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栏读简:“猫盖屎”现象与“群体性突发事件”

     “群体性突发事件”这是个中国特色名词,就像“失业”不叫失业而叫“下岗”的道理一样,实际上是政府“猫盖屎”心理的反应。什么叫“猫盖屎”呢?据说猫是一种爱干净的动物,知道自己拉的屎臭,所以大便后总是要找东西盖上,不让别人看见,好像这样子自己的大便就不臭了,显得自己很绅士、连屎都不拉的样子。

      实际上,所谓“群体性突发事件”的本质,不过是政府和公民之间利益冲突的一种反应而已,是一种正常的生活形态与表达,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出现了矛盾与对抗,想法化解就是,公民的利益得到保护自然矛盾就得到化解,对抗自然而然就会消失,而且按中国“公民”的思维、表达惯例,还会千恩万谢的“感谢党”“感谢政府”,得出“还是社会主义好”的结论,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说“政府应该感谢那些‘群体性突发事件’的‘煽动者’。

      为什么要感谢他们呢?理由如下:

      凡是出现“群体性突发事件”的地方,必然隐藏着极深的“官民矛盾”,而导致这些矛盾产生的根本原因,差不多可以说主要责任与始作甬者在官方。按中国人的民族特性来说,任何事件都不可能是“突发”的,开始他们肯定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和渠道去诉求,期望达到解决问题、维护自身利益的目的。但内幕中很多“不可告人”的原因,导致“心藏猫腻”的政府官员为了保护自己的切身利益去“猫盖屎”,于是想法设法阻拦、堵塞这种诉求渠道,最终公民们在绝望之际,采取了对抗行为,试图用更大的外在压力来实践保护自己利益的目的。然而,任何事件都需要组织者和领头人,于是,按官方所说的,“别有用心的‘煽动者’”就产生了。

      因此,这些人实际上不过是公民诉求的代表者,是某些政府官员的官僚主义、不作为、或者是“猫盖屎”的做法,导致了对抗的产生。

      酿就对抗的根源在于政府官员,而不是“群体性突发事件”的公民。

      然而,我们的政府官员在处理这类事件时,采取的却是两边一棍子扫的手段和方法:虽然说有问题的也会被处置,但“带头闹事的别有用心者”往往也会遭受到追究法律责任的结局,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到底还有没有是非?孰对孰错?实际上遭受打击的还是那些揭露问题与矛盾、把“猫屎”遮盖物掀开的公民们。

      让矛盾及时揭露、化解,让丑陋及早暴露出来加以处理,这是一件好事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政府应该表彰那些敢于冒着风险、挺身而出为民表达诉求的人,而不是无情的去打击他们,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由于他们的出现,让“猫屎”及时的暴露,从而得到处理化解,不然的话,光滑的地面下,堆积的全都是“猫屎”,你想处理时都无能为力了。

      “猫盖屎”的最终结果意味着更大的臭味,意味着更大的对抗,不用说人人都明白。

      不要怕矛盾,不要怕对抗,因为矛盾与对抗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最好征像。

      问题、矛盾、对抗得以及时揭露、化解,最终的结果那才是真正的“和谐”。

      只有把公民当成敌人的政府官员,才会把公民的正当诉求看成是敌意。  

教育不应是一党私产

从友人借得一套“世纪清华”丛书(以下称丛书), 洋洋三册, 逾1300 页, 内容囊括1911年庚款建校到现在的人和事,时间跨越90余年,空间涵盖中国和欧美,蔚为壮观。由于父母曾任教清华和北大, 我自小在清华和相邻的北大居住并上清华附属小学和附属中学,后来在1963至1968期间就读清华,又于1978到1983年期间在清华作研究生和助教, 因而从普通学生和雇员的角度, 对清华有些观察和了解。 丛书详细列举了90多年来清华大事和成就,令毕业生和教工同人发思古之幽情。然而掩卷沉思,我感到丛书有意回避了一些不能忘记的事实, 忽略了显而易见的历史结论, 愿提出我的一些看法,俾能拾遗补阙。

(1)教育独立局面在1949年逆转 现代民主社会中,教育如军队一样是国家公器,不是执政党私产。教育首要目的是教学生如何做人,做独立思考的公民,其次才是传授专业知识技能。清华1928年成立大学,到1937年成为世界知名大学,主要原因是大学能独立于政府及执政党,由教授治校。中共自成立之初,即把自己势力范围内所有教育事业据为一党私产,由党委领导, 完全为一党夺权和掌权服务。文化革命期间毛泽东雕像和“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语录牌成为各学校之必备装潢, 形象地代表了中共的一贯方针: 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学生做执政党的驯服工具。 毛死已三十年, 毛的这一方针仍被奉为圭臬, 主宰教育事业, 也影响了丛书的编辑。

1949年前后的清华之基本不同就在于是否独立于政府和执政党,或曰是教授治校还是“党委领导”。

1949年以前的中国执政者, 对大学的独立有相当的容忍,给了校长和师生很大的自主空间。 北洋政府和军阀阎锡山派到清华的校长,或被学生拦在校门外,或进了门不久又被赶走。 清华毕业生罗隆基就以“十载清华,三赶校长”而自豪。 1931年3月,清华学生拥戴胡适或赵元任为校长,反对国民政府干预而发动学潮,派代表为校长人选事赴南京与国民政府首脑蒋介石当面争论。五十八年后的6月, 中G政府以坦*****压了北京学生市民的“暴乱”,旋即派“中共市委大学部”的清华本科毕业生林某任某等接管北大,清查“暴徒”。 此时北大师生对“清华管北大”的抵触可想而知,但是这次市委钦差的来头远非半个世纪前轻车简从上任的校长们可比, 背后有“平暴”野战军的刺刀保驾,师生谁敢说个不字。任某主管北大数年, 自信已经跻身于北大建校初期的校长先贤之列, 向全校训话时竟把自己和蔡元培相提并论, 令老教师们咋舌。

梅贻琦校长从1931年到1949年领导清华, 历经战乱艰辛而维持学校的水平和声誉于不坠。 梅校长居功厥伟的原因之一, 是坚持了独立性和教授治校的理念。 他主张学生独立思考界定自己的政治取向, 校方不向学生灌输。 他认同当时的政府,但拒绝帮助政府抓捕独立思考持不同政见的学生。 在他参加领导的西南联大校园中, 容纳了国民党,共产党,民社党,民盟, 三青团和国家主义派等党派。 西南联大师生中亲共势力强大,以致中共史家盛赞西南联大为“民主堡垒”。 1940年代末的清华校园中, 中共外围组织和亲共学生会公开活动, 转播中共电台,以“小解放区”自诩。 丛书表彰梅校长的独立理念, 但回避了“民主堡垒”和“小解放区”能存在的另一个原因: 当时当地的军政首脑龙云(云南)和李宗仁(北平)的容忍, 而龙,李都是国民政府的一部分。 没有这种大形势的相对宽松, 校长们向来校捕人的“军,警,宪,特”讲独立性, 就必然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如果龙云,李宗仁拿出邓小平六*四“平暴”的手段,荡平“民主堡垒”和“小解放区”当非难事。我父亲的同事高望之先生, 1947年起在清华以学生身份从事中共地下党工作, 隶属彭佩云领导。 他见证了内战后期那一段历史: 公立大学如清华北大,不收学费。 多数学生用公费补助吃饭,任何学生申请补助均得批准。 校内中共地下党人员,即“职业学生”, 占着学生名额,拿着政府的公费, 从事反政府活动。 他们人数不过一二百, 但利用学生会等外围组织把反国民党政府的活动搞得声势浩大,亲国民党学生活动反而要躲躲藏藏。 清华中共地下党首脑查汝强, 以纨绔少爷面目出现, 明里玩乐逃课,放浪不羁,在食堂抢同学碗里的肉吃, 暗中操纵学生会的朱镕基等中共外围分子发动学潮。 内战拖垮国民经济, 北平市民啼饥号寒。 财政支绌的国民政府仍然拨款保证了公立大学学生不至冻饿 . 清华北大学生在食堂饱餐之后,又带上食堂的干粮,上街游行反饥饿,反政府, 理所当然地引起北平市民反感。

所以,被毛泽东誉为“第二条战线”的学生运动得以存在,靠的是校方对学生的保护,和国民政府当局的宽容。 内战时期的清华工科学生艾知生, 参加中共地下党,1949年以后成为清华团委书记。 按丛书介绍, 因死记马列教条考得满分,晋级为校党委副书记, 后来调升为广播电视部部长。 1989年六四屠杀之前, 广电部职员要求播出二老帅五上将关于军队不开枪的呼吁, 艾拒不批准, 在良知和官位之间选择了后者。 1949年以前,艾从鼓动学生反对国民党当局起家,1949年以后,艾自己成了中共当局, 反过来以管制镇压学生为业,1980年代学生开始挣脱思想禁锢和挑战校党委时,他最不愿听的就是学生称党委为“校当局”。以艾的亲身经历, 国共两党对待学生,哪个残忍, 哪个宽容, 他应该心中有数。 90年代初艾罹患癌症, 自知不起, 向清华历史系教师朱玉和口述了自传。 艾的夫人齐卉荃教授却在艾身后阻止公开自传, 令人猜想艾可能有些反思不见容于中共当局。 我期待着艾的自传公开的一天。

