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天:二奶是和谐社会的中流砥柱

 为什么说二奶是和谐社会的中流砥柱?张广天是否又在奇谈怪论、吸引眼球?

  社会稳定靠什么?要靠减少贫富分化,要靠公平机制,要靠可操作的社会保障制度。你一边高楼大厦灯火通明,一边衣衫褴褛病死街头,怎么会有和谐?前几天,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采访我,谈中产阶级问题,说扩大了中产阶级,两头一尖,中间一胖,社会就和谐了。我想,这个构思,抒情的成分明显要大于实施的可能。中国有中产阶级吗?科学家们说,在年薪6-50万的,都可以归入此列。这么一想,在东部城市,恐怕还是有些数目的。我接着问记者,在洋人地盘上,中产阶级收入怎样?洋人中高收入的,月薪将近四万人民币,但要缴二万元税,即使按这样的高税收,看起来似乎还是比我们的中产拿得多。但人家一个简易打火机要卖10-20元,一趟公交车要25元,吃个汉堡差不多也要20-30元,也就是说,物价是我们的十倍。这么算来,高收入的洋人的二万元,实际也就是我们的二千元。你能想象一个月收入二千元的人,在北京属于中产吗?可是,为什么我们月收入二万的中产,下飞机在没停稳的时候就开行李箱?房价涨得比神州五号升天还快却要往里挤?而人家才二千元,却天天悠悠哉哉、不慌不忙?根子在人家有完善的社会保障,有良好的政府公信,有养老,有教育经费,有失业救济,反正只要你是合法公民便可以对未来现在无忧无虑。这样一算,好象我们还是没有中产阶级。我们的中产阶级拿收入去抵押未来,成了无产阶级;我们的无产阶级,拿性命去抵押基本生存,成了无命阶级。
  但我国人民实在太善良,太伟大光荣正确了,他们即使无产无命,也一定不造反,也一定不给党和国家增添麻烦。他们有条件要安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安定。比方,当人家二奶,就是稳定社会的大发明。为什么这么说?二奶哪是什么道德问题?二奶是经济问题。当了人家二奶,就是人家小老婆了,小老婆的爸爸妈妈难道不是丈人丈母?小老婆的兄弟姐妹难道不是舅子姨子?即便再加上小,毕竟也是小长辈和小家庭成员。那二奶家原本下岗失业、老来无养的问题不就变得有依有靠了吗?所以,我们也不必责怪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不纳税,他不给国家交,也得给二奶、三奶直至三十三奶交。而且,我们不论从政治上、经济上技术上还是道德上,都要感激包二奶的官员老板,他们不但以养小老婆的方式为社会做了贡献,而且还用血缘的纽带使这样的新生事物变得有可持续性,有情意绵绵的人文精神;另外,少去许多中间环节,还可以避免腐败。
  如今,包二奶那么普遍,我们的婚姻道德可以谴责女人是婊子,但我们的社会道德能谴责二奶的家庭和二奶的崽子是婊子他爹婊子养的吗?未来国家里忽然多了那么些三十三奶生养的孩子,给不给他们戴红领巾?算不算花园里的鲜艳花朵?
  从前农业社会时代,男人四十取妾,在法律和道德上都是赞许的。为什么?你四十了,一般成家立业,在社会上是个成功人士了,你的地产收入已经可以担当一夫一妻制的家庭以外的国家义务了。当然,你那么辛苦地纳税,来支持国家王室,那国家王室也要给你可以保障自己安全以外的一些犒劳,这就是让你合理合情地在仁义道德中享受妻妾成群、美女如云。
  地主阶级的政府用这个手段把社会保障的成本降到了最低。有没有代价?有的。女人不干了。那怎么办?缠足啊,先从生理上废掉你的反抗能力;然后,文化洗脑,让你从心理上再接受妻妾文化的顺理成章。自然,全社会压迫失掉反抗能力的女人总比富人压迫穷人要来得风险更小。
  我们的老祖宗不可不谓聪明过头!
  现在好了,女人的脚和头都解放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不想,现在的女人有了主人精神有了反抗能力,却还自觉自愿地去当人妾奴?难道我们今天比地主阶级政权更大智大勇了,连缠足和礼教的成本都省下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二奶失了血性,那我只能认为今天的二奶是戴三个表的模范,她们的忧国忧民精神简直超过了范大夫,她们情愿牺牲青春和爱情,用削瘦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和谐社会的重任,为我们的社会保障事业顶了枪口炸了碉堡。
  我强烈建议,国家应该在这多事之秋给英雄的二奶颁发人民功勋奖章,而我们苟且偷安的草民也应该满怀感激之情才对啊!

余世存:非常道之十二

三峡总公司副总经理曹广晶说:三峡大坝按千年一遇洪水设计,万年一遇洪水加10%的余度进行校核,……应该说大坝本身的安全是非常可靠的,如果说想通过常规武器一下使大坝溃决,洪水滔天而下,淹没下游,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除非爆发核战争。即使爆发核战争,也有事前的防范措施。“大坝有11万立方米/每秒的巨大的泄洪能力,……正常运用状态下,在 145米的水位以上,三峡大坝库容大约是220亿立方米,四五天时间就可以全部泄完,如果加大泄洪量,这个时间还会缩短。这种情况下,即便大坝瞬间被毁,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514,首届贫困地区可持续发展战略论坛宣称:“按照683元的中国标准,到2005年中国农村没有解决温饱的贫困人口有2365万人。但若按人均1天消费1美元的联合最低标准,中国贫困人口的总数将不少于2亿,仅次于印度位列世界第二。”

 

2006426,李友灿在衡水被执行死刑。自20018月到20034月期间,李友灿日均受贿7万多元,月均收受210万元,在短短20个月里疯狂受贿达4744万余元,相当一个中等县全年的财政收入。这个“农家娃”奋斗成为“天下第一贪”。他的名言:“你让我弄两提包白纸我不知道怎么弄,让我弄两提包钱那容易!”“我也正当地挣过很多小钱,但最方便的还是用权力去挣大钱。”

 

北大才子蔡恒平又名王怜花,以《古金兵器谱》著称于世。他对江湖情有独钟,他说,江湖是说汉语的,因为别的语言无法翻译“义气”和“江湖”,它是汉语文化独有的精神。王怜花认为:“江湖是没法改变的,太多力量在里面起作用,你只能改变自己。”他在金庸和古龙的小说里找到三条道路,最高者为无名老僧,“无名的武功最高,但是扫地是他的工作,……这种处世态度只有内心特别强大的人才能做得到。”

 

张五常认为,假货是正牌货最好的免费广告,不必禁止:“不要凡假必禁,要等名牌的主事人要求禁止才禁。从逻辑上说,假货与真货可以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制造假货的人有点收入,名牌则因为有假货的引导,而增加了真货的销售量。”

 

518,中农工建四大国有银行正式对外贴出公告,61日起银行卡跨行查询每笔收费3毛。跨行交易费、年费、帐户管理费、挂失费、小额帐户费、零钞清点费……,统计显示,从20036月至今,银行收费就增加了20多项,直到今天的跨行查询费。这些收费的起初,无一例外遭到大家的强烈抗议;这些收费的最终结果,都是在抗议中生效。有人说:“任凭他妈的什么‘中国特色’和‘与国际接轨’成为盗抢时的不二法宝,凭借这两板斧在谋财害命行径当中一往无前……”

 

在西安某学院主楼有这样一个雕像:一女孩一手拿书,一手高举象征科学的地球。征名时得票最高的名字是:读书顶个球用!

 

最近,温家宝在他主持召开的国务院会议上表示,要根据目前大学的情况适当控制招生增长幅度,稳定招生规模。据统计,今年高校毕业生人数比去年增加了22%,而北京等20多个主要就业城市对毕业生的需求反而降低了22%。最初提议高校扩招的汤敏表示,扩招本身并没错。据说,中国大学入学率仅名列世界第78名,经济学家奥古斯都为此提醒过中国:“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周泽雄在谈自己读过的文学杰作时说:“脑子里有了这些杰作所提供的伟大标准,即使读中国当代最优秀作家的长篇小说,也难免生出观看国内甲B足球联赛的感想。”

邹洪复:你要把自己身上尘气去了

 若思想是天空是流云,则这身体就是大地了。它们如山水相依,如说和话,如思和想,如影随形,相互影响和呼应。

 而内心的纯净和超然常常被身体以外的人事误解或惊扰,这很正常,不必因此耽误行程和改变自己。

 一片冰心在玉壶。就潇洒自如,清澈如初,顺其自然吧。


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俗气的身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或俗气或不俗气的思想,敞开而善良,有责任而不去伤人,这是要紧的。

 剖析自己,反省自己,清醒自己,谴责自己,升华自己,严于律己,顺从真理和事实,造福周围,这是要紧的。


 不要看不惯,这样显得自己修养太浅。不要以为自己比别人好多少。干净的也有自己缺点,垃圾也有其优点。只不过干净的喜欢和干净的一起,垃圾们喜欢和垃圾凑堆罢了,世界因此而多彩。选择由天,择友由己,大浪淘沙,一切会渐渐明了。


 爱如阳光,因仁慈宽厚而博大和恒久,因洒脱自在而荡浩然之气和青春昂扬风姿,视冰风雪雨如不在,依然播洒。

 爱,叫天地间有光明的醒和清澈的坦荡。爱是一种亲切,一种包容和旷达,爱是一种自然和超然,而批评和谴责难道不是另一种关心和挚爱?所以,有爱必有憎,才能相克相生。


 只是有大爱者必有大憎,有小爱者有小憎,无爱者无憎罢了。好人有好人的爱,坏蛋有坏蛋的爱,而爱与憎因各人人生观价值观不同,视界不一,而常常模棱两可,这是俗人的爱憎呵!先贤粱启超那“天下皆吾敌而不改其度”的爱才是大爱,不俗之爱呵!



 所以,你喜欢一切飞翔的东西,凌空的东西,你喜欢有理想的燃烧和呼喊。因此而狂放和张扬,因此而桀骜不驯,因此而天然的憎恶庸俗,憎恶市侩。因此而喜欢天空胜于喜欢大地,喜欢思想胜于身体。


 你就是对一些人事看不惯!


 随自己年龄增长,为了一些所谓的修养和规矩,你发现自己身上尘气的堆积越来越重,束缚了创造的手脚,也缺少了自由自在的情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
 从今天开始,你要把自己身上尘气去了,把现实丢掉,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进入一个天然的新境界,在人生海面上任意泛舟歌哭!

