革命啊。美国只搞了一次南北战争了,法国比较麻烦了,法国的自由思想很厉害,人权的思想很厉害,所以这个问题全世界来讲比较有共识了,但是还很难,真正做好还很难。

第二个问题是主义。国内谈得很开了,到底什么叫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是什么东西,现在我也写了很多文章,但我不是搞理论的。你像王路学,他是搞理论的,他写关于马克思,现在国内他写的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很多了,当然有的可以公开出版有的还不能出版。

马克思主义讲得简单一点,是产生在19世纪资本主义的初期的阶段,那个时候很残酷,你们看过“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没有?恩格斯写的,那时剥削童工非常残酷。马克思的晚年,特别是恩格斯的晚年,情况已经有变化了。英国放弃暴力革命了,走议会斗争的道路,这是看到了资本主义本身在变化。所以估计马克思主义当时就是有错误的东西,但是总体来讲,它也有正确的东西。比如它追求人的精神解放,物质同精神的解放。他追求自由人,这个是对的。他还是重视个人的,重视人的。但是列宁,斯大林呢,到我们毛泽东呢,就不讲人,只讲党性,只讲阶级。把世界搞得非常简单,就是两个阶级,一个革命阶级,一个反革命阶级,你听我的就行,不听我的就把你干掉。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这个主义,它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真理的东西,它是在发展的,它同自然科学不同,社会科学的东西它不可能求得一个永远的真理。马克思搞的这个理想的共产主义,它的社会性就是不要钞票,发点劳动券,消灭商品,这个就不对了,这个就是绝对错误的嘛。他的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理论也不完全对嘛。我的看法是,资本和资本家对人类的社会进步是起好作用的。没有资本行吗?资本家得管理嘛,管理的好他比一般人就厉害嘛。你像比尔盖茨,他现在搞慈善事业去了。我认为比尔盖茨就是最好的共产党员,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共产党员。

我是对中国的情况不悲观

我是对中国的情况不悲观,但也不是很乐观。不悲观,是因为现在走市场经济道路,这对意识形态也好,对政治体制也好,会起好作用的,它会慢慢慢慢地突破。所以中国继续走市场经济道路,经济上不出大乱子,不出大问题,几十年以后中国会慢慢变化,因为人变化了嘛。你像你们(指采访记者),就不同了嘛,和我们就不同了嘛,我们这些人,都“缠过脚”,从小孩就缠脚了,带了紧箍咒,所以思想上是不行的,我们这个脚是解放脚,不是天足。你们都是天足嘛,你们没有缠过脚,而今后的人们都是没有缠过脚的。

现在海归很多,在国内的干部还出去参观,很多人到瑞典参观,瑞典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我去过美国三次,79年去过一次,83年去过一次,89年去过一次。第一次去是政府派出的,83年和89年去是哈佛请我去的。

我到了美国之后,很多问题就更清楚一点了。用马克思的话讲,美国的社会主义因素在长嘛,马克思不是讲什么城乡差别,体脑差别,工农差别嘛,西方这三大差别差不多,没有什么了嘛。

所以中国的情况,只要经济不乱来,慢慢发展,其它的方面也会不改革不行的。这是比较乐观的。

悲观的是什么东西呢,就是这个垄断。政治的垄断和意识形态的垄断一下很难解决,不是很快能解决的,慢慢来,着急没用。现在我能做些什么工作呢,写点文章,出点书,给他们提个建议写一封信。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到我家里去采访呢呢,人去多了以后,你知道吧,我那门口有保安,搞得很麻烦。有一次是一个日本记者还是台湾记者跑过来跟我谈,正是赵紫阳去世的纪念日,但我都不知道。门口就三个保安,便衣,挡住他,不让他上楼。我的电话是监听的,但是呢,他们对我呢,也不会讲我的坏话。反正就这样子,就这样。

胡锦涛比江泽民控制得还紧

但是也有刊物发表我的文章。他要完全控制也不可能。所以问题比过去好多了,我的意思是他没法审查,现在香港你怎么审查呢。我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有个《炎黄春秋》,你们看到没有,《炎黄春秋》最近不是登了陆定一的一篇访谈嘛,那个登出来也不容易啊,但是他还是改动了,改动了两个地方:第一个地方去掉了两个字,我就跟陆定一谈,毛泽东晚年为什么会搞成那个样子,他说,他疯了,疯了,第二句话就是,他糊涂了,“疯了”两个字勾掉了。另外呢,陆定一赞成多党制,赞成多党制,但是呢,刊物的主编就讲,既有通知,不准谈多党制,所以我就加了两个字,“能否多党制”,把陆定一地原话就改动了一下。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

对我这样的人,他们不能像对待年轻人一样。你们知道吗,像什么余杰啊,焦国标啊,那些人讲话比较厉害啊,什么讨伐中宣部阿。不过这次我们有个冰点事件,我们不是有十几个人不是签名了吗,后来起了点作用。胡锦涛后来批了,让它复刊。所以现在这个局面,中国就三个字-慢慢来。着急没用,同西方完全不同。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出了一个绯闻,大家可以铺天盖地骂他,中国可能吗?不可能。但是不管怎样,现在毛泽东可以批评了,可以写文章,这已经不错了。我的名字现在变成一个被封杀的名字。我是从新闻总署的一个内部刊物上看到的,把我列为什么呢,李锐这些敏感作家的书不能够出版,有人把这个给我看了,我看了这后就写了一篇文章。就是“敏感作家的表态”,而且我写了一封信,把这篇文章寄给胡锦涛了,我说你们这叫封杀历史,以史为鉴中国这个文化传统都不要了? 但是他也不回答我,我其实也不指望你回答,反正我让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有意见就是了。

胡锦涛比江泽民控制得还紧啊。今年紧到什么程度啊,我看了一些东西,鲁迅不是逝世70多年嘛,中央说不要炒作鲁迅和借鲁迅来讲什么怪话,不准搞纪念。紧到这个程度,就是怕,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懂得,国家要稳定,只有放开言论自由才能稳定。控制的话,结果以前六四就是嘛。为什么有六四,学生有意见嘛,你不发表他就闹嘛。当然,六四也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中国是一个没有任何民主传统的国家,另外就是没有自然科学传统的国家,跟西方不同,西方从罗马起,从希腊起,都有它的民主传统,都有它的自然科学传统。中国的历史没有这两个传统,有传统就是皇帝传统和孔夫子的传统,后来共产党一来就结合得更厉害。