国民党治下大学校长坚持教育独立理念的不只清华梅贻琦一人。 吴有训以辞职阻止国民党军警进中央大学捕人,胡适每有北京大学学生被捕就奔走北平各军政机关营救,傅斯年为保护台湾大学学生甚至面斥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将领彭孟辑“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拚命!”。1949年以后大陆情况大变,中G建立起对大学师生的思想管制网络,由党团组织,政治辅导员及非党团“积极分子”组成,触角深入每间宿舍,每个班级,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任何独立思考的言行,都难逃监控。触犯律条的学生会被批判, 处分,开除以至劳改和监禁。 大学都由中共党委书记主事, 个别学者出身的校长只是陪衬, 他们囿于“花瓶”身份, 再也不敢像1949年以前的校长那样保护独立思考的学生。 如果校长本人也是党棍,当然更是当局的打手。所以半个多世纪以来当局多次对无辜学生下手时, 例如肃反, 反右,六四和**功, 大学校长们表现乏善可陈。

丛书也以相当篇幅表扬了1949年以前清华教授对政府的独立性。 例如在国民党政府军警来校捕人时冯友兰,费孝通等保护中共学生, 张奚若,吴晗等放言论政,尖锐批评国民党政府等等。其实,清华教授痛诋政府而国民党仍予优容的例子,还有丛书未提到的闻一多。1944年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阶段,此时中共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尊蒋介石为全国领袖,连毛泽东也对蒋呼万岁。蒋介石嫡系第五军军长邱清泉驻防昆明,邀闻一多等教授座谈时事。闻因战局失利和民生困苦责怪政府领导无方,在座谈会上当面对邱说要造蒋介石的反,而邱对闻仍以礼相待。闻一多显然是按教育独立於政府的理念向蒋介石叫板。 但是,闻一多当时不知道的是1942年延安的知识分子王实味因为批评中共首脑而被监禁和砍头,闻自己的侄子闻立训投奔延安也在1943年毛泽东和康生主持的“抢救运动”中被“审查”致死。闻一多更不会预见到二十几年后知识分子被执政的中共彻底踩在脚下,文革当中清华教授绝不敢对毛派来的****部队(毛的御林军)军代表说要造毛泽东的反。

丛书 忘记提到, 这同一批清华教授, 在1949年以后集体“失语”,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箪食壶浆迎来的“救星”共产党,比自己惯于严厉批评为专制的国民党更专制的多。教授们在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连番大棒之下为保住工资教职和身家而自顾不暇, 遑论援助因独立思考而落难的学生。 中国的大环境和清华的小环境都没给教授留下一点保持独立性的空间。与清华近邻的科学院, 不在教育部(委)管辖之内,可能小环境稍微宽松, 所以198*年六*四**之后, 科学院院长周光召敢在全院大会上说“我们牺牲了三个同志”。科学院理论物理所郭汉英研究员,前院长郭沫若之子, 是研究生导师。 他的学生在院内出示从天安门拣回的弹壳以驳斥当局关于军队没开枪的谎言。 公安保卫部门要追究学生, 郭拍案而起, 对学生说“让他们来找我,就说子弹壳在郭老师这里!” 父亲郭沫若是毛的首席御用文人,但是1964毕业于清华的儿子郭汉英却出“驯服工具”之污泥而不染,保持了独立人格。“虎父无犬子”的谚语在这里改成了“犬父有虎子”,郭汉英让多数清华教授相形见绌。

清华出身的哲学教授贺麟, 在1949年以前曾精辟地阐述学人要有人格,学人和学术应独立于政府的理念。1947年他任北大训导长,与校长胡适等共同主持北大。 他对包括中共职业学生在内的助学金申请人来者不拒,一概批准。国民党教育部长朱家骅三次将北大学生“异党分子”名单下发贺麟,令北大予以开除,贺顶住不办,并当面向国民党主管学生和青年工作的党棍陈雪屏说“大学有民主自由传统,岂可为政治开除学生?”他身体力行“教育独立”理念, 获得学生拥戴。 学生赠锦旗称他是“我们的保姆”。 1949年北平中共学生地下党首脑王汉斌派手下学生汪子篙劝阻贺随国民党南逃,叮嘱汪为安全计不要对贺公开自己中共身份。 汪却坚信贺不会“给(国民党)警备司令部打电话”。贺果然放弃了四次国民党“抢运学者”的飞机票, 原因据说是“妻女不同意”南下。 1950年代他的住处与我家不远, 我常常见到这位恂恂儒者。 后来他批判了自己早年的学术和思想,甚至在1982年加入了中共, 不知是否有妻女压力的原因。 贺麟教授的女儿贺美英在1949年以后的体制中如鱼得水。她1956年入清华电机系,1958年加入中共,合理的推测是她在1957年反右有功。 1960年代贺美英在清华官至校团委副书记。她督导我们这些低年级学生受军训时穿裙子挎手枪的威武, 显示书香贺家改换了门风。30年后她更晋升为清华校党委书记, 但对于独立思考的清华学生不再是她父亲那样的“保姆”,而更像禁锢思想的“狱卒”。 在中G**六*四学生运动和打击**功教师学生时, 未听说她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倒可能曾“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或经手“为政治开除学生”。她来美国访问被问及清华学生杨某因**功而遭迫害事, 答以“杨某不是清华人”。 1940年代国民党统治末期,全国各界腐败严重,唯教育和卫生领域除外。多数国立大学负责人以抵制权势人物为子女录取关说为起码的操守, 例如 傅斯年就在办公室门外贴告示谢绝此类访问。1990年代 清华却招收了一届90年校史上空前绝后的“走读班”, 教职工好奇这是要照顾谁家考分不够的子女,发现一位李姓走读生之母是贺美英书记。大学不再是净土,后人不知自重,贺麟教授如泉下有知,可曾一叹?贺家父女两代在清华前后同学,在1949年之前和之后分别主持过北大和清华这样的知名大学,但父女在教育独立理念上却渐行渐远,在为官操守上南辕北辙,形象地代表了中共上台前后中国教育的变迁。

大学的招生录取标准,在1949年前后也大有不同。有1949年以前清华学生, 后来成为著名学者的,在丛书中为文, 深情回忆自己在生活,课业上受益于学校,终于学有所成的经历。研究他们的家庭,发现不少属于小康和穷困阶层,例如贫农出身的季羡林 ,家道中落的吴晗等人。1949年以前的大学,录取新生时重在分数,发放助学金来者不拒, 不考虑政治因素,做到了“有教无类”, 并非如中共宣传所说1949年之前大学只向富家子弟开门。而中共一上台, 政治却立刻成了录取大学生的重要考虑。 1964年我亲聆中共大员彭*到清华训话。提到有“出身不好”的考生询问为什麽自己考够分数不获录取的时候, 彭厉声说“我们的大学就是没有你的位置!”,因为位置要留给中共大员子弟。贺*(国务院副总理)的儿子贺**,凭国务院一张条子就进了清华附中和清华大学,还有其他大员子弟转学入清华,通通无需高考成绩。这是文革中废除高考,凭“政治标准”保送的先河。中共的“政治标准”将大量资优学子拒于大学门外。

由于梅校长的教育理念,1949年以前的清华为中国社会造就了有健全人格,能独立思考的公民, 内战后期, 北平国民党当局开列名单准备到清华逮捕中共地下党,在情治机关任职的清华毕业生对此不认同, 利用职权事先把名单传给梅校长,梅校长召开校务会议讨论此事, 决定通知有关学生躲避。1949年以后清华毕业生也供职中共情治机构和党政中枢, 例如有清华“学生政治辅导员”出身的贾春旺长国安部, 吴邦国长上海市和国务院,胡锦涛长贵州西藏直至中央, 但未见他们敢在全国性迫害狂潮中站出来保护无辜。

做“驯服工具”的政治灌输不但扼杀独立思考, 而且把学生变成思想感情和隐私无一不交给党的精神奴隶。 1960年代, 清华有位男生暗恋一位不同系的女生, 犹豫再三才写了情书。 女生转手就上交了“组织”。 男生立即在本系受批判,长时间抬不起头来。这时的学生被调教得不但不能独立思考,连人格都不健全了。