 你是自由的,你属于飞翔,我看见那真之门,那美之门,正在慢慢为你敞开。。。。。。

北村:我希望

         一年复始,又虚长一岁。随着时光流逝,人生的遗憾增多,心中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我希望我能住在乡下,周围是朴素的老农,他们心地善良,心里单纯,使我能时刻向他们学习。我住的房子不大,但足够表达天伦之乐。我的房子形态古朴,结构严谨,青砖石壁上挂着青苔,坚厚的木门转动时会发出声音。房子里面的每一样陈设都很简朴,但结实耐用,它们看上去已存在上百年了,记录着家族的兴衰。房子应该是总能住上几百年的,要足够容得下好几代的故事才好。

              我房子的周围基本上是一副农业景象。我希望大约有100亩的土地上种植了花卉,果树或者茶叶。它们不够整齐,但很茂盛,不需施化肥,也不需撒农药,一切靠土地自身调节。我在写作之余,参加生产劳动,就可以直接站在果树面前,看看果实尚未离开果树时的形象。

              我希望有一个爱人,不仅是妻子,她是我的爱人,愿意和我离开繁华都市,每日面对田野而不觉寂寞。我希望我爱人有一个人类最重要的优点:深明大义,然后有一颗温柔的心。我宁愿她比我更爱附近的农民,比关心我更关心一切需要帮助的人,这样,在我心灵软弱时她能够帮助我更热爱真理。然后,一切都是不重要了,即使她有病,甚至坐在轮椅上,脸色很苍白,这是造物主赐给我爱的机会,让我能在爱一个人中度过在地上的日子。我宁愿要一个苦难而有爱的家,而放弃一切荣华富贵。我会每天推着她在果树下散步,即使她的脸很苍白。

              我希望我的生活简朴而有规律,每天我们吃着同样的食物,这些食物没有受过污染,是大自然中循环的一部分,我们通过衣食住行和自然交流,并体验到感恩。因为一切都是被赐予的。

              我们不是奴隶,所以知足常乐。我们每天劳动,劳动也变成了美的一部分。只要欲望没有夺去平静的心情,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每天,我们必须写作,必须下田,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希望我的家人能永远在一起,无论他们人数众多,都能在一个家中生活,于是,老人将得到尊重,孩子将受到爱护,亲人将受到照顾,当一个人遇到悲伤时,另一个会轻轻抚摸他(她)的背,全家都会安慰这个人……我希望有好多朋友,无论多久没见面仍能一见如故。我希望我们彼此为邻。我希望当邻人不在家时,我们能照顾他的家人。我希望离开家乡时能有他们作伴同行。我们这些朋友最大的特点是当我们不幸无意伤害对方时,能互相赦免。

              我希望不少孤儿被这个村庄的人领养,然后谁也看不出他们并不是亲生父母。

              我希望这个村庄经常聚会,共同学习,追求真理。于是这个村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孩子成长,老人故去,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怀念,因为这是命定的生活,其中有命定的福为我们预备。

              我还希望能从头再活一遍,但造物主不答应,为的是叫我们谨慎自守,珍惜今天,永存盼望的心情活着。

谢泳:生活在别处

 1982年夏天,21岁的谢泳用了一个下午来阅读一本小册子,普列汉诺夫的《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和地位》。

  “我记得他在书里非常明白地说明了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还用符号列了公式,这个记忆特别强烈。他说一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不是绝对的,也不是不可替代的……没有什么不能替代的人。”多年之后,他回忆说。

  兴奋的年轻人以普列汉诺夫的论点为依据,结合自己的想法写了一篇反对个人崇拜的文章投给《人民日报》理论部。文章没有发表,回报这个年轻人的热情的是铅印退稿信。“我依然珍惜当时的热情和勇气。”谢泳回忆说,“我的青春在那一年提早结束了,不是说我以后成熟了,而是从此以后我更是什么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这是谢泳去往他的精神世界、他的“别处”的开始。

  别处

  谢泳留着寸头,极黑的头发下一张国字脸,大号眼镜下眼神始终专注——他显得非常用心,这能够弥补一个人的天分不足。他对我们充满好奇,这同我最初对他的好奇心几乎不相上下。跟小他20岁左右的年轻人说话时,44岁的谢泳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提问。而当他说话时,这些年轻人却肆无忌惮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用一贯的宽容来表示支持,并且不吝赞许之词。他对周围的世界似乎不太了解,充满疑惑,他几乎都不看电影。

  但对于他的世界,他的“别处”,他异常熟悉。只要稍微谦逊一些,你就能够期望听到一篇宏论,“对于现代历史,我觉得年轻人应该树立一个基本观念,进行建国之前和建国之后的比较……”这些论述中夹杂着“胡适、储安平、傅斯年、冯友兰、张东荪、金岳霖、梁思成、王瑶、舒芜、钱钟书、罗隆基”等一连串他的世界中的人物。20世纪20-40年代是他学术研究的时间集中带,也是他精神生活之地,他的“别处”。

  他通过在旧书市场上淘到的发黄的书籍、杂志接触生活于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他迈进这扇门,在门里流连忘返,甚至有可能迷了路——有人说他“一叶障目”。而他和此时此刻的世界的联系,也许就是他所提到的《读书》、香港《二十一世纪》、《书屋》等杂志了,这是他寻求现实世界的同类方法,也是他谋求在现实世界中的地位的途径——他正是通过在杂志上发表论文而走上比较正规的学术研究道路。

  谢泳在精神上希望生活在过去。在表现自己知识分子一面时,他通过讲述自己世界里的事情来实现这一目的,比如在非典盛行时,他写阎锡山当年在山西是如何防疫治疫;反省当今大学制度,他的手段是谈论当年北大、清华如何治校,蔡元培、蒋梦麟、梅贻琦是何样的校长;呼唤知识分子公共关怀时,他沉浸在知识分子当年清议天下的豪情中。

  探寻

  并非所有人生下来就能生活在“别处”。“别处”是一种能够支持人存在于现世的乌托邦或桃花源,生活在“别处”的人,都存在着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乌托邦或桃花源的过程,同时与现世达成某种妥协。对“别处”的需要,是由于每个人都需要至少部分地生活在真实中——物质的真实和精神的真实。当一个人开始回忆、梳理自己的探求之路时,则必须从现实出发。

  “记忆其实很不可靠,我们能够记忆的只是丰富生活中的点滴内容。中年就开始回忆,好像有预支生活的意味。胡适写《四十自述》,那是特例。他少年成名,有回忆的资本。而我们庸碌的生活中又有什么值得留给时代记忆的东西呢?”在他未发表的一篇自述文章的开头,他这样说。富有趣味的是,谢泳本人的研究也主张从日记入手,他认为日记要胜于回忆录,因为人的回忆往往带着修补过去的无意识行为。谢泳带着这样的自省开始他的回忆。

  1961年,谢泳出生。在他出生前后最引人瞩目的政治事件是:1956年,中国开始反右;1966年开始后来被称为“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之时他15岁,因此,这些社会运动对他的童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迹。比他年长少许的当代文艺批评家崔卫平对文革的记忆是,上山下乡运动把自己这些小孩们留在了一座空城之中,而红卫兵也只是大孩子们的事情,小萝卜头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而谢泳有着开始模糊而终于清晰的关于右派记忆。他的父亲作为一名稍有文化的药材公司小职员,被划分为右派。在谢泳7岁之时,父亲因车祸过世。即便如此,到了中学入团的时候,逝世几年的父亲的右派身份开始产生影响。“在这件事上,我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影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谢泳说。这使他对出身论开始了激烈的批驳,同时萌生出当时社会流动中“劣币驱逐良币”的观念。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更清醒地认识现世生活,并走出探索“别处”的第一步。而在这个探索过程中,至少有两个人对谢泳产生了启蒙般的影响:台湾歌星邓丽君和俄国哲学家普列汉诺夫。

  1978年,读高中的谢泳拿到父亲的右派平反通知书。这时他正沉浸在邓丽君的歌声中。“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最想做的事,是到管理广播室的校工那里,我帮助他做一些体力活,然后求他在学校的播音室里,用一台老式的磁带录音机,为我放几首邓丽君的歌。这些事还不能让人知道,在那个时代,听邓丽君的歌是犯法的,那是典型的靡靡之音。一个中学生,沉迷于那样的歌声中,几乎不可救药……”

  邓丽君继革命歌曲之后,成为了时代的强音。而邓丽君本人在香港的影响力反而远不如在大陆那样大,能够达到老少咸宜、深入人心的地步。“上世纪70年代末,当内地的窗口开始打开,第一个走进来的就是邻家女孩邓丽君。当时,人们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百废待兴,人们似乎无暇顾及精神需求的时候,她的歌声眨眼间便传遍了大江南北”,一篇纪念邓丽君的专题文章这样说。邓丽君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但她究竟为何成为这个符号,无人能给出信服的解答。即使是谢泳,也难以解释出自己为什么喜欢邓丽君,而且在很多年之后想起来仍然感觉强烈。

  文化大革命之后,大部分人都经历了一个重塑偶像的过程。这个过程大多通过事实警醒来完成。对于谢泳,这个过程则在1982年的那个夏天,通过普列汉诺夫实现了。

  研究

  1983年夏天,谢泳从山西榆次市晋中师专英语专业毕业。他没有服从分配。一年之后,校报需要一个编辑,他留校做了校报编辑。谢泳爱读杂书,根据山西省社科院研究员智效民先生的描述,“据说陕西省作家协会刊物《批评家》创刊后,做过一次读者调查,只有两个人自费订阅,谢泳是其中之一。谢泳何许人也,竟成了编辑部关注的一个问题。”

  在校报工作两年之后,谢泳的下一份工作正是《批评家》杂志的编辑。《批评家》杂志是20世纪80年代文学批评高潮中出现的众多文学评论杂志之一。工作环境和谢泳自身对文字的喜爱,使他自己也开始文学研究。他最初的研究对象包含张爱玲和鲁迅。一段时间之后,他感觉这并不适合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末,谢泳的研究方向转为从知识分子角度研究报告文学,并在上世纪90年代初自己结集为一本《禁锢下的呐喊——1976至1989年的中国报告文学》的小册子。 “十多年前,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看了这本书,很过瘾,也有些震惊。在那‘一切向钱看’的年代,内地城市还有个年轻人在关注社会良知,思考知识分子的责任。”智效民回忆说。

  在这本自费印刷、印数仅为100本的小册子的后记里,谢泳记下了研究储安平和《观察》周刊的愿望。通往“别处”的门打开了。

  他为人称道的“一个人、一本杂志到一所大学”的简单明了的研究路线由此而始,“国内最早研究储安平的不是我。但我觉得,我比较早地找到了《观察》周刊和西南联大这两个对于研究现代知识分子来说算是概括性的群体。我注意到《观察》的撰稿人和抗战时期西南联大的教授群体有很大程度的重合。”

  “当时,人们都纷纷下海经商,他却经常从太原到北京图书馆查阅资料,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的面食。”智效民说。研究过程的艰辛,自然为外人难以想象。对谢本人来说,他在国内的主力学术杂志上没有发表过文章。他主要的发表途径是香港的《二十一世纪》,从1993年(那时《二十一世纪》刚刚起步)到2001年,他基本上每年都给《二十一世纪》写稿。“从给《二十一世纪》写稿开始,我觉得自己的研究开始接近于职业的学术研究。”他说。