毛泽东这个人物你还得研究几百年

我研究过毛泽东的早年,知道他的数学打零分。这个人没有数学头脑怎么行呢,没有自然科学头脑社会科学是搞不好的,最近在陆定一的文章里我写了这句话。毛泽东这个人啊,我告诉你,也可以说是胆大包天。在革命胜利以前,因为中国有三座大山,一个是官僚资本主义,一个是封建主义,另外一个是帝国主义,这三座大山厉害得很,所以那时候在革命过程中他还比较谨慎,还不是胆大包天,他基本上不乱来,他对乱来的还看不惯。

但是问题在什么地方呢,两件事情,一个是赶跑蒋介石后,老子天下第一, 对国内的事也倒也无所谓了,有人问他,假如鲁迅在世,打右派的时候会不会活捉鲁迅,会不会给鲁迅打右派,他说照打不误。这是国内的情况,在国外有列宁有斯大林,中国要依靠苏联帮助,第一个五年计划是156项,斯大林的影响力可大得多了。但是问题在赫鲁晓夫一作报告之后,毛泽东就觉得不同了,老子世界第一,天下第一,他领导世界革命,打游击也好,搞文化大革命也要,都有他一个要搞世界领袖的这么一个来历。当然对于斯大林倒台,他是又高兴又犹豫,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搞文化大革命,是因为赫鲁晓夫,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他知道,这个人很聪明,知道皇帝决不能下这几招,决不能作自我批评,一作自我批评就垮掉了。所以在去世时他干了两件大事:把蒋介石打到台湾和文化大革命。他也怕大家翻案啊。周恩来去世不是发生了四五运动嘛,他知道了么。所以,他去世之前这一段,我是具体不知道了,有的人在电视上看到的形象,说是他垮了,垮了。

所以说毛泽东这个人物你还得研究几百年。拿破仑是有100多种传记,我听说。毛泽东传记现在有好几十种甚至上百种了,将来还要继续研究一下。听说在俄罗斯,现斯大林在老百姓中的评价也还是两种。我们毛泽东的像框在天安门,毛泽东纪念堂,但是真正厉害的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不能研究的,我所说的黎澍,中国很好的历史学家,我的好朋友,79年我一回来我听他告诉我,毛泽东去世之后天安门建了一个毛泽东纪念堂,他在天安门前散步的时候碰到胡乔木,他就和胡乔木讲,那个保险将来要撤掉的,要改毛泽东纪念堂。把胡乔木吓了一大跳。

胡锦涛他们都是戴红领巾长大的

但是人类历史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经济全球化后政治全球化也会来,以党专政不能解决问题。毛泽东还讲过要唱对台戏么和民主党派。不要把民主党派当花瓶,我们现在的民主党派就是花瓶,根本问题是党的问题。权力和钱结合在一起,官商结合,这个很麻烦。这个问题将来慢慢发展到要么就是闹的厉害要么就是慢慢来改,一点一点来改。现在好像也有这个迹象,农村不是松一点了么。

现在是细节肢体在慢慢改,主干没有改,你要知道49年以后,学校英文取消,我们过去中学都学英文,改成学俄文。后来大学政治学人文学什么的,这些都被当成是资产阶级东西,全都取消了。

胡锦涛他们都是戴红领巾长大的,一句话就明白了吧,早请示晚汇报,党是光荣伟大正确的,这个西方的人很难理解中国人这么听话,现在经常学英语,红色回忆么,电视上,你看到没有,现在学江泽民文选,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一个很滑稽的事情吗?还是老一套么。连我这些比较温和的,同焦国标那些什么完全不一样的文章都不准出么。慢慢来,中国的事情,着急没用,你们在外面可以起点作用的。

郝 建:游戏精神、对话性叙事与现实质感——读解《疯狂的石头》

一、游戏精神与社会质感

《疯狂的石头》这部电影好看,它让很多人笑,它是用真幽默让人笑。

其实我们的周围并不缺笑声,我们很善于硬作狂欢。那个一年一度,一国一个的大晚会和每日的电视、电台很能挤出些笑声,我自己也时常跟着咧嘴笑。但我们的社会缺少真正的游戏精神,所以真正的幽默很少,电影院里幽默就更少。最近《疯狂的石头》引来许多笑声,我看它里头有幽默感,具备一种真正的游戏精神。这种幽默感觉是流露出来的,不是硬挤出来的,也不是演播室里录制好、罐装封好、经过仔细设计后填塞在节目里的。那种笑声是用来暗示或者命令我们的:你该笑。

在这个影片里,我看到一点兴趣至上的追求,我们看到它的创作者们具有逗乐的艺术感觉和营造笑闹的本领。这种幽默的态度和逗笑本领在我们当下的社会文化中是一种稀缺资源。电影通篇都是围绕着一块宝石在争夺,在我们的文化生产中,逗乐的本领和营造真喜剧感觉的才情就是“宝石”,是观众会追捧,制片人要竞相争夺的“宝石”。与做悲情催人泪下所需要的功力和挑动生理反应所需要的技法不同,笑的艺术更需要一种直觉的感悟,一种基本无可解释的游戏本领,使人笑需要些许天分。在我们今天这个文化氛围中,不严肃经常被看作是可疑的、笑经常被看作是不正确,所以真正的笑是很昂贵的。而进电影院看这块石头,是我们主动花钱去买的,这跟我们在一年之末坐在家里无选择地只能看那个罐装笑,经过仔细筛选的笑有很大不同。

面对《疯狂的石头》,我们是自己花钱去购买它的笑声,这一点有很大意义。这是一种自己选择的笑的游戏,这是社会各色人等、作者和观众彼此应和的笑,这是大家一起笑。这里说它让大家一起笑是有实际统计数据支撑的,它没有经过文件的号召和行政性的组织。[i]

