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水:我没有敌人

我没有敌人–写在六四民运十七周年

刘水

 

【2006年6月6日狱委讯】5月29日被深圳宝安区民治派出所以“涉嫌诽谤”罪名传唤的经过,几位深圳的朋友都有报道,我不再赘述。最近几天,颠沛流离,无暇上网。在自己的祖国四处流亡,我很悲凉。六四的足迹,在我脚下延伸了十七年,一直到今天。到我有必要把昨天的真相告诉外界。 

4月26日,离开休养近半年时间的甘肃时,我象十多年内,数次离家一样:治疗好伤口,重返战场。我的梦境依然清晰,就象我新长的头发。在老家近半年的日子,我过得非常平静–读书,上网。27日,成都。一位在广州美院进修的深圳朋友,突然告诉我,深圳南山公安分局要她立刻返回深圳接受调查。她非常紧张,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告诉她,怎么跟我交往的,可以原原本本告诉警察,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的手机一直被监听,我与她的私房话,全被记录下了。既然无法躲开,我索性公开,包括跟女性朋友的短信。五一长假,我转往昆明看望朋友。我内心恐惧深圳,但又想试探深圳对待异议人士的底线。深圳公安早让朋友转告我,深圳不欢迎我,找个老婆赶快成家吧。所有了解真相的朋友,异口同声,反对我去深圳。我非常犹疑。家人传来信息,我离家没几天,庆阳市警察去我家,声称我的护照条码由于制作过程出现技术故障,使得条码与国际惯例没有接轨,要我寄回家重新办理。护照办理已有半年时间;两个年轻警察专程上门通知。这样长的时间,这样良好的服务,对人民警察来说,太反常了,我受宠若惊,心生疑津。我主动致电庆阳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陈姓女科长问明我的姓名,坚称同批人的护照都有同样的问题……等等。一个朋友的朋友的警察朋友也说护照绝无问题。明眼人一看这是个圈套,无非想没收我的护照罢了。 

5月27深夜,完全是车次巧合,我悄然返回深圳。我承认自己内心隐藏着深深的恐惧,我不清楚恐怖来自何方,何时,何地,何人。恐惧是可以传染的。从周围人的眼神、言行流露出来。十多年来,四次牢狱经历,让我无法消除恐惧这个恶魔的折磨。还有,因为我,深圳警方不断骚扰朋友及他们的家人,我很歉疚。我知道,尽管一切都不是我的过错。我迎着恐惧走进黑暗。我们本来就在黑暗中生活。 

5月29日在警方的要求下,我签署了一份“承诺书”。保证在6月1日午夜12时前离开深圳,返回原籍。我知道现政府没有游戏规则,即使自己制定的规则(包括法律),也出尔反尔。我被传唤7个小时,获得自由。比我和朋友设想的结果要好得多。最后一天上午,福田分局南园派出所张警官电话催问我买好车票没有,他要送我去车站。我答还有事务没有处理完,具体时间难以确定。随后致电深圳市公安局一处赖警官,表明我的立场:迫使我离开深圳是侵犯公民权利的违法行为;市局安排两年前抓捕我、并称我“诽谤”的对象–张警官,参与讯问,是在滥用司法权力,纵容公权私用,打击报复。张警官在传唤时应该回避,如果有证据证明我诽谤了他,可直接在法院起诉我。赖辩称不是市局安排张警官到传唤现场(但在茶馆奉命带走我的民治派出所林警官当时说,是奉市局一处之命传唤我调查一件案子。如果不是市局安排,张警官一个小警察怎么能够从福田区很快来到宝安区参与讯问?),如果我有看法可以投诉,云云。 

下午,我直接与深圳市收教所管理科副科长所戴敦仁取得联系。要求取回释放时扣押的书籍、通信录和日记。戴说自己在深圳警校培训,会安排其他人见我,并归还物品。他先后三次回电话。特别热情,嘘寒问暖,竟然问起我父亲身体好吗……但我到收教所仅十多分钟,正与副队长邓胜贵争辩收教所无权扣押我的私人物品时。突然,张警官等人驾车呼啸而至,出现在我面前。他们面带得意之色。原来,戴敦仁一边欺骗我去收教所,一边通知了市局。我空手而返。张等两个便衣警察说陪我去办事,直到送我上车离开深圳。 

我对两个便衣说:陪着我,你们很辛苦,我也很累。我跟你无怨无仇,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工作(但不意味着原谅),即使你公器私用整治过我,我跟你个人没有过节。张说:刘水你坐牢一年半,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在行政复议中提到他抓捕时罚站、诱供我,纵容警察脚踹我;放掉主犯吴伟如和发廊老板);你说的还算是有良心的话。车到华强北路,我说要修理手机,跟朋友一起吃晚饭。我邀两个便衣一起吃饭。张说我陪你去,你去哪里我们跟那里,你吃饭,我坐旁边看着。跟朋友约错了地方,从振华路一直走到深南路的“名典咖啡”。我走路向来很快,大步在前,汗水淋漓。俩便衣紧随不舍。张警官时不时紧走几步赶上我,搭几句话。我买水喝,要给他俩买两瓶,张说有水,放在车上。 

我蓦然心生怜意。在警察工作岗位,他们尽心尽职,但越这样,害的人越多;在家庭里他们也许都是称职的父亲和儿子。但独裁制度又让他们多了一副枉法面孔和恶毒行为。独裁制度扭曲异化了多少中国人啊。坏制度让他们成为历史的罪人。穿越地道,又返回华强北茂业大厦对面的“绿荫阁”,才见到朋友。两个便衣坐在十米开外的石凳上歇息。便衣小李掏出手机,试图偷拍我和朋友照片,被张伸手拦住了。聊了几句,我告诉朋友身边有两个便衣特务。朋友带我快步进入手机市场,里面全是小摊位,人山人海。三拐两绕,来到一排修理部的一个档口。我回头没有望见便衣的影子。无意间,俩便衣被我甩掉了。手机电池卸掉,被拿去修理。我跟朋友站在档口聊天。 

当晚十时多,我摇摇晃晃回到栖身处。突然才想起去广州没有车可乘了。我躺在床上想,即使警察找上门,我坐警车也愿意离开深圳,尽管有许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我终究被迫离开了生活、工作了9年的深圳。这里有爱有恨,这里有苦难欢乐。跟我9年前踏上深圳时一样,拎着两件行李,独自上路。不同的是,脸上和头发飘舞着岁月的尘埃。深圳让我实践了全新的视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夙愿。我也了却了即使深圳警察第五次把我送进监牢,我也要探究深圳司法黑暗的底部,跟自己命运赌一把的心结。制度之黑,无边无际。人心之黑,终有亮点,深圳,我没有敌人;中国,我们没有敌人,只有持不同政见者。我满怀悲愤,那么孤单、无力和脆弱,象所有中国大陆的持不同政见者一样–陪着兴盛的专制制度慢慢老去。个人跟独裁制度的对抗,不是全无价值和无意义的。至少现在,在非法执政的中共头脑身上,看不到跟持不同政见者和解的一丝苗头。我揭露了黑暗,我诅咒了中共,数次被莫须有定罪,关进黑牢。但是,谁也没有征服谁。我仍然活着,依然会坚守自己为言论自由呐喊的信念。这就有生命的质感和乐趣。 

以流亡的姿态,在黑暗的前夜,擦亮六四–死去的、苟活的、奋争的、失踪的、流亡的…… 

我离开深圳两天了,张警官打电话仍然追问我的行踪。 

真相并不重要,关键人们是如何记忆的。 

2006年6月3日 离开广东前夜 

 

陈奎德:六四断想:去国十七年

六四断想:去国十七年

陈奎德

1989年六月五日,上海。一个灰朦朦的早晨。我坐在赴机场的汽车内,绕过重重叠叠的路障,目睹满街疮痍,遍地狼籍。由于交通瘫痪,路上居然屡屡见有骑自行车并扛车跨路障去机场的旅客。我的车左奔右突,总算抵达了虹桥机场,登上去美国访学的飞机。从机窗回望家园,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这50天来亢奋的呐喊声和昨晚香港电视录像上的子弹爆裂声…。反观机舱之内,乘客寥寥无几,神情萧索木然,互不交谈。就是在这种五味杂陈的诡异氛围下,我匆匆离开了那弥漫着狼烟的故国。

六月七日,两天之后,在上海我任教的大学(当时名为华东化工学院,现名华东理工大学)接到北京三个衙门(国家教委、中组部、中宣部)联合下达的文件,指名不准我出国。然而,抱歉得很,在下我刚刚离国两天,难以返校恭敬从命了。

原本我的访学计划仅是半年。但是,归途已断……。

自那时至今,十七年了。没有料到,我再也没有踏上返乡之路。“从此故土变异国”。

回望前尘。六四前,从1987年末到1989年,我从复旦大学应邀去华化创办并主持了一个文化研究所,兼主编《思想家》杂志。

1989年三月十四日,我在北京举办《思想家》杂志创刊座谈会,因国安骚扰破坏,酿成一起引人注目的事件。在这次半座谈半流产的“会议”上,戴晴、苏炜等拉上我,征集了1989年第三次知识界签名上书活动,即四十三位人文社科学者的联署活动。同时,戴晴也把她千辛万苦印成的关于反对三峡建坝的书连同我们的《思想家》创刊号一同派发了出去。

四月十五日胡耀邦先生突然去世,北京学运轰然而起,我急急派遣所里两位研究人员驻扎北京,就地观察,随时联络。同时我自己也在上海市内,连同几位学界同仁,四处张罗,征集签名,同时支持北京与上海的年轻学生们与当局的对话诉求。因此,原已定好的4月30日应波士顿学院之邀赴美访问的计划,因学运之故,也因一所美国大学的代表团五月份要来文化所访问之故,推迟到了六月五日。

六月四日晚,本所同仁聚会我家为我次日赴美送行,校长陈敏恒先生亦在座。酒酣耳热之夜,有人急遽而至,手持一份由香港电视节目转录下来的录像带,播放出来,竟是六月三日晚至四日凌晨中共野战军屠城影像!枪声响处,血流漂杵……

六四,作为一个蓦然的转折点,决定性地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自六月五日飞离那血腥之死地后,一系列事变接踵而至,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1989年六月八日,应《波士顿环球报》采访,痛陈六四惨案。

1989年七月十三日,应刚逃离虎口的严家祺、吾尔开希等人之邀,我们前往巴黎参加为期一周的海外学人共商中国国是会议,见识了法国人当年的罗曼蒂克。他们拒绝邀请中国政府代表参加七月十四日的200周年法国国庆观礼,而把我们这批流亡者请上了贵宾席。最令人涕泪难禁者,是典礼的第一方阵队伍竟是由中国人组成,他们簇拥着三个巨大的中国鼓,上面赫然大书六个汉字:“自由平等博爱”…..。全场起立,掌声、泣声交混回响,久久难息…..(当年那些热血法国人而今安在哉?)。

1990年一月,应邀去普林斯顿大学任访问学者,参加《中国学社》研究项目,主笔《民主中国》杂志。

1996年底,应邀主持自由亚洲电台《中国透视》节目至今。

2002年初,参与筹办中国信息中心,主编《观察》网刊至今。

…………

诸“罪”种种,我遂成了故国的“不可接触者”,被拒之于国门以外,至今,也整整十七年了。

我曾经千百次地想象过有朝一日归国时的情景心境,总是不得要领,难以拼出一幅具体的图像。但是不期然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刘禹锡那首略蕴沧桑的七绝来: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物异人非,不复当年。昔日友朋,有弹冠相庆者,有门生遍天下者,有坐拥豪宅者,也有落寞寡合者。人各有运,各得其所,我无意也无权去物议臧否。只是,当有人问我,你不悔吗?我很诧异发现自己情绪竟是波澜不兴,心境很淡地回了两个字:绝不。

遗憾自然是有的,并且很深,不足为外人道。最痛者,是父母双亲在这段时间相继离世,不孝子我未能奔丧万里,扶棺哭灵,捧一抔之土,筑室守墓。双亲生前之暮年,我亦未能敬茶送饭,侍奉汤药。这是我身为人子最难释怀之处。然两老深明大义,多次捎来信息严厉阻我探视之妄念。彼情彼言,没齿难忘。我只能叩首东拜,接领教诲,涕泪交流。