  1998年,从内蒙古来到北京下海做书商的贺雄飞出版了一套名为“黑马文丛”的书,这套书的作者囊括了秦晖、朱学勤、徐友渔等名字,这套丛书中,也包括谢泳的文集《逝去的年代》。这套书在当年引起的冲击力和它的广泛传播,或许是谢泳今天被人称为“著名学者”的一个起点。

  这个过程,包含了找到“别处”,同时又触及现实的双重经历。

  现实

  现实和“别处”的不同是,“别处”只存在纸上的交流,而现实则存在着物质上真实的拜访。每次的拜访都经历着相似的程序。在一个十五平米左右的客厅中摆着一张黄颜色的木制方桌。桌子中间是一个银色铝壶,他往一次性纸杯中放入些许茶叶,然后用铝壶烧开水,把水注入这些杯子中。前来拜访的人们围桌而坐,高谈阔论。到吃饭的时间,大家就商量着找个饭馆。吃完饭,谢泳会一脸感激地对大家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而这时会有人说:“应该我们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现在他的身份是中科院的一位访问学者,正式的身份是文学杂志《黄河》的副主编。但他更像一位社会活动家,忙着和朋友会面谈话。进展了好几年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史”的研究和写作计划,也在写了十几万字后暂停。在北京做访问学者期间,他频繁往来于太原和北京两地。而以后也会有新的地方邀请他作为访问学者逗留。

  当教师的妻子和15岁正在读初中的女儿留在了太原。经常性的外出让他感觉到对家庭的内疚。但谢泳的忠厚宽容却是出了名,他毫不吝啬把自己收集到的资料赠送给需要的人,凡是有事情找他帮忙,他很少会拒绝。他的朋友很多,这让他难以停息自己在外的运转。他自称很少同外界交流,获取信息的渠道是网络和书籍,但他身上表现出一种广交朋友的冲动,并把大量时间花在和人见面上。当然这也是他进行学术研究的一种途径,他和智效民、赵诚等几位朋友组成的“二十世纪中国学术思想史研究中心”,成了山西人文知识分子的一个重要聚居点。

  “别处”对他吸引力最大的两位知识分子是储安平和胡适,两者提倡的自由主义成为他奉行的准则和看待问题的基本方法。但两者对于他却又那么遥远。他屡次提及自己的梦想是办一份像《观察》一样的杂志。他又总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能够拥有公共关怀的企业家身上,希望他们从理想出发而出资援助,这听上去有些乌托邦。“想做事情做不成,只好在家里写写书”,他说。但他数十年的知识分子研究却又没能呈现给读者一个自成一体的系统,数十年仍守着“一个人、一本杂志、一所学校”的链条。他试图在精神上生活在“别处”,但他却让身体穿行在现世,似乎因朋友而充满留恋。“别处”与现实在争夺着一位学者的时间和精力。他找到了可以让精神栖息的地方,而这带给他的名利又增加了现实争夺他的筹码。

国际笔会代表大会闭幕通过有关中国言论自由问题的提案

(第七十二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简报三)

 

第七十二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闭幕

通过有关中国言论自由问题的提案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柏林2006628日消息:为期一周的第七十二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昨天在这里闭幕。会议发表的新闻公报说,这次大会有来自101国家和地区144笔会中心(3个为新接纳笔会)的近五百名代表参加。大会选举捷克作家伊利·格鲁沙继续连任主席,另外增选了五名副主席,其中包括两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作家托妮·莫里森和南非作家J·M·库切。大会通过了国际笔会今后三年的工作计划,将努力使国际笔会作为世界性作家组织的地位和形象进一步突出。大会宣布,2007年的第七十三届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将于明年七月在非洲塞内加尔首都达卡尔举行,这也是国际笔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在非洲召开代表大会。翻译和语言权利委员会今年九月将在马其顿举行年会。作家与和平工作委员会将在于明年在斯洛文尼亚举行年会。此外,由独立笔会、澳洲笔会、香港中文笔会和香港英文笔会提出的在香港地区召开国际笔会地区性会议的倡议也正式列入国际笔会的工作日程。

新闻公报说,国际笔会创立于1921年,是世界性的作家和文字工作者的团体,致力于维护作家的言论和写作自由,促进文学发展,并动员作家为维护世界和平努力(此次大会主题即为“在一个没有和平的世界上的写作”),并且也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对话。

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在委员会工作会议上讨论修改后提交大会的所有提案在昨天下午的全体代表大会上均获通过。该提案对中国大陆地区言论自由状况持续恶化的紧急状况表示严重关注,列出多名被囚禁的中国诗人、作家、记者等,特别是被判重刑的独立笔会会员师涛、杨天水等。提案呼吁全世界作家和国际社会积极展开营救,敦促中国政府释放这些仅因言论和文字而入狱的作家。国际笔会属于联合国正式咨询的非政府组织,其通过提案将提交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备案。

当晚,德国笔会在柏林西南郊的波茨坦举办了告别晚会,为全体代表饯行。

 

白嗣宏:苏联红军暴行录

 俄国学者、莫斯科首任民选市长波波夫着书披露尘封多年的真相,指苏军在二战中虽光荣打败德国法西斯,但也犯下贪污战利品和淫辱战败国妇女的丑行,而斯大林维持专制体制,延误国家民主化半个世纪。贪腐与极权有着本质的联系,若不遏制,会亡党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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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省国家与民族的历史疮疤,是高尚的行为,但也会受到「爱国者」的口诛笔伐。今年初,中国学者袁伟时撰文批评义和团的愚昧落后,颠覆官方史观,受到「爱国」网民的围攻。俄国学者、首任莫斯科民选市长波波夫,因披露红军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大肆劫掠与贪污,在学界与民间也引起对他「爱国与否」的极大争议。在电台的辩论中,有人把波波夫的观点视作卖国主义、为叛徒张目,俨如俄国版「袁伟时风波」。
    
    在庆祝卫国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前夕,波波夫同时在国内外发表关于卫国战争历史真相的着作《一九四一─一九四五战争杂论》。书中惊人披露闻名遐迩的卫国战争大英雄朱可夫元帅曾疯狂抢掠战利品:一九四八年元月,国家安全部派员到他家搜查,查抄七车厢家俱,三百二十三件貂皮、一百六十件水貂皮、四千米丝料和呢料、四十四张名贵画毯、五十五张古典名贵油画、七大箱水晶和名贵餐具等。
    
    波波夫说,他揭示真相只想证明:不能按斯大林方式、苏联方式,去纪念战胜法西斯六十周年。俄国对这段历史需要新的思考,真实的、民主的考量:战胜法西斯不是靠社会主义优越性,而是战争性质转变为人民战争;战胜希特勒专政没有引发斯大林专政的「洗心革面」;斯大林扩张社会主义造成冷战;从德国运回的赔偿没有用来发展民生经济,而是用来扩大军备;这一切把苏联引上一条死胡同。
    
    波波夫还披露,早在二十年代内战结束后,苏共立即着手准备发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大战,打算用武力把共产主义推向欧洲。四一年苏联基本上准备好打一场大战,当时红军已拥有二万六千辆坦克、二万架战机、十二万门火炮,实力超过德军。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希特勒德军突然入侵苏联,并在十天内逼近心脏地区。长期以来,对于苏联失利的主要解释是「战争突发论」、「装备落后论」等,但波波夫指出,其实是斯大林本人、斯大林式共产党、斯大林式社会主义导致的失利。斯大林强制实行的集体化导致苏联农民破产、饥荒、日用品匮乏、生活紧张等等,国民压抑,当然抵抗不住德军的强力推进。当时就全国来说,老百姓私下议论极多,德军的进攻曾被一些人视为「摆脱专政、得到解放」的机会。苏联西部地区和波罗的海地区一些老百姓曾捧着鲜花欢迎德军,这些都是官方史学界闭口不谈的尴尬真实。
    
    但苏联为何能扳回败局?因为战争的性质变了。战争初期的一九四一年七月三日,斯大林发表讲话称抗战

「关系到苏维埃国家的生死存亡」及「沙皇制度复辟」。到四个月后的十一月六日,斯大林发表讲话纪念十月革命,已不提抗战的「阶级」性,而大谈抗战的「民族性」,号召打倒妄想消灭俄罗斯民族的敌人。「这些人丧心病狂竟然号召消灭伟大的俄罗斯民族!」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日,斯大林宣布抗战任务已告完成。这时,苏联面临历史转折。波波夫认为,苏联这时有三种选择:一是战争「到边境为止」,这样可以保存实力,重建国家,汲取一九四一年社会主义体制失败的教训,实行改革。二是越界解放欧洲,然后返回苏联,荣获「解放者」称号。三是在苏联周围建立一个由「友好」国家组成的「安全圈」。斯大林作出的是第三种选择,用武力建立一个由亲苏卫星国组成的阵营。波波夫说,这一选择不仅使国家多丧失了近百万俄国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使不符合当代生产力和文明发展的国家官僚社会主义体制的苟延多出五十多年」。
    
    斯大林的这一选择,在苏联领导层得到支持,除了政治上的考量之外,主要是贪欲的动力。部队进入德国,令使苏军将领和政要得到「大发战利品之财」的机会。波波夫在书中披露了官方二战史绝口不谈的历史真实。
    
    苏军攻占东欧期间出现抢掠当地居民财物的现象,苏方曾严厉追究。一九四五年头三个月,四千多名红军军官受到检控。但苏军进入德国后,苏军在默许下,大肆洗劫德国,直到一九四五年六月九日才停止掠夺。
    
    书中引用的官方数据和研究人员的数据。红军原本就设有战利品总局,该局公布的资料是:六万台钢琴、四十六万架收音机、十九万幅地毯、九十四万件家俱、二十六万五千台座钟和挂钟和一百八十六车皮名酒。在这场劫掠中,苏军官兵的「待遇」也分等级。士兵可拥有以准许邮寄为限的小件物品。将领的「战利品」标准则由斯大林钦定:每人一部奔驰轿车,中下级军官每人一部摩托车或自行车,可低价购买钢琴、收音机、猎枪、手表、若干地毯、裘皮、全套餐具、照相机等。
    
    一九四八年,斯大林下令逮捕杰列金,从这个担任朱可夫元帅副手的将军家中搜出十六公斤银首饰、二百一十八块呢绒和丝料、二十一枝猎枪、大量名贵的法国和佛拉德斯画毯,等等。从内务部西德涅夫少将家搜出近百件黄金和铂金制品、从帝国银行里偷来的全金坤包、三十二件裘皮衣、一千五百米料子、四百零五双丝袜、七十八双皮鞋、二百九十六件衣服等。
    
    苏军进入德国以后,像法西斯占领军一样大量强暴战败国妇女。波波夫教授指出,苏军占领柏林以后,单是柏林一地,近十万名德国妇女在被强暴后看医生,含垢忍辱、不敢声张者更不计其数。英国蒙哥马利元帅在回忆录里说:「苏军的作为,特别是对妇女的态度,令人发指。」
    