清华大学的校格,和师生员工的人格,在1949年都发生了不幸的转折。

(2)“反右”进一步铲除教育独立精神1957年是清华校史中惨烈的一章。经过1949年以来“镇反”“肃反”和“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敲打,清华人知道了中G治下“祸从口出”之严重。但是许多教工秉持1949年以前梅校长的教育思想,继续向中G争取教育独立。当时的在校学生, 是在国民党中小学教育下开始建立人生观的,仍然保持独立人格,拒绝当中共的“驯服工具” . 亲历反右的学长告我,邓小平为毛组织反右,到清华礼堂做反右报告。学生听众离开礼堂,表示抗议中共以“整风”诱人发言再以言入罪的“阳谋”。主席台上的校长蒋南翔坐不住了, 打出邓早年赴法勤工俭学的招牌,站起来喊“你们不要看不起小平同志,小平同志也是留学生!”但学生们继续鱼贯退场,集体用肢体语言向中G说了“不”。反右以后中G对青年学生的思想钳制大幅度升级,清华当权者把反右作为党化教育的利器。“你想要教育独立于共产党吗? 那些被开除劳改关押的右派就是你的榜样!”。 党委宣传部的刀笔吏们制作了反右展览,赞颂毛泽东“引蛇出洞”伟大,讴歌蒋南翔“党委领导”的英明,而对秉持教育独立理念批评中G的师生员工大肆诋毁丑化。 这个颠倒黑白的展览是每年新生入学教育的主课,搞乱了一届又一届青年学子的是非善恶观念。清华毕业生作为“驯服工具”的奴性逐年加强,梅贻琦校长的教育独立理念被斩尽杀绝。1957年清华礼堂的一幕几成绝响,下一次清华学生集体向中G说“不”,要等到三十二年之后的“六四”了。

“反右”结果是全校教工学生570余人被“戴帽”,批斗,开除,劳教和关押,体育教师曹宝源率篮球队外出比赛亦被缺席定为右派。清华校园中的荷花池和荒岛现在风光旖旎, 那时因被害师生自杀而血迹斑斑; 清华东区铁路过处现在有各式楼堂馆所争奇斗艳,那时却是右派因绝望而卧轨的热点。与全国55万右派一样,清华落难教工学生一经“戴帽”,求学,就业和择偶立即发生问题,许多人一生就此断送,而且株连亲属。不论右派在1957年自杀,或者在以后的政治迫害运动中致死,他们的灾难肇源于清华所在单位党棍给他们带的右派帽子。半个世纪过去,大量右派已经含冤去世,幸存者也已风烛残年,他们至今没有听到清华党委代表加害者的一句道歉。历届中共清华党委书记中,我只知道罗征启对体育部教授曹宝源说过“曹先生,共产党对不起你”。

1957年我在清华附中读初中一年级,参加课余无线电小组,小组辅导员是清华大学无线电系学生。他教我安装矿石收音机,既是领我课余玩耍的兄长,又是我日后学无线电的启蒙老师。矿石机刚出了声音,他就不再来了,附中校方宣布原因是他已定为右派。1963年,我自己成了清华无线电系的新生,几次想向校系当局打听他的下落,都因怕祸及自己而退缩。以后的几十年,我时时想到清华的右派学生。 他们比我只大六,七岁,与我哥哥姐姐同龄。因为坚持独立思考和自己的人格,就划为右派,被投入北京草岚子和半步桥等监狱,或流放到黑龙江兴凯湖等劳改农场,或遣送河北清河及北京三余庄等劳改营中度过半生。许多不堪虐待者早已埋骨异乡。我希望我能向这些右派大哥哥,右派大姐姐中的幸存者问候,对他们的人格表示敬意,对他们的苦难表示慰问。可是找到他们绝非易事。在官方垄断资讯的中国,政府当局控制所有有关资源:右派原单位档案,公安局,法院,劳改农场纪录等等,民间研究者取得资讯的渠道极为有限。我到美国以后,开始在出版物和互联网上注意清华反右历史事实和清华右派,尤其是学生右派的下落。

清华68级毕业生丁抒写的“阳谋”是最早纪录全国反右罪恶的重要中文著作之一,介绍了清华反右的重要史实和若干右派师生的遭遇。例如: 徐璋本教授建议中共“取消用马列主义作为我们的指导思想”,死于劳改营。 钱伟长教授主张“教授治校”,不同意校长蒋南翔“今日的知识分子吃共产党的饭”之说,被蒋亲定右派。 孟昭英教授批评中共和苏联,遂成右派。 校长助理(前党委书记)袁永熙反对在师生中抓右派,被蒋南翔定为右派,劳改多年。

学生孙宝琮在油印小报发文反对神化毛泽东,坐牢十五年。 学生张德寰以旧衣和粮票资助经济困难同学,同学因言获罪,张也被牵连成右派,获三年徒刑。 学生党治国在清华全校大会批判钱伟长,黄万里两教授时上台为钱黄辩护,被定右派,遣送劳改,后升级为反革命,判死刑,侥幸未被执行。 学生冯国将定右派后在数个劳改营渡过几十年,判死刑,因是华侨得免执行。 学生张心涛,刘雪峰,二人都身高体壮,被发往清河劳改三分场,那里“犯人”多数是清华,北大,钢铁学院,航空学院的学生右派。 在1960年中共人为造成的饥荒期间,张,刘和其他300余学生右派被迫枵腹春耕,全部在夏季之前饿死。张,刘的右派同学杨小平,因矮小体弱得免苦役未死。1957年张,刘,杨三人与贺美英同为清华电机系学生,三人定为右派时贺起了什麽作用,值得探讨。由于幸存犯人极度虚弱,掩埋难友只能浮土遮盖了事,尸体随即遭野兽啮食。清河三分场摧残人命之惨烈,在中国直追甘肃酒泉夹边沟和四川乐山沙坪等处的劳改场,在世界则“媲美”德国希特勒的奥斯维辛死亡工厂,苏联斯大林的西伯利亚“古拉格”和柬埔寨波尔布特的杀戮场。

在互联网上,我又寻得以下一些线索:土建系教师陶德坚回忆录记述了清华中共第二号人物刘冰迫害土建系教师始末。由于给土建系中共首脑刘小石提意见,曹昌彬、宋元谨、廖景生、顾岱琳、李风顺五位教师都定成右派,除宋元谨带着帽子送回原单位天津大学外,其余四人均被送去劳改。英若聪等三位研究生和曾登台为“整风”发言的周卜颐教授也定成右派。

矿业学院右派学生吴弘达和清华电机系右派学生陆浩清一同劳改,吴著“昨夜雨骤风狂”描写了陆因右派帽子而被开除,劳教,遭恋人(清华同学)抛弃,不堪劳改农场虐待而发疯,三次自杀终于成功。

北大右派学生陈奉孝著“梦断未名湖”,回忆自己在兴凯湖农场劳改,难友中有清华右派学生智淼源,因对抗中共迫害而升级为反革命。 ……等等。

反右已经过了半个世纪,操刀的中共无法完全掩盖这场大迫害的荒谬和残忍,于是扔出一个55万右派的空洞数目和一句抽象的“扩大化”,就算作了交代。即使受害人真的不超过55万,今天中国也有55万个失学失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铁窗和劳改炼狱中被虐待折磨,甚至致死致残的案例要记录,刊布,并且追究责任人和补偿受害者, 岂可只用一个数字一句话就了结。这场大迫害的责任人和受害者的面目其实很清晰具体:在全国的元凶大恶当然是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和邓小平等,在清华的打手则是校级的蒋南翔,刘冰等和各系党棍们。而清华右派人数那五百七十几的统计数字, 个个都是有血有肉,音容笑貌各异的教师,职工和学生。

中G对于历史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对于中G自己声称的“丰功伟绩”,它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对于中G已经无法掩盖的罪责和恶行,则倡导“遗忘”。 开明如胡**的中G首脑,竟然也提出要“宜粗不宜细”(对于被害人的控诉不要仔细记录)和“水落石不出”(对加害者不要揭露)。 丛书照此办理,刻意掩饰反右对清华的这场浩劫。不但没收录一篇清华反右受害人的回忆, 反而刊布清华反右责任人为自己开脱的文章。 无线电系和土建系在全校各系右派人数最多。 无线电系副主任常同教授, 在美国取得哈佛物理学和麻省理工电子学两个学位后回国效力, 因为“外行领导内行”的意见, 被系中共书记李传信主持定成右派。十年后李传信在文革中被整肃,常同教授以德报怨, 派女儿给李送鸡汤。 李在丛书中著文回忆常教授, 把自己定常为右派用一句话轻轻带过, 却大讲自己与常家的友情。李还私下散布反右时打常最力的是自己手下另一个党员教师吴佑寿,因为吴视常为自己业务晋升的障碍, 以此推卸李自己的责任。 常同教授含冤忍辱, 摘帽后仍然敷衍中共,以求一业务报国的机会。 身为清华附中语文教师的常夫人则对中G不假辞色, 告诫儿女不要相信李这种党棍,并在六四之后从常教授纪念文集中撤出李月月鸟访问常家的照片。