这种观众选择的、与创作者共同营造的笑是一种寻求精神自由的笑,这笑声是一种人的主体性自发的狂欢节精神的体现。俄国的巴赫金认为:狂欢节之笑的特性就在于它与自由有着不可分离的和本质的联系,而另一方面,他还提醒我们:“权力、镇压和权威永远无法以笑的语言发话”。[ii]

这就是这个影片的主要吸引人之处,这部作品中弥漫着一种游戏精神,正是这种游戏的精神和设计游戏的本领让影片在影院里人气很旺。

在《疯狂的石头》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另一种“人气”,就是这个影片里人物说话的样子,人物想事情的方式和人物活动于其中的环境是有人气的。这是指影片里有生活氛围的质感,它展示的物质环境和人物的思路符合当下我呼吸到的人气。在这一点上,本片与胡戈的短片《馒头》一样,具有一种与当下语境、当下现实、当下大众心理关注点的“及物性”(transitive)。但是这种所谓的人气和引起我共鸣的、感觉上觉得相符的氛围绝不是直接现实的反映,不是我们文艺教科书说的所谓反映论,它是一种社会氛围的散发,是一种经过夸张化的质感、是一种色调的折射。影片中的人物形象、它里头的世道人心,是经过变形、经过热加工或者冷处理的。这部影片是一幅远离写实形状的漫画,但是它接地气,它呈现的当下社会氛围是真实的,它并非照相式描绘而是信手涂抹的一些人物形象,它的漫画中弥漫着许多社会风情,这些人形和社会风情我在电影院里不会去想,可是出了电影院,我手一伸就能摸到。

这就是影片的平衡之处或者灵气飞动之处:它充满了游戏精神的幽默和笑的营造,但我们也看到它那坚实的底座,它有社会的现实感受在托着影片的底色。

这部电影承接了一些大陆和其它地区的喜剧传统和技法,同时它也承接了我们言说世界的另一种方式,这是我们交流的另一种方式:不是压服你,不是要教你些道理,不是要寓教于乐变方子给你上课,而是想法子大家一起笑。在这些笑声中,有我们共同都接受的趣味和都关注的感情。不管是好莱坞电影还是本土电影,要打动人,都是靠的这个,靠的这种普遍趣味和共同伦理的感性显现。营造笑声,是不容易的事情,这是绝大多数中国电影人久已生疏的招数,在《疯狂的石头》中,我看到有营造幽默的天才火花在不时迸发。

二、贼做主人公与肮脏环境

《疯狂的石头》里有些我们在大陆电影中不大看到的意象,有一种可能会引起不同评价的趣味。它里头有一些不太漂亮的内容,有一些在我们的主流艺术景象中不合适的内容、这些内容在这里的文艺管理者和正统文艺专家视野中经常被认为是杂质。这部影片用贼做主人公,它有许多表层的打斗和闹剧色彩的追赶动作,它用了诸多象下水道、厕所、马桶等肮脏地点做场景,有的喜剧情景就是利用这种肮脏场景营造出来的。

在中国电影家协会7月13日的研讨会上,有学者对影片主人公当中有贼的形象这一点表示很感兴趣,并坦诚希望看到大陆电影中写出贼的形象。《疯狂的石头》中主要的喜剧效果都是来自三个本土贼和一个从香港礼聘来的“国际大盗”。从这看来,我们大陆电影也能描绘些许不太美丽、身份灰暗的人物形象。我在电影《危情雪夜》中写过一个小偷的形象,我已经注意把他写得十分真善美了,但是主管部门在论证时对这个人物还是很不喜欢,还是提醒我要注意同情心的倾向问题。我们看到,冯小刚在《天下无贼》中把一对雌雄大盗的亡命天涯旅程写成了雷锋叔叔向我们走过来的故事,而《疯狂的石头》似乎是在带着微笑写贼。《疯狂的石头》里的贼,有的模仿《碟中碟》的动作变形成为喜剧效果,也有动辄就要拿榔头敲人敲柜台,简单夺取、低水平高暴力犯罪的小偷三人帮。这里头的主要效果是艺术地表现恶来营造喜剧情景,也有间接而夸张变形地对当代社会犯罪状况、犯罪心理做一种漫画式的呈现。

不管是有意设计还是无意的直觉爱好,《疯狂的石头》中出现了许多肮脏的场景和肮脏的镜头。花心的摄影师谢小蒙在厕所里跟老爸斗智斗勇,主人公由于前列腺炎总是跟厕所过不去。小偷被封锁在下水道里,脱险出来时浑身都是污泥。我们可以将这些看作是影片的导演、编剧视野开阔、直觉出发的形式游戏,他们在与《两杆冒烟的枪》、《偷抢拐骗》、《猜火车》和许多不避恶俗的香港电影做艺术对话,也可以看作是对市民趣味的追随和探索。在我看来,这是导演、编剧和演员们在凭着直觉挖掘一些我们自己不知道的趣味点或者探索某种刺激底线。对这一类挖掘脏、臭的艺术趣味,不避脏乱场景和某些恶心意象的趣味显然是受到某些香港和英国电影的影响。在大陆语境中,许多人会觉得这种趣味的营造和接受是很没有档次甚至是下三烂的。而在我这样一个唯美主义者的眼光里,这种意象引起的趣味是一种审美反应,对低俗肮脏场景和灰色人物、黑色人物进行加工也一样可以营造出一种“有趣味的形式”(significant form)[iii].它引起的反应不一定是一种表面效果的光鲜和愉悦,但这种反应可能照样是一种审美感受。也许仅仅是个人趣味,我也喜欢看这种将丑的形象、脏的场景进行了巧妙点化的艺术。就我的美学观点来说,不避肮脏、不避丑陋和恶心的形象,以一种自然态度中去处理它们,能够将这些阴沟、马桶、下水道和灰色人物处理成有趣味、吸引人的意象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的标志之一,能读懂这种艺术品,或者做到最低限度的容忍,需要一些文化素质;能够品味或者容忍这种艺术的唯美主义探索也是检验一个社会文化水准和平等、宽容理念的重要试金石。与我们当下语境中非常习惯和常见的“唯漂亮主义”相比,这种不避丑陋的唯美主义更具有审美感受上的刺激、吸引力和观赏趣味性。[iv]