    波波夫指出,红军对德国的掠夺是苏联官僚体制本质决定的。正像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不信上帝的话,就可以无法无天。」
    
    苏联红军从德国运回数不清的战利品。据红军战利品总局统计,单是一九四五年一年,就从德国运回七万四千车皮建材、一百二十万件男女大衣及一百万顶帽子等,总共四十万车皮的物品。二百三十万吨粮食,五十万吨奶油、鱼、动物油脂、五十万吨食糖、一百万吨马铃薯和蔬菜、二千万升酒精;到一九四八年一月止,从德国运回五十五万四千匹马、五十四万一千头牛、二十四万头羊;二千八百座工厂的设备。二百万德军战俘在苏联无偿劳动。
    
    二战结束后,苏联政府大量徵用德国先进科学技术。苏联航天之父科罗廖夫院士受苏联政府指派,于一九四五年到达德国,负责研究布劳恩火箭中心的人员和技术进展情况,拟订掳走德国科学家的名单,同时运走大量德国火箭、远程导弹发动机和实验设备。苏联原子能专家库尔恰托夫院士说,苏联政府曾派遣专门小组到德国寻找氧化铀,找到后运往苏联三百吨,大大加快苏联制造原子弹的进程
    
    六十年过去,被封杀的二战真面目浮出水面。波波夫指出,一九四三年着名的库尔斯克会战,红军第一天就损失一万军人和三百四十一辆坦克;而德军仅损失八百四十二人和三十辆坦克。当时,苏军处于半包围圈之内,形势严峻,重演苏德战争初期的形势。就在这时,希特勒忽然下令停止会战。原来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发动登

陆西西里岛战役,意大利军队崩溃。为了稳住意大利战场,希特勒于七月十五日命令停战撤回原地。红军宣布会战大胜。着名的斯大林会战的情况也很相似。一九四二年十月初德军逼近伏尔加河。为了援助红军,邱吉尔下令英军在北非登陆,十天后红军得以开始在斯大林格勒发动反攻。
    
    波波夫认为,战胜法西斯不是某一个国家的功劳或某一个党的功劳,而是世界各国人民共同浴血奋战的结果。他指出,俄国的三大战役:列宁格勒保卫战、莫斯科保卫战和斯大林格勒会战,红军取得的胜利,与盟国的援助、世界反法西斯战各战区的协同作战是绝对分不开的。他谈到红军在二战中部署的更动与全球战场有关。例如,红军在二战初期保有大量部队驻扎在远东地区,以防日本从东线攻击红军后方。只有在美军积极展开太平洋战区和中国的抗日战区,使斯大林得以抽调主力部队前往西线作战。
    
    波波夫要求俄国现领导人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时,不要否认二战期间西方盟国向红军提供的支援,尤其不要忘记向苏联运送战争物资而捐躯的盟国军人。
    
    所谓苏联卫国战争「叛徒」问题也被波波夫提了出来。这个问题触动许多敏感的结论,作者用专章《叛徒的真实》的篇幅提出讨论,详细分析。斯大林当年下令,凡是被敌军俘虏的红军官兵一律定性为叛徒。这当中有因伤昏迷被俘的;有因弹药供应不上而无法全体一起按照斯大林指示饮弹自杀的,只有极少数是自愿投降。而投降者当中有因为了养家□口而去的;有被德军强行送往德国服劳役的(其中许多俄国妇女在解放时又被红军官兵施暴);有为了逃避饥荒的。这些人当中有仇恨苏维埃政权的地主资本家;有受政治迫害或者冤狱的;有刑事犯。
    
    这个问题已成为当下热门话题。如二零零四年第十一期的《历史问题》杂志发表克林科的论文《伟大卫国战争年代里苏联领土上的附敌活动及俄国史学对其研究情况》、果孔的专着《处于希特勒与斯大林之间》等等。重点问题之一是对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班德拉的评介。斯大林把他视为死敌,最后派特工将他杀死。他一生追求的是乌克兰的独立。为此目标他同希特勒作战,他同红军作战。后共产主义的乌克兰为他平反树碑立传。
    
    一九四一年战争爆发后,几乎所有的苏联加盟共和国都有代表同希特勒政权合作,组织了各种军队同红军作战。据丘耶夫的《遭诅的士兵》和德罗布斯科的《德军里的东方部队》透露,约有二十三万人的部队站在希特勒一边。波波夫认为苏联的离心力当时就已形成。斯大林宣布许多少数民族是「叛徒」,种下了民族矛盾的祸根。
    
    斯大林的爱将弗拉索夫被德军俘虏后曾组织俄国解放军,同苏军作战。弗氏的活动并不单纯,支持他的是希特勒的反对派领军人物施特里克.菲尔德,目标是争取俄国独立,反对希特勒的褐色专制,也反对斯大林的红色专制。波波夫认为,应当给予弗拉索夫适当的正面评价,因为他头一个看清了俄国未来与斯大林的极权社会毫无共通之处,他最早反对斯大林式的共产主义体制。
    
    波波夫的这本书,同时在国外出版。国外版本用名《斯大林的三场战争》,两个版本比较,在俄国出版的版本少了一些负面资料,同时也少了一项政治结论。波波夫说,在德军逼近莫斯科时,老百姓中有过一种朦胧的期待,期待从斯大林迫害下解放出来。贪腐与残酷的极权统治有本质上的因果关系,必定导致亡党亡国,这是他写本书的要旨。
    
    另外,从历史进程的视角来看,波波夫认为老一代反法西斯战士无疑是解放人民的功臣,但在另一领域,也是历史的「罪人」。因为他们可利用却不利用卫国战争胜利的时机。在当年那样的历史转折关口,反思苏联走过的道路多么恰逢期时,但他们不去开辟改革体制的道路,因而失去了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机遇。
    
    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去六十多年,俄国学界与学人更加理性,以普世价值来认知和评说这场战争的内涵,更从历史长河的角度来审视这场卫国战争,这也是俄国当代史学界的新气象。而教授波波夫告别共产极权主义,转向社会民主主义,以良知为俄国学界作出了榜样

天安门母亲:我们的信念与主张──纪念“六四”十七周年

今天,中国正处于一个和平转型的重要时刻,对于以往的一切重大历史事件都必须作出重新审视,包括发生在十七年前的“六四”大屠杀。在实现和平转型的过程中,“六四”是一个任谁也绕不过去的“坎”。无论是基于怎样的理由、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拖延“六四”问题的公正解决,最终都是徒劳的。台湾的“二?二八”事件没有拖延得过去,韩国的“光州事件”也没有拖延得过去,难道中国大陆的“六四”事件能够拖延得过去?!这个问题迟早要提上中共高层的议事日程,也必定会引起海内外人士日甚一日的关注。可以断定的是,唯有公开、公正、合理地解决“六四”问题,包括妥善地处理“六四”受害者和受害亲属的问题,中国真正的和平转型才有可能。

在今天这个历史的重要时刻,我们,作为“六四”大屠杀的受害者和受害亲属,作为中国“天安门母亲”群体的成员,有必要就“六四”事件的有关问题表明我们的立场:

一历史的回顾

我们这个受难群体的形成,如果从“六四”惨案发生后不久几家死难亲属的自然联络算起,已经经历了将近十七个年头;如果从1992年普遍开展寻访活动算起,也已经有了十四个年头。在以后的岁月里,寻访到的受难亲属和伤残者不断增加,至1994年第一次公布受难者名单时,已经记录下了96位死难者和49位伤残者;至1999年“六四”十周年的时候,向外界公布的死难者人数又增加到了155位。今天,被列入名单的死难者已达到186位,伤残者已达到70多位。我们这个受难者群体,就是由这些死难者的亲属和伤残者构成的。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以上数字只是整个事件中死难者(包括失踪者)、伤残者总数的极少一部分,据事件发生后中国红十字会的初步统计,相信死亡总数不低于上述数字的十倍乃至十几倍。

与寻访活动同时进行的,是对死难亲属和伤残者的人道救助。这项救助活动也是在“六四”惨案发生后不久启动的。最初,只是难属间的互相援助。自1993年起,“全美学自联”所属“爱扶思”(IFCSS)人道救助基金会率先提供救助款项。随后,世界各国各地区的海外留学生组织和一些外国朋友加入了捐助活动。在以后的岁月里,捐款来源逐渐扩大到“中国人权”、“大赦国际”等海外人权组织。自1999年“六四”十周年以后,许多国内民间人士也加入了捐助活动。这项人道救助的原则是,除一般慰问性援助外,援助的重点对象为:生活无着的伤残者和失业、下岗人员;没有低保、医保的年老贫病者;农村或边远地区丧失谋生能力的孤寡老人;家庭无力负担教育费用的在学遗孤(特设专项的遗孤助学金);遭遇天灾人祸家庭陷于困境者。此项捐助纯属人道性质,与政治无关,无论是接受捐款人捐款,还是向受难者转达捐款,都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受难群体从最初的互助互慰,逐渐萌生了一些素朴的政治及人道诉求,比如,受难亲属有权向外界披露死者遇难的事实、经过,有权为死者伸冤、作名誉辩护,有权要求政府给予一个说法,等等。

1991年4、5月间,丁子霖和张先玲两位死难亲属首次打破沉默,通过海外媒体披露了自己儿子在“六四”事件中惨遭杀害的经过,驳斥了国务院总理李鹏散布的有辱于死难亲属的谎言,谴责了那场血腥的大屠杀。

1993年,联合国人权大会邀请丁子霖出席非政府组织会议受到政府方面的阻挠,她在提交的书面发言中首次披露了16位死难者的名字和遇难经过,披露了受难亲属艰难悲苦的境遇,呼吁国际社会关注“六四”难属的命运。

1995年,27位难属首次联名致函全国人大,提出了重新调查“六四”事件、对每一位死者作出个案交待等要求。在以后的几年里,经逐步完善,最后形成了包括重新调查“六四”事件,公布死者人数、死者名单;就每一位死者向其家属作出个案交待,依法给予赔偿;对“六四”惨案立案侦查、追究责任者刑责等三项诉求。同时,向政府提出了就“六四”问题进行平等对话的要求。

在1999年“六四”十周年的时候,由难属群体推举,正式组成了有20位死难亲属和伤残者参加的“六四”问题对话团。同一年,108位难属和伤残者向最高人民检察院递交了控告“六四”元凶李鹏的起诉状。为支持此项指控,34位难属和伤残者通过海外媒体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控诉了大屠杀的罪行,其中27位难属和伤残者提供了书面证词;与此同时,还在海外媒体公布了由难属和伤残者本人提供的60多幅有关个案的照片。

