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同:一个纳税人的恐惧

笔者是中国大陆一个普通的纳税人,月月工资单上都被扣去若干税金,但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纳税证明。还有很多数额很大的税,譬如买一辆代步的汽车,购买人要交相当於汽车价格十分之一的“购置税”﹔买一套住房,要交“契税”和“印花税”,往往数以万计﹔而平时,你购买的任何一种商品和服务,甚至在家里喝口水,都在交“增值税”,相当於商品价格的17%.一年下来,究竟交了多少税金,估计千百万与我一样的普通纳税者,没人能弄明白。

然而有一点是明白的﹕我是纳税人,我交纳的税金不应该被乱花,纳税人应该有办法经法律渠道监督这些税金在被怎样使用。可惜,目前还看不到有这种可能。

如我一样关心税金被用在何处的人很多,譬如去年,网上就广泛流传一组对比照片,这是内地各级政府机关与美国同等政府机关办公场所的实拍照。你大概以为世界头号经济大国美国的政府机关,应该比人均财富处世界末端的大陆要豪华很多倍,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如果仅从照片上对比,你会认为中国才是头号经济大国,和中国许多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政府大楼相比,美国的州、县政府办公楼是如此低矮、陈旧,许多照片看起来就是个汽车旅馆甚至“加油站”。

真正让我震惊的,是朋友近日给我发来的一组照片,这是天津塘沽区政府大楼的内外组照。外观就不要说了,造型、气势直逼美国纽约的双子大厦,造价高达4亿人民币。我不明白的是,一个小小的塘沽区政府,能有多少公务员﹖他们在这豪华大厦里做什?﹖与以往见过的外观照片不同,这次有心人“潜入”内部,拍摄了里面,於是我们看到了“走进这座大楼,映入眼帘的是四台直升电梯和两台电子感应滚动扶梯。环顾四周,这幢装饰及室内的设施都是一流的,现代化的,什?健身房、保龄球馆、棋牌室、高尔夫球场、沙弧球室、美容美发中心、洗浴中心还有游泳池等等休闲专案,在这里一应俱全”。你听说过什?叫“米浴”吗﹖这里就有。最搞笑的,是大堂墙上镶四个银色大字“廉洁高效”,下面是“中央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颁发的金属奖牌“全国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先进单位”﹗

看来,这并非仅仅是下层官员的胡作非为,还受到了中央官员的讚赏和鼓励。塘沽区老百姓怎?看呢﹖称呼只有三个字﹕“腐败楼”。

我心里阵阵发冷,为塘沽区的纳税人难受,同时也对自己交的税被用在何方毫无信心。

看这座大厦正面高悬的中国国徽,我想这个国家的制度出了大问题,再不改,不知会发生什?。

张 一:谁在为陈良宇辩护

      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将于10月8日至11日在北京召开,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研究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新华网10月4日发表文章,不具名地引述驻北京的一些观察家表示,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在鼓励市场竞争的同时,也将采取措施抑制和防范由此衍生”特殊利益集团”,以免其损害公众利益和破坏社会和谐。中国民众对于中共这一惠民政策表示了大力支持,应无疑问。
 
      可是,站在人民利益对立面的”特殊利益集团”在中国现时仍是甚为猖獗。中共中央9月24日撤去涉及贪渎的原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一职,大快人心,上海市还有不少市民放鞭炮庆祝,并自发挂出”坚决支持党中央反腐”的红色布条。据一些上海居民表示,上海市民一般较注重经济生活,自发掏腰包为一次政治事件表态,实属罕见。可以说,民心的背向已甚为清晰。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人公然为陈良宇以及其”特殊利益集团”说话。

      近日,在网路上依然有人组织串连,甚至拿公帑在海外异见网站发表攻击中共总书记胡锦涛的文章。跟一般海外异见人士不同,这些人竟然为陈良宇及其”特殊利益集团”辩护,一看就知是陈良宇”特殊利益集团”的残余份子。