顺着这些人物形象和场景的特征,我们再看看整个影片的视觉环境和人物构成,它是杂色的、世俗气的,或者说很低档的。如果重庆市要申请什么世界级的博览会或者运动会,大概不会把这部影片作为城市形象宣传片。我们看到即将倒闭的工厂,拆卸到一半的厕所,保卫科长助手三宝家那狭窄的楼道和杂乱的居住环境。从人物看,有大庙门口的棒棒(运送工人)、有卖烧烤的无照经营者、有作为重要主人公的贼,还有死追美女,嘴大无行的摄影师。但是,我前面说喜欢这部影片有人气,就是喜欢它里头有这些杂色,喜欢它里头的这些市井之气。

如果我们把本片与徐克的《黄飞鸿》、《狮王争霸》等武打片放在一起,将它们与《英雄》、、《十面埋伏》、《无极》稍做比较就能看到某种差别:一边是熙熙攘攘、各色人等夹杂往来的市井环境,另一边我们看到的是那样干净、鲜亮、没有闲杂人等的清洁场景。在我看来,《英雄》、《无极》的视觉上的超级设计编排和无闲杂人等、无杂质的洁净世界是跟它叙事上用强力说出自己的道理,叙事文本的某种权威性正好互相配合的。

三、亮色的幽默

2006年7月14日星期五的《新京报》上,一位姓孙的记者援引我的话说《疯狂的石头》是黑色幽默,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评价。本片有灰暗的场景,有些不很正面的人物,它的主人公包世宏没有多少正面的高大的动机,但是它的价值观是很主流的,它里面绝没有反人道的笔触,没有挑战现存伦理和世俗道德观的东西,本片绝对没有象它的样板《偷抢拐骗》那样人血、脑浆满地流,也不会象《七宗罪》那样对我们自己和罪犯心灵深处的幽暗意识进行有力表现,更不会如同昆廷。塔伦蒂诺在《低俗小说》里那样拿死人的头骨和脑浆吵架,拿一具无头的尸体引出一大段戏。

就其所营造幽默的品质而言,《疯狂的石头》还是偏向于亮色的,暴力行动被限制于主人公之间的朋友打架。主人公包世宏整个的行动线十分符合当下主旋律价值观的导向性要求: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而奋斗。在影片的夺宝故事结束后,主人公包世宏还对着可能有腐败的厂长发出了义愤填膺的怒斥,对厂长出卖国家财产进行了评判。这段愤怒的台词被虽然在政治经济学上十分幼稚,表面化到一种糊涂的程度,在叙事上也没有对厂长做什么铺垫,但是在观影心理上可能是达到了替百姓出气、替政府批评不规矩商人的作用。主人公最大的紧迫、最大困境也在他保卫国家财产立功以后得到了疏通和解决。在画外音传达出的表彰大会时,包世宏得奖了,受到了表扬,我们看到叙事者给了他个人以奖赏:他松快地尿出来了,痛快淋漓地放出来了。

我们看到本片主人公包世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保卫科长,却动不动就打人,他有病,总是撒不出尿来。而影片表现小偷也是动辄就要拿榔头打人,表现那个小偷团伙非法劫持摄影师把他装在箱子里有点残忍,本片开头第一句台词就是要把一条小狗“给微波了”。这些使得影片多少有点有一点灰色。但是绝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黑色电影。

没有黑色是由我们当下的文化语境决定的,在我们的主导文艺观和电影艺术管理机构规定的文艺形态中,不允许有黑色电影的位置。在创作中,就是出现一些黑色调侃的趣味和黑色的风格意味,也会被刷上亮色的上光油漆。香港的《无间道》第一、二集是比较典型的黑色电影。到了《无间道》第三集,不知是否因为与大陆的制片机构合拍,从叙事到影像上发生重大转向,黑色电影的意味一扫而空。在我眼中,黑色幽默是另一种品质的艺术,是另一个级别的艺术,一个人、一个社会,有幽默,有笑声,是很要点艺术营造天分和艺术感悟力的。要欣赏黑色幽默,需要的是更高的艺术感悟、会心的微笑和社会的平稳心态,需要更多的观念交流和艺术交流中的宽容氛围。黑色幽默是共同伦理建立、人道主义成为默契、成为真正的社会主旋律之后必然会有的艺术形态,它是在艺术和伦理边缘探索的艺术,是一种唯美主义的无边界追求。

四、粗糙喜剧与叙事技法小华彩

《疯狂的石头》的喜剧效果有很多是来自跟既成的观赏经验偏离走调的对歌,来自跟以往形式系统和他人作品进行调侃和调皮的承接。影片在叙事手法、情景处理和镜头语言等方面都与英国影片《两杆冒烟的枪》、《偷抢拐骗》形成了十分明显的模仿和对话关系。本片的搭接式剪辑在《两杆冒烟的枪》中是同一件事分别在叙事时间的不同地方交代,本片的小偷行动时出来看到交警在他们的运输车边等着开罚单直接来自那部影片。不过在那部英国影片中是一棒子把交警打晕在车里,而在《疯狂的石头》中,小偷正要行凶时交警被撞车事故吸引走了。包世宏带着人看下水道的镜头是来自《两杆冒烟的枪》中借地位从汤锅里拍摄厨师艾德放作料的镜头。

本片更大量的喜剧效果是来自某种本土的市民语言幽默和市民趣味。例如将以前政治话语中的权威人物的斗争哲学语录改写为“与老爸斗,其乐无穷”,多少沿用了王朔喜好的话语变形方法;包世宏的助手三宝以为喝可乐中了五万元大奖,他到了北京。这时的喜剧效果是来自音乐,无声源的配乐歌声响起,是童声唱的文革时候歌曲“我爱北京天安门”。这种观赏反应可能是无法跨出我们本土的文化环境的,但是对这里的观众就会有熟悉之感,会因为这段音乐的编配明显的间离效果而生出一些会心的笑。