1999年是“六四”受难者群体性抗争规模迅速扩大并走向成熟的一年。在此次较大规模参与的基础上,于第二年即2000年,这个受难者群体开始被人们称之为“天安门母亲”群体。“天安门母亲”群体是因共同的苦难、共同的命运、共同的抗争而走到一起的。在群体形成过程中,遵循由受难者个体作出自主选择的原则。例如:是否愿意公开遇难者的姓名和遇难情况,是否愿意公开遇难亲属或伤残者的姓名、身份、地址,是否愿意与受难者群体发生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是否愿意接受来自海内外捐款人的人道救助,是否愿意就死难者或伤残者个案提供证词或接受海外媒体采访,是否愿意参加向全国人大和国家领导人递交“公开信”的联署活动……等等,这一切皆尊重受难亲属和伤残者本人的意愿,决不强求他们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二我们的信念与诉求

“天安门母亲”群体并不要求所有成员持有同样的信念和诉求。但是,十多年来的患难与共,十多年来的艰苦抗争,在大多数参与者中逐渐形成了一些最基本的共识,这种共识不仅体现在一些代表性成员的公开发言中,而且更多地体现在诸如公开信、声明、告同胞书等文告中。这些最基本的共识是:

(一)“六四”大屠杀是一场反人类的暴行,决非政府所说的“平息反革命暴乱”。因此,当年在邓小平主持下对“六四”事件所作的定性必须彻底推翻,并给予重新评价。

(二)据迄今为止所收集到的证据,证明当年在那场大屠杀中遇难、失踪、受伤的学生、市民及其他人员,都是这场惨案的无辜受害者。他们的名誉应该受到具有法律效力的维护,死难者、失踪者亲属及伤残者有权就整个流血惨案以及每一个个案向事件责任者提起诉讼,政府当局必须就此次血腥屠杀事件向受害人和受害亲属赔礼道歉,依法给予受害人相应的赔偿。

(三)为杜绝“六四”那样的大屠杀不再在中国的土地上重演,我们主张通过公开、公正、合理解决“六四”问题来化解仇恨,达成朝野之间乃至全民族的和解。在以往的岁月里,我们曾经多次表示:作为“六四”受难者,我们蒙受深重的苦难,但这苦难沉积在我们心底的已不再是牙眼相报的偏狭与仇恨,而是对道义与责任的一种承担。我们这个灾难频仍的民族,泪流得已经太多,仇恨已积蓄得太久,我们有责任以自己的努力来结束这不幸的历史。今天我们仍然认为,唯有化解仇恨,实现和解,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加快中国和平转型的历史进程。

(四)为从根本上改变至今仍遗留在国人头脑里的对生命及人的价值的漠视,我们主张在公开、公正、合理解决“六四”问题的过程中,重新审视民族传统文化,吸纳合乎世界潮流的现代文明准则及普世价值,以达成国人精神文化价值之重建。

(五)我们重申“六四”十五周年时提出的口号,即:“说出真相,拒绝遗忘,寻求正义,呼唤良知”。一个靠谎言和欺骗来维持的制度是应该诅咒的,但要改变这种状况则需要有一种持久的勇气和理性,要有越来越多敢于“说真话”的人站出来。“真相”是一种力量,“说出真相”是无权者的权力。没有真相,就没有历史的记忆,也就没有正义和良知。我们亟盼国人以解决“六四”问题为契机,都能生活在真话和真实之中。这将使我们真正成为现代文明人类的一员。

三我们的原则和主张

(一)我们一贯主张,公正解决“六四”问题,必须秉持和平、理性的原则,纳入民主、法治的轨道。应由全国人大按法定程序把“六四”问题作为专项议案递交大会讨论、审议,并就相关事宜作出决议。这个主张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政治问题法律解决”。我们认为,通过立法和司法程序来解决“六四”问题,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谋求“六四”问题的公正解决,离不开朝野双方的协商对话。这种协商对话应该是对等的、公开的、无先决条件的,我们不主张违背法治原则的所谓“行政解决”或私下了结。

(二)公正解决“六四”问题需要有一个过程,我们并不奢望所有问题能在短期内获得一揽子解决。我们可以接受先易后难的原则,对一些存在重大分歧,一时无法取得共识的问题──比如对“六四”事件的定性──可以暂时搁置争议,首先解决一些涉及受害人基本权利和切身利益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1,撤销对“六四”受难者和受难亲属的监控和人身限制;2,允许死难亲属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公开悼念自己的亲人;3,不再阻截、扣没海内外人道救助捐款,悉数发还已冻结的救助款项;4,政府有关部门本着人道精神帮助受害人解决就业、低保等基本生活保障,对一些生活困难的受害人实施纯粹人道性质的救助;5,消除对“六四”伤残者的政治歧视,在公共参与、社会待遇上与普通残疾人一视同仁;6,对于那些因“六四”而被关押、判刑、通缉、流放、开除公职、开除学藉以及受到其他不公正对待的受害者,他们的基本权利和切身利益也应获得符合人道和法治原则的解决。

(三)我们支持和鼓励受害者个人就具体个案与政府有关部门进行面对面的对话、协商,在采取何种方式从政府方面获得补助等问题上,我们尊重受害者个人作出的任何决定,并乐见每一个案都能取得具体的成效──哪怕是极为有限的成效;我们希望每一个案的任何解决方式,都能在媒体上公开。在促成“六四”问题的最终解决上,每一个被公开的个案都是一次推动。

十七年来,无论是“天安门母亲”的群体性维权,还是其他难属的个体性维权,都是一个持之以恒、点滴积累的过程。我们认为,只有通过持之以恒的韧性坚持,才能达成个案成果的点滴积累;只有不断积累的具体成果,才能最终促成“六四”问题公正而妥善的解决。

(四)我们欢迎政府以各种可行的方式着手处理上述涉及受害人和受害亲属权益的问题,但任何一种处理方式都不是没有原则底线的。这个原则底线就是:不容亵渎“六四”亡灵,不容损害受害人的人格尊严。所有事情都可以商量,唯有这两条没商量。我们理解政府方面为缓解矛盾,减轻压力而采取的措施,例如给予受害人一定的“困难补助”,但政府不能在这类补助上附加任何政治条件。开枪杀人已经是人命关天的暴行,在难属的困难补助上附加政治条件无异于金钱要挟。要求受害人放弃刑事诉讼和民事索赔的做法,实质上既是对“六四”亡灵的亵渎,也是对受难亲属的再次伤害。

最后,我们愿意向政府有关当局着重指出:作为十七年前那场大屠杀的无辜受害者,我们所遭受的苦难已持续了十七年,但我们始终怀有一种诚信和诚意,以一种光明磊落的心胸,把一切都摊到桌面上。我们希望政府方面也能光明正大,同样把一切摊到桌面上,不遮遮掩掩,不在桌子底下做手脚,更不要搞过去所惯用的那套区别对待、分化瓦解,我们即使只剩下十个八个,也不会听凭事情的单方面了结。

签署人:

丁子霖,张先玲,周淑庄,李雪文,徐珏,尹敏,杜东旭,宋秀玲,于清,郭丽英,蒋培坤,王范地,段宏炳,袁可志,赵廷杰,吴定富,钱普泰,孙承康,尤维洁,黄金平,贺田凤,孟淑英,袁淑敏,刘梅花,谢京花,马雪琴,邝瑞荣,张艳秋,张树森,杨大榕,刘秀臣,沈桂芳,谢京荣,孙宁,王文华,金贞玉,要福荣,孙秀芝,孟淑珍,田淑玲,邵秋风,王桂荣,谭汉凤,孙恒尧,陈梅,周燕,李桂英,徐宝艳,刘春林,狄孟奇,杨银山,管卫东,高婕,索秀女,刘淑琴,王培靖,王双兰,张振霞,祝枝弟,刘天媛,潘木治,黄定英,何瑞田,程淑珍,张耀祖,轧伟林,郝义传,萧昌宜,任金宝,田维炎,杨志玉,齐国香,李显远,张彩凤,王玉芹,韩淑香,曹长仙,方政,齐志勇,冯友祥,何兴才,刘仁安,李淑娟,熊辉,韩国刚,石峰,周治刚,庞梅清,黄宁,王伯冬,张志强,赵金锁,孔维真,刘保东,陆玉宝,陆马生,齐志英,方桂珍,肖书兰,葛桂荣,郑秀村,王惠蓉,邢承礼,桂德兰,王运启,黄雪芬,王琳,刘乾,朱镜蓉,金亚喜,周国林,杨子明,王争强,吴立虹,宁书平,郭达显,曹云兰,李贞英,隋立松,王广明,冯淑兰,穆怀兰,付媛媛,孙淑芳,刘建兰,王连(共126人)

2006年5月30日

异议作家刘水在深圳被警察带走

 

 

笔者刚刚获悉,异议作家刘水于今天下午被深圳警方在朋友张进军家带走。因为当时张先生正好不在家,所以张先生回到家后只看到一张传唤证,上面说刘水涉嫌诽谤。深圳警方在带走刘水后打电话要求张先生不要将此事外传。

此前,刘水因积极参与六四民主运动而遭警方通缉,并被判15个月劳教。之后,在媒体做记者和编辑期间,他更是因为大胆揭露当局的黑暗而屡遭构陷,2004 年5月是他第四次走进劳教所,被判两年劳教后于2005年11月提前出狱。此次出狱后对深圳收教所黑幕的揭露再次引起了深圳警方对他的深深忌恨。

刘水为了缓解和深圳当局的紧张关系,出狱后只在深圳做了短暂的停留便折回老家甘肃,直到几天前才重返深圳。深圳警方在得知刘水将要回来的消息后,于本月23日找到他的朋友张进军先生谈话,警告张先生不得协助刘水找工作,否则会有和以前同样的下场。

另据报道,从去年开始,深圳的言论空间已经日益紧缩,深圳警方除了采取构陷的手段迫害刘水这样的人之外,对待外地到深圳打工的异议人士还采取了变相驱逐的办法,网络作家李剑虹以及异议人士熊忠俊曾先后被逼走。

据一位观察人士分析,此次刘水被带走将是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再次被劳教或者判刑,他呼吁国际社会对刘水进行密切关注。

刘水先生简历

刘水,男,1965年9月出生于中国甘肃省庆阳市一个军人家庭。

1989年5-6月,参与、组织兰州学运,参加北京民运,遭通缉。同年因”反革命宣传组织罪”,在甘肃省劳教所劳教15个月;被甘肃财经院校开除学籍。

1994年”6.4″五周年,在海南省海口市,因主编《六四事件大写真》、《海南黑社会纪实》,被控”反革命宣传罪、诈骗罪”,被决定劳动教养3年,1996年3月提前出狱。

1998年11月,在深圳市参与并组织”自由学习论坛”,接济出狱朋友,在海外媒体公开发表致全国人大公开信,被深圳警方视为不欢迎人士,指控为”三无人员”收容遣送回原籍。

2004年5月,第四次入狱,被深圳警方指控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被裁决收容教育两年,2005年11月提前出狱。