      举个例说,陈良宇”特殊利益集团”的残余份子,在一个海外网站,以”异见人士”的名义,发表了一篇题为《罢免陈良宇胡锦涛以权泄愤迹象明显》的文章。文章声称:”维护上海房地产市场,有错吗?难道把市场弄得一泻千里,才是好领导人?简直是颠倒黑白!陈良宇关于让市场来调控的理论没错。上海正是用发展轨道交通,增加土地供应的方式来柔形调控的。”

      一望而知,在全世球会说出这种话的,就只有陈良宇”特殊利益集团”的残余份子了。发表此文的人行径闪缩,没有使用真名,按道理是抵触了中国法律要求国民在网路上发表文章,必须使用真名的规定。

      陈良宇”特殊利益集团”的残余份子的行为,是甚有组织的。举个例说,中国网路近日出现甚多关于陈良宇的腐败行径,例如他如何替房地产商出头,向属下部门施压,又例如他以权谋私,为父亲儿子妻子甚至情妇等谋取不正当利益。陈良宇”特殊利益集团”的残余打手,可不甘心。例如上海《文汇报》在9月29日就发表来自新华社的文章,指桑骂槐地指责”网路谣言”是”社会毒瘤”,而深圳一些官方网站,也曾转载。最近有内地媒体报道指中央地审查地方房地产的不正当行为,而上海深圳特别分开处理。在此时刻,上海深圳传出指责”网路谣言”的消息,实在不是偶然。

      这些为”特殊利益集团”说话,为社会制造不和谐因素的杂音出现的时间,也十分有趣。

      按中国体制,中国全国各省一级公安厅(局)在内皆组建了公共网络信息监察处。据《人民公安报》,中国公安部近日出台了《中国公安廉政宣言》。《中国公安廉政宣言》的具体内容是:”国旗在上,警察的一言一行,决不玷污金色的盾牌。宪法在上,警察的一思一念,决不触犯法律的尊严。人民在上,警察的一生一世,决不辜负人民的期望”。其宣誓的内容包括:”中国警察,宁愿清贫,永不贪赃。以我廉洁,守护正义。从警一日,清廉终生。”是否有人有辱使命,阳奉阴违,眼睛雪亮的读者可以自行判断。                

袁伟时:“必读书”与“知识工程”

——答《中国图书商报》任茜

任茜:阅读既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尤其在图书出版泛滥的年代,如何挑选书,读什么样的书就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尤其对青少年而言,对他们阅读的引导和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尤为重要。时下有很多或真或伪的“推荐书目”,市场上也有很多青少年必读书推荐之类的东西,甚至有的出版社也出了类似于《一生要读的**本书》之类引导读书的图书。请问您怎么看这些现象?

袁伟时:在我看来,除了某一专业入门者不能不读的这一专业的经典之作外,作为大众读物,所有明目张胆或变相提示“必读”的书目,都有僭妄之嫌。出版社和书商总要牟利,对这类广告辞不必认真。读者越来越精明,愿意“必读”一番的恐怕为数不多了。

至于学者的推荐,体现着推荐者的学养和品位;这是对推荐者的公信力的考验。说得公允、到位,启迪后学,善莫大焉!如果不负责任,乱说一气,下次就没人信你了。

中国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必读书目,莫过于科举制下的四书五经了。束缚思想,摧残创造力;越到后来,负面作用越大。

20世纪50年代,流行“干部必读”十二本书,是最高领导人或最高领导机关规定的。其中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自然被视为至高无上的经典,记得还有一本是列昂节夫的《政治经济学》。1953年斯大林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出版,跟着是以此为指导思想编出来的《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翻译过来,更成为知识阶层人人必读的经典。回首话当年,这些书可把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害惨了。什么阶级斗争为纲,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都与中了这些必读书的毒密不可分。而后来用更加极端的观点去批判它,带来的是灾难深重的大跃进和文化革命!