丛书打着表彰梅校长的幌子,逆梅校长的教育独立理念行“党化教育”之实。对清华反右事实的处理,缺乏治史起码的诚实。

(3)蒋之于清华犹如毛之于中国 蒋南翔是中共化教育公器为一党私产的要角。1951年他率张大中指挥燕京和清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给两校教师一个“下马威”。历史系聂崇琦,齐思和等教授曾批评中共,蒋将他们关押,逼迫写检讨后才释放。著名民主个人主义者张东荪教授为中国民主政治奔走多年,参与促成北平和平解放。燕京校长陆志韦是中国心理学先驱,抗战期间曾被日军关押,抗战胜利后主持燕京复校。蒋对他们横加批判羞辱,甚至唆使陆志韦女儿上台“揭露”父亲是“美帝侵华走狗”。

1952年到1966年蒋主持清华,时间不到14年,管制教师学生思想却大有建树。1957年鸣放初起时,校长蒋南翔率亲信撤出工字厅办公室,蛰伏新林院住宅区,以低姿态“引蛇出洞”。毛号令一发,即对师生大行整肃。清华各系被定为右派的教授职工学生超过570人,连前党委书记袁永熙与蒋有不同意见,也落了网。 袁的家属回忆,当时是蒋向袁妻宣布对袁处理的“组织决定”。袁先在京郊昌平劳改五年, 再被发配河北南宫县时, 又是蒋对袁训话“没送你到边疆,已经是很大的照顾了”。蒋无疑是手上有血的清华反右第一责任人。

蒋的教育思想的中心当属“工具论”:GCD要学生作“听话”“出活儿”的工具,作“驯服工具”,而且是“奋发有为”的“驯服工具”。如果学生做到了,那他个人的利益也就来了。 清华历届毕业生中此类工具甚多,最成功的一例当属胡**:中G得到毛的可靠接班人,胡得到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可谓“双赢”。 蒋南翔为毛皇帝调教王储,也功不可没。“输家”自然是中共权贵以外的国人。令我不解的是,许多我的同龄学友,毕业数十年后仍然对蒋的手法津津乐道,念念不忘蒋提供的其他院校所没有的好处: 女生食堂 病号食堂 学生政治辅导员津贴费 女生不准弯腰提重物 学生体育代表队食堂 等等。 以上各条均属实情,而且比蒋更左的中共党棍的确因此攻击过蒋。但是清华学生享受这些优惠的前提是完全放弃独立思考和健全人格,无条件地做中共和毛,蒋的驯服工具。 若生二心, 立即有严苛批判处理措施,学籍前途都不保,遑论这几条优惠。物质条件再好的大学没有了思想自由,与出产耕牛驭马的驯养场所何异?

蒋南翔主持的清华党委, 不但自己实行“政治第一”的新生录取标准,而且越出清华校园干预其他院校新生录取。清华校友文丛披露以下案例。清华土建系陶葆楷教授被怀疑有政治问题,其子在1965年报考北京外语学院,始终未收到录取通知,父子相对落泪,只能认为是分数不够。 几十年后,陶教授去世,其子被告知,外语学院当时的确发出了录取通知,但半路杀出个清华党委,发给陶教授儿子的录取通知被截留,在清华保存的陶教授档案里一放几十年。蒋南翔清华党委的专横可见一斑。

虽然蒋离开清华已三十多年,但是“南翔精神”阴魂不散,因为清华仍有不少位居要津的人把自己今日的权位归因于蒋当年的直接间接的垂青和提拔, 蒋之于清华犹如毛之于中国。 蒋定的学制年数不能改, 蒋整过的人不能翻身,仍然是不成文的律法。 例如, 钱伟长教授在鸣放中推崇1949年以前梅校长的“教授治校”,直接威胁了蒋的“党委领导”,由蒋亲定右派。到了全国平反右派时,蒋已多年不长清华,却敢出狂言“清华谁都能平反,就是钱不能”,霸气不减当年。1986年清华召开纪念一二九大会, 钱作为一二九积极参与者被邀上主席台, 恰巧与蒋邻座。 清华校刊记者抢拍有钱蒋的照片上报党委宣传部批准, 部长刘树理严令“这样的的照片在清华决不能用”,足见蒋的余威。丛书为蒋隐恶扬善,略去蒋的种种劣迹,“党委领导”有无介入编务,耐人寻味。

(4)现在的清华当局和校史丛书编辑应该从善如流现在的清华当局者和丛书编辑者,对于梅校长教育独立的理念,想必有或多或少的认识。可惜他们言论上高度评价梅校长对国民党保持独立性,对梅校长遗孀韩咏华待为贵宾,行动上却把清华作为一党私产紧抓不放。由于毛的党化教育在全国流毒仍烈,清华自己当然做不出取消党委,教授治校的大动作。 但是应该考虑从小处着手,在此我愿提出以下几件供考虑实行。

1952年清华照搬苏联经验, 在中共院系调整的旨意下取消1949年以前卓有成就的系科。 校长王大中在1999年4月校友返校大会把恢复旧清华系科作为重要政绩来报告, 而对院系调整只字不提。 如果恢复旧清华系科是政绩, 那末当初取消就是错误。 要改正错误,先要公开承认错误。“悄悄改正” 的做法不够正大光明,应如实交待那些系科失而复得的来龙去脉。

目前校史编写中为中G粉饰和护短的做法:对于清华人中的中G党员宣扬不遗余力, 对中G以外其他党派的清华人的成就则十分吝惜篇幅。 例如,1920年代从江西考入清华的“安福三才子”罗隆基, 彭文应和王造时, 在校时成绩优异, 毕业后为把西方宪政民主理念引入中国呕心沥血,是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杰出代表,而在1957年全被定为右派。 丛书对他们避而不提。 1923级毕业生孙立人是国民政府军队杰出将领。 丛书表彰了他抗日的赫赫威名, 却“忽略”了他内战时从中共名将林彪手中收复四平的战绩。 这些中共以外清华人的“文治武功”也是校史的重要部分,也是清华的光荣。 遗漏他们凸显了编者的党派偏见和权势依附,再版校史时应予收录。

清华90年校史正值中国内忧外患频仍的时期,众多清华同学按自己选择的理念,参加自己认同的党派,为社会进步和国家富强奋斗牺牲,不论他们的理念和党派的成败,母校清华都应该敬重他们的精神。有些党派在军事上暂时失败,其理念却在长远历史时期内显示了正确性和生命力。编纂校史时对死于北洋军阀,国民党,日寇和共产党之手的清华人应一视同仁,不应只纪念共产党一方的烈士。

美国南北内战虽然伤亡惨重,北方战胜后却对战败的南方同胞表现了容忍和 和解。 南军的旗帜标志和将士纪念碑至今遍布南方各州城乡。南方人民对战败虽有心结,却愿意留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大家庭内。缺了这种宽广的襟怀,美国就难有长治久安和今天的富强。

清华校史纪录彰显的烈士,绝大多数是中共方面的清华人,可见编者心胸狭窄。1935年物理系毕业的高材生熊大缜,投奔中共晋察冀军区作军需技术工作,功绩卓著,却被中共当作国民党派遣人员逮捕处死。此时国共合作抗日,即使熊真是国民党所派也是友党友军,晋察冀军区将熊捕杀,证明中共对联合抗日了无诚意。晋察冀军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诬陷熊大缜是他的物理导师叶企孙教授经手派遣的国民党间谍。物理学大师叶企孙连国民党员都不是,却被诬为中统特务,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因为要掩盖上一个错误,不惜再犯下一个错误,是中G自毛泽东起一贯行为模式。清华校史部门等因奉此,对熊低调处理,仅在烈士碑上语焉不详地说“1939年在冀中牺牲”,不明真相者会以为是被日寇杀害。校史部门让熊死得不明不白,愧对烈士,愧对历史。

4. 如果当局者发动迫害,犯下罪恶,几十年后坐上相同位子的权力人物应该有良知和担当去改正前任的错误。

1940年代德国的纳粹总理希特勒屠杀犹太人时,德国青年勃兰特正进行抵抗纳粹活动。30年后当了德国总理的勃兰特在波兰纪念碑前下跪,悼念被自己前任杀害的受难者。

1947年台湾二二八惨案在中国国民党首脑蒋介石任内发生,国民党现主席马英九那时尚未出世, 上任后却代表前任承担责任,赔偿道歉。被害人家属出于积怨,啐他一脸口水,他能唾面自干,继续争取谅解。台湾政府当局也拨巨款抚恤遗族。

清华毕业生朱**1957年曾被定为右派。 1998年朱就任中国政府总理,在中共第二把交椅上坐了5年,没有替几十万右派难友说一句话。记者追问朱对反右的看法,朱顾左右而言他。 2004年另一个清华毕业生胡**成了中G首脑,在反右问题上至今尚无作为。这两位知名校友交了道德考试的白卷。清华现当局者如果良知未泯,愿意为本校挽回些许颜面,不妨从重评反右开始,代表前任蒋南翔等责任者向570余被害教工学生道歉赔偿,并慰问抚恤遗族。现在清华财雄势大,从不断开办新学院,新系科,修建新楼堂馆所的巨额资金人力中抽九牛之一毛,即可办起此事。当年清华“反右”的打手们,许多人后来业务有成,在学科领头人被打成右派之后, 打手取而代之,成了知名教授,学术大师,“享受国务院津贴”,受青年学子膜拜。 这些1957年的加害者,现在通常只谈自己在1957年以后历次整肃中被害的经历,而不提害人的前科。 清华现当局应该鼓励他们正视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向自己加害过的右派,或者右派遗族道歉。