我自然明白询问者之好意,因为的确有人曾直率地指我的选择“不划算”。意谓你本有一个相当好i的基地和位置,倘若不要过于执拗,就将如何如何,云云……。

我自问并非自命清高淡泊名利的化外之人,也不是无视身外之物不食人间烟火之辈。既生为常人,七情六欲自然难于超脱,亲情乡情亦时时萦绕于怀。然而,没有办法的是,有些人伦的底线是绝然不可逾越的。我不能骗自己。我无法假装没有看见野战军在大街上滥杀无辜,还要仰人鼻息,假模假式地举手拥护;或者制造一套理论说辞来安顿自己的良知,自欺欺人,换取灵魂的片刻安宁。

我更加无法割舍的,是灵魂的真正宁静,是心灵无尘无埃无愧的坦荡,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尊严、良知与自由。

我无法长久维系一个分裂的人格,时时活在一幅面具背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无法长久地被框定于钦定的“语言和语法”内,用一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方式,撰写一篇又一篇的装腔作势的“学术”论文和一部又一部言不由衷的“理论”专著,成为人见人爱,但却不知所云的“学术权威”和“青年导师”,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学术垃圾。

我更无法忍受的,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袭人耳目的谎言宣传,那类小儿科式的愚民音像文字,铺天盖地而来,日日轰炸,使你无所逃遁于天地之间。那是对人的心灵和智力的双重侮辱。

…………

简言之,在我心中,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但六四事件并未结束。它还没有进入历史,它还在等待正义。它甚至还未曾被事件发生国的人们公开谈论,公开评判,甚至事件中死伤的确切人数至今还笼罩在沉沉黑幕之中。论及六四,很多人依然热血沸腾,有些人依然讳莫如深。它依然是当代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当代政治中的一根基本杠杆。它仍然在等待“最后的审判”。1989——仍旧是活着的现实。

质言之,只要六四事件还未获得公正审判,只要正义未张,一党垄断未亡,我对那片纸醉金迷的“人间乐土”就了无兴致。那不是我的故乡。

据说,北京当局最近非常关心国人道德,欲在中国推行正确的“荣辱观”,倡导“八荣八耻”。我只能直捷地说,免了吧,何须用如此复杂繁琐难于记忆的字句。什么是耻?六四,就是最大的耻,最大的罪。而六四的亡灵就是中国之荣。你们有了这一“荣辱观”,就一通百通了。

中国老话云:知耻近乎勇。特此郑重录下,并转赠中南海诸公。

 

昝爱宗:历史的记忆反抗历史的遗忘

2006年6月4日(星期日),我向朋友们发送的短信内容是:“为八九64死难者默哀,为所有因六四而捆绑者祝福平安。为中国的民主自由祈祷,直面六四,说出真相,为真理得自由而服务,倡导宽容、和解,不因十七年的历史无语而遗忘。昝爱宗于64春夏之交细雨呜咽中。”傅国涌先生说,人类的历史,即记忆反抗遗忘的历史。

看“历史正在被遗忘”这一点,在今天似乎越来越明显了。但是,历史的记忆反抗历史的遗忘,与日俱增,与时俱“进”。同理,愈是强调“稳定”,愈是觉得哪儿都不稳定,哪儿都不太平,1989年以来十七年,都是这样。

1989年6月4日前夕,中国的新闻界享有高度而短暂的几天新闻自由后,以武力为后盾的强大专制政府,以“稳定”的名义压制新闻自由。至此,关于政治的新闻自由告一段落。

1989年6月4日,《人民日报》刊登的一版要闻是“北京这一夜”,说出最后的真话。

1990年6月4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头版头条社论是“稳定压倒一切”。随后,我们经常看到的都是这句话,难怪有人经常这样抱怨:“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政府总是天天对着人们的耳朵喊’稳定压倒一切’.难道我们不稳定吗?”堂堂执政党,惟一的执政党,越来越看不到走向稳定的正确方向了。

十七年过去了,报纸上,电视上,被控制的网络上,似乎都是这样一种一成不变、不能与时俱进的“党八股”声音。

我们看到, 《人民日报》在2005年04月29日第四版发表评论员文章,又在强调“牢记没有稳定就什么事也干不成”,因为这是“胡锦涛同志这一重要论述精神”,需要“认真领会、全面贯彻”。文章还搬出邓小平的老话:“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无疑,稳定的重要性凸显了,实际上的问题是:政府与人民的不和谐,构成了最大的不稳定。当年,我们翻翻那些还没被遗忘的历史看,是谁靠革命和制造不稳定才夺取政权的?现在还不是在不和谐中靠着强调“稳定”去延续政权的吗?任何表面的稳定都是假象,掩耳盗铃不足取。而能够看到真正的不稳定,让公民依据宪法和建立宪政,让人们可以自由发表自由言论,媒体同时可以负责任地报道和批评,这难道不比喊一千遍、一万遍强调“稳定压倒一切”更重要吗?

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出版自由,游行和示威自由,罢工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集会和结社自由,那一个自由不是有利于长治久安的,而且都是宪法和人权公约所明示的,为什么总要压制和限制呢?当年共产党不是这样强调民主和自由吗?为什么江山到手就不忘记了国民党是如何逃窜和下台的呢?

所谓现在的改革发展,正处在一个关键时期,既是“黄金发展期”,也是“矛盾凸显期”,但没有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强调“稳定压倒一切”来保持稳定,来“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来强调这期和那期,来强调经济之上,都是徒劳的。控制洪水就要学习大禹治水经验,不能试图堵截和“严防死守”洪水,只会堵不会疏,一切都是徒劳的,一万篇类似《稳定压倒一切》的《人民日报》社论也都是无济于事的。

还好,看2006年6月4日的《人民日报》,这天是每年的敏感时期,当局为了让“人类的历史即遗忘的历史”,似乎对这一天遗忘了,居然找不到1990年6月4日那天所强调“稳定压倒一切”的“天翻地覆慨而慷”文章了,但也没有丝毫的纪念和回顾。不能不说,遗忘是一种执政党的耻辱,拒绝遗忘是全民的光荣。拒绝遗忘是建立在公布真相及真诚和解的基础上的,没有真相,没有真诚和解,便是掩盖真相,强奸历史,是最不诚实的“和谐”,最不可靠的“稳定”,是全民的“第二次灾难”临头。

有什么样的领袖,就有什么样的国家。就像暴君法国路易十五那句臭名昭著的名言“在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他的国家和全民都将深受其害。我们中国古代,也有臭名昭著的皇帝,他们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末路狂徒,其丧心病狂必然导致早日灭亡。我们看不到邓小平当年和事后的真实声音,只知道他强调“稳定压倒一切”,这与“哪管它洪水滔天”又有什么区别呢?路易十五维持的是自己的利益,他邓小平何尝不是?“我死后哪怕它洪水滔天”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稳定压倒一切”也有。都说邓小平伟大,其人格上到底有多少伟大之处目前看还没有,甚至还不如墨西哥杰出政治家卡德纳斯,1970年10月19日,卡德纳斯临终前留下遗言,说“我死后,如果纪念我,不要雕像,不要立碑,不要开追悼会,而要审查我做过的事,以便不再重犯我犯过的错误。”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中国人民的儿子”,但“六四”死去的都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杀死那么多可爱的儿子,他邓小平居然下得去手,自然不敢像卡德纳斯临终前提出“要审查我做过的事,以便不再重犯我犯过的错误”这样的话,邓小平是“有权就有一切”的政治家,不是人格上伟大、做事敢承担历史责任的政治家,所以他死后,现在政治那么腐败,住房、教育、医疗新三座大山压在广大民众头上,莫不是有一天“洪水滔天”临到我们今天的人们头上?

“我死后哪怕它洪水滔天”是邓小平的政治逻辑,也是历史的记忆反抗历史的遗忘的最大障碍。现在,报纸上不提“六四”,网络上更多的是限制,很多网友都把这一天写成“5+1.5-1”。这个“五上五下”,莫不是新文字狱下的扭曲?“六四”不能提,还有什么真相和和解可言?

2004年,“六四”十五周年时,“天安门母亲们”就发出这样一个声音:“说出真相,拒绝遗忘,寻求正义,呼唤良知。”两年来,我们也看到,类似毛泽东、邓小平这样的政治强人已经不再有任何复出的可能,目前貌似强大的只是专制强弩之末的挣扎,随着人们深入了解真相,对过去的历史看得更加清晰,真相是隐瞒不了的。她们提出了寻求真相与和解,让责任取代悲愤,让爱心冲淡仇恨,力图在和平的坚持中找回正义的立场。可以相信,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一天时刻在接近。

今天的努力,就是明天的成果。过去、今天和明天,被扭曲和撕裂的都将复原,历史的记忆反抗历史的遗忘,历史终将恢复本来面目。

面对腐败与堕落,新左派思潮抬头 —- 资本主义自由化所致?

从小到大,国人都接受着这样的教育 : 资本主义是腐朽的、堕落的、垂死的经济制度,帝国主义是亡我之心不死的首恶之躯,资产阶级特权阶层与私有制是导致人类不平等、导致剥削与压迫的万恶之源。我们必须随时警惕资产阶级自由化与资本主义复辟。在左派的正统马克思主义者看来,一旦国家出现了权贵阶层与腐败、社会一旦出现了普遍的不公正与弱肉强食的现象,罪恶的根源就在于资产阶级自由化、在于自由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在于私有制的建立。每当此际,只要发动一次次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群众性政治运动、政治斗争与清剿,清除资产阶级思想的污染,或称之为反击右倾翻案风,则无产阶级就将在不断的阶级斗争中取得民主革命的胜利。

面对今天中共权贵阶层的日益腐败与堕落,这种传统的左派思想与思潮再次卷土重来,其声势一浪高过一浪,而在中共中央的刻意引导下,仿佛罪恶之源不在于修正主义的、腐败堕落的权贵阶层,而在于新自由主义思想及其对民主宪政与法治的建设性建议。在此,我们有必要揭示社会主义的制度性缺陷所导致的这一周而复始的左右摇摆现象,揭示出现修正主义腐败堕落的根本原因,而为自由主义正名!