如果当年让学术和思想自由流通,不同观点自由碰撞,实际政策择善而从,中国的面貌早就大大不同了,老百姓受的无妄之灾至少可以大大减轻。

任何人的认识都是有限的;而知识领域最需要自由翱翔、自由探索;用“必读”之类的绳索去捆绑脑袋,误国殃民。总结历史经验,应该告别这类蠢举。

愚意以为,有远见的书商和出版社最好能精心策划出丛书。林语堂说得好:“今日真正大学,不在各院校,而在各书店所出之丛书。卡来尔曾说,今日之大学在于丛书……何以故?因现代能读书之青年,皆由阅览杂书而来,非由听教师讲义而来。”(《林语堂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天津版第258页)

丛书容量大,可以给读者足够的自由选择的天地。做得好,名牌效应出来了,出版者获利,读者受益,两全其美。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就曾陪伴着一代人成长。记得我所在的偏远山区的小学,也有一套万有文库,我自己就曾深受其益。 (任茜:去年,政府几个部门联合弄了一个知识工程,推荐了三百多部书。您又如何评价?

袁伟时: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书目选择是否恰当?二是政府应该和不应该做什么?

我想书目是否恰当,肯定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这个工程初衷可能是面向城乡最基层的社区,特别是缺少书籍的农村。可是,就受过小学以上教育的读者而言,他们的口味很不一样。如果是向个人推荐的书目,通常是个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根本不会理会哪些部门曾经推荐这么一大堆书。而对一个社区的图书室来说,这又太少了。

所以关键在政府应该做和不应该做什么。

首先要问一问:这些书是推荐部门免费赠送的,还是要自己掏钱买的?

如果是推荐给社区买,据说,现在三分之二的乡镇财政实际处于破产状态;除非强迫命令,他们愿意买吗?

如果白送,马虎一点看,人们毋庸置喙;放在那里,人们爱看就看,不爱看就拉倒。认真一点,则这些都是纳税人的钱,应该掂量掂量用得是否恰当。在我看来,这一措施最少是很不聪明的。

较好的办法是政府招标采购,让各图书发行公司帮助农村社区建立图书室。通过竞争他们自然会根据不同地区的需要,提供周到的个性化的服务。有关部门何乐而不为?

费孝通与林耀华——1957年“恢复社会学”运动中的吴门弟子

吴文藻先生是中国现代社会学、人类学和民族学的奠基人。他非常重视人才的培养。费孝通晚年回忆说:“吴老师不急于个人的成名成家,而开帐讲学,挑选学生,分送出国深造,继之建立学术基地,出版学术刊物,这一切都是深谋远虑的切实功夫,其用心是深奥的。”吴文藻早期三大高足费孝通、林耀华、瞿同祖皆是国际著名的学者。特别是费孝通、林耀华对中国社会学、民族学和人类学的发展起到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正如冰心在纪念吴文藻诞辰九十五周年的讲话上所说:“他们就是这些学科在中国历经沧桑的见证人,正是他们的共同努力,使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学、民族学和人类学在当今社会得以发展壮大。”

费孝通、林耀华对中国现代社会学、民族学和人类学的贡献学界已有定论。但是,在构建中国社会学这座辉煌大厦的历史过程中,作为吴门弟子,他们之间也存在深刻的误会、隔膜和分歧。

1949年之前,中国高校有社会学系二十余个,与社会学有关的家政系五个。1949年以后高校被接管后开始调整合并社会学有关系科。1949年底隶属于南京大学法学院的社会学系合并到政治系。到1952年院系调整结束后,只有中山大学和云南大学的两个社会学系暂时保留下来,其他的社会学系和有关专业皆被取消。这两个系在1953年亦被并入其他专业。

社会学被取消后,大部分的社会学师资则彻底改行从事和社会学没有关系的教学工作。一部分专家被调到民族学院改行从事和社会学有点联系的民族学教学研究工作,如潘光旦、吴文藻、费孝通、林耀华等人到了中央民族学院。应该说吴文藻、费孝通、林耀华师徒还是比较幸运的。费孝通还特别受到重用,当了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中央民族学院副院长、中央民族事物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专家局副局长、民盟中央委员等职务。但是,费孝通毕竟是学者,学问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在。