570余件右派冤案的文字记录深锁清华档案室50年,应该一见天日。每件冤案是哪个告密者经手罗织罪名,是哪个打手参与批判斗争,是哪个党棍“代表组织”签字定案,受害人在毛泽东号召整风“引蛇出洞”期间提过什麽意见建议,在反右高压下做过什麽违心交待,最后又被送往哪个监狱或劳改营,档案应该都有记录。 这区区几张纸,是每个受害人一生苦难的起点,是教育独立理念在清华,在中国遭到扼杀的见证。公布这些材料,能替受害人一吐冤屈,能促加害者忏悔认罪,更能教育未亲历反右的青年。 1949年以来清华经历了“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肃反”“反右”“反右倾”和“文革”等政治整肃和迫害运动,自杀和迫害致死人数越来越高, 以至新名词“非正常死亡”应运而生。 现在清华欣逢“盛世”,校园内纪念像,纪念碑和其他饰物琳琅满目。我曾在1999年校庆时建议用校友捐款制作一个简朴石碑或铭牌,纪念1949年以来非正常死亡的所有教师职工学生,遭校系两级校友会驳回,特再次向校当局提出此议。

5. 教育家蔡元培先生说过“大学不应该是官员的养成所”。1949年之前的清华北大等大学当局,的确不鼓励学生以从政为第一选择。 1949年以后, 大学的职能变成培养执政党的“驯服工具”,而衡量“驯服”的标志则是获得的党政官职。由于“官本位”文化从执政党蔓延到社会, 毕业生的党政职位比学术成就更令母校骄傲, 清华也不能免俗。 丛书津津乐道与清华有关系的中共大员, 并在第一册中花九页篇幅列出升官图, 囊括上百名戴了省市部委级乌纱帽的校友。 如果编者有意记录全部史实, 在列出诸如姚依林,朱镕基,胡锦涛等之后,还应列出慕绥新,李嘉廷。 清华有高官,外校也有,不应骄傲; 清华有贪官, 外校也有, 不算丢人;两者都应以平常心对待。 如果毕业生里出了个把执政党魁和政府总理 , 母校就忙不迭出书立碑,未免失之浅薄。 英国的伦敦经济政治学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是欧美多种经济和政治学派的重镇,造就过世界各国社会科学精英,中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如罗隆基,储安平等也曾在该校求学。 许多国家的元首,总理和经济部长是该校毕业生。 如果统计校友做官之高之多, 世界名校无出其右。我曾去该校追寻罗,储等人的足迹。 走遍狭小的校园, 没看见任何有关知名校友的雕像或铭牌。 1982年清华机械系研究生许成刚在此校任教, 他说学校为任何校友都不搞那一套, 因为此例一开, 全部校园的地皮墙壁占满也不够。 校园位于伦敦建筑拥挤的平民区, 横向无法扩展,纵向亦无摩天楼。 比起清华那些美轮美奂以富翁命名的新楼, 显得朴素甚至寒酸, 恰是清华梅校长名言的英国版:“大学是大师之谓也,非大楼之谓也”。校方重视对政府的独立性,也和梅校长有相同的风骨。 2001年以来美英政府因反恐怖与穆斯林世界尖锐对立, 该校的阿拉伯 国家留学生却继续以集会和出版鼓吹泛伊斯兰教义, 引起英国警察注意。 而校方坚持只要阿拉伯留学生不宣传暴力,就拒绝政府治安部门介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做法值得清华参考。

本人是一布衣校友,希望清华重拾梅贻琦校长“教育独立”理念,摈弃毛泽东的“党化教育”。冒昧提出以上建议,未知清华现当局者和校史丛书编辑以为然否?

 2006-8-3

自杀秀与特色人权!

自杀这个词,主意曾经被作为对旧社会及敌对国家的一种血泪控诉灌输给民众,曾经的电影\电视及各种文学报章中的含义大抵如此!

可是,自从我们的自杀数字窜升至世界第一后(实施自杀者每年近300万人,其中自杀既遂者近30万人),自杀的含义变了,不再是控诉了,变成了懦夫,自私者的不负责任的行为,更有智慧者,将自杀起名为一种秀,经常见报道:一群观秀者津津乐道的看好戏,有着急者还不断的鼓励自杀者:快跳吧,我赶时间呢……生怕错过了好戏!

尽管报是报了,可是总是让人一头雾水:只让你知其然,不让你知其所以然!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要知情权,好,给你:某人在哪里自杀了,严重阻塞交通,来了多少警察,消防,多少人围观,都报给你,满足了吗?!

可是,为什么自杀,媒体是很少让我们知道的,偶尔有个别者为了学业或者情事想不开,那媒体算是捞着了,大报特报,因为此时领导开禁了,这样的事情影响不到政府形象,也涉及不到社会的黑暗,而且还能泼些混水进去:看,自杀者也不全是因为政府腐败社会黑暗吗!一箭双雕啊!大多数自杀者的原因呢,对不起,没有下文了!蜻蜓点水,皮毛都不湿,既堵了公众的嘴,也没让恶意自杀者控诉得逞!

高荧荧被复查组确认’自杀’成立,可是,即便是自杀,那为什么自杀呢,神经不正常敷衍公众?!按复查组的说法,不正常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偏偏在那个神奇的晚上自杀了?!没有解释,随你怎么理解,爱咋咋地!

正如有时战争是和平不得已的最后一种手段一样,自杀者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诉求公平正义或者摆脱痛苦保留生命尊严的最无奈的也是最后一种手段,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演绎成了一种秀,一种提高收视率的大众娱乐节目!

试问:连死也成了一种秀,那么中国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秀?!

中国真是奇闻迭出,誉满全球啊!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见过有哪个权势者上演过自杀秀?!

前两天,广东的人大代表朱秀平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时代强音:要立法严惩’自杀秀’!

他没有建议增强国家的公平与正义,他没有建议增加公民的人权与自由,他没有建议尽快铲除司法腐败,他也没有建议尽快铲除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腐败!

他建议了要立法严惩’自杀秀’!

从这个人大代表的建议充分说明:这位人大代表是先进的代表,是果敢的高素质的代表,是紧跟时代步伐的代表,是符合市场经济时代的代表,因为他连自己的良心也毫不吝啬毫无保留的市场化了!

也许在猪代表眼里每年300万的自杀者素质低呀,连自杀的权利也是不配享有的,擅自自杀是要受到惩罚的,你有再大的冤屈,受到再大的侵害,无法得到正义时要自杀也要象个畜生一样的找个犄角旮旯自行了断,不要到闹市扫了猪代表这样高素质人群的雅兴!

素质低吗,自然享受不到高级人权,只能享受特色人权了——生存权,可是,即使仅有的生存权在猪代表眼里恐怕也是一种恩赐了吧?!因为他连死也要处罚呢!

可是,他的高素质一不留神暴露了代表的本质:高素质的俱乐部!也就是说,代表们代表的是不受惩罚的那些高素质人群,与低素质的普通民众和弱势群体没有关联的!

这还是个人间社会吗

06年8月29日下午三点

余  杰:昝爱宗与萧山教案

二零零六年八月十一日中午,《中国海洋报》浙江记者站记者昝爱宗因报道杭州萧山教案,而被杭州警方宣布行政拘留七天。昝爱宗的遭遇牵动了中国大陆新闻界、知识界和广大家庭教会信徒的心。这是继《纽约时报》北京分社助理赵岩、新加坡《海峡时报》程翔之后,又一位秉持良知、说出真话的记者遭受中共当局野蛮迫害的案件。

此次事件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堪称中国大陆公民争取和捍卫新闻自由、言论自由与宗教信仰自由的道路上的一个“交集”,它显示出了公民的各种不同的自由乃是密切联系、融为一体的。在一个缺乏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的社会里,宗教信仰自由根本不可能得到切实的保障。此次萧山教案发生之后,受到中共当局严密控制的当地媒体,仅仅简要报道了当局拆除“非法建筑物”的“执法行动”。至于拆除的究竟是什么建筑物,有无人员伤亡和被捕,却只字未提。

此次杭州当局使用暴力手段强行拆毁的,是萧山教会自行兴建的一座规模较大的教堂。当地的家庭教会事先已多次向有关部门申请兴建教堂,其申请却被长期束之高阁。面对政府的不作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教会决定自动实践宪法所赋予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当然也就包括兴建教堂的自由。当教堂即将完工时,当局出动大批人马强行拆毁。为了捍卫教堂,当地数千名教友与警方对峙良久。最后,警方使用暴力手段,数十人被打伤,数十人被羁押,据说有一人被打死。