周而复始、左右摇摆的中共政治制度的制度性缺陷:

从建国以来,中共决策阶层从来就没有人真正领会自由主义思想理论的博大精深,也没有任何共产党人在自由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对有着种种制度性缺陷的现有政治制度进行过实质性的政治改革。从绝对平均到权力腐败与堕落,这种五十六年来周而复始的左右摇摆现象正体现出中共专制制度的根本性问题与缺陷。

把整个国家的政治制度、社会正义建立在对人性善的不切实际的期待上,把当权共产党人的所谓高尚道德品质与永远伟大、光荣、正确作为中共政治制度的基础,而无视人性恶的本质与人性的弱点。企图通过道德教育与虚无飘渺的共产主义理想的强制灌输来根除人的自私本性,其结果往往是自欺欺人、毫无效果。

在政治高压、政治运动、政治迫害与屠杀当前,人们或许会压抑个人的自利本性而表现出自己多么的高尚、无私与奉献,甚至表现出为共产主义理想而牺牲一切的勇气。从而在全社会普遍出现曾经出现过的他律性的路不拾遗、为官清正廉洁、无私奉献的文明景观,同时,也出现了绝望下整个社会的惰性、创造性劳动的停滞及物质精神财富的匮乏。然而,这种基于外在威权与内心恐怖所带来的道德风尚,它的本质是虚伪的,伪善的表面掩盖住了人性的普遍弱点 — 自私与自利,人们不是不自私,而是不敢自私。一旦一个真实的人袒露出他的自私动机,就意味着自我毁灭、死路一条。这时我们看到某种形式上的人人绝对平等,然而这种绝对平等导致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极度匮乏,饥荒、死亡与非人道境遇接踵而来,整个社会在左倾思想的强制与恐吓下走向一个匮乏的极端。至此,人的基本生命权都得不到保障,更不要说人的天赋权利与追求幸福的自由。

生活资料的极度匮乏,导致了一种结果,那就是禁锢与强制被打破后病态的疯狂追求物质财富与物质生活,而走向一种信仰缺失、道德沦丧、枉顾社会正义与良知的另一个疯狂的极端 — 右倾,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中共权贵阶层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荒淫无耻行径。当政治运动与迫害的危险在人们的心中完全消解之时,任何人,只要有了不受法律制裁与制度性监督的特权,都可能堕落成罪恶累累的贪官污吏。这种堕落,不是个人品质的问题、不是道德教育的问题,而是制度性的缺陷与原罪。这种万恶的中共政治制度把所有的当权者引向一种可怕的罪恶陷阱,然后出其不意的将他们彻底埋葬。这种制度的非人道性与反人类性在此表现得尤为突出,以至于许多拥有特权的当权者也惶惶不可终日而对之深恶痛绝,由此我们可以明白为什么老百姓骂共产党,中共权贵也骂共产党。因为它让人人都无法摆脱恐怖感与罪恶感、它让权贵随时都可能从天堂掉进地狱。虽然特权让中共权贵一夜暴富,然而他们的所得没有任何的法律保障,也没有人可以不收买权贵而通过个人奋斗来获得合法的财富,全民的腐败与堕落导致整个社会浮躁不安、人心惶惶,仇富情绪在民间日益的高涨。基于利益的争夺在官场、在民间、在官民之间全面的展开,一种失范的原始兽类弱肉强食的状态再次生动而逼真的表现出来。

这种没有法治与法度的中共党权国家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丑态、这种修正主义中共权贵的非法行为与倡导宪政法治的自由主义思想毫无瓜葛。权贵没有制约的自私自利行为不过是动物本能的表现,又如何与自由主义相关?特权阶层基于本能与自利动机而进行的财富掠夺与腐败行为并不能说明他们接受了自由主义思想的影响,他们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基于功利目的的非法行径恰恰说明了他们背离了自由主义的自律道德与正义原则、背离了自由主义的法治精神而犯下了种种违背人类普世价值的罪恶,他们的堕落与行径正是中共政治制度的缺陷所赐,而不是所谓受自由主义思想的毒害及资本主义自由化的结果。

也许某些国内经济学家、知识精英,枉顾社会正义、一味追求经济效益而与中共权贵合谋而掠夺国家财产与民间财富、践踏公民人权,他们通过不合理的私有化手段变卖国有企业、市场化公共教育与医疗事业、盲目大搞城市化建设与外资引进而强占农民耕地与强拆居民房屋;以所谓的 ” 先把蛋糕做大,然后再考虑治理;先追求经济效益、然后完善社会公正 ” 为借口掠夺国家财产与资源、掠夺民间财富而导致环境污染危机、能源危机、生态危机、不可再生资源危机、道德危机及社会的利益冲突与动荡。他们的行为不代表自由主义,甚至是反人民、反自由主义的,是对自由主义民主宪政法治精神的彻底背叛。他们也从来没有从自由主义宪政法治理念的角度对中共政权发生过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自由主义和包括传统左派在内的中共人民一起,对修正主义中共权贵阶层及他们进行声讨,并将在思想与行动上对他们进行实质性的讨伐。

真正的自由主义从来就是基于社会正义与人道而关爱民生疾苦的,任何脱离民众、脱离人民的的所谓自由主义都是对自由主义思想的背叛。自由主义的价值在于它不仅是具有博爱的人文关怀,还在于他从政治思想与制度构建的角度给公民的自由、财产、权利等方面提供了制度性的法治保障,无论及阶级、无论人种、无论出身、无论财富与地位,一致同仁、人人平等。

自由主义思想的最大特征就是正视人性恶的本质,无论共产党人还是平民百姓,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人性都是一样的,人人都是广义自私者,因此,在政治制度安排上有必要建立起了制度性的监督机制 — 三权制衡、媒体监督、民主参与。从而最大限度的防止政府及其官员的腐败与贪赃枉法而捍卫了社会正义。

当然,在此,我不否认在我们的社会里,存在着一些道德高尚的无私奉献者,但这并不以为意我们的政治制度应该建立在他们的高尚人格之上,更不能因此而无视人性恶的本质。 为了根治中共政治制度的种种缺陷,我们不能通过群众性的政治运动再次对修正主义的权贵阶层进行清算再走左倾主义的政治迫害与恐怖的道路,更不能毫无根据的迁怒于自由主义思想,而是应该在问题的根本处 — 制度上 — 找原因。建立宪政法治与民主监督机制、明晰产权归属,无论是公有财产还是私有财产,都必须明确无误的回到产权所有者手里,公共财产得到公共监督与管理使用、个人财产得到法律保障,在此,没有私有制与公有制的问题,也没有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问题,只有正义与法治的问题。现代民主政治制度同时兼容私有与公有、计划与市场,它海纳百川、兼容并储,只是全部纳入法治与民主的程序性管理之中。

因此,邓小平的所谓改革开放不过是经济领域的变更,他的有计划商品经济及后来的所谓市场经济改革都与国家的政治制度无关,他的所谓市场经济不过是权贵经济、裙带经济;他的所谓国企改革与私有化不过是权贵变相的私人占有国家财产;他的所谓教育医疗市场化不过是变相的掠夺民间财富。中共的所谓经济改革没有一项是在民主与法治的正常程序性机制下公开透明的进行的,所有这一切不过是财富的掠夺与侵占。真正自由主义所倡导的政治改革中共至今没有开展,我们又如何把这种中共右派的自利行为当作资产阶级自由化?

从哲学与政治理论的角度来区分,从来就没有什么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概念,这种概念不过是经济学意义上阶级区分,国家形态,作为基于全体人民公共利益的公共产品,从来就不属于某一个阶级与阶层,而是属于全体人民的公共财富与政治工具。从经济学的角度、以阶级斗争的目的、以所有制形式为界限对国家进行经济学意义上的划分,而把他们定义为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两种政治形态是对有关国家政治思想理论刻意的概念偷换。人类社会只有基于人民同意的合法正义政府与暴力强制掠夺而来的非法反人类专制政府之分,而没有什么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政治形态之分,如果接受这种经济学意义上的国家划分方法,就落入了马克思主义的圈套而为任意的暴力革命、暴力掠夺提供了经济学上的根据。为今天的左派为中共修正主义所利用而发动针对自由主义的政治运动提供似是而非的托词。

最后我们要再次重申中共二十多年的经济改革,从包产到户、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所谓市场经济与权贵私有化等等这一切,都与构筑现代民主政治的自由主义无关,它的本质不过是中共党内左右路线摇摆的结果而已。

丁子霖:一封寄往天堂的家书

  在“六四”十七周年即将来临之际,我要向读者推荐一封非同寻常的家书。这封家书是一位年轻姑娘写给她在“六四”惨案中罹难的父亲的。父亲遇难时,她才七岁。如今十七年过去了,她已长大成人,但她始终未能忘怀而且一直如幼时那样深深地眷恋着死去的父亲。
  
  我是在去年“六四”周年后不久读到这封信的。姑娘并没有想要公开这封信,她只是难以遏制对父亲的思念,遂写下了这篇文字。是她的母亲把这封信交给我 “看看”的,但我“看着看着”却“看”不下去了,泪水沿着面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此后,我有意把这封信收藏了起来,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征得这位姑娘和她母亲的同意,向外界公布。现在,又一个“六四”周年快到了,我想这是最合适的时机。为了保护这位姑娘,我隐去了她的名字。
  
  关于这封信本身,我不想多说什么,还是让大家自己去读吧;我要说的是,十七年来,作为当年那场杀戮的受害亲属,无论是死者的父母、妻子、丈夫还是他(她)们的儿女,留在心灵的创伤仍然没有愈合,他们时时刻刻思念着在那场劫难中死去的亲人。一个置身于当今花花世界的年轻姑娘,心里竟深藏着这样一个秘密,竟承载着这样一份沉重,这是旁人难以想到的。常常有人劝慰我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人总得生活下去啊!此类好意的劝慰,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作为“六四”受难亲属,已经失去得太多太多,不能再失去了。他们不应为了昨天而放弃今天,不应为了过去而放弃未来。我想,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希望活着的人永远生活在悲惨之中,因为他们当年是为了生活的美好而死的。然而,生活中总有一些事情是难以遗忘的,也是不应该遗忘的。当一些人还没有把身上的淋漓鲜血擦抹干净的时候,当一些人还在舔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时,我们难道可以把头别过一边去吗?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十分简单、浅显的道理。
  
  姑娘的父母,都是工人。那是一个最普通的北京平民家庭,一家三口,生活虽然清贫,却过得安足甜美。是一场杀戮毁了这个家,留下了年仅七岁的遗孤,与孤苦的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坚强的,当年她的丈夫就倒在了她的怀里,她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击倒,但后来她下岗、失业了。为了拉扯大幼小的女儿,她临时打工去当售货员,去替保险公司兜售保险……。生活是严酷的,但总得延续下去啊!总不能亏了已失去父爱的女儿啊!她不得已再婚了,生活算是有了保障,但她没有忘记她的前夫是怎么死的。她加入了“天安门母亲”群体,投入了群体的抗争。她不怕公安警察的威胁和监控,不辞劳苦地奔忙着,承担了群体的很多事务。在我们这个母亲群体中,很多人年岁大了,而且体弱多病,已经不堪重负,就靠着一些年纪稍轻的遗孀来分担了。
  
  在十年前的一次难属相聚时,我曾见过这位姑娘,那时她尚未成年,正值花季少女。她长得俊美,性格内向,一看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那天她依偎在母亲身旁,静静地倾听着大家的交谈。当时,我曾担心,怕难属间那些饱含血泪的话语刺激、伤害了孩子幼小稚嫩的心灵。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而我想说:一个苦难家庭的孩子早懂事。十年过去,她成熟了。她对生与死的理解,对苦难和人生的领悟,不禁令人动容。她变成了一个有着自己厚重的情感世界、独特的思想信念的姑娘。我想,这应该让那些只知道追求时尚、沉湎于世俗享受的同龄人感到汗颜。
  
  她是她父母的好女儿,也是我们这个苦难群体的好孩子。
  
  

您在天堂还好吗?

  
  爸爸,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很想念你,您知道吗?
  
  爸爸,不知不觉,您离开我和妈妈已经16年了,可女儿一刻都没能将您忘记。在16年后的今天,我仍然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您的脸庞,您的笑容,一直在我心灵的最深处。女儿多想再握握您温暖的手,多想再像儿时那般奔跑着扑入您的怀抱,让您把我抱个满怀,可这一切是多么奢侈与无奈的念头啊。7岁,在您离开我的时候,我幼小的心灵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义,只知道我的爸爸永远的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了。当我一天天长大,当我理解死亡就是永恒的离别的时候,我的心没有一刻不在滴血。正是从那时起,我喜欢看死亡的故事,我明白人生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显得格外珍贵,格外美丽。死亡是永恒的,死亡的人留给我们一份永恒的爱与恨,就想您给我留下的那永恒的感动一样。
  
  爸爸,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很想念您,您知道吗?
  
  回首往事,一切历历在目,那曾经是多么真实多么幸福的一段岁月。尽管它如此短暂,短暂得让我来不及去留下些什么。可我仍然感激上苍,感激他今生让我是您的女儿,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年,可是它承载的,却是我永生的珍爱。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您的女儿,报答您今生来不及报答的恩情。有时候我总想,因为您过早的离去,我的人生是遗憾的,不完整的。在童年,我没能拥有正常孩子的生活。可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我明白的道理我感受的人生是不同的,我比别人更加深刻地理解生命的蕴涵与死亡的意义。我想您给我留下的,不止是爱和回忆,那更是可以指引我生活的明灯。
  
  爸爸,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很想念您,您知道吗?
  