1990年以来,除入狱外,曾在海口《证券信息周刊》、香港大公报《大周刊》深圳总编部、《南方都市报》深圳记者站、《深圳晚报》等数家媒体任记者、编辑。短暂出任工业杂志《玩具世界》主编。警方屡向他供职的媒体施压,多次被辞退。

19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多次获奖;1992年2月,主持中国首届”六盘山杯”诗歌大奖赛。

大量新闻作品见于曾任职的报纸和周刊;2002年始,在海内外中文媒体撰写时事评论文章。

1993年3月,出版诗集《走上街头》(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

2000年,长篇纪实文学《裸模风波──中国首宗环保行为艺术事件全纪录》,在《广州文艺》等报刊连载,并初选入”2000年度中国最佳报告文学集”.2004年3月,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同名单行本。

2003年9月始,写作自传《愤怒的成长》(原名《海边的岩石:一个自由主义者的十年》),在海内外网站连载;同时写作《监狱手记》(暂名),在海外网站连载。

一贯秉持自由知识分子写作立场,为言论自由鼓与呼。

 

秦晖:自由主义、社会民主主义与当代中国“问题”

近年来,“主义”之争在中国成为一个重要的话题,但我认为,目前在中国语境中的“新左派”、“老左派”和自由主义、社会民主主义都和它们在西方语境中有很大的不同,因而,在讨论之前有必要把这些概念梳理一下。

在改革以前我国施行的是一种类似于斯大林模式的体制。而在西方有它的左派思潮,“新左派”这个概念是相对于“老左派”而言的。在欧美的话语系统中,他们讲的“老左派”指的是共产党和社会党,但是西方大部分国家中共产党的势力都不如社会党,因此“老左派”在很大程度上是指社会党。比如说在美国,“老左派”指的是以哈灵顿为代表的社会党人,就是后来的民主社会主义共和人民党。这样哈灵顿就被认为是美国“老左派”的代表。所谓“新左派”就是与社会民主主义传统不同的另外一种(在美国带有一种雅皮士式的)左派。在欧洲话语中“新左派”指社会民主主义的自由主义化倾向,包括现在的布莱尔、吉登斯等标榜的第三条道路。他们所说的第三条道路实际上是社会民主主义与自由主义之间的道路,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既不要福利国家,也不要自由放任。他们讲的“老左派”是以社会党国际为代表,和以在西欧、北欧执政的社会党的理念为代表的那种思潮。

与此同时存在的是西方的自由主义(在欧陆叫自由主义,在美国叫保守主义。美国主流学术话语中的保守主义是和欧洲话语中的保守主义不同的,美国的保守主义就是欧洲的“自由主义”。它要“保”要“守”的是个人自由,而欧陆的“保守主义”在美国被称为“托利主义”,它要“保”要“守”的正是美国革命革掉的那些东西:贵族传统等等。),目前这几年在欧美话语中流行的“新左派”也就是90年代社会党国际中流行的“社会自由主义”(布莱尔提出“新工党”理念,就是自由主义化的工党理念)。

与此不同,中国90年代以海外华人学者崔之元等倡导的所谓“新左派”立场实际上是在中国原有的斯大林体制和西方的社会民主主义思潮中取一个折衷。这表现在他们一方面在中国非常强调在改革以前的体制中吸取资源,比如说,认为“人民公社”是经济民主的典范,“文革”是政治民主的典范,等等。当然他们也讲了一些西方社会民主的内容,如伊索普模式(雇员持股计划)等等。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与过去正统的理论有所不同。另外他们吸收的思想资源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来自社会民主主义,而是来自西方从“西方马克思主义”到“新马克思主义”的思潮。这种思潮与社会民主思潮有很大的不同。

许多中国人都误认为“西马”和社民党差不多,实际上这两者之间的差别非常大。“西马”就其产生的思想理路来说,它发源于已经与第二国际社会民主传统决裂后的第三国际内部的一支异端,以葛兰西、卢卡奇、科尔施等为代表,虽然与第三国际正统有异,但与社会民主传统却没有因此接近。葛兰西等人当初与俄国人的分歧主要是形而上的,即反对唯物主义,更强调文化自觉、阶级意识等类似“主观战斗精神”的思想。显而易见,这里潜藏着一些比俄国人更“左”的苗头,因此他们中一些人对中国毛泽东式的主观浪漫主义感兴趣,并不完全是对我国现实的隔膜,也有形而上的根源。这在欧美自由社会中作为一种批判的声音自有其价值,但这些资源再被传入中国后,它和斯大林体制之间的距离要近于它和社会民主主义之间的距离。他们的思想可以说是在斯大林体制和“西马”之间,而不是在斯大林体制和社会民主主义之间,当然更不是在社会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之间。这就是中国话语中的“新左派”。显然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基本点:中国的“新左”和西方的“新左”有很大的不同。

就中国的情形看,这两种“新左派”我们都不能接受。我们显然和中国“新左”不同,与他们在种种事实上有不同的判断,对他们承继的两种资源也持否定的看法。另一方面,我们与西方的“新左”也有明显的不同点:西方的“新左”取一种既不同于古典社会民主主义,也不同于古典自由主义的立场。中国目前面临的问题与他们完全不同,中国现在不是自由放任太多,也不是福利国家太多,因此我们不是既不要自由放任又不要福利国家的问题,而是恰恰相反,既要更多的自由放任又要更多的福利国家。也就是说,在我们国家的现实生存环境中,不仅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有其基本的价值重合,而且古典自由主义和古典社会民主主义也有明显的价值重合。

在自由秩序建立之前的时代,古典自由主义与古典社会民主主义有很大的价值重合面,它们共同对付反自由主义反社会民主的价值:民粹主义与专制主义,而自由主义赞同但社会民主派反对的价值与社会民主派赞同而自由主义反对的价值这两部分都很小。这里讲的价值重合面主要就是公民权利、自由与程序正义。必须强调的是,这些价值是“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的共同底线”,而并不是什□两个主义“之间”的“第三”立场。最近《天涯》杂志发表了我的《田园诗与狂想曲》一书韩文版序,这篇文章原题就是:《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的共同底线》。但编辑部没有改动文章内容,却未经我同意把题目改为“我的第三条道路”。两个主义重合的那些基本价值决不等于两个主义之外或“之间”的“第三”立场。

随着自由秩序的建立,古典自由主义与古典社会民主主义的价值重合部分在缩小而两者价值歧异、观点对立的部分在扩大,同时作为两个“主义”之共同敌人的价值(民粹主义与专制主义)也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此后,随着社会的发展,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完全分离,这时才可以说两者之间的“第三条道路”,即比自由主义“左”而比社会民主“右”的那种立场才有了发展余地。而我们现在的立场用语言表述就是,我们赞成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都认同的那些基本价值,而反对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都反对的那些价值。在中国的环境中,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存在着主要的重迭之处,我们就是站在这些重迭之处的人。我认为这也是代表着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基本价值。而我们反对的是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都不赞成的那些东西,即民粹主义与专制主义。

至于自由主义赞同而社会民主主义反对的价值或者社会民主主义赞同而自由主义反对的价值,我们认为对目前中国人来说还是假问题。比如说,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争论的一个重要点就是关于工会权利问题。在西方话语中,最典型的自由主义者哈耶克认为威胁个人自由的危险之一来自工会(这里指的当然是民间工会,而不是官办工会),但实际上正如我们以前在东欧看到的:在一种与哈耶克所处环境完全不同的条件下,真正的工会力量的强大并不是对个人的威胁,恰恰相反,是对个人自由的一种促进。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存在工会和自由个性之间的尖锐冲突。反过来讲,自由主义支持而社会民主主义反对的东西,如美国那种充分竞争的规范化自由市场,在今日中国也是不存在的。他们认为自由竞争不限制就会危害“平等”,而在我们这里危害平等的根本是另外的东西。

 

这里要指出,强调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共同底线的优先地位,这与所谓历史决定论并无关系。如今有个有趣现象:一些“新左派”对马克思的反感似乎比他们所说的“右派”还大,他们在津津乐道于文革、大跃进的同时,张口闭口批判马克思的“西方中心论”;在津津乐道于“后学”“前沿”的同时,一提到马克思就是“科学主义”谬误、“历史决定论”与“机械进化论”的过错。有时他们甚至宁可从“保守主义”那里借用非理性、民族性等武器,而批评“右派”没有和马克思划清界限!

葛兰西以来的“西马”主流与以哈耶克为代表的保守主义无论其它方面如何对立,在批判马克思(尤其是晚年马克思与恩格斯)的理性主义倾向方面却存在着有趣的一致性。“西马”以浪漫主义、哈耶克以经验主义来抵制理性主义的僭妄,这或许反映“后现代”西方对启蒙理性的过分扩张之反感已成为超越左、右的潮流。对此我们应当怎样看,这是一个问题。然而中国“新左派”的反马克思却没有这种后现代背景,他们的反感只在于马克思的历史规律论为肯定资本主义优于中世纪提供了理由。

然而事实上,19世纪的人们,包括自由主义者与社会民主主义者,他们之敌视中世纪而向往公民社会,不仅是出于唯理主义,更是出于人道主义。这与“历史规律论”是否成立,其实并没有什□关系。简而言之,“交换”比“抢劫”要好,这是人道的常识,它完全不必以证明从“抢劫”发展到“交换”是“必然的客观规律”为前提。“交换”也许并不高尚,它不是“慈善”,然而一个抢劫横行的世道是决不会有兴旺的慈善事业的,因而禁止抢劫就成了交换者与慈善家的共同底线。这与他们相信不相信历史决定论毫无关系。没有底线伦理,高尚道德就不可能站得住脚,如果说这也叫决定论的话,那它也是一种形式逻辑意义上的决定论,而不是什□“历史决定论”。因此,真正的慈善家(不论他是“新”的还是“老”的)必然比交换者更激烈地反对抢劫;而如果一个“慈善家”竟然认为“抢劫”比“交换”更可取,“交换”比“抢劫”更可恶,他当然会被怀疑为伪善,甚至被怀疑为劫匪的同谋。这与“否定的否定”无关,更不是可以“反对历史决定论”来辩解的。

总之,在中国目前存在的是古典自由主义和古典社会民主主义共同坚持的价值和民粹主义与专制主义之间的对立。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完全可以坚持古典自由主义的立场。用诺齐克的话说:自由竞争的自由度是不应该受限制的,也就是说,我们假定“获取的正义”:一个人最初的财产是清白的,此后又坚持“转移的正义”:它后来的每次交易也都是自由公正的,既没有强制也没有欺诈,则这个人的财富就是积累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也无可非议,但是这个过程只要有一个环节出毛病,诺齐克认为就可非议了。他坚持“正义”是个完整链条,只要有一个环节不正义(比方说最初的资本是抢来的),那□即使以后的交易都是正当清白的,都是自由交易,其结果也是非正义的,是不可接受的。他提出要以“矫正的正义”对此进行匡正。诺齐克这个观点,受到很多批评,其中既有来自自由主义以外的,也有来自自由主义内部的,比如罗尔斯就不同意他的这种看法。罗尔斯认为,即使最初的财产是清白的,以后的积累也是光明正大以正当行为获取的,但是积累太多了,国家还是要以二次分配来调节的。