昝爱宗是我的老朋友,是一位有良知的记者,在其十多年的记者生涯中,撰写了许多呼吁正义、谴责腐败的文章。五年前,他从北京回到杭州,在《中国海洋报》这份比较专业的报纸工作。在此期间,他仍积极支持底层民众的维权事业。比如,他撰文为浙江省玉环县被当局侵占滩涂土地的渔民们呼吁,而深受维权民众的尊重。今年七月九日,昝爱宗正式受洗成为基督徒。像他这样具有基督徒身份的记者,已开始出现在争取新闻自由的第一线。

萧山教会的遭遇,表明宪法所规定的新闻自由不过是一句谎言。两年前,我曾去过萧山教会,发现他们在神学观念上比较保守,属于倪柝声创办的“小群教会”系统。他们关心教友的属灵生活层面,而不太介入社会生活。比如,当我指出天安门的毛泽东头像和干尸是圣经中严厉谴责的偶像崇拜时,他们认为这样的观点容易触犯当局。即便对于天安门屠杀,他们也认为教会应保持中立,只需恳切为国家民族祷告即可。然而,这类对中共来说基本“无害”的教会,仅仅因为拒绝加入官方三自教会系统,便长期受到当局打压,此次终于酿成惊天教案。

萧山教案发生后,我鼓励“近水楼台”的昝爱宗前去调查,结果他在启程途中即遭传讯,电脑被查扣。他没有就此沉默,继续撰文批评杭州警方的所作所为,最终被宣布行政拘留七天。对于昝爱宗的家人,我深感内疚;对于中共的倒行逆施,我深感愤怒。我很喜欢昝爱宗那活泼可爱的女儿,如果她问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妈妈该如何回答呢?我不禁黯然伤神。圣经中说过:“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阿摩司书》五章二十三至二十四节)让我们为爱宗弟兄和萧山教会祷告,愿爱宗兄弟和其它被捕的萧山教会教友们早日获得自由,也愿公平和公义早日降临到中国。

傅国涌:民国旧事2曹锟还需要贿选

一个青年朋友发来曹锟的手迹,是一幅对联:“千里见书如见面,万山遮目不遮心”,意思不错,字也写得钝拙有味。想见历史上的其人,因贿选总统而臭名昭著,不禁感叹——曹锟的时代,他想要当大总统,至少还要贿选那些议员,拿了他银票的议员被叫做“猪仔”。时移境迁,现在连贿选也不需要了。

1923109日,胡适写下一句沉痛的话:“一觉醒来曹锟已当选作总统了。”这一年,布贩出身的曹锟做够了军阀,想到新华门的宝座上坐坐。他以重金收买议员,送给每人五千银圆的支票一张(也有个别是一万元的支票),一切由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包办。105日,曹锟花费四百万元巨款,顺利当选为民国大总统,可见金钱的威力。那五百几十个接受贿赂、投了选票的国会议员从此被称为“猪仔”,留下永远的骂名。

曹锟此次贿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1918年他就贿选过副总统,不过那次他出价太低,只是要给每个议员送五百银圆,而且不是现付,而是许诺,不足以让那些善于计算的议员动心,所以他的副总统没有当成。或许接受了这次教训,五年后,他才会出手如此阔气。后世有史家说,曹锟既然如此的不要脸,可以直截了当地坐到总统的椅子上去,何必还要经过许多曲折的手续,用许多的金钱,买许多的“猪仔”,投什么选举票呢?曹锟不这么想,他要“合法”地拥有那张椅子,虽然手握兵权,但绝不运用武力去夺取。

“猪仔”议员们为了给自己的卖身找一块遮羞布,十来年争执不休、总是难产的宪法竟然在二、三天内就通过了二读、三读,从字面上读来,赫然就是一部联邦分权的宪法,然而又有谁会将它当真呢?1010日,当曹锟宣誓就任总统时,吴景濂等也举行了一个公布新宪法的仪式。

当多数议员在银票面前低头时,来自浙江淳安县的一个众议院议员叫邵瑞彭,在收到五千银圆的贿选支票后,拍照寄往北京、上海各地的报纸发表,并向北京地方检察厅提出控诉,全国舆论一片哗然。为了躲避曹系人马的追杀,他转道天津、香港,到了上海,时在1014日,恰好柳亚子、邵力子、陈望道、曹聚仁等发起的“新南社”举行第一次会议,他以旧南社社友身份赴会,受到热烈欢迎。几天后,他返回故乡淳安,当地民众开大会欢迎他,师范讲习所的学生们高举的横幅上写着“揭发五千贿选,先生万里归来。”这大概是淳安有史以来最大的荣耀。另一位断然拒贿、拂衣南下、视银票如粪土的议员是来自浙江乐清的洪叔翰,他的举动同样令故乡百姓引以为荣。还好那个时代还有这样几个议员,否则偌大一个国会真是丢尽了脸。

傅国涌:民国旧事1王芸生社评与蒋介石日记

“饿死的暴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携幼,妻离子散,挤人丛,挨棍打,未必能够得到赈济委员会的登记证。吃杂草的毒发而死,吃干树皮的忍不住刺喉绞肠之苦。把妻女驮运到遥远的人肉市场,未必能换到几斗粮食。……灾荒如此,粮课依然,县衙门捉人逼拶,饿着肚纳粮,卖了田纳粮。忆童时读杜甫所咏叹的《石壕吏》,辄为之掩卷叹息,乃不意竟依稀见于今日的事实。”

“河南的灾民卖田卖人甚至饿死,还照纳国课,为什么政府就不可以征发豪商巨富的资产并限制一般富有者‘满不在乎’的购买力?看重庆,念中原,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其时,河南发生严重饥荒,1943年2月1日夜,《大公报》主笔王芸生在读了记者张高峰采写的《豫灾实录》通讯后,心情激动,挥笔写下了这篇题为《看重庆,念中原!》的著名社评。第二天,此文一出,重庆街头,人们争相传阅,蒋介石大怒,当夜,《大公报》就收到了“军委会”停刊三天的处罚令。三天后,《大公报》的发行量从每天六万份猛增到十万份。陈布雷告诉王芸生,蒋压根不相信河南有灾,认为是虚报灾情,一看到“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嗷嗷待哺”之类他就要骂娘。

然而,翻开蒋介石1943年4月11的日记,我们将会发现与《大公报》的报道、评论相似的记载:

“公务员生活穷困万状,妻室以产育无钱多谋堕胎者,有医药无费,病贫亦深者。华侨在粤,有鬻子女过活者。河南灾区,饿莩[殍]在道,犬兽食尸,其惨状更不忍闻。天呼!若不使倭寇从速败亡,或再延长一二年,则中国势难支持。余将不能完成上帝所赋予之使命矣!奈何苍天上帝盖速救我危亡乎!”

确实,“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蒋介石有他强硬、刚愎自用的一面,但在某种程度上他又

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在他的日记中不时有“泪涔涔下”、“泪珠盈眶”等语句。难怪1945年秋天,毛泽东的重庆之行,一眼洞穿了蒋“搞民主无量,搞独裁无胆”,满心欢喜地回到延安,知道自己已胜券在握。

温克坚:政治家

政治家是今天中国大陆最稀缺的资源—这个判断显然是有争议的. 不同偏好的人, 选择肯定是不同的.一个国家主义情节严重的军事迷, 也许认为超级航母才是最稀缺的,因为有了它,就可以完成”祖国统一大业”了. 经济学家们也许认为今天最稀缺的资源是能源,是石油. 而站在政治变迁的立场上,政治家稀缺的问题就凸显出来.

事实上,这种稀缺源于两个事实, 一个是政治家角色的重要性. 正如企业家对经济发展的贡献一样, 政治家是政治资源配置的主体. 在一个向民主化过度的社会,政治家是民主的助产婆. 没有了政治家,民主化只能孕育却无法降生. 另外一个事实是,在我们的公共视野里, 几乎看不到现代政治家的身影.那些尖端的常规武器的存在可以给予一个军事迷某种安慰, 经济学家们也可以忙着研究各种替代性能源的作用, 但是政治家是没有替代品的,在现代政治中,一个满怀父爱主义的独裁者,一个精明的官僚政客,都不是政治家的有效替代品. 而政治家缺席的直接后果是专制体制的肆虐, 是政治僵局的延续.

应该承认, 49年以后这片土地上失去了很多东西. 比如有文字却没了文学家,有思想却没了思想家,有政治, 也产生了政治狂人,政治阉人,却没有了政治家. 原因其实也很直接,专制体制跟政治家是不兼容的. 专制体制或者使政治人物变成暴政机器,或者用暴政机器把政治人物关入监狱. 79年以后,政治松软,曾经出现过一些最接近现代意义的准政治家, 但是后来暴政回潮,政治重新变得僵硬,政治人物流离失所,而公共舞台充斥着各色政治演员.