  记得妈妈曾经跟我说过,当您离开了我们的时候,一度她想到了死,她无法承受8年的夫妻感情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她无法承受一个活生生的爱她的丈夫在她怀里无声无息的死去。妈妈心中的痛,是我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我想那种痛苦,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但妈妈活过来了,妈妈说我是您生命的延续,她要为了我,坚强的活下去,她要为您完成那未曾说出口的遗愿。我想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释怀吧,就是在无所依傍,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为自己选择一个最强大的理由。那是一种勇气,一种无所畏惧的坚持;那是一种信念,一种执着勇敢的坚定。在经历过如此痛苦与悲伤的努力之后,我和妈妈都明白,生命的美丽,实在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的割舍与遗憾。我想幸福也是如此,人生的成败也是如此。在这一刹那,因为这种领悟,我的心如止水。有一份感伤,有一份懵懂,有一种醒悟。
  
  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我泪如雨下。那一刻记载着我一生的幸福。我想对天空呐喊:爸爸,女儿已经长大了,我会替您照顾妈妈,您在天堂里可以安心了,我和妈妈永远爱您……

于2005年6月3日

陈光诚与温家宝:中国的人权和政权

按照上海《东方早报》2006年5月2日的报道:“5月1日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评选出2006年度全球最具影响力的100位名人。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被选为100名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此外台湾导演李安、中国首富黄光裕、由记者变环保战士的马军等中国人也名列‘时代100人’。《时代》周刊2004 年开始每年选出‘时代100人’,分成五大类别——领袖与革命家、艺术家与演艺人、创建家和巨擘、科学家与思想家、英雄与偶像。每个类别都有华人上榜。这些从商界、政界、科学领域和娱乐界挑选出来的‘精英’在各自的领域里独领风骚,用他们自己独特的才能引领甚至改变着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从这则新闻报道中既可以看出中国新闻人的无奈,又可以看出他们的精明。被一个“等”字抹杀掉的“英雄与偶像”,就是35岁的山东盲人陈光诚。

一、女记者眼中的“瞎老五”

我是通过手机短信,于第一时间得知陈光诚入选《时代》周刊百人榜的,当时正在江苏省新沂市窑湾镇陆口村考察当地的农村发展协会及其扶贫基金会,同行的朋友中有一名女记者,正是她以聪慧善良和敏感细腻的笔触,连同悦耳动听、真挚生动的口头讲述,引领我走近了陈光诚。

2005年4月的《法律与生活》半月刊,刊登有这名女记者的人物专访《陈光诚,“以法律为业”的盲者》,其开场白是这样写的:“如果不是6个月大时发的那一场高烧,以及十岁左右一次失败的手术,陈光诚将和他的母亲、妻子以及不到两岁的儿子一样有着明亮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10年前自恃懂了点法律,并因此钻进了一只狭长的‘牛角尖’,陈光诚将和他南京中医大学毕业的诸多盲人同学一样,做着按摩医生,过着一种也许不很富有但绝对平静无忧的生活。但陈光诚拒绝这样的假设,人生经不起假设,也不可能推倒重来。他惟一能确定的是:他是一个盲人,是共和国一个普通公民,他不健全,但很健康。他要讨回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的合法权益,并且有能力帮助更多的公民(残疾人以及健全人)维护自己所拥有的法律赋予的公民权利。”

这篇文章是把陈光诚当作“英雄与偶像”来报道的,这也是杂志社赋予女记者的采访任务。出现在她笔下的陈光诚,除了是盲人之外,几乎拥有男人应该具备的所有优点。

2005年3月28日下午,在京沪高速129公里处,女记者第一次见到了等候在路边的陈光诚,此前她只在电话里听到过他清泉般悦耳的声音。此前在临沂采访期间,她已经从当地的记者同行那里,了解过陈光诚因为“一丁点小事”起诉沂南县公安局行政不作为的案子:2004年3月,东师古村的公告栏里贴出一封 300多村民联名写的公开信,要求村委会公开10多年没有公开过的村务账目及侵占村民土地的“黑地”问题。公开信贴出一个多月,村委会无动于衷,村民们推选6名代表到乡、县、市多次上访,也被有关部门踢皮球似地踢来踢去。懂法律的陈光诚告诉他们可以依据《村民组织法》罢免不称职的村委会。于是,村民代表用红纸张贴公告启动了罢免程序。没有为村民做过多少实事却自称欠下了30多万元贷款的村委会主任兼信贷员陈光生,终于坐不住了,他派人在村里张贴22张大字报公开进行谩骂恐吓,陈光诚多次拨通沂南县的“110”报警电话,并给乡派出所送去证据,却从所长那里得到这样的答复:“我们很忙,管不了这种小事。”而陈光生等人,甚至在村里公开叫板:“看看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还是我们家开的?”

事情持续7个多月后,陈光诚等人于2004年11月通过邮局向沂南县法院立案庭递交诉状,起诉公安局不作为。十多天后,公安局的人拿着起诉书找到陈光诚: “就这么点小事你还起诉吗?”然而,当村民代表第二天到沂南县法院立案庭交纳立案费时,却遭到拒绝:“没有收到你们的诉状。”

就这样,从2004年11月开始起诉,直到2005年1月25日才收到法院受理案件的通知书,2005年2月28日才第一次开庭。用陈光诚的话说:“我进行的几乎就是鸡蛋与石头的斗争。斗争的胜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通过这种斗争让普通老百姓明白了他们有对不负责或者是违法的政府部门提起行政诉讼的权力。”

陈光诚最初走上维权之路只是为了给自己维权。1991年,20岁的他从父亲那里得知有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其中规定“县级和乡级人民政府应当根据具体情况减免农村残疾人的义务工、公益事业费和其他社会负担。各级人民政府应当逐步增加对残疾人的其他照顾和扶助。”他希望能够免除自己的税费以减轻父母的负担。然而,一直到1996年,镇政府还在收取他368元的税费,于是他开始上访,结果是从1997年开始免交“三提五统”之类的税费,并且享受到了每年200元的助学金。

就在这一年,村里开始实施“两田制”,即40%的土地按人口分,60%由村里按照每亩240元的价格由村干部转包出租,陈光诚只享受一年的助学金也被取消。1998年,他考取南京中医药大学盲人大专班,并且从《半月谈》中得知“两田制”完全是违法之举,便于这年夏天再一次到北京上访,并因此断送了地方官员的一条发财之道。“两次上访之后,镇里的人恨透了我,他们不找我收农业税了,却把我的农业税转成了贷款,不过,也没有人来找我还钱,这个事情就这么拖着。”

正是这两次上访,点燃了陈光诚对于法律的信念:“我觉得上访是没用的,和古时候的拦轿喊冤是一回事,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必须依靠法律的力量。”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在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下,一直在为残疾朋友和当地农民提供免费的法律支持。

邻近乡镇的两位七旬老人皆盲,儿子儿媳生下的两个孩子又得了婴儿瘫。就是这样一个本应该由政府给予民政扶持的赤贫家庭,每年却照常缴纳着各项税费。陈光诚获悉主动代理了此案,案子开庭审理时,周边三区七县的盲人到场声援。官司打赢了,有人把《判决书》复印下来转送给其他残疾人。一些盲人走街穿巷替人算命时又将此事口口相传,陈光诚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

比起印在杂志中的文字,女记者的口头叙述显得更加感性也更加灵动:“当时的陈光诚既是临沂地区正面宣传的模范人物,也是当地居民的骄傲。在前往沂南的公共汽车上,听说我要到京沪高速129公里处下车,开车的司机立即问:你是不是去陈光诚家里啊?他可真是比我们健全人还厉害呢!车里还有一位在双堠镇兽医站工作的男士,对陈光诚的事情了如指掌。车里的人几乎都对陈光诚有所耳闻,他们一致的赞誉是:他帮助大家做了很多好事,这个瞎老五了不起。我在东师古村待了两天一晚,当我和陈光诚夫妇在夜色下的蒙河边散步时,袁伟静告诉我说:‘见到陈光诚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生会和一个盲人发生联系,在见到他之后,才觉得他比任何一个健全的人都要阳光和健康。’”

袁伟静毕业于山东化工学院外语系。2001年春天,她打电话给广播电台诉说自己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的苦恼时,恰巧被陈光诚收听到了。他听完节目给小袁打电话,按照小袁的话说:“他告诉我他是个瞎子,说他在南京读大学的时候,一年家里才给400元钱,常常饿得直打转。我第一次知道人间还有这么沉重的生活。”

这年夏天,小袁从100公里外的临沐县来到东师古村,两个人由此开始了艰辛的爱情之旅。2003年,已经成为英语教师的小袁在父母反对下离家出走,然后从沂南县城坐上了迎亲的婚车。两个人的婚礼被当地电视台作为重大新闻予以宣传,小袁的母亲看到后懊悔不已:“要是知道她态度这么坚决,我还是会答应她的。”

结婚后,小袁辞掉了喜爱的工作,和陈光诚一道从事残疾人的维权事业:“光诚有句话对我触动挺大。我曾向他抱怨,这么多残疾人的困苦,都是社会问题,光靠我们俩能改变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说,很多很多人都有你这种想法,说同样的话,都在讲这个社
会如何如何不好,多么多么黑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哪怕只说一句公道话,干一件公道事;哪怕把这个社会不好的地方,改变一点点,尽一点点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这样,那咱们的社会肯定能改变。”

就在这次采访后不久,这对执着倔强的小夫妻,勇敢地揭发了山东临沂的暴力计生现象,并且因此付出了丧失自由的惨痛代价。

二、临沂计生大案概述

2004年7月9日,中共临沂市委、临沂市人民政府印发(临发〔2004〕18号)《关于加强新时期人口与计划生育工作的决定》,为暴力计生运动提出了政策依据。

2005年2月14日,临沂市政府再次印发红头文件,大意是过高估计了百姓的素质,依法办事不行,必须采用更加强硬的传统手段。

2005年3月开始,临沂市三区九县开展大面积暴力计生运动。

2005年4月中旬,陈光诚、袁伟静夫妇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并且先后邀请李健、江天勇、李和平、滕彪、郭玉闪、涂毕声等维权人士赴沂南县、费县、兰山区、蒙阴县等地进行调查并提供法律援助。

2005年8月25日,被监视居住的陈光诚逃往上海、南京,并辗转来到北京。

2005年9月初,国家计生委一名官员会同省、市、县计生官员在临沂进行调查。

2005年9月6日下午,陈光诚在北京市朝阳区丽都职工公寓涂毕声住处,被双堠镇镇长朱洪国带人采用绑架手段带回沂南。华盛顿邮报、美国之音、自由亚洲、BBC、南华早报等多家国际媒体于第一时间进行了报道。

2005年9月7日晚8点,陈光诚回到家中被限制自由。

2005年9月19日,国家计生委新闻发言人、政法司司长于学军就临沂计划生育有关情况的初步调查结果发表谈话,指出临沂市个别县乡有关人员在开展计划生育工作中,存在违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权益的行为。并称有关责任人已被免职、拘留或立案侦查。临沂计生野蛮执法行为停止。

2005年11月4日,女记者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电话采访沂南县双堠镇政府办公室、沂南县计生委办公室、临沂市计生委办公室、临沂市委宣传部新闻科、山东省政法委办公室、临沂市政法委办公室及东师古村村民,希望这场冲突及早理性地被化解。采访记录随后发表于《法律与生活》2005年11月下半月刊,这是国内媒体惟一公正报道临沂计生事件的文章。

2005年11月18日是陈光诚父亲的周年忌日。他的父亲生前是一名党校教师,在没有盲校供儿子读书的情况下,他在家中坚持不懈地阅读各种名著给儿子听,使双目失明的儿子从小就读懂了侠义之气,并且一直崇尚自由、民主、独立的现代意识。在此基础上,19岁的陈光诚于1989年到临沂盲校就读小学一年级,并且逐步成长为国际知名的“英雄与偶像”。这一天,陈光诚和刚刚生育孩子的妻子坚持要到坟地去祭奠父亲,临沂当局竟然出动300多人跟踪监视。