在本片中,我们看到宁浩这一类新电影人的特质和艺术喜好。他们接触的电影和艺术形态丰富、多样,在叙事、影像、视听语言等方面,他们的营养良好。总体上来看,这部影片的剧作、剪辑、台词、摄影等方面元素共同形成的影片肌理效果还是比较精致、精细的。它最主要耀眼之处是它的剧作,本片的编剧显得圆熟、细致,结构搭建的比较机巧,更难能可贵的是它在模仿中的做出些许翻新,并较好地将盖。里奇的黑色故事、香港的市民趣味成功地转换到大陆的本土场景、营造出本土氛围、当下笑料。它并不是简单的搞笑而是充斥着比较精心和整体的设计,同时又具有一种自然流出的游戏感觉。

剪辑风格是精当、精巧的,有的地方在吸取《两杆冒烟的枪》叙事技法的基础上玩出了一点小华彩乐段,形成了叙事技法的对话中创造。在今日,对既成的叙事技法能做出一点翻新就是很有意思、很引人注目的贡献和创造。本片在开头和结尾部分都用了叙事时空略有重复的手法,对故事进行了有点重复搭接的剪辑。这种略有重复的搭接式剪接产生了叙事的意义,勾连起人物关系,营造出一些喜剧效果。第一次搭接剪辑把天上缆车中的花心摄影师与几个主人公联系起来,紧接着让包世宏的小面包撞到宝马车上。这就让包世宏因撞车背上了债务,此后他就一直以为宝马车里坐的“国际大盗”就是自己的债主。结尾处的搭接式反复剪辑让我们看清楚包世宏如何被道哥抢,而道哥又把要来打包世宏的小青年车门给撞飞了,道哥的摩托车撞到一直停在路边的宝马车上又歪打正撞,解救了一直被困在下水道井盖下的黑皮。这种多米诺骨牌的叙事游戏就是用这种创新的搭接式剪辑来营造、构成的。

这部影片也有许多粗糙和对喜剧犯规的地方,它毕竟是在我们今天的浮躁观众心态和肤浅艺术品味之上生出的喜剧之华。影片的一号人物包世宏身上没有喜剧情景,他的喜剧感觉主要是靠语言和他的个人生理尴尬:患前列腺炎撒不出尿来。在剧作层面,他的行动造出的喜剧效果远没有那三个小偷多,影片主要靠演员自己的设计和他的表演技法的功力来营造笑料。最后让那个贪心的房地产商人在互相刺杀中死去也不是喜剧惩罚坏人的办法。一般的剧作伦理跟生活伦理是一样的,一个角色如果没有写出他的十恶不赦,一般就不能随便把他给处死。

就这样,我们还是看到了一部很不错的喜剧,我们看到一个有喜剧感的导演,虽然这里头半是聪颖天分半是新手露破绽;半是自由火花半是电影工业体制规定的镣铐中跳舞;半是资本制导天才,半是金钱提供舞台。我们看见了一部抢夺宝石的电影,在艺术行里,喜剧感就是宝石,就是罕见而又值钱的宝石。

《疯狂的石头》是一部小电影,是小制作费电影,而不是针对领导、专家的的小众电影。它是一部合适在电影院里大家一起看,互相感染着、应和着一起笑的电影。我们评价一个艺术品,不是看制作费,也不是看有无大明星,而是看里头有没有一种叫做艺术直觉的东西,看里头有没有发挥艺术天分的创造,我看到的这块石头上有这些。我认为这部影片在文化上有些异质的内容,有些我们文化品质上的生长点和艺术形态、艺术观念上的创新点,我希望看到这块石头继续滚动。

注释:[i]据报道,至2006年7月30日它的统计票房接近1700万。见2006年8月2日《新京报》C04版《上映档期持续一个月 石头滚到1700万》

[ii]巴赫金《拉伯雷和他的世界》转引自《米哈依尔。巴赫金》399页[美] 卡特琳娜。克拉克 迈克尔。霍奎斯特 语冰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0年

[iii] 笔者认为,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论述的这一概念如果翻译成“有意味的形式”,认为它“必须代表着特定的社会理想、思想情趣,使人看了似乎是用信号向人传达某种社会内容”(第3页中译者前言)是远离或者恰恰背离了克莱夫。贝尔的原意。significant form准确的翻译应该是:“有趣味的形式”,贝尔的原意是指某种纯形式的、与社会联想和物体的再现物象无关的线条、色彩和作品的形式构成。参见《艺术》中译本,克莱夫。贝尔著,周金环、马种元译,滕守尧校中国文艺联合出版公司1984年。

[iv] 关于“唯漂亮主义”与“唯美主义”的区别,可参阅拙著《张艺谋与“唯漂亮主义”》,载《新闻周刊》2004年9月13日(总第196期)以及《唯漂亮主义——关于国家新形象的塑造》,《电影欣赏》 2004,年秋季号 No.121

刘晓波:“白痴官员”恶搞中共

在《民间娱乐恶搞红色经典》一文中,我讲的是中官权不允许民间“色搞”和“恶搞”红色经典。网络怪才胡戈以网文《恶搞的社会危害性远小于正搞》反击官权禁令。他以红色经典《开国大典》油画为例,对民间恶搞和官方正搞的社会危害性作出对比分析。油画《开国大典》创作于1952年,中共当局基于政治需要对这幅油画作了四次正搞了,1954年搞掉了画面中的一位政治人物,1968年又玩弄掉包手法,搞掉一位而换上另一位;1970年再次被正搞,要求再擦掉一个人。无奈这油画已经被搞两次,再搞难度很大,只好放弃篡改而改为临摹一幅。从此,临摹画取代了原画的位置,而原画被丢进仓库。1979年,这幅画第四次被正搞。胡戈说:“这次‘搞’的要求听起来就很‘搞’:把这幅画恢复到第一次被搞之前,也就是恢复原貌。原作者已经去世了,他的家属不忍再糟蹋原画,所以最终还是请了画家来临摹。”

可以说,当局对这幅红色经典的每一次正搞都是篡改,它歪曲历史、误导现在和贻害未来,无论其主观动机如何,但在客观效果上都是危害性极强的恶搞。

写完此文,意犹未尽,我又上网寻找恶搞红色经典的资料。这一找,还真的找出了恶搞红色经典的“经典”笑料。之所以经典,在于这笑料不是出于网络民间,而是出于中共宣传官员之手。对于红色经典,中共宣传衙门不仅要根据其政治需要进行“正搞”,而且也会因这些官员的无知而搞出类似恶搞的笑话。