对于社会学在新中国的遭遇,吴文藻、林耀华和费孝通都是无法接受的。为了保留社会学的火种他们可谓用心良苦。1949年高等教育委员会颁布了文法学院课程改革方案,其中没有社会学系的课程。费孝通召集了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和辅仁大学三校社会学部分教师提出了一个“意见”,要求把法学院改为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系暂时不要取消,等社会科学院成立了,以社会学系的课程为基础,另设重点专业,如民族、劳动等。为了保留一点社会学的血脉,费孝通在中南海的一个会场上当面向毛泽东进言,但毛泽东的态度很坚决,认为不能留。

1956年4月28日,毛泽东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指出在学术问题上要搞百家争鸣,要求在宪法的范围内各种学术思想,无论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准许他们去说,不要干涉他们。在刊物上、报纸上,可以说各种意见”。同年5月26日,宣传部长陆定一说:“应该考虑在哲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工作和教育工作中,依照情况,逐步改组力量,改变有些原来是错误的和原来并不错误但现在已经过了时的制度和办法,以便动员一切积极因素,发展我国的哲学和社会科学事业。哲学和社会科学是极重要的科学部门,所以一定要把工作做好。”

社会学无疑是社会科学中最重要的部门之一,可是被扣上资产阶级帽子的社会学学科建制——系科、刊物、学术团体在三年前已经绝迹了。但是,在西方受过系统社会科学训练的专家学者正当盛年,无论是学术思想还是教学经验都处于顶峰状态,另外他们亦有强烈的学科认同意识,这使他们有一种内在的恢复社会学学科的冲动。其次,1949年至1956年期间正是中国社会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动之际”,农村社会、城市社会、工业化问题、人口问题皆有许多迫切需要解决的理论和实践问题,正是社会学可以大显身手的时候。随着1956年政治空气的松动,1957年初,虽然还感觉到是“早春”天气,吴文藻、费孝通、林耀华等吴门师徒和吴景超、陈达、李景汉等老一代社会学家便启动了恢复社会学的进程。

1957年1月,吴景超在《新建设》发表了试探性的文章《社会学在新中国还有地位吗?》?熏首先提出恢复社会学的问题。李景汉在1957年2月2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北京郊区乡村家庭生活的今昔》。这篇文章带来的巨大反响,让大家看到了社会学的生命力。1957年春节期间,费孝通、潘光旦、吴文藻等谈到《人民日报》的相关内容,认为社会学工作有恢复的可能性。2月20日,费孝通在《文汇报》上发表了《关于社会学,说几句话》。费孝通说恋爱问题、婚姻问题、夫妇问题、养老问题、儿童问题、人口问题现在没有人研究。这类问题是会跟着社会发展不断出现的,并不会太平无事的。他强调:“对于这些问题用科学方法来调查研究比闭了眼睛说没有问题对我们有利。如果我这样说法是对的,自然要问,谁来研究,由党和政府的干部拿出一部分力量来研究好呢,还是搞一批人出来专门做这些工作好呢?我想是专业来搞应当好些。搞得出一套学问来么?我认为是可以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它的变化是有一定道理的,分析得出一些道理来,不就是学问么?至于这些科学称什么名称,那倒无关宏旨。如果大家觉得社会学三个字不讨厌,用三个字也要得。”

就在吴景超、费孝通等呼吁恢复社会学的时候,1957年3月6日至3月13日,中共全国宣传工作会议召开。毛泽东在会议结束前一天即3月12日在大会上讲了话。讲话的主要精神是放开言路,继续贯彻“双百”方针,他说:“中央意见就是不赞成收,就是要放。”他说五百万知识分子是脑力劳动的工人,都是人民的先生,“没有这五百万,我们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毛泽东特别强调了知识分子要下乡看看。就党能否领导科学的问题,毛泽东说:“现在科学家们就是先生,要向他们学习。是先生领导学生,还是学生领导先生?当然是先生领导学生。”他还特别告诫党内同志“不要怕批评,不要怕乱,不要怕毒草,不要怕牛鬼蛇神,我们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为了发展真理、发展科学、发展艺术”[1].