陈光诚于当天奋笔写下一封公开信,其中谈到2005年9月7号上午九点,临沂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刘杰对于他的训话:“我是临沂市的副市长,领导安排我来和你谈谈话,是平等的。停顿了一下又说,好,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现在跟你说三点,第一,关于计划生育的问题,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正常的渠道向政府反应解决,而去向境外的敌对势力说,向美国这样的敌对国家。你没有事他都想找事,把我们的党和政府搞垮。你这样一说,正好被他们利用了。第二点,不能因为社会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就说社会主义制度不好,也不能因为我们党存在个别的腐败现象就说我们的党不好,党把你培养这么大,上了小学上大学,不但不报答党,还反过来咬党一口,不行。第三,现在把你弄回来,没对你采取其他的强制措施。政府是为了挽救你,我们考虑到你还年轻,犯错误也是难免的,只要你认识到错误,政府也不会一棍子把你打死的。何况你是被境外利用了。让你留在北京,那么多外国记者都利用你,你现在已经涉嫌触犯刑法第一百一十一条非法向境外提供情报,你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一次采访,就够判五年了。再接受一次采访,就够判十年的。接受的越多,判的越重,政府为了挽救你才把你弄回来,虽然你现在不理解,慢慢的你就会理解。对我的话有什么回应,我的工作很忙,你要是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还要去忙别的事,没功夫呆在这。”

针对刘杰的三点训话,陈光诚反驳说:“就临沂暴力计生的问题,别说我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采访,国家计生委的工作人员也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我不知道他们应该判五年十年还是更多,用流氓手段把我从北京绑出来还说什么平等,真是大言不惭。在他看来,临沂的事情只有临沂市政府才是总裁判,换言之,只有直接或者间接找他们来解决才是正确的渠道。我认为,事实才是最重要的。临沂市三区九县有十多万人在他们的强制要求结扎之列。几十万人遭株连,这血淋淋的事实他不说,当事人被偷偷抓去,做结扎手术,其亲属被绑架做人质,并致遭到流氓的殴打,报警警察不管;起诉,法院故意刁难,或不与立案。到检察院控告,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说,请示一下领导再说,便石沉大海。这些事实他不说。这些渠道难道不是法定的正确渠道嘛!这些渠道又是被谁堵死的!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至于美国,我知道中国政府称其为伙伴国,并无敌对一说。关于外国媒体对临沂暴力计生的报道,只要看是否属实足矣。至于是谁报道,并不重要。既然做了还怕说吗?怕说就没有实事求是了。至于党和社会制度如何,我陈光诚你刘杰不管怎么认为都是个人看法。不是定论。因为我们不是裁判。关于上学,我是抱着二分饱的肚子读的大学,晚自习的时候看着别人吃着泡面,我只能在屋里挨饿踱步。就是这样,地方政府96年还向我征收了360多元的钱物。……看来我还得谢谢刘长官的宽容和挽救。原来把我弄回来还是网开一面的善意之举呢。”

三、陈光富谈陈光诚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到了2006年3月11日,陈光诚从家里被带走,从此再没有被送回家里。

2006年5月4日清晨,我们一行人天不亮就驾车上路,赶往临沂火车站与陈光诚的大哥陈光富会面。在临沂打工的陈光富昨天回家看望年迈的母亲,对发生在东师古村的最新情况有所了解。

双方的会见还算顺利,一看便知陈光富是通情达理的农村精英,谈起惹下大祸的弟弟,他表现出的是满腔的关心而没有丝毫的怨气。我们找到附近一家还没有开始营业的小饭馆,三个人围坐在小饭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谈话。以下是陈光富的谈话记录:

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在205国道边,进我们村的地方有一辆车,车里有三个人。他们主要是为了防止北京来的记者或者是律师,他们最怕的就是北京来人。陈光诚在3月11日晚上9点被带走,在12号下午给了一个继续盘问通知书,说是到12号9点为止。继续盘问通知书是沂南县公安局开的,盘问地点说是到双堠镇派出所。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也没有说是怎么处理的,也没有说把陈光诚带到哪里了。至今是任何消息也没有。

我昨天回家数了一下,大门口有9个人在守着,出了大门口往我们家拐弯的地方有三个人,在村口有三个人。和陈光诚在家里的时候一样。他们曾经威胁我说,陈光诚继续这样下去,第一个死的是陈光诚和他的全家,还有就是你的全家,他们直接这样对我说。还有,我有两个女儿在沂南一中上学,我大女儿今年高三,他们直接找到学校,对我女儿说,你五叔这个人做的这些事,是危害国家安全的。即使你学习再好,你考上了也没有学校敢录取你。这给了我的孩子很大的压力。我离家到临沂打工后,没有被骚扰了。但是他们时常造舆论,说我被抓起来了。我还有一个弟弟陈光军,被抓了37天在看守所,现在放出来了。现在村子里,因为陈光诚的事,前前后后被抓捕了19人次,因为有的人被抓又放了,然后又被抓了。春节后除了陈光诚还有四个人被批捕了。陈庚江、陈光合、陈光东、陈光军,因为他们支持陈光诚。

一是《法律与生活》那篇《临沂计生事件中的陈光诚》的文章,村民们争着去看,因为只有一本杂志,陈光军和陈光合便找了地方复印出来,让村民们传阅。他们说这几个人是在发放反动传单,这成了给他们治罪的罪名之一。不过,他们被抓的主要罪名损害公共财务,春节时村民砸车,砸了三辆警车。他们是以故意损坏财务的罪名被抓起来的。

事情起因于春节时他们抓走了陈华。因为陈华家临近陈光诚居住的院子的西墙,他们为防止陈光诚越墙跑掉一直在这里设岗看守,有三个人看着。三个多月来,每天都是一把阳伞打在这里,升个煤球炉子,几个人在伞下打牌。陈华说,过年了,你们打一把太阳伞在这里,像个灵棚,真是不像话,春节里我希望你们搬走,至少要到初六之后再回来。因为当时陈华说的时候口气挺硬,所以他们就搬走了。结果不到初四他们就搬回来了,陈华就这样和他们发生的冲突。他们把陈华抓走以后,陈华的奶奶就到村里的“看望陈光诚指挥部”那个地方,说你们把我的孙子抓到哪里去了,大过年的?指挥部里的人不理她,老人家就气“死”了,就是休克了。村里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开车把老人家送往医院,可是他们不拉,有的说钥匙不在我这里,有的说我不会开车。村民们看到他们见死不救特别生气,在这个过程中人越聚越多。其中有老百姓说:你们政府见死不救,不为老百姓办事,要你这样的政府干嘛?于是大家就都动手了。可以说是很痛快地发泄了一下。后来政府采取了强硬手段,出动了防暴警察。后来调查砸车的人,就抓了三个为首的村民。

车子的玻璃被村民砸碎了,但是还能开走,后来就是他们自己把车开走的。他们统计的结果,是说有16万元的经济损失。就给这几个村民定了损坏公共财物罪。

四、陈光诚的人权与温家宝的政权

谈话过程中,我特意问到一个问题:“我看到他们在文章里说陈光诚和妻子,放着国家分配的工作不干,不干活不种地,然而两个人的生活却很好,很有钱,这是怎么来的呢?你可以解释吗?”

陈光富回答说:“其实陈光诚没有什么收入的。因为他最小,眼睛又不好,我们弟兄几个一直让着他。2005年之前他一直靠父亲800多元的退休工资生活。我父亲是个很能干的人,他去世时71岁,给家里留下了很多粮食。陈光诚是一个特别爱管闲事的人,小袁也是。所以,他们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了。我昨天回去,伟静对我说,这次陈光诚被时代周刊评为影响全球的一百名人物,最开始得到的消息陈光诚的名字是在温家宝总理之后的,属于第二位的。结果在我们国内的报道中,陈光诚的名字就被省略了。”

谈话结束,由于女记者和我在新沂各自为扶贫基金会捐款500元,身上已经没有现款,她留下200元,我留100元,委托陈光富转给还在哺乳期的袁伟静,算是一点祝福,也算是一种无奈。

一行人再次回到京沪高速,路过129公里处的孟良崮出口时,尽管渴望能够去亲眼看一看被限制自由的袁伟静,同时也看一看陈光诚所生长的那片热土,我们还是很气馁地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以免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惊扰和麻烦。因为我们和陈光诚一样,并不是要故意与政府当局对抗的异端人士,而是要堂堂正正做公民的文明人。借用陈光诚写在公开信中的原话,“这不是陈光诚与临沂的斗争,实际上是权力与法律的公开较量,是人治与法治的博弈。也是正义和邪恶的角逐。也是人道和残暴的交锋。这种公然践踏国际法,无视国家宪法和法律的行为难道任其猖獗下去吗?宪法中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的条款对他们来说真的就是废纸吗?难道临沂独立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外建立了临沂国吗?”

2006年5月4日,就在我们与陈光富会面的同时,因为“在支持中国继续进行经济改革及成长的同时,也提出要重视提升社会平等”而与陈光诚一同入选《时代》周刊的温家宝总理,来到北京师范大学与师生共度“五四青年节”并发表讲话:我们今天讲民主,就是要让人民当家作主,保障人民的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的权利;就是要创造一种环境,让人民批评和监督政府;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在平等、公正、自由的环境中全面成长;就是要把发展民主和完善法制结合起来,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制国家。我们今天讲科学,就是要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尊重人才,遵循经济规律、科学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就是要鼓励创新,建设一个创新型国家。

我的同事吴祚来在第二天发表的博客文章《谁会响应总理五四讲话?》中写道:“总理把民主科学的精神要义说出来了,这种精神在近百年前就已由五四先锋呐喊了出来,直到现在还是摆在中国人民面前的口号,没有人付诸实施。……学子们也没有问总理,中国的民主进程民主路线图将给我们怎样一个日程,怎样一个信心,会不会还要一代人像五四一样走上街头,呼号奔走?社会需要稳定,稳定需要政府把民主议程做在前头,我们期待着总理的五四讲话得到认真的落实,而不仅仅是一次演说。”

同样是《时代周刊》的上榜人物,风光无限的温家宝只把“平等、公正、自由”的大道理挂在嘴巴上,陈光诚把它落实到日常生活之中却遭到了本国政府当局黑社会式的关押拘禁。中国的人权与政权,就这样被政府当局摆放在了人为制造的对立之中。截止今天即2006年5月18日为止,陈光诚已经被临沂市委书记李群以及他所领导下的黑恶当局非法关押了68天!我倒是要问一问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温家宝总理,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和善意来打破这一僵局、化解这一事端呢?!

另据网上查到的信息,陈光诚除了在临沂地区从事维权之外,还把活动范围延伸到了北京等地。他曾经为3元钱的地铁费,花了近3000元钱与北京地铁打官司,就是这场官司终止了一项不合法的收费,确保了残疾人免费享用公共服务的权利。2000至2001年,他在中国法学会发起并负责“残疾人维权项目”,并且得到英国联邦基金的资助。2002年3月,他戴着墨镜、手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的形象,出现在了美国《新闻周刊》(NEWSWEEK)的封面上。2003年7、8月间,他入选美国“国际访问者计划”,与妻子袁伟静一起到美国考察一个多月。从2005年1月开始,他在海内外朋友的支持和资助下,在东师古村筹建了一个以法律书籍为主的乡村图书馆。

刘晓波:林彪对毛泽东的背叛

由于中共的黑箱政治,林彪在文革中的大起大落及其死亡,至今仍然迷雾重重。从中共自己公开的材料上看,无论如何,把文革的主要罪责归咎于林彪或四人帮,都有欠公允。我陈述如下史实,并非为了证明林彪多么清白,仅仅是为了尊重历史,没有毛的支持,林彪和四人帮很难在文革中风光无限,毛才是一切灾难的首要罪魁。文革前五年发生的种种暴行,毛泽东是第一罪人,林彪是第二罪人。

从钦定接班人到死无葬身之地,林彪之所以最终背叛毛泽东,一是因为他的性格中还有种为人仗义的倔强,二是因为他深知毛的自负、暴虐、多疑的性格,一旦被毛的怀疑,无论怎样输诚,也无济于事。所以,选择继续效忠,结果也是身败名裂;而选择背叛,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林彪深谙伴君如伴虎的独裁官场生存术,他曾做过极为直率地坦承:“党性,遵命性也。”“遵命乃大德、大勇、大智。”“民主集中制——服从——纪律。”“勿讲真理而重迎合。”“主席就是最大的群众,他一个人顶亿万人,所以和他的关系搞好了,就等于对群众搞好了,这是最大的选票。”“决议不好也同意——头等意义,不然是书呆子。” (见冯建辉:《林彪与个人崇拜》,载于《炎黄春秋》1999年第10期)