这种争论我认为并不是中国当前所需要关心的问题,因为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最初财产来源清白而以正当手段积累发展到相当的水平需要限制的问题,中国现在存在的问题是,不少财产的最初来源就不清白,以后财产的积累也不是按照自由竞争的公正方式建立起来的,这是现在中国面临的很大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完全可以坚持诺齐克式的立场。罗尔斯与诺齐克之争在目前的中国可以算作一个假问题。中国现在的贫富分化或社会矛盾并不是完全公正致富的人与比较穷的那部分人的矛盾。在中国现实中大量存在着西方的左派和右派都不能赞成的一些东西。

当然,我们不能一概而论,不是说西方的左派和右派都不赞成的,我们就要表示异议,当然不是如此。中国是有些完全特殊的东西。比如,在婚姻与性方面,西方保守主义是坚决反对堕胎的,左派则是坚持堕胎自由,但反对强制堕胎。而中国存在的并不是有无堕胎自由的问题,而恰恰正是如何看待强制堕胎的问题。这个事例显然超越了西方左右派之争的范围。在另一方面,西方的左派在大力争取“同性恋”自由,而西方的右派是反对同性恋自由的。但即使右派,也只是反对同性恋自由,决不会反对异性恋自由,左派就更不用说了。然而在中国不是同性恋自由的问题,就是异性恋自由也还有重重阻碍。大家知道,不久前引起争议的“新婚姻法”修订稿就有很强烈的呼声,要求在“新婚姻法”中加入“配偶权”的概念,就是类似于“通奸罪”这样的概念,等等。这又是超越了西方的左右派之争的范围。“激进”得连西方的左派也害怕的强制堕胎,“保守”得连西方右派也害怕的通奸罪,足以表明中国的特殊性。不是说我们要一概反对特殊,如我是坚决反对设立“通奸罪”的,但对强制性计划生育措施,在我国当前人口危机已经亮起红灯的情况下,就得考虑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但在多数情况下我们还是要抵制那些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都不能容忍的东西。例如,西方左派主张“福利国家”,西方右派是反对的,左派主张扩大工会权利,右派是反对的。可是我们现在的福利保障水平之低不是权利大小问题,而是有无的问题。在这方面,不光是社会党的价值观不能接受,就是保守党的价值观也无法容忍。最近我国的一些学者到英国去访问,他们与保守党人士座谈,英国保守党人士对中国下岗工人的政策提出很大的批评。他们回来以后感慨地说,且不说工党怎□看我们的政策,就连保守党也觉得无法容忍。再比如农民问题,农民是我国国民的主体,他们的社会保障之少不仅超过社会党人的想象,而且超过保守党人的想象;而另一方面,他们的就业自由之少不仅超过自由派的想象,而且超过社会民主派的想象,在这种问题面前西方式的现代左右派之争还有什□意思?

另一方面,我们一些所谓“经济自由主义”者已严重突破诺齐克原则的底线,他们实际上认为“抢来本钱做买卖”也是无可厚非的。某些学者还把它上升为理论,成为一种直接与诺齐克正义相对立的观点,叫“交易先于权利”,它的实际涵义是对于现在产权不明晰的资产是可以供有权人来任意交易的,也就是说把诺齐克的“获取的正义”给否定了。在诺齐克那里“权利先于交易”,获取正义优先于转让的正义。首先要解决了产权的公正设定然后才能谈得上自由交易。而如果产权是公共的,我作为一个掌权者,作为公共资产的看守者,我就任意拿这笔资产做交易,这从常识来说是不正当的,但却被很多人认为是正当的,这已经超出了诺齐克正义所许可。这是因为中国自由主义话语中一些问题涉及到新制度经济学,尤其是“交易成本”理论在中国目前的使用问题。

反过来,中国的一些“新左派”却明确提出对“最初资本来源清楚,其后的交易也自由公正”的致富者也要实行限制与打击。别人不同意,他就质问你是否愿意堕落到诺齐克那样的地步!这真叫人啼笑皆非,难道他不知道在今日的中国,诺齐克的正义标准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了吗?

对于这样的人,你用诺齐克式的理论去批评他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他会说,我本来就讨厌诺齐克。反过来,对那些支持“抢来本钱做买卖”的人你用福利国家理论(更不用说用马克思的理论)去批评他,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他会说我本来就讨厌福利国家。所以对第一种人你必须使用社会民主理论去批评他,而对第二种人你必须用自由主义(而且是古典自由主义)批评他。这样的批评模式或许在西方人看来有些奇怪,但却正是“中国问题意识”所要求的。

我们完全可以提出一种既不同于中国式的“新左派”也不同于西方式“新左派”的立场。也就是我们不仅要做到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这两种原则的互补,而且还可以做到古典自由主义和古典社会民主主义的互补。这是因为,不论社会民主主义、自由主义,它们最初都是作为西方国家在走出中世纪时,在争取个性解放,实现人的自由这样的大背景下产生的两种思潮。这两种思潮在早期基本上是平行发展的,而且它们在一个大方向上──反对共同体的束缚方面这两者是完全相同的,也就是说,在走出中世纪时在相当程度上他们的价值是重合的,重迭部分以外的部分较少,随着社会越来越向市民社会过渡,自由秩序的建立也就越来越成为现实,这两者的距离也就越拉越开,他们之间共同重迭之处就逐渐变小。到自由秩序完全建立以后,就产生了一种话语上的两极化;也就是否定自由秩序和肯定自由秩序已经成为一种逻辑上的紧张关系。最典型的就是哈耶克的“消极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之间的冲突。哈耶克思想的主题是“自由秩序”虽有毛病,但它是人类可以建立的最好的秩序。

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是不要想入非非,不要做这些那些,否则我们就会失去“自由秩序”。社会民主主义者则认为“自由秩序”有很大的弊病,我们要解决它。

现在的问题是,在西方经历了几十年社会主义的兴起和衰落以后,现在西方的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已经在趋同。相反,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话语倒弄得水火不容,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以至于发展到中国的“新左派”批判的矛头不仅仅一般地指向自由主义,甚至也指向社会民主主义。一个最明显的标志是中国“新左派”从1997年开始大量使用从西方引进的“社群主义”观点不是批评诺齐克,而是批判罗尔斯。这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中国这些所谓“左派”对罗尔斯比对诺齐克更不能容忍。

相反,中国一些所谓“经济自由主义”者,他们的批判对象,不是罗尔斯,不是社民党,而是诺齐克,亦即他们批得最厉害的是自由主义中最古典的部分,人为地把张力拉得更大。因此在中国的现实生活中制造了许多伪话语。一个具体的例子,就在产权改革这个问题上,现在中国出现了两种很奇怪的声音:一种声音是很多“新左派”学者主张实行所谓“民主治厂”,就是要限制产权明晰化的倾向,具体提出的模式是“鞍钢宪法”。他们认为鞍钢宪法中“两参一改三结合”就是“后福特主义”。有人说“丰田公司”“沃尔沃公司”实行的就是中国的“鞍钢宪法”。这些人主张在产权已经明晰化的资产中,在私人物品领域中实行公共选择、公共参与。实际上在现实经济生活中,应该说“民主化”是人类发展的趋势,在发达国家,在民主权利意识,平等意识比较发达的国家,所有者在企业经营中征求非所有者或叫“利益有关者”的意见已成为一个普遍现象。但是最终决定权,作为市场经济本身的原则,应该是所有者或者所有者委托的人来负责。道理很简单,对财产负有责任的人才能对财产行使权利。这是个权、责、利相统一的问题。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对财产不负责任的人干预、决定财产的经营能取得好效果的例证,这不仅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即使在计划经济条件下也是如此。我们文革中“鞍钢宪法”式的企业状况就比苏联一长制下“马钢宪法”式企业状况要糟得多。

但是与这种对私人领域实行公共选择的要求并存,我国又存在着很多对公共物品领域实行有权者“自由交易”的呼声。有些人不是主张在企业经营中实行“一长制”,而是主张在产权改革过程中,也就是在把公共资产变成个人所有的过程中,也要实行“一长制”,即把“一长制”原则从经营管理泛化到产权明晰化过程中。这是任何西方国家的自由主义者都不会提出的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就等于说,现在掌握在手中的公共资产,我想给谁就给谁。

这个原则一旦成立,其结果是非常可怕的。但是现在的确在中国产权改革中存在这两种意见:一种认为产权改革中应该实行“一长制”,应该由一个绝对权威想给谁就给谁。据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交易成本”最低。而另一种意见认为,产权早已明晰的那些资产,应该是大家说了算,本来就是私人所有的那部分财产,要由一些不相干的人去插一脚。以“鞍钢宪法”为旗号主张“民主治厂”的人,以及以“交易成本”最小化为旗号主张在产权变革中实行“一长制”的人,目前在中国大有人在。但是恰恰就是主张产权改革要民主,管理改革要集中的这种呼声在中国是最弱的,即主张在私人物品领域自由交易,在公共物品领域民主选择的观点最不成气候。其实,一方面在企业经营中尊重所有者的权利,另一方面在产权明晰化的过程中要实行公共决策、公共选择。这道理并没有什□深奥的,原来的财产是公共的,现在的产权改革就应该是公共事务,而不是个人决策。已经明晰了,你就既可以自己经营也可以委托代理,你可以征求“利益相关者”的意见,但决定权还在所有者个人。但如今这两个常识都受到强烈的挑战,这是中国目前很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是打着“经济自由主义”旗号否定诺齐克正义的寡头,另一方面是打着“左派”旗号对罗尔斯原则的否定;一方面对产权改革中的民主有很大的阻力,另一方面也有对正常市场秩序中的所有者权利的忽视。

这些问题都是中国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产权改革就不能正常进行,另外改革以后的市场经济也不能正常运营。

我常用马克思的观点反驳“新左派”,用古典自由主义的观点反驳权贵资本主义者。有人认为这如何能统一?我认为这完全可以统一。我举一个历史上的案例。1905年以前的俄国,它的经济,尤其是农业实行农村公社制度,实行土地公有、劳动组合,在政治上实行专制。这时的俄国思想界出现了四种思潮,一种是持当局立场的正统专制主义,即乌瓦洛夫称之为俄国民族性的三原则:东正教,专制主义和民族主义;第二种是下层的代表反近代化的民粹派,他们认为俄国土生土长的村社是好得了不得的东西,沙皇政府的一切弊端就在于他们引进了西方自由主义瘟疫,本来沙皇政府只发扬民族传统时,就是好沙皇,不幸的是他们引进了许多西方的歪门邪道(这就像中国一些人认为我们的政府需要批评之处,在于他们引进了西方的殖民话语)。俄国思想界的另外两种思潮是以从民粹派中决裂出来的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社会民主思潮和以米留科夫为代表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潮。1905年以前,俄国的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派形成了一种反对民粹派和专制主义的联盟,最明显的标志就是1900年前后这两派人合作编的许多书,如《俄国经济发展状况的资料》等等。参与者包括司徒鲁威、约诺夫、列宁、普列汉诺夫,他们明确讲,这是双方的“文字联盟”。这个“文字联盟”就是针对俄国的民粹主义者和专制主义者的。