历史在继续, 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后,我们发现今天的中国,极权主义已经退缩,自由的人性开展张扬,民主制度等待催生,  这是个呼唤政治家的时代.

那么这些即将登场的政治家是什么样子呢?

在我看来,这些政治家首先是人, 有人的味道,会说人话—-这个最基本的要求自动就排除了如今活跃在屏幕前面的那些职业演员, 因为看上去他们不太会象人那样正常的说话.  既然是真实的人,他们就会犯错误, 知识上的或者道德上的. 面对这些错误, 积极的反应也许是拍砖, 而不是抡道德大棒.

其次, 他们对政治的热爱将是发自内心的。 对于政治,他们不再羞羞答答,他们将选择以政治为职业。当然,出于策略性的考虑,他们也许不会把底牌全部亮出, 但是在历史性的政治关头, 他们将不会选择放弃政治或者退出游戏.

对现代政治的理解将是另外一个必要条件. 他们认同宪政民主,自由法治等现代政治的要件和基本价值,他们必须对权力保持敬畏, 对权力来源保持谦卑.  陈胜,吴广式的政治人物将被淘汰出局。

他们还将拥有充分的政治运作技巧, 积累和配置有限的政治资源,在特定的时候,以蛇吞象, 向专制体制发出收购要约.

请原谅,我这里用了一种将来时态的文字描述.这种描述意味着游戏的一个开放状态. 也就是说,成为政治家的通道是开放的. 那种通过血缘传承,或者密室交割的政治游戏就显得过时了, 而任何”口含天宪”式的自我加冕方式将沦为笑柄.

这种开放通道最大的特点就是竞争, 为资源而竞争, 为理念而竞争, 为认同而竞争.  吊诡的是,在这个竞争过程中, 原来掌握专制体系的那些庸俗政客,如果把握机会,脱胎换骨,完全有可能获得先机, 转身成为现代政治家. 在这里,游戏也向过去开放.

上面的描述当然还忽略了政治家的多样性. 未来不仅产生成功的政治家,也产生失败的政治家—他们都将是政治变迁过程不可缺少的部分; 未来不仅需要很多关注全国性事务的的政治家, 还需要数量众多的以地方事务为主要取向的政治家. 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天大陆的图景也许并不那么黯淡,  政治不再是铁板一块, 大量的政治人物等待登场. 而在中国基层选举的背景下, 有一大批通过竞选, 获得一张张选票而成功当选的村长们, 看上去越来越有地方政治家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他们的生成昭示着未来政治家的必要路径, 这是一条竞争和选票铺就的道路.

那些不愿放弃自由的人们, 现在就开始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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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

王  怡:因为我们成了一台戏:电影《王的男人》

这是2006年韩国史上最卖座的戏。所谓《王的男人》,就是“供笑献勤,以奉我辈”的戏子。台上出将入相,貌似风光。台下却是权势的奴仆,也是陷在肉身中无力自拔的奴仆。你不把你的嘴变成敞开的坟墓,就换不来钱粮把这张嘴喂足。

老话常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好像世界是一场虚空。所以看戏就像做梦,有时舍不得它演完,有时舍不得醒来。一个人若是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在天堂里作王。那么白天价做乞丐又有什么要紧呢?八小时以外有了更高的盼望,做乞丐不过是做一份兼差。用戏班的行话说,就是活得像一个票友。可惜人的不自由之一,就是不能自由地做梦。只有戏子能拥有类似的体验。反过来说,一个活得比谁都贱的人,一上台就成了贵妃。又是怎样的酸甜苦辣呢?
戏子,是对世人的另一个譬喻。其实所有男人都是王的男人。不属于地上的王,就属于天上的王。台下的把自己当戏子,说善就是恶,对就是错,真就是假。台上的则把自己变成戏痴,在苦难中拒绝卸妆。这不过是人通常的两种挣扎。

这是我所见描写艺人几乎最美好的一部电影。今年2月,戏剧家魏明伦重排二十年前的川剧《易胆大》,去北京巡演。我要了两张票去看审查演出。里面有一段唱词,把自古以来不向权贵折腰的、有情有义的戏子,狠狠数落了一遍。听起来比自古圣贤的阵仗还要大些。但易胆大走的是袍哥路线,重情义轻生死。“脸上一说一个笑,脚下一踩九头翘”,怎样都在尘世中活得饱满。魏明伦说他是“汉族阿凡提,四川卓别林”,这话也像在说他自己。《易胆大》式的幽默,只是人在肉身中的另一种挣扎。

电影中的朝鲜小丑戏艺人长生,总是让我想起易胆大。就像另一个妖冶的旦角孔吉,总让我想起陈凯歌《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但程蝶衣竟是完全没有盼望。当全社会都成了武痴,你就连当一个戏痴都当不下去。

电影中长生和孔吉的宫廷讽刺剧,从街头演到王宫。陪着像暴君尼禄一样疯癫癫的燕山王,一直演到双双毙命。戏子的身份造就了一种“不爱这世界”的离间效果。影片末尾,逝去的长生、孔吉,和同行们在山花烂漫处歌舞摇曳,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重生,结果还是戏子。临死前,孔吉问,“这即将坠入黑暗中的灵魂将为来生找到怎样的躯体”?长生微笑说,还是艺人。这是一句话。另一句话是《霸王别姬》末尾,程蝶衣对段小楼说,来世你还是霸王,我还是虞姬。哪一句的盼望显得更有根有据?程蝶衣活在剧情中不能自拔,长生却在戏子的名分里超越生死。

长生和孔吉是令人感佩的真正的戏子。他们比程蝶衣更投入,也比侯孝贤《戏梦人生》中那个台湾布袋戏艺人李天祿更自由。当人们说生活就像演戏,“演戏”是一个贬义词,用戏去化解生命,用灵魂的苦难包装肉体的苦难。而当我说长生和孔吉是真正的戏子,“戏子”是一个褒义词。用戏为生命添加意义,用超越于虚空之上的剧情,去安慰陷在虚空当中的剧情。

哲学家们一直在争论历史有没有目的。如果有目的,历史就是一出戏。所有人都在台上,都是长生的同行。如果没有目的,人生如戏的意思就是活在虚谎中。陷在剧情中是悲剧,不陷在剧情中是闹剧。佛道两家要出世,儒家要入世。林语堂曾说,中国最优秀的士大夫都是“以出世精神作入世事业”。但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命价值如何搭配呢,结果得意的时候都是儒家,失意的时候就成了佛道。一种天上地下的超越理想,被拉成了平面上的拼贴。其实中国文化的后现代色彩,至少领先西方一千年。游走在三家之间,最优秀的士大夫,不过是最优秀的犬儒。

勉强配得上“以出世精神作入世事业”的,是长生这样的戏子。就像基督徒的一生充满了末世感,长生的一生也充满了谢幕感。他在权势和世俗遭遇面前活出了戏子的典范,他对孔吉说,他一生都在等待“以一场最伟大的演出,结束我们所有的演出”。长生谢幕时的光彩,真的超过了一切由别人来施加和修改的剧情。

韩国总统卢武铉偕夫人看了这部嘲讽君王的电影,认为电影“很有想象力”。当年关汉卿曾为艺人争地位,说戏子们拜的神,应该和儒释道三家的圣人并列。因为戏剧的最高境界就是磨去尘土,使镜子光明。我和长生一样,相信历史是有剧情的。剧情是对偶然性的反抗,戏子是对肉身世界的不服气。但历史的剧情又分两种,一种是革命者的自我设计,历史就算不是戏,也要把它变成戏。这种戏没人会盼望谢幕。人们硬着头皮像肥皂剧一样永远撑下去。另一种是天上的剧本,地上的舞台。在此岸演彼岸的戏。《王的男人》的故事其实是救赎的故事,肉身活在一种剧情中,灵魂活在另一种剧情中。这怎么成为可能呢?

“因为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林前4:9)。但如果你不是天生的戏痴,你在柴米油盐之外没有别的舞台。你又不想走火入魔成程蝶衣,也不想沦为终南山的假道士。你活在地上的君王之下,又不想做王的男人。这一切怎么成为可能呢?

2006-7-25

刘  路:欧阳小戎:失踪是一种常态?