林彪践行这套奉承术,始于延安整风时期。毛泽东为了确立自己在党内的至尊地位,极力拉拢林彪来打击他的政治对手。1942年2月8日,林彪从苏联返回延安,毛亲自接机并举行盛大欢迎会,这在当时的延安是非同寻常的高规格待遇。在此之前,象周恩来和朱德这样的元老从外地返回延安,毛都没有亲自迎接。所以,在随后为林彪举行的欢迎大会上,林致辞说:“季米特洛夫说:苏联的党,由于团结在斯大林同志的周围,而有今天伟大的联共党,中国的党,应该团结在毛泽东同志的周围,以便建设起伟大的中国党,建设起伟大的新民主主义的新中国。”(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P251)
   
1949年后,林彪在韩战问题上让毛泽东吃了软钉子,他以身体不佳为由拒绝出任志愿军总司令,使毛不得不找彭德怀填补。但在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林被毛钦定上山。他配合毛整肃彭德怀,在历史问题上对彭落井下石,由此林取代彭出任国防部长。他上任后便在军内率先发起“学毛著运动”运动,不遗余力地吹捧毛。

文革之初,林彪全力配合毛泽东打倒刘少奇,并把对毛的个人崇拜推向高潮。可以说,在公开场合,林对毛的肉麻吹捧,堪称党内高官之最。他鼓吹“四个伟大”、 “一句顶一万句”、“顶峰的顶峰”。中共九大,林被钦定为毛的接班人,理应继续紧跟毛,即便不能提前接班,也可以等待毛的自然死亡。但恰恰在这段关键时期,毛突然对林产生怀疑,而林也违背了独裁官场的紧跟术,不再容忍毛的多疑霸道和翻云覆雨,特别是在毛已经点名批林之后,林仍然倔犟地不肯向毛低头,极大地冒犯了毛,这就注定林的最后结局。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三册中的相关记述证实了这一点。林彪因主张设国家主席而令毛产生怀疑,因为毛对国家主席这一职位极为敏感,大跃进的失败曾使毛不得不声称退居二线,让1959年当上国家主席的刘少奇主持一线,随着刘的权力和威望的提升,毛对刘的不满也不断上升,最终发动文革将刘置于死地。帮助毛打倒了刘的林彪,在刚刚被钦定为接班人之后,马上就提出重设国家主席,必然招致毛的猜忌,毛、林冲突便不可避免。

庐山会议前,在是否设国家主席问题上,毛、林的分歧已经出现,毛开始流露出对林彪和陈伯达等人的不满。1970年8月23日,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在庐山召开,林彪在开幕式上发表长篇讲话,又拿出捧毛的老一套,大讲“天才论”,把毛捧为“天才的天才”。第二天分组讨论,各大组的发言都是紧跟林彪和陈伯达,支持设国家主席,拥戴毛当国家主席。因为,与会者的大多数都不知道,林拥毛当国家主席,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

25日下午,政治局召开常委扩大会,各大组长也参加。在会上,毛突然发难,致使形势急转直下。毛作了三项指示:一、立即休会,停止讨论林彪在开幕式的讲话。二,收回华北组二号简报。三、不要揪人,要按九大精神团结起来,陈伯达在华北组的发言是违背九大方针的。毛最后就设国家主席问题气愤地说:你们继续这样,我就下山,让你们闹。设国家主席的问题不要再提了,谁坚持设国家主席,谁就去当,反正我不当!毛当面对林说:我劝你也别当国家主席。谁坚持设谁去当!

9月1日,毛写了《我的一点意见》,它是批陈整风的纲领性文件;9月6日,毛在闭幕式上发表了批陈讲话,公开发泄对林的不满;到这时,与会者也都看得出,毛发起“批陈整风运动”,实际上是针对林彪的。

尽管,庐山上的毛、林冲突的结果以毛的胜利告终,陈伯达做了林彪的替罪羊,但在这场力量对比悬殊的较量中,处于绝对弱势的林却始终没有顺从毛。对毛发动的 “批陈整风”运动,他采取拒不出席会议的消极抵抗态度,多少还有点站在失败者一边的为人义气;对毛多次要求林认错的威逼,他表现出决不检讨的倔强。而周恩来再次扮演“为主席分忧”的忠臣角色,周曾苦口婆心地力劝林彪出面主持政治局的批陈会议,被林拒绝。周在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便充当批陈运动的前台主角。

翻阅《文稿》中的相关记载可以发现,从1970年9月到1971年8月,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毛对“批陈整风”的批示高达20多次,林彪的亲信黄永胜、吴法宪、叶群、邱会作、李作鹏,先后向毛递交了检讨信,毛也多次对这些人的检讨信作了批语。1970年10月10日,毛对吴法宪检讨信的批语多达十条;15 日,毛对叶群检讨信的批语也多达十二条。这些批语,无论是明确点到林彪的名字,还是旁敲侧击的点拨,实质上都是针对林彪的,每次批语的最后一条都是“林、周、康及其有关同志阅。”(参见《文稿·第十三册》P126-241)由此可见,毛让这些人检讨且做出多条批语,完全是为了给林彪看,目的是催促林也认错检讨。或者说,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毛一直在等待林主动向他检讨。

然而,无论毛如何逼迫,也无论周恩来如何劝说,林彪就是不低头。他不仅拒绝主持批判陈伯达的高层会议,而且在毛的多次催促下仍然不主动检讨。这在1949年之后的中共历史上,大概还是第一次,林彪也成为敢于犯上的第一位高官。

据时任政治局委员的李德生回忆:从1970年12月22日到1971年1月24日,中央政治局根据毛的指示召开批陈的华北会议,会议本想让林彪主持,但林拒绝,改由周恩来主持。这次会议,系统地揭发和批判了陈伯达的罪行,并宣布了党中央关于改组北京军区的决定:任命李德生为北京军区司令员,纪登奎为政委。毛在任命宣布前亲自和李谈了话。接着,毛又指示召开批陈整风汇报会。会前,周恩来特意带着李德生、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去北戴河劝说林彪。周向林转达毛的指示,要求林参加即将召开的批陈整风汇报会,讲几句话,也算是下个台阶。然而,这台阶与其说
是毛出于挽救林的一片苦心而为林准备的,不如说是毛为自己准备的。只要林出席并主持这次会议,就等于林向毛的屈服,毛也就保住了一言九鼎的龙颜。而林见到周一行人后,只叫黄、吴、李、邱检讨错误,而他自己却不认错,也不愿出席会议。

周等人回北京后,马上去见毛,汇报了北戴河之行的情况。毛听后大怒,当面指着黄、吴、李、邱呵斥道:“你们已经到了悬崖的边沿了!是跳下去?还是推下去?还是拉回来的问题。能不能拉回来全看你们自己了!”李德生在回忆中指出:“对林彪的态度,毛主席满脸不高兴,但当时因有黄、吴、李、邱在场,他没有说什么。”“从1970年9月到1971年4月底,七个多月中,林彪对他在庐山带头搞起来的这场风波,没有作过任何检讨,毛主席多次给他机会,让他下台阶,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越走越远,终于发展到走向反革命道路,自绝于人民。”(李德生:《从庐山会议到“九·一三”事件的若干回忆》,载于《缅怀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尽管如此,毛泽东也还留有余地。林决不对陈伯达落井下石的仗义和决不向毛低头的倔犟,也可从他在中共庆典上的表现看出。在中共党内,凡是公开的庆典或集会,谁出场谁不出场以及出场的先后秩序,对于每个高官的仕途前景来说极为重要,特别是在党内斗争极为频繁的毛时代。

1970年国庆,刚刚开过“团结胜利”的九大。一来林彪的接班人地位被写进党章,得到了正式确立,他理应随毛泽东一起登上天安门,共渡国庆之夜,以示党的团结。二来就在国庆前的9月6日,毛正式发动针对林的“批陈整风运动”,党内高层斗争已见刀光剑影,林应该识趣,利用与毛同上天安门的机会,当面向毛认错输诚。然而,林彪选择却是决不再紧跟,也不低头。

据毛的一位御用摄影师回忆:10月2日登在《人民日报》头版的毛与林在国庆之夜同登天安门的合影是假的,因为国庆之夜的天安门城楼上,林来后仅仅坐了一小会儿,就不知去向。这位摄影师只拍到一张毛与林坐在同一个圆桌前的远景照片,照片上只能看到林的侧影,而根本就没有拍到毛、林两人在一起亲密无间的镜头。这位现场见证人评述说,林出现在天安门上仅仅是应景而已,他压根就对在国庆之夜跟随毛登天安门全无兴趣,更不要说与毛亲切交谈了。在此之前,林曾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出席,直到国庆那天,周恩来亲临林彪住处好言力劝,林才勉强答应出席夜晚的观礼。(见《凤凰大视野:说不尽毛泽东》共10集,2004年1月1 日首播)

1971年“五·一劳动节”,林彪再次露一面就开溜。这是毛泽东最后一次上天安门,但毛万万没有想到,林彪竟然不辞而别,表现出对毛的拒绝态度。据董保存回忆:“五·一”晚上,毛泽东比较早地来到天安门的休息室,穿的中山装很不合体,帽子也没戴好。而直到焰火晚会就要开始时,天安门上仍然林彪的身影。当工作人员请毛泽东等人上城楼、毛泽东已经起身往外走时,林彪还是没有出现。周恩来很着急,叫秘书打电话询问林彪来了没有。

董保存评论说:“对于林彪没有到,毛泽东肯定是有感觉的。但他依然不露声色,通过翻译和西哈努克交谈着。”林彪的身影终于出现,披一件军大衣,脸上毫无表情。他一反常态,谁也没理,既不向毛打招呼致意,也没有和外宾打招呼,就直奔那个属于他的座位,落座后也不说话。这次也象1970年“十·一”上天安门一样,林只坐了一小会儿,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董保存评论说:“这太反常了!他这是不辞而别,在这样重大的政治场合,不辞而别就是一种难以表述的东西……”

周恩来没想到林会这么快离开。林走后,周再没心思看焰火了,他担心难以向国内外舆论交代。因为,毛、林同登天安门共渡“五·一”的新闻,第二天必须见报,还要有电视片和记录片。但林只是蜻蜓点水地坐了一下,除了一张光线不好的林彪个人照片外,摄影师再没有拍到任何影像资料,特别是没有林与毛在一起的影像。为此,很少向工作人员发火的周恩来,这次却向中央新闻组组长杜修贤大发雷霆。董保存回忆到:周恩来说,大家都知道林副主席身体不好,上午他参加了活动,晚上说好不来参加活动,是我亲自去请他,他才来了。这样的活动要面对全国人民,面对全国观众。你们是新闻宣传的负责人,你们记者手里拿着照相机摄像机为什么不拍呢?有人向周解释说:我们想等毛主席和林副主席谈话的镜头。

周一听更火了,大声质问:“林副主席来了没有?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没有?你们都看见了,你们等什么?等他们讲话?什么时候规定要等领导人讲话才能开机?你们头脑里不知想什么。记者难道不懂得抢拍?新闻就是时间,新闻是等来的吗?”“人民希望党中央团结,国家安定,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天安门上和人民群众一起欢度节日,这是多么重要的宣传,这是安定人心的事情,你们回答说林副主席只来了几分钟,行吗?党中央在人民心中的形象靠你们宣传,不是解释。……你们都是有经验的新闻记者,要想到随时会出现意外情况,有应付各种情况的应急准备……你们回去总结经验教训,下不为例。” (董保存:《毛泽东最后一次上天安门林彪为何不辞而别?》;载于《强国论坛》2006年4月30日)