这时俄国社民党人的话语在自由主义的基本价值上和自由派没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在经济上社民党1886年纲领没有对土地私有制提出任何批评,它只提出一项要求,要求给予俄国农民退出公社的自由,在他们与民粹派进行论战时,普列汉诺夫有一句名言:俄国人现在已分裂成两个阶级,这就是剥削者的公社和被剥削的个人。普列汉诺夫认为当时俄国的矛盾,是共同体与自由个性发展之间的矛盾。在政治方面,从车尔尼雪夫斯基以来,俄国一直有批判西方自由的强烈传统,其理由是这种“抽象权利”不能解决贫富分化的问题,而穷人没有钱就很难行使权利。车尔尼雪夫斯基一句名言说:言论自由有什□用,贫穷的人上不起学,不能看报纸,言论自由就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因此西方人所宣扬的,无非是有一个用金碗吃饭的自由,但穷人无钱买金碗,因此这个自由是没有用的。“这是一个可以用一个银卢布甚至更贱的价格来出卖的、没有价值的权利。”对这种言论,包括列宁在内的社会民主主义者给予了猛烈的批评。列宁曾大骂那种“反对政治自由(据说这只能使政权落到资产阶级手里)的彻头彻尾的民粹派思想”。普列汉诺夫更明确地讲:“‘自由主义者所忙于争取’的‘抽象权利’正是当今俄国人民最需要的”,而俄国式的所谓“村社平等”才真正是骗人的东西。那□自由派和社会民主派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何处呢?(如果完全一样,就构不成两个不同的派别)。区别在于:第一,社会民主派在体制演变过程中,更多的强调下层的利益。比如大家都主张要瓦解公社,实行自由农民和自由地产制度。但社会民主主义者主张把权贵们化公为私的那部分土地无偿追回───即“收回割地”。自由主义者比较缓和,他们认为应采取赎买的方式,但是这个赎买和“收回割地”也差不多,首先不是自由讲价,而是由国家定价;其次赎金不是由农民付,而是由国家付,国家用很低的价格从地主那里把割地(不是传统的私有土地,而是1861年改革后权贵霸占的公社土地)拿过来,然后无偿地分给农民。亦即在“公平分家然后自由竞争”这一点上,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没有区别,但在实现这一点的手段上,后者更为激进。第二,在自由秩序实现以后,自由主义认为就算尽善尽美了,社会民主主义认为做到这一点后,他们还要搞社会主义。当然这是后话。这就是两者的区别所在。

这一时期,也就是俄国自由主义和社民主义形成联盟的时期,俄国的历史发展应当说是正常的。这个发展和旧制度的冲突到了最尖锐的时期就出现了1905年革命。1905年“事件”按布尔什维克的说法是他们领导的革命,现在历史资料证明,当时基本上是以自由派为主体的立宪运动。它的主导力量是杜马中的自由派,用当时列宁的话说,俄国出现了“最革命”的杜马和“最反动”的政府之间的冲突。这时杜马是由立宪民主党领导的,它在经济上要搞自由小农经济,政治上要搞宪政民主。在这一点上俄国社民党和自由派差别不大,只不过社民党更强硬些。1905年“革命”被沙皇镇压下去了,在镇压过程中也把沙皇政府中的开明派───维特踢了出去,换上了斯托雷平。

斯托雷平上台以后,把社民党和自由派都一耙打下去,当初人们认为,俄国会出现全面大倒退时期,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斯托雷平时代在政治上是专制的反动时期,在经济上却发起了“最激进”、“最勇敢”、“毫不妥协”的改革。他用政府权力,用充分满足权贵的办法来对农村公社进行了大规模的解散。实际上就是家长(联合“长子”)独霸家财,把子弟们一脚踢出去,用这种办法来瓦解大家庭。结果就使俄国的文化氛围发生了很大变化,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同时走向没落:一方面许多自由主义者基于对市场经济的认同,发展为对过渡到市场经济的不公正做法的认同。最典型的就是《路标》文集的出版,该文集对1905年以前的自由主义进行了反省,认为此前的自由主义太激进,老是过激的要求自由,实际上最可怕的不是政府而是人民。“我们是什□人?我们决不敢幻想与人民结合,我们应该感谢政府用刺刀和监狱使我们免遭疯狂人民的迫害。”文集作者之一格尔申宗这样说,在这个基础上自由主义已经从原来的立场退到了寡头权贵的立场上。

另一方面,当时的社民党人到1905年以后,由于斯托雷平不公正改革激起的反改革思潮,形成了民粹主义的大复兴。在“回到村社去”的下层运动中社会民主主义发生了最重要的分化,一部分社民党“超民粹主义化”。最典型的代表是列宁,列宁基本上把1905年以前的社会民主主义来了个大颠倒。1905年以前,列宁认为村社民主是最虚伪的,西方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后来他又讲西方民主一钱不值,是“清谈馆”,而民粹派的那一套公社主张才是“民主革命的最高形式”;1905年以前列宁认为俄国最大的灾难是农村公社,1908年却不断地强调对公社的破坏是俄国最大的灾难。10月革命的“土地纲领”是拿社会革命党的,而当时他们对社会革命党的批评,说他们“背叛了”自己的纲领,俄国社民党的这一派走到了比社会革命党还要社会革命党的地步。

这样一来,就使俄国出现了“反公正的伪竞争刺激起了反竞争的伪公正”的现象,由权贵资本主义刺激出了“人民专制”。这场“人民专制”带来的后果到了90年代以后,俄国又一次面临着从“人民专制”返回市场经济的道路。从这里我们感觉到中国目前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之间的矛盾是虚假的。但是,真正的矛盾是在两个方面:一是中国的自由主义应和“寡头主义”划清界限,二是中国的社会民主主义应该和民粹主义划清界限。

我的一个提法是:“不患寡而患不公,不患不均而患不自由”。针对寡头主义的辩护者,我们要提出“不患寡而患不公”的原则;针对民粹主义,我们要提出“不患不均而患不自由”的原则;针对寡头主义,我们提出的是“产权改革”要民主的原则;对于民粹主义我们提出的是“管理改革”要集中的原则。

寡头主义反对乌托邦却不反对强制(化公为私的强制),而我们强调旧体制的弊病不在于乌托邦,而在于强制。因此告别旧体制不是告别乌托邦,而是告别强制。反之,民粹主义反对市场,但也不反对强制(化私为公的强制),而我们认为现在的弊病,并不在于市场,仍然在于强制,因此现在不是要限制市场,而是要告别强制。在如今的改革中为市场辩护和在评价过去的体制时为乌托邦辩护,都有一个中心观点,就是反对强制,也就是维护自由。反对强制的自由,是关于自由的低调理解。社会民主主义对自由的理解不限于这个低调,但仍是以这个低调为基础的。社会民主主义承认自由不仅仅是反对滥用强制,但首先是反对滥用强制。

针对寡头主义,我们要反对强制性的化公为私,反对“权贵私有化”,而针对民粹主义,我们要反对强制化私为公,反驳“人民公社就是经济民主”的说法。针对寡头主义,我们要反对不公正的伪竞争;而针对民粹主义,我们要反对反竞争的伪公正;针对寡头主义,我们要坚持起点平等,过程公正,而针对民粹主义,我们要对“结果平等,主人恩赐的公正”持坚决反对态度;针对寡头主义,我们要反对以“交易优先”为由,否定诺齐克正义原则,而针对民粹主义,我们要反对以“社群主义”来否定罗尔斯正义的做法。

总之,第一,我们反对原始积累、用强权进行的积累;第二,我们要维护正常的市场经济中竞争,应当指出:由于中国现实中存在的这些真问题,因此,不管是社会民主主义理论,还是自由主义理论,都面临着挑战,中国人要有自己的理论解决自己的问题。

一言以蔽之,中国面临着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没有先例的过程。第一,中国并不是在传统私有制国家的基础上,而是在公共资产为主的基础上进入市场经济的,因此对政府的要求和传统私有制国家不同。传统私有制下国家搞市场经济,从自由主义的角度来说,对政府的要求就是一个有限政府。所谓有限政府就是不要多管闲事的政府,大量的事情由市场解决,政府只限于维护市场,只限于当竞争场上的守夜者,至于这个政府是不是民选的,这与市场经济发展没有直接的关系。有人认为民选的政府就是有限的政府,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民选的政府也可能什□都管,世袭的政府也可能无为而治。这两种情况我们在历史上都见到过。对传统私有制基础上搞市场经济的国家来说,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就是建立市场竞争机制的规则,再无须解决其它问题。

中国则不同,由于她是在公共资产高存量基础上通过产权改革进入市场经济的,因此除了要建立市场竞争的秩序外,更重要的是面临产权或交易权初始配置的问题。这就意味着中国这样的国家面临着“卖方缺位”的问题,就是说以公共名义持有的资产要进行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不是由所有者来进行交易,因为所有者是公众,并不是有权的人,有权的人只是公共资产的“看守者”。严格地说,他们没有交易资格,因为他们不是所有者,但是由于技术的原因,所有者───公众不能直接参与交易,这样就产生了代理交易的需要。在这样的改革中,人们就不能仅仅要求政府是个少管闲事的政府,而且还要求政府与公众之间建立一种严格的委托代理交易机制。第一,做这种交易,政府要取得公众的授权。第二,政府要接受公众的监督,只有在这两个条件下进行的产权改革,才是公正的改革,否则就容易沦为看守者监守自盗。这种公众选择代理,监督交易的机制实际上就是政治民主制。在这种条件下,自由主义立场与社会民主主义立场就更易于取得一致。在传统私有制国家,自由主义也许比较强调市场竞争的自由,而对政治民主的兴趣相对较小。相反,社会民主主义在那里要强调起点平等就有个“劫富济贫”的问题。传统私有制国家,在漫长的积累过程中,起点已经不平等,从头开始就要搞革命,人为地恢复一个“平等的起点”,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实现社民党的“平等理念”,这一点自由主义就不会答应。

然而在“看守者交易”的条件下就不同了,前计划经济国家,私人产权是从无到有产生的,并不存在着一个以“劫富济贫”来实现“起点平等”这样的前提,它只需要防止“抢来本钱做买卖”就可以做到起点平等。这样,社会民主主义者就天然地更易于承认竞争自由、个人权利。反过来讲,在这种条件下没有选择代理、监督交易就不可能有诺齐克正义,这样,自由主义者就天然地更易于承认民主与起点平等原则。总之,这样的条件下自由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应当比传统私有制国家更易取得一致。而它们与民粹主义、寡头主义的斗争才是转轨过程中最大的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