2006年9月12日的《珠江晚报》发表署名为殷国安的文章《当舆论被“二百五”掌控的时候》(此文的资料来自人民日报社主办的《中国经济周刊》的《郴州官场“漩涡”》报道)。该文主要评论已经因涉嫌腐败而被双规的郴州市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樊甲生的“二百五”行为。据《郴州官场“漩涡”》的报道介绍,樊甲生是典型的“火箭式”干部,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头发梳得溜光,还注油;走路像在戏台上,迈慢方步;在老百姓面前开口说话,像在台上作报告。”他很霸道,在郴州市的意识形态领域一言九鼎,晚会节目单和报刊文章都要请他过目,只要他不高兴,一句话就是封杀令。

在郴州市委宣传部举办的一次大型文艺晚会,操办者自然要把晚会节目单给这位意识形态主管过目。万万没想到的是,樊甲生看到节目单中有京剧《打虎上山》,居然皱着眉头说,“老虎是重点保护动物,怎么能打呢?”就这一句反问,此节目便被删除。

众所周知,“打虎上山”乃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的最著名唱段,曾经风靡大江南北。凡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大都会哼唱这个段落。特别是该唱段的前奏中加入了圆号等西洋乐器,真的非常富于创意,几乎就是这个唱段中最好听的部分。平心而论,当年江青搞“戏曲革命”,在内容上改变京剧一贯的“厚古博今”而提倡“厚今薄古”,让京剧这一古老的艺术来表现革命理念和现代生活;在艺术形式上改革传统而提倡“土洋结合”、“中西结合”,将大量西洋音乐元素注入中国传统京剧的唱腔,的确丰富了京剧的表现力。无论她在主观上是否了解西方的现代艺术,但在她主导下完成的革命样板戏,其客观效果还颇有点先锋派的味道。所以,时至今日,活跃于今日舞台上的京剧,也只有传统剧目和革命样板戏。

在近年的红色经典热中,文革时的八个革命样板戏个个走红,也可称作大众文化中的“政治正确”了。所以,中共郴州市市委宣传部长樊甲生禁演“打虎上山”, 也可以理解为基于现政权的政治正确而禁演革命样板戏。樊甲生是在胡锦涛总书记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下,而胡中央上台以来,高调宣传“科学发展观”和“绿色GDP”,并将环保指标纳入官员的政绩考核中。所以,樊甲生就要用现行中央官权的政治正确来恶搞毛时代的政治正确。他禁演《打虎上山》的理由是“老虎是重点保护动物”,这非常符合现政权重视环保的“科学发展观”。

在中国,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传统,官僚集团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只认人而不认路线,只在乎当下的既得利益而不了解中共历史。否则的话便无法解释:为什么作为中共意识形态高官的樊甲生,却对本党的红色经典缺乏起码的知识。

时下的文化市场正是红色经典热,晚会操办者明知《打虎上山》是著名的红色经典,安排这样的节目也是为了赶时髦。但白痴部长删掉这个节目时,操办者就是不敢据理力争,甚至连委婉地向顶头上司解释解释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操办者的据理力争或委婉解释,都会凸现出这位部长大人的无知,非但不能达到保留该节目的预期效果,反而会将部长大人置于当众出丑的难堪境地,操办者以后就甭想再混下去了——谁让我难堪一次,我就叫他难堪一辈子!

中共官员的白痴和霸道,不仅会闹出恶搞红色经典的笑话,而且经常会闹出恶搞中共伟光正形象的笑话。

湖南省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中竟然有如此条款:“女性要第二性征发育正常,乳房对称,无包块等方为合格”。这样的要求,不仅是对女性的公然歧视,而且还暗示了条款制订者的色情心理。

哈尔滨市公安局巡防支队为了尽快让警察身体达标,居然发布了一项瘦身命令:“腰围超过2尺7的在编民警将全部下岗”。

四川省政府为了防止高官搞“权色交换”或“包二奶”,在制定廉政守则时居然列出“不准为男领导配女秘书”的条款。这也是中国传统性歧视——女人是祸水——的现代延伸。君不见,中国的正人君子们,把唐朝的由盛而衰归咎于杨贵妃,把毛泽东罪恶归咎于江青。

另外一些深入家庭的反腐奇招,也具有恶搞色彩。诸如:让妻子监督丈夫的“贤内助工程”,让小学生监督当官家长的“小眼睛监督大眼睛工程”,组织官员的妻子参观监狱的“再教育工程”,那些因纵容和协助丈夫搞腐败而入狱的妻子们,向前来参观的高官妻子们进行现身说法。

有些政府部门完全混淆了法律与道德自律的界限,居然把刑法中的条款列入行为准则中。比如,海关总署的五条禁令有“海关官员不许庇护走私”;湖南省益阳市下辖的两个教育局颁发的“教师准则”居然有“中小学教师严禁奸污猥亵女生”;安康市建设局下发红头文件规定“严禁用公款打麻将”。显然,庇护走私、挪用公款和强奸猥亵少女都是常识性的犯罪行为,在中国刑法中皆有相应的法律条款,而这些政府部门却将其作为内部禁令,这显然是法制白痴所为。

也有明目张胆地侵犯人权的行政条款。比如,《江苏省暂住人口管理条例》中有“严禁无婚姻证明的男女混住在一起”的条款;四川新出台了一项的交通法规叫做《行人十二种走路方式要挨罚》。

以上政府部门发布的内部条款,听起来已经很搞笑了。而有的地方政府发布行为准则,居然要求动物也要争做正人君子,简直就是“恶搞”了。成都龙池镇政府和龙池景区居然制订了《礼貌山猴行为准则》,要求景区内的猴子做到彬彬有礼:“不许不礼貌,做到文明待客;不许哄抢游客,做到彬彬有礼;不许骚扰游客,尤其是女游客;要助人为乐。”