林彪的以上种种不合作,使一直等待林主动服软的毛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毛在1971年8月到9月的南巡期间,在武汉、长沙、南昌、杭州,毛一路会见当地的党政军负责人,也一路发表“倒林”讲话。毛从他所认定的九次党内路线斗争讲到庐山会议的第十次路线斗争,他说:“1970年庐山会议,他们搞突然袭击,搞地下活动,为什么不敢公开呢?可见心里有鬼。他们先搞隐瞒,后搞突然袭击,……”“我看他们的突然袭击,地下活动,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纲领的。纲领就是设国家主席,就是 天才 ,就是反对 九大路线,推翻九届二中全会的三项议程。有人急于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取。”接着,毛直接点了林的名字:“林彪同志那个讲话(指林彪在1970年8 月23日中共九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没有同我商量,也没有给我看。……起先那么大勇气,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我同林彪同志谈过,他有些话说得不妥嘛。比如他说,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天才,不符合实事嘛!……什么 顶峰 啦, 一句顶一万句 啦,你说过头了嘛。……什么大树特树,名曰树我,不知树谁人,说穿了是树他自己。还有什么人民解放军是我缔造和领导的,林亲自指挥的,缔造的就不能指挥呀!”“我一向不赞成自己的老婆当自己工作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林彪那里,是叶群当办公室主任,他们四个人向林彪请示问题都要经过她。”(《在外地巡视期间同沿途各地负责人谈话纪要》,见《文稿 ·第十三册》P242-249)

9月12日,不知为什么,毛突然改变计划,秘密回到北京,在丰台火车站对前来接驾的李德生等人说:“黑手不止陈伯达一个,还有黑手。”毛还要李德生马上调一个师来南口,以便应付可能发生的政变。毛如此部署之后的第
二天,就发生了震惊海外的“9·13林彪事件”。再后来,从1971年12月到1972年1 月,中共中央下发了经过毛审阅批准的《粉碎林、陈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的斗争》之一、之二、之三等文件。

我相信,在庐山的九届二中全会后的批陈整风运动中,如果林顺从毛的意志,哪怕亲自主持一次批陈整风的高层会议,亲笔给毛写一封检讨信,或在党内高层会议上作一次检讨,即便林的检讨没有周恩来式检讨的自我作贱,而仅仅学习刘少奇,在被毛点名之后检讨一下,毛大概也不会“倒林”,因为“倒林”的政治代价之大,毛这样的权术老手不会不知道。毕竟,林是毛钦定的接班人,刚刚写进党章不久,如果公开倒林,无异于毛的自打嘴巴。所以,毛即便在南巡途中公开发表了“批林”讲话,但仍然留有余地。毛特别提到:“庐山这一次的斗争,同前九次不同。前九次都作了结论,这次保护林副主席,没有作个人结论,他当然要负一些责任。” “这次保护林副主席,没有作个人结论,他当然要负一些责任。对这些人怎么办?还是教育的方针,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回北京以后,我还要找他们谈话。他们不找我,我去找他们。有的可能救过来,有的可能救不过来,要看实践,前途有两个,一个是可能改,一个是可能不改。犯了大的原则的错误,犯了路线、方向错误,为首的,改也难。……”(见李德生回忆)

即便如此,倔犟的林彪始终没给毛下台阶的机会,正如他在韩战之初拒不担任志愿军总司令一样。正因为如此,林才死得尸骨无存。林彪之死给了毛泽东1949年以来最为沉重的政治打击,不仅是毛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加速了毛的病,更重要的是,“9·13事件”从反面唤醒了中国民间对文革和毛的权威的怀疑。

在林不明不白地死后,毛发动了“批林批孔运动”,公开过作为林彪集团反毛反党的证据的“五·七一工程纪要”。这一材料的民间效应与毛的预期恰恰相反,非但无法抹黑林彪集团,反而使林彪赢得了一部分民心。因为“纪要”的主旨是否定文革和毛泽东,其中的一些提法深得民。现摘录如下片断:

——关于党内斗争:“统治集团内部很不稳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几乎白热化。”“军队受压,军心不稳,高级中上层干部不服、不满;小撮秀才仗势横行霸道,四面树敌头脑发胀,对自己估计过高。党内长期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排斥和打击的高级干部敢怒不敢言。”“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正在受到严重威胁,笔杆子托派集团正在任意纂改、歪曲马列主义,为他们私利服务。他们用假革命的词藻代替马列主义,用来欺骗和蒙蔽中国人民的思想;”

——关于社会状况,纪要说:“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群众和基层干部、部队中下干部实际生活水平下降,不满情绪日益增长。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不敢言统治集团内部上层很腐败、昏庸无能、众叛亲离。”“农民生活缺吃少穿;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充当炮灰,后期被压制变成了替罪羔羊;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工资冻结,等于变相受剥削;关于国际冲突:“国外矛盾激化中苏对立。”

——关于毛泽东的整人术,纪要说:“他知道同时向所有人进攻,那就等于自取灭亡,所以他今天拉每个时期都拉一股力量,打另一股力量。今天拉那个打这个,明天拉这个打那个;今天甜言密(蜜)语那些拉的人,明天就加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于死地;今天是他的座上宾,明天就成了他阶下囚;从几十年的历史看,究竟有哪一个人开始被他捧起来的人,不被到后来不曾被判处政治上死刑?有哪一股政治力量能与他共事始终。他过去的秘书,自杀的自杀、关押的关押,他为数不多的亲密战友和身边亲信也被他送进大牢,甚至连他的亲身儿子也被他逼疯。他是一个怀疑狂、虐待狂,他的整人哲学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每整一个人都要把这个人置于死地而方休,一旦得罪就得罪到底、而且把全部坏事嫁祸于别人。戳穿了说,在他手下一个个象走马灯式垮台的人物,其实都是他的替罪羊。”

纪要中最具启蒙意义的一段话是:“B-52(指毛泽东)好景不长,急不可待地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对我们不放心。……他们的社会主义实质是社会法西斯主义……他们把中国的国家机器变成一种互相残杀,互相倾轧的绞肉机……把党和国家政治变成封建专制独裁式的家长制生活……他滥用中国人民给其信任和地位,历史地走向反面,实际上他已成了当代的秦始皇,……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而是一个行孔孟之道借马列主义之皮、执秦始皇之法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

该纪要还提出:“对过去B-52以莫须有罪名加以迫害的人,一律给于(予)政治上的解放。”“用民富国强代替他“国富”民穷,使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可以说,在文革后期的中国,林彪之死是民意觉醒的转折点,“五·七一工程纪要”是另类思想启蒙,启动了中国社会的觉醒,不仅使毛的权威迅速下降,文革正确性也遭到了民间怀疑。人们隐隐约约第感到:林彪固然不是好东西,但毛泽东未必就是好东西。如果没有“纪要”所罗列的文革罪恶,后来的“四五运动”未必会把矛头指向毛泽东,发出“秦皇的封建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的呐喊。

曾亲自引领了捧毛的造神运动的林彪,却在毛的威逼下不得不选择背叛,以尸骨无存的惨烈代价,把他亲手建造的神像撞出第一道醒目的裂缝。

2006年5月14日于北京家中

胡平:文革中有过言论自由吗?——文革“大民主”辨析

文化大革命一度自夸为“无产阶级大民主的光辉实践”。至今仍有不少人认为在文革期间中国确实出现了自由民主。他们说,在文革中,群众可以随便贴大字报,办小报,可以自发地成立组织,举行集会或游行。这不是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和结社集会自由么?
 
其实,文革中出现的上述现象并非真正的自由。

以言论自由为例。真正的言论自由必定包括反对意见的自由。如果言论自由仅只以当权者的意志范围为限,那么古今中外,还有哪个国家是言论不自由的呢?众所周知,文革中的言论是严格地限定在“伟大领袖”的意志范围之内。文革中,所谓反动言论和反革命的言论是没有自由的,是必定要受到严厉惩罚的。所以文革期间并没有真正的言论自由。

在文革中,你要是贴一张批判毛的大字报或者宣布成立一个明文反对毛反对共产党的组织,那都是马上就镇压的,而且常常还不等政府出马,革命群众就把你给办了。不只是所谓保守派会这么做,造反派同样也会这么做。李井泉之子,北航的李明清在66年12月(那是文革期间言论最“自由”的时期)贴出一张“炮打……?”的大字报,质问:刘邓派工作组事前是征求过毛的,怎么都怪在刘邓头上了呢?结果就被大名鼎鼎的造反派北航红旗的学生围殴致死。

67年1月,正值造反运动高潮,当局颁布所谓公安六条。公安六条明确宣布,无产阶级大民主只属于“革命群众”,“地、富、反、坏、右分子,劳动教养人员和刑满留场(厂)就业人员,反动党团骨干分子,反动道会门中的小道首和职业办道人员,敌伪的军(连长以上)、政(保长以上)、警(警长以上)、宪(宪兵)、特(特务)分子,刑满释放,解除劳动教养,但改造得不好的分子,投机倒把分子和被杀、被关、被管制,外逃的反革命分子的坚持反动立场的家属,一律不准外出串连,不许改换姓名,伪造历史,混入革命群众组织,不准背後操纵煽动,更不准他们自己建立组织。这些分子,如有破坏行为,要依法严办。”注意,这里的“改造得不好”,“坚持反动立场”两个定语,弹性很大,尤其恐怖。公安六条明确宣布以言论治罪:“凡是投寄反革命匿名信,秘密或公开张贴,散发反革命传单,写反动标语,喊反动口号,以攻击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的,都是现行反革命行为,应当依法惩办。”这怎么能叫做言论自由?

那么,为什么在文革中又有很多人感到他们很自由呢?原因也很简单。我们知道,共产党压制言论历来采用两种办法,一是事前预防,一是事后追惩。由于共产党直接控制了一切公开发表言论的渠道,从而在事前预防方面做到了史无前例的天衣无缝。在那时,凡是不被领导认可的言论差不多都没有公开发表的机会,尽管这些言论中的大部分还扣不上“反动”或“反革命”的罪名。文革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在文革中,事前预防这道关大半垮掉了。这一来是因为各级党组织陷入瘫痪或半瘫痪,二来是因为张贴大字报这种方式本来就无须乎经过领导的事先审查。于是,很多原来得不到公开发表机会的言论就得到了公开发表的机会。这样,公开言论的空间就比以前广阔了许多。另外,在文革的造反运动期间,毛泽东为了利用群众打击他的党内对手,有意识地在特定的方面放宽了言论尺度。过去,你反对单位的党支部书记都会被扣上“反党”的帽子,而在文革中,群众却获准可以批判除了“毛主席司令部”之外的任何一级的党政官员。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许多群众会感到他们言论很自由的原因。

但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言论自由。也不能说它是部分的言论自由,因为它否定了反对者(即所谓反革命)的自由,否定了反对意见的自由,因此它不是言论自由,而是言论不自由。如果说在当年我们确实有过言论很自由的感觉,那只说明当时的我们还不懂得什么是言论自由。同理,文革中也没有结社自由集会自由。

三峡工程:六四枪声后中国响起的第一次锣鼓声

 1992年4月2日,长江三峡大坝坝址处湖北省宜昌市三斗坪忠堡岛的居民敲起锣鼓,放起了鞭炮(参见图一以及人民日报同年4月6日报导:三斗坪沸腾了),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了国务院关于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议案。这是北京六四枪声之后,在神州大地上第一次响起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因为当时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宣传向他们描绘了三峡工程建成之后天堂般的生活。

  14年过去了,2006年5月20日三峡大坝“全面”建成,大坝上再次响起锣鼓声和鞭炮声。只是敲锣鼓和放鞭炮的不是三峡工程的移民,而是大坝建设者自己。

    当年那些敲锣鼓放鞭炮的村民今天在哪里?美国《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在5月17日碰到了居住中堡乡的村民陈群,他说:在1993年被迫迁出的时候,当局曾向中堡乡的村民许诺,将给予他们每人450美元的补偿。但是,至今,他们只拿到了三分之一的补偿,其他的都被腐败官员给贪污了。陈群表示,当得知有外国记者要来大坝区采访时,当地居民举起了印有“惩罚腐败官员”以及“还给我们生存空间”的标语,希望北京政府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很快这些村民就被警察逮捕,监禁数个小时,标语横幅被撕得粉碎。(美国《华盛顿邮报》2006年5月18日)