    欧阳小戎又失踪了,这次是从我的眼皮底下失踪的。8月21日,晚上七点,他和也是在青岛避暑的小乔外出吃晚饭,在马路上被便衣警察截住,被要求检查身份证,被带往警局,然后就跟上次一样从人间蒸发了。

23号晚上被遣返回上海的小乔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小戎失踪的消息。我给小戎发了短信,杳无回音。24号我写了给小乔、小戎的慰问信,25号打电话询问小戎的父母,得知还没有回家,26号我问青岛警方,告知被云南警方接回昆明。到现在,我还是没有落实到小戎的确切下落。

小戎是我的忘年密友,去年冬天他和小乔来青岛看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认识他。后来我读了他大量的诗作,惊诧于忽略了一个才子,他的诗歌和文章让我刮目相看。此后我和他数次在北京见面,在网上交流,知道他虽然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理科生,但却酷爱文学,受俄罗斯文学影响深远,他的诗写的灵动、含蓄,充满了忧伤,给人一种难以排遣的悲剧美。我对许多朋友说,小戎是天生的诗人,他有幸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国家不幸诗家幸啊。

今年6月,我去北京出差,正碰上小戎、小乔也在京,我们搬到同一个宾馆,彻夜长谈,我发现他不仅天纵诗才,而且对神学、政治学都有独到的见解。他为人谦和,知识广博,绝无那种少年才子的孤傲和轻狂。我们在交流中,他谈到了自己的一个理想,就是要走遍大陆,遍访自由民主人士,记录他们不屈抗争的心路历程,给历史、给文学留下见证。

我为他的新奇、超凡的想法感到惊讶,更感到钦佩。我知道,凭着他的才气,他刚毅的个性,他一定能完成这个壮举!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看了高智晟律师。第一次失踪,他就因为见了高律师一面,从而失去了四个月的自由。但是,他对去见高律师没有丝毫的犹豫、害怕,虽然高律师被严密的监控,虽然去见的后果谁都不敢预料。

和高律师在一起吃饭、交谈,小戎执礼甚恭,虽然我们交谈的范围不限于法律,而且在这些领域他的知识面一点都不比我和高律师差多少,但他还是虚心的请教,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也总是很委婉的提出来,他的优雅、谦逊的风度,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北京别后,他在网上跟我说,要来青岛住一段时间,我表示欢迎,后来他就通过他的同学租了房子,还拉了宽带,打算在美丽的青岛海滨好好住下,听听海涛,写点东西。

在青岛的这些日子,我因为杂事繁多,只陪他吃过几次饭,参加过一次家庭教会的查经聚会,小乔来了以后,还陪他们去海边游玩了一次。本来我想忙过这段时间,约他们一块去海里游泳,但23号我从老家回来,他和小乔都已经失踪。

有一次我们吃饭,他跟我提到第一次失踪的事。他说:

云南缺少我们这类人,我就成了国保的“国宝”。他们把我带回昆明,像大熊猫一样照顾我,竟然监视居住了四个月。我本不是搞民运的,也不搞维权,我只是个自由写作者,我去北京参加高律师的绝食活动,其实就是想感受那种悲壮的氛围,零距离的感受高律师,谁知道就成了他们眼中的‘重犯’。仅仅一天时间,连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就被监视居住120天。其实关我、轮流看着我,我到不太在意,在马桶上我也一样写诗。我在意妈妈。妈妈是中学教师,她患了绝症,生命不久了,我是她最小的儿子,是她的骄傲,她最疼我。我被判进去,妈妈就活不了。国保知道这个,他们就去威胁妈妈,病床上的妈妈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看书,不让我去动电脑,好像那些都是打开监狱之门的钥匙。我爱妈妈,我也爱写作呀。怎么能让我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呢?”

小戎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光,几次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们闷闷地喝着酒,我的心被扯得生疼。后极权的统治者们把亲情和自由制造成一对敌人,让多少家庭都上演这种悲剧啊。

小戎这次来青的时候,比原来约定晚到了一天,我也紧张了一天,我的助理好奇地说,可能没有买到票,有什么好紧张的?后来小戎来了,我说,我真怕你跟上次一样失踪啊。

小戎笑着说:“我失踪是常态。”谁知他竟然真的再次失踪了!

我束手无策,徒唤奈何,我只能在天父面前为他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奉你的名为圣。原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的兄弟小戎,也是你的儿女,他只是个自由写作者,遵照你的旨意,他没有悖逆掌握权柄者,他没有被抓、被关的理由。求你救他脱离凶恶,让他免于囚禁、侮辱和思念亲人的苦痛。奉耶稣基督的名,阿门。

 

附:给小乔、小戎的慰问信

小乔、小戎:

惊悉两位8月20日被警方驱逐离青,小乔且遭毒打,小戎下落不明,惊诧之余,忧心如焚;愤懑之情,难以言表!

两位均系独立中文笔会会员,与余同为会友,私交殊笃。一直以来,倡导民主宪政,追求自由写作,思想俊爽,文笔优美,海内海外,广负时誉。小乔近年来为维权呼号,多次遭上海警方骚扰、传唤,流浪各地,堂堂经济学硕士,仰承有关部门“关照”,竟不能找到一份工作。小戎天纵诗才,泣天动神,秀辞华章,海内传闻,去年京城晤高律师一面,即被软禁四月,至今仍受监控。

两位此次来青,小戎是为访友、写作,小乔是为避暑、游玩,均与国家安全无涉,奈何有司不作此想,不惜浪费纳税人之钱财,跋涉千里,前来“捉拿”。可怜两位度假之私权,竟被践踏,鄙人海泳之约请,亦付流水。

青岛乃改革开放首善之区,较之广东汕尾、番禺等法制蛮荒之地,警察素质偏高,执法尚属昌明,奈何干出这种驱逐游客、殴打女性之恶行?想必是仰承高层谕旨,为捕高事件清理外围也。

余以为,当国者应气度恢宏,为政以德,岂能蝇营狗苟,自毁律法?须知北洋军阀对社会舆论、传统道德尚存畏忌,对文学雅士,亦尊敬有加,何以如今出身清华、北大之党国领袖,儒雅之士,竟不如彼草莽哉?

两位俊彦青岛被逐,刘路愧难出手相助,只能临屏致歉,他日自由女神惠顾青岛,必携百千同乡,于海大沈从文故居为二位接风,以洗今日之耻也。谨誓!

 

遥祝,

秋安。

刘路敬上

2006年8月24日

 

首发民主中国

余  杰:香港名校大陆“捞月”

今年香港各名校在大陆招生,以巨额奖学金吸引了若干高考状元,从而引发”北大、清华沦为二流大学”之惊呼。北大负责招生的人士回应说,香港诸名校乃是实行”不公平竞争”,使得若干已经被北大录取的优秀学生改投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科技大学等,造成北大招生指标被浪费,这对其他报考北大的学生极不公平。不过,这也许就是”一国两制”的体现吧,此种”优惠”是一种来自中央政府的恩赐,无论内地大学如何抱怨都难以改变大局。

但是,香港各名校是否就能招收到大陆真正的青年才俊呢?对此,我深表怀疑。记得我一九九二年上北大的时候,身边就有不少来自全国各省市的状元。当时,北大每年差不多都将全国三分之一左右的文理科状元收入囊中,并以此作为”最高学府”之荣耀。其实,”状元”的身份并不完全与真才实学成正比,大多数”状元”仅仅是特别会应付考试的学生而已。我身边的这些状元,因为无法摆脱身上的”神光圈”,后来大都”泯然于众人矣”.从隋朝建立科举制度之后,一千多年来,中国先后出了五百多名状元。所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无疑是中国士大夫的最高梦想。但是,这些状元之中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在历史上作出了丰功伟绩,他们的名字只能在孔庙的状元碑上找到。如今,中国大陆的高考制度,其实是昔日科举制度的一种延续,而且是一种恶劣的、狗尾续貂式的延续。中国大陆的中小学教育普遍属于”应试教育”而非”素质教育”,学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此种教育模式下倍受压抑和戕害。

在此背景下,某些才具属于中上水准的学生,因为其勤奋刻苦和循规蹈矩,经过了”题海战术”的训练之后,能迅速适应和娴熟考试制度,从而在高考中脱颖而出。相反,那些真正的天才学子,因为不愿削足适履,始终与僵化的考试制度格格不入,故而难以成为高考状元。鲁迅、陈寅恪、爱因斯坦、萨哈罗夫等文学大师、科学巨匠,皆因考试成绩不佳,在老师眼中为”朽木不可雕也”.可是,后来他们终成大器,令那些昔日轻看他们的老师大跌眼镜。

香港名校赴大陆招生、拓展生源之举,本无可厚非。若真能为香港招来”金凤凰”,利用香港各大学国际化的特色和学术自由的氛围,打造出一批来自大陆的一流人才,无论他们今后是留在香港工作,还是回到大陆服务,都是善莫大焉。然而,如果一味屈从于大陆的考试制度,以大陆的高考制度为选拔人才的标准,并以能从北大、清华”挖”到状元作为洋洋得意的成绩,那岂不成了缘木求鱼、买椟还珠?如此做法,只能满足少数大学的领导者的虚荣心,并在媒体上博得几分”眼球效应”,对大学本身的持续发展并没有多少良性影响。如此做法,既浪费了香港已经很有限的教育经费,更浪费了香港纳税人来之不易的金钱,其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水中捞月、镜中看花。

香港固然比内地富裕,但香港的金钱亦是六百万香港人以汗水和智慧打拼而来,不能像对待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样毫不珍惜。天女散花般向大陆的状元们挥洒巨额奖学金并不可取,大学的决策者们宜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