这些听起来颇为搞笑的条款,如果是出于民间的有意恶搞,还能读出其中的机智和幽默。但作为在现实中的政府行为,就只能沦为白痴类的“政治笑话”了。

独裁制度对人性的扭曲和摧毁,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官员再善良,也不会超出社会的想象或预期;而邪恶的官权每次极端发作,都会超出人们的想象和预期;官员再智慧,也不会创造出政治奇迹;而白痴的官员每一次创意,其愚蠢都会超出人们的想象和预期。以至于,大量一本正经的官权行为,只能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以至于,白痴官员们的政治行为,无论其主观意愿如何,但在社会效果上都是在恶搞党和政府的伟光正形象。

“白痴官员”恶搞中共,最终是恶搞中国。因为,绝大多数国民才是为这些白痴官员买单的群体,也是白痴政府行为的主要受害者。

2006年9月15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民主中国

齐家贞:我与澳洲警察打交道(二)

与警察打交道,不太会是愉快的记忆,何况一次再次出乎意料地发生。

那天清晨我大哭了一场,脸青眼肿的看上去更丑,倒霉的一天也由此揭开序幕。

机票买了三天后,我又不想马上离家出走了,所以去city一家旅行社商量机票延期的事,该社离Flinders火车站最近,我可以闪电般来去,神不知鬼不觉,家人无从知晓我进过城。

那位年轻办事员还算耐心,可就是经验不足,她打了几个电话给航空公司,提的问词不答意,花了二十分钟,还是无法回答我机票最长可以延期几个月。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走到我身后的复印机上印东西。她突然从我背后朝办事员愤怒地大叫:“这个臭女人要做啥,搞七念三的,叫她滚!”我大吃一惊,转头注视这个职业妇女装束怒目圆睁的女人,断定她就是老板。

老板没想到,我完全听懂了她的上海话,我马上同她争吵起来:“你以为穿得漂亮,你就是个香女人了?我是你顾客,凭什么叫我滚!” 她不断重复那些骂人的话,办事员拼命劝阻老板娘不要这样凶,毫无效果。看来,她是把我当成非常好欺侮的又丑又穷的乡巴佬了。

本打算延期,她如此横蛮无理,我决定退票。老板娘对年轻女孩吼叫:“把票退给这个臭女人,不收她的臭钱!” 从办事员处我了解到应付退票费三十元,我吼回她:“偏要交这三十元臭钱,非交不可。你说钱是臭的,干嘛要在这里挣臭钱.”老板娘可能想以此显阔,年轻人没按她的指示办,收了我的钱,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指指戳戳开始骂她,同时也臭呀臭呀的骂我。

我气愤已极,沖到老板娘的工作台前拿了一张她的名片,想弄清究竟是何方神仙,如此霸道。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箍住我刚拿到名片的手,那是老板娘的右手,她的左手高高举起,握着一把二十公分长的黄柄剪刀:“我杀死你,我杀死你!”不理解,这个女人何以疯狂到如此地步。我也气疯了,挺起胸膛拼了:“你杀,马上杀,不杀不是娘养的。”

她把剪刀扔到地上,坐回她的椅子里:“我打电话叫警察来把你赶走!”

机票钱已如数退还给我,三十元手续费我也已交清,莫明其妙地被这个女人欺辱,我心里很气,但呆在那里除了继续吵架,已经毫无意义,假如她做她的事,不再理睬我,我本可以走了。但此时,她恶人先告状,要叫警察来赶我,实在欺人太甚,我决定不走,奉陪她到底。

女老板以为说了叫警察,就能把我吓走,谁知我纹丝不动坐在她对面。

她拿起电话报警。

这是我半天里,第二次大吃一惊.第一次,是因为我对她毫无过犯,她竟如此恶语伤人;第二次,那是她打电话时声音和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音调柔软,笑容满面(尽管对方看不见),数秒钟内竟前后判若两人。活了大把年纪,这种近乎漫画似夸张的人物,我小说电影里见过,现实生活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我笑了,咦,你刚才那么凶,现在讲话怎么如此温柔了。她瞪了我一眼,不理,径自讲下去:“……大约六十岁,姓……”她蒙住话机问女孩,我帮忙回答,我叫齐家贞!她继续温言细语:“这个女人在我办公室里制造麻烦,我几次please, please请她离开她不肯,破坏我做生意……”我在一旁轻声说,哎,你真会撒谎.为何不告诉警察,你要杀人!

大概那天city “西线无战事”,警察们成团成伙没事干,听说这理有情况,一起奔了来。八个高大魁梧的男女,包围了我这个瘦小的老婆子——有点大炮射蚊子的感觉,想来他们一定好失望。我说过,澳洲是个讲理的国家,面对八个警察,我心里一点不害怕。

女老板把刚才在电话里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说她的名字叫Helen.  咦,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的姓,我想。

一个看来负责此“案”的男警开始“审问”我,有位女警作记录。姓名年龄住址……我当然据实回答。他的脸色很难看,当我是罪犯——我联想起在中国的经历,赶紧叮瞩自己不要介意他的态度,冷静地讲述经过.中途,女老板吼了一声要岔嘴,这个警官用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朝她轻轻“嘘”了一声,像提醒小孩子,脸一下子柔和起来。这个亲切的动作令我觉得奇怪,甚至猜想其中有蹊跷.我把从地上拣起来的剪刀递给警官,告诉他,女老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说,那位年轻办事员自始至终在场,她了解全过程;门外还有一个工人在做清洁,他也可能看见。我不认为警官在耐心听取我的陈诉,他接过剪刀,不屑一顾地扔在桌上,发出叮铛一声响。“ Oh, this policeman is quite rude” (这个警官相当粗鲁),我想。

看来,他的任务真的就是听女老板的话赶我走,其它的他一点不感兴趣。我明白,从法律的角度讲,我必须走出这个地方。临走前,我提请当记录的女警,把对这件事的结论寄一份给我。

走出女老板的领地,八个警察随我涌了出来。在电梯前,面对那位相貌端正个子高大的警官,我讲话了,声音响亮。我说:来到澳大利亚,我最大的感激是享受到了政治的民主,是这个国家把我当人看,是这个政府公平对待普通人。但是今天,你这个警察,对我非常不公平。那女人把我的手腕捏得这么痛,我的手现在都是红的(伸出手让大家瞧),她要杀我,你不说一句指责的话,还对她做出那么友好的动作(学了一遍警官刚才给她的暗示)。你对我,在没有弄清事实之前你就下了结论,把我当罪犯看待。