    时间飞驰,天上人间,变化真大。

一、六四前,三峡工程反对派的最后一次进攻

    1986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发布第15号文件,决定展开三峡工程的可行性论证,组成了以钱正英为主(后由杨振环和陆佑楣接替)的论证领导小组,邀请412名专家参加论证。这次工程可行性论证的本质,是为已经决定、并且已经开始前期工程和移民试点的三峡工程决策提高“科学”的注释,并披上“民主决策程序”的外衣。

    1988年三峡工程可行性论证进入尾声。一向抱着“文死谏、武死战”的三峡工程反对派,看到在所谓“科学、民主”的三峡工程可行性论证中,他们的意见根本得不到反映和重视,决定走出几十年来对皇帝愚忠的框框,要把三峡工程的问题向社会公开,让老百姓知道这个问题,寻求民间的支持。

    在李锐、戴晴等人的策划和组织之下,一本关于三峡工程的书在1989年3月出版了,书名为“长江啊长江”,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书中内容参见附件一)。

    三峡工程反对派改变“文死谏、武死战”的模式,是中国知识分子在追求民主制定、学习民主决策过程中的一个大进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和即将发生的天安门运动都是历史长河向前流动时发生在同一时期的两朵浪花,但是,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两个事件没有直接的联系。

二、一个没有梦的中国,一个信仰破碎的中国

    “长江啊长江”的出版,对中国决策层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如果三峡工程反对派在民间广泛流传,对未来三峡工程的决策必然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但是这本书的出版并没有引起公众的关注,因为他们的目光和行动集中在之后马上发生的天安门运动上。

    杨重庆先生在三峡工程开工十年时曾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三峡工程)十个没有想到。文章尖锐地指出了三峡工程的十个问题,写得很好。但是题目取得不十分确切。因为这十个问题,不是工程论证前没有想到,没有谈到,而是李锐、陆钦侃、侯学煜等人都有深刻的和精辟的论述,在长江啊长江一书中都有收录。只是六四之前大家没有关注,六四之后这本书被禁被焚,很多中国人根本没有看到这本书。

    不可否认,“长江啊长江”一书的编辑者、记者和被采访者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到过天安门广场,支持过北京学生和市民运动,但是他们不是以三峡工程反对派这个组群参与这个活动,而是以个体参与这个活动。

    六四之后,每个北京人,都要在单位(没有单位的则在居民委员会)说清楚,是否去过天安门广场,参与过反革命动乱,而且还要检举揭发别人。最后,经单位领导引导之后,几乎人人都说没有去过天安门广场。到底是真是假,只要您说并写上没有去过就行,单位领导也是不追究。追查象一阵风似地过去了,大家都很庆幸。其实,日本人留下的保甲制度,在中国行政管理中一直长盛不衰。臣民没有去天安门广场,基层领导也相安无事。否则小虾大鱼一起抓,对基层领导来说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检举揭发别人,更是无稽之谈,我检举你去过天安门广场,前提是我也必须在天安门广场上,这不是把自己也给卖了?最后查下来,北京城里竟然没有几个人去过天安门广场的!其实这正是上面所希望的。您连天安门广场都没去过,您能说广场上开了枪?死了人?!您连天安门广场都没去过,您能说那不是反革命暴乱?!遗忘六四,正是从这里开始!

    有一个叫多多的北京诗人,他说了一句真话。在走出北京到伦敦的飞机时,记者问:“您从北京来吗?”“您到过天安门广场吗?”“您看到杀人了吗?”

    这一飞机的人,没有一个敢回答的。多多说了真话。这句真话的代价,却使他失去了作北京人的资格。

    六四之后,中国人心涣散,执政党、中央政府、解放军的威信降到了建国以来的最低点。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信仰、英雄、理想、前途都似乎被人看破了。一度曾激情浩荡的年轻学生,不是成为“麻”派(麻将桥牌)就是成了“托”派(考托福出国),或成了舞派(跳舞、流行音乐);全国向“钱”看,金钱成为人们最现实的目标。中国有首歌,歌中唱道:“我们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可以没有梦!我们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可以没有英雄!”六四之后的中国是个没有梦的中国,一个信仰破碎的中国。

三、兴建三峡工程,重振中国

    如何给这士气低沉的中国一个美好的梦?

    一个名叫李伯宁的政协委员写信给江泽民、给中央领导,要求“兴建长江三峡工程”以显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激发国人的“爱国热情”,展示党中央的领导才能。有人统计过,李伯宁在1990年给中央领导写了570封要求三峡工程上马的信,1991年则高达700多封。

    李伯宁曾任水电部办公室主任,水电部副部长,国家建委副主任,国家经委副主任。国家经委解散后,原经委副主任朱熔基到上海市当市长,李伯宁就到了三峡省筹备处当主任(相当于正部级)。筹建中的三峡省管辖四川的涪陵、万县两地区和湖北的宜昌地区,外加湖北恩施地区的巴东县。三峡省的省会定在湖北的宜昌市。人们把三峡省筹备处称为“不三(峡)不四(川)”。后来赵紫阳将三峡省筹备处降为国务院三峡经济办公室,李伯宁是怀恨在心。按李伯宁的年龄,三峡工程不上马,他就必须退休。

    李伯宁信中的观点可以归纳成以下几点:第一、兴建三峡工程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三峡工程移民一百多万,比世界上许多国家的一国人口还多。这样规模巨大的工程,在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能实现,在世界上其他强国也不可能实现,只有在社会主义中国才能实现。

    第二、集中财力干几件大工程是现行制度的优势三峡工程投资大,效益高,只有中国现行的制度才可能集中财力干这样的大工程。

    第三、振奋民族精神三峡工程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工程项目,兴建如此宏伟的项目可以极大振奋民族精神,特别是在目前的形势下尤为重要。

    第四、建设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这个保持多个世界第一的三峡工程可以成为中国最大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第五、显示中共领导的雄才伟略三峡工程是孙中山、毛泽东等中国几代伟人的梦想,把这个梦想变为现实,正体现了当代中共领导的雄才伟略。三峡工程利在千秋,但功在当代。三峡工程将和万里长城一样,永载史册。三峡工程的建造者也将千古留名。

    第六、考验地方政府对中央领导十分忠诚三峡工程投资大,移民多,需要地方政府和各部委的支持。三峡工程是试金石,考验地方政府对新任中央领导是否忠诚。

    第七、拉动国内需求,促进经济发展三峡工程属于基本建设,需要的原材料、机电设备多。上三峡工程,可以激活中国经济。

    李伯宁写道:“三峡工程是举世瞩目的关系到我国四化大业的特大战略工程。在当前国际风云变换的形势下,我们若能抓住我国政治稳定、经济上升的大好形式,敢于兴建这样伟大的工程,必将大大振奋民族精神,显示社会主义祖国的强大威力,其国内外的政治影响和经济意义,是绝对不可低估的。兴建三峡工程,需要库区和全国人民团结协作,各方面支持才能做好。希望在全国进行广泛的宣传,形成一个建设三峡工程的强调舆论,象支持亚运会和1991年抗洪救灾那样,全国上下,各尽所能,大家都为三峡工程的兴建,创造更好的条件。

    李鹏在三峡工程日记一书的前言中,就三峡工程的上马建设对五个人表示感谢,他们是“李伯宁、萧秧、郭树言、陆佑楣、甘宇平”,其中李伯宁名列前茅。可见,三峡工程的上马建设,李伯宁“功不可没”。三峡工程上马后,李伯宁出任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副主任(李鹏任主任)。

四、三峡工程的“ 正面宣传”

    李伯宁的信通过王任重转到了江泽民的手中。1991年3月江泽民在李伯宁的来信上作了如下批示:“看来对三峡可以下毛毛雨,进行点正面宣传了。也应该开始做点准备。请李鹏、家华同志酌。”

    李瑞环表示:“百分之一百赞成总书记的意见。”

    李鹏批示:“在纲要中已有表述,请袁木同志酌处。”

    江泽民决定要上三峡工程,就要先做舆论准备,李鹏请来袁木负责。中宣部立即将江泽民正面宣传三峡工程的指示通报全国新闻界,在中国刮起了一场狂风暴雨,新闻界自称是“三峡旋风”,报刊、杂志、电视、电台均推出三峡工程专栏。所谓的正面宣传,就是片面宣传,只讲三峡工程的所谓效益,不讲三峡工程的危害,一句话,只讲好的不讲坏的。

    袁木关于六四的讲话不可信,谎言连篇。袁木负责的三峡工程宣传就可信吗?

    “盖新房,取新娘,上学堂,制高档,存银行,富就富在柑桔上,发展柑桔全靠三峡工程移民帮。”

    “政府给每个移民安置费三万元,如果把这三万元存入银行,什么也不要干,每年的利息就是1500元,比现在人均收入高出好几倍。”

    “三峡工程创造许多工作位置,农村移民可以进城当工人。”……

    在铺天盖地的“ 正面宣传”下,三峡工程的移民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据笔者掌握的资料,在1989年6月到1992年4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三峡工程,中国新闻媒介上总共只发表过一篇反对三峡工程的文章。这就是全国政协副主席钱伟长先生在科技日报上发表的〈〈海湾战争的启示〉〉。当时的背景是1991年初,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多国部队,充份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的优势,打败了侯赛因迫使伊拉克撤出科威特。而侯赛因曾威胁支持美国的埃及,要用导弹袭击阿斯旺大坝。钱伟长先生在文章中谈了海湾战争的电子战,巡航导弹、飞毛腿导弹、爱国者导弹的比赛,地毯式的轰炸,然后谈到埃及阿斯旺大坝的安全,再谈到黄河花园口的决口。钱伟长认为,“(三峡工程)一旦失误,长江下游六省市将成为泽国,几亿人将陷入绝境。这也是战略上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我们决不能花了几百亿或机千亿人民币来修世界上最大的大坝,给我们子孙背上包袱,成为外部敌人敲榨勒索的筹码。这里启示我们,在和平还没有保障的国际形势下,三峡工程是千万不应上马的。”但是不知出自何种原因,全国政协副主席钱伟长先生在文章发表之后不久,亲自到三峡坝址,为这篇文章表示道歉。

五、结束语

    全国人大批准了三峡工程,在神州大地上又一次响起了锣鼓声、鞭炮声,这是六四枪声之后的第一次锣鼓声、鞭炮声。受儒家教育的中国人似乎不应该这么感情冲动,但是中国人在最近的半个多世纪以来,表现得特别烦躁,动不动就要敲锣打鼓,放鞭炮。但是仔细想来,大多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的喜事,最后都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坏事。

    写在2006年6月4日星期天,德国

    附录:

    “长江啊长江”,主编:戴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1989年

  周培源致中共领导同志的信:关于三峡工程的一些问题和建议

  孙越崎等十一位全国政协委员上书中央:关于三峡工程论证的意见和建议陆

  钦侃:三峡工程十大争议概述

  附:李伯宁:我对三峡工程争论的看法和建议

  李锐答戴晴:三峡工程二十一世纪再定

  周培源、林华答钱刚:我们很关心,我们很不放心

  孙越崎答张爱平:对不同意见应平等对待允许争论

  乔培新答李树喜:三峡工程总投资预算的埋伏太大

  彭德答方向明、李伟中:斩断了“黄金水道”还能再挖一条长江吗?

    王兴个答陈鹰:三峡工程移民和淹没土地是生产力的最大破坏

  陆钦侃答陈可雄: 三峡工程防洪效益有限

  侯学煜答朱剑虹: 三峡工程引起的生态环境破坏贻害无穷

  罗西北答吴锦才:追求发电效益并非是合理的选择

  陈绍明答刚建:治理长江应“先支后干”

    田方、林发棠答张胜友:国际舆论反对三峡工程上马

  杨浪:高坝──悬顶之剑

  千家驹:三峡工程缓建,资金用于教育

  茅于轼:水库退役后的状况和后果为什么不见论证

  吴稼祥:当前的经济和体制条件难以支撑三峡工程

  姜洪:我们现在尚无能力开发长江资源

  景军:三峡工程应有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参与论证

  戴晴: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