那个警官听我说他对那女人和对我是两副面孔,就做了个玩笑动作:把大手从他额头上往下抹,抹出来一张笑脸。你看,现在好了吗,他问。我答,警察不需要两张脸,他应当公正。很有趣,八个警察齐刷刷站在那里听,没一人说话。

走进电梯,我又大声强调,不为别的,我追求正义追求平等。在电梯关闭之前,我看见八个警察还站在那里。

下楼出来,一位男警建议我,应当写封信complain (抗议)这个旅行社,使生意受损她才会接受教训;一位女警说,别让这类事spoil your day ( 糟踏你的日子)。在此顺便说一句,那张我差点挨剪刀戳拿的名片,上面既无女老板的姓,连她的英文名字都没有。

这个男警官,我只能说他愚蠢,被花花肠子的中国女人耍弄了,此外,我还能怪他什么.而中国人欺侮中国人,中国人歧视中国人,那才是无法否认的事实,那才是祸根。

我得感谢齐家贞,她多年来花了心血学英语,为真正的受害人我自己讲了话,伸张了正义.

朋友们,挤点时间学英文,聚沙成塔积液成球,到讲理的时候,你才不致於做哑巴。

齐家贞:我与澳洲警察打交道

在中国,我很怕警察怕公安局派出所保卫科之类的人员,不仅因为我不幸的经历与公检法有密切的关系,更因为这些地方的人形象太可怕,嗤牙裂嘴蛮横无理的。我想,这也是许多中国人对警察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我则更是“一朝遭蛇咬,三年怕草绳”,对这些机关,除非万不得已,走路都要绕着过.

到了澳洲,看看男警察都高大英俊威风凛凛,女警察雄姿英发也不失女人味,日常生活里,他们的态度礼貌友好,并无中国警察的职业病——眼睛里全是敌人,也就不怕他们了。

可最近,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我碰上两个很凶的警察。第一个凶警察可算情有可原,第二个凶警察就不能这样认为了。

第一次,是去年八月初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开老公伊恩的车从丹地侬去史宾威,途中,看见有车停在左线前方,我就换到了右线。刚开过,那车的灯突然大亮,才发现它原来是部警车。喔,它刚接到任务,马上要执行,我想。按照学过的交通规则,驾驶员首先应该弄清警车(或救护车)的去向,马上让路。警车已换到了右线,我赶紧转到左线,它也选择左线,我赶紧换右,它也换右,我赶紧又换,像扭秧歌一样,我在左右线上扭过来扭过去,起码五至六次,它跟着我也换了五六次。咦,这部警车究竟要干啥,我自己问自己。这才想通了,它在跟我,是要我停。

总不能乱停在大路上呀,我得找个停车之地。慢慢往前开,我一条街两条街地寻觅……终於拐进一个退役军人俱乐部的停车场,到处是车,周末客满.最后,我不得不停在一个宽一点的过道旁,那辆耐心咬在我后面的警车,也跟着停下来。

来不及熄火,一名警察已经气势汹汹狠敲我的窗户了。我赶紧摇下玻璃,惊讶地望着他,他吼叫着,为什么不关掉马达?驾驶证!

摇恍着我的驾驶证,他愤怒地说,你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驾驶员,应当把你的驾驶证剪成碎块扔进垃圾桶!我承认,我的驾车技术不好,过去和现在都不好将来也不会好,不过,还不至于达到他讲的世界级水平吧。已经莫明其妙的我,此时更加莫明其妙了。

我很紧张,但并不害怕,相信至少他不会打我,(打我,那就不知道我将怎样跟他耍泼了)。我小声解释一直在拼命让他的车,他说,谁要你让?我问,那我该怎么办.他大声说,怎么办?打信号灯,减速,停车!愤愤地走了。回来过一次,检查我的车是否交了年度注册费.

一头雾水的我坐在车里,像挨了打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过了一阵,来了另外一个警察,态度平和多了,我觉得他很面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拿着我的驾驶证他问,上面写有G字,你为何驾车不戴眼镜?我从来不戴眼镜,老光镜也不戴,我说.他返回车里耽搁了一阵,再来时把驾驶证还给我,加上一张罚款单,一百零七元。我又把刚才一直在让警车的故事复述了一遍,他说,我们接受你的解释。我问,那,罚款是因为我惹你们追我?不是。这之前我驾车犯了错误吗,我追问。没有,我们只是要你停车,随机抽查。最后,我弄清了罚款是因为我没按驾证要求戴眼镜.

他走开了,我拿着驾证追上去再问,我从来不戴眼镜,现在该怎么办?他答,星期一你去路政局,让他们把你驾证上的G去掉。

老公伊恩不在墨尔本。一回家我就打电话问,如果警车要你停,他们会怎样。“Lights up(所有灯一齐亮)。”你怎么知道?回答“Common sense ( 常识)。” 怪不得那个警察如此生我气,他以为我让来让去是在拿安全开玩笑。可是,他不知道,对澳洲出生的人来说这件事应该算常识,但对国外出生的我们,它就不是常识而是知识了。

后来我问过两个开了好几年车的中国朋友,如果警车的灯突然亮起,这是为什么,回答是不知道。说明这种知识是要学而知之的,交通规则上理应说清楚。

看了我的驾驶证,老公伊恩说,他们罚你是对的,驾证上注明了你开车的条件。我这才忆起,考驾照检查眼睛时那人讲过我有散光要配眼镜,我没当它一回事,混过了十几年,今天给逮个正着。自知理亏,我乖乖地缴了罚款,还专门为开车配了一付眼镜.

后来记起,那两个警察过去常常在我们加油站加油,时不时还和伊恩聊天,偶而我也插几句嘴。大约是在电脑上查车牌查出了我老公的名字,他们想起了这对特纳[Turner]夫妻,没有捣蛋的记录,在他们的印象里,女的确实不戴眼镜.

怪不得那个大发雷霆的警察一直呆在车里没再露面。

第二次又碰上警察,不是两个而是八个。故事较长,我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