毛泽东的这个发言,对于参加会议的费孝通当然是极大的鼓舞。费孝通以“社会问题还应研究”为题发了言。费孝通提出:“资产阶级社会科学应当按行改造,使旧人员能归队,作全面安排。”公开提出了恢复社会学的要求。

1957年3月20日,雷洁琼、严景耀请到北京参加政协会议的中山大学副校长陈序经吃饭,为此邀请陈达、李景汉、吴文藻、吴景超、费孝通、赵承信、吴泽霖、林耀华等几位社会学界的领袖人物作陪。费孝通“利用这个场合,引导大家谈到社会学的事”。并且约定过一个时间,由他约请大家再谈。《新建设》听到这个消息后,打电话给费孝通,说中宣部要他们对于社会科学方面多做些工作。《新建设》愿意请费孝通等社会学家吃饭,并座谈社会学问题。会议记录由他们发表。

同年3月24日,费孝通发表了那篇著名的《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他说:“出门半年,回家不久,接到一个通知,是劳动干部学校邀我去参加一个座谈会,讨论陈达先生的一篇有关人口问题论文的提纲……这个通知是一个喜讯,他老人家的科学研究工作又活跃起来了。”“还有,到家刚逢春节,次日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了李景汉先生写的《北京郊区乡村家庭生活的今昔》……谁也想不到,他今年春节会献出这份珍贵的礼物,在我看来,他不仅报了乡村家庭生活改善的喜讯,同时也报了知识分子政策胜利的喜讯。”费孝通以陈达和李景汉的事作为文章的开头,也显然有为社会学恢复造势的用意。

4月5日,民盟中央主办的《争鸣》月刊邀请一些有代表性的科学家开了一个座谈会。费孝通因病没有出席,但是,他就社会科学等问题作了一个深思熟虑的书面发言。费孝通明确指出:“应恢复的即采取适当步骤予以恢复,应重视的即重视起来。”进一步提出恢复社会学的问题。

4月10日,《新建设》召集社会学问题座谈会。陈达、吴景超、李景汉、雷洁琼、潘光旦、吴文藻、林耀华等二十余人参加了会议。费孝通主持会议,会上讨论“关于开展社会学研究的几点意见”,着重谈了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和内容问题。

这次座谈会因为有中宣部的背景,所以与会专家都认为领导上已经同意要恢复社会学,要讨论的是怎样搞法。费孝通在会议上并没有发言。《新建设》1957年7月号上费孝通的发言是6月中旬补写的。费孝通说:“那时《新建设》要发稿,催得很急,我在开科学规划委员会会议,在开会时补写的。那时已看到《人民日报》反右派的社论,所以所说的话已经和过去不同。”但是,即使在这个时候费孝通还是明确提出了在自我改造中建立新的社会学。

林耀华在会上说:“我初步的意见是我们大家可以从实际出发,具体的考虑一下:社会学者以前做了哪些工作,现在继续做什么工作,哪些问题是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所迫切需要的,都先摸一摸底。例如,人口问题、劳动问题、农村社区调查、城市社区调查、家庭婚姻问题、民间风俗习惯、传统和创作的研究等等,直到现在都很少人去摸。这些问题都急需进行工作,和解决实际问题有密切关系,而且社会学者能够胜任做这些工作。这样,如果我们找到了具体研究的问题,做了具体工作,并对社会主义建设有贡献的话,社会学作为一门科学以及它的对象问题早晚会得到圆满解决的。”

1957年5月中旬,中央宣传部召集了在京的社会学家开了一次会,拟定陈达、吴景超、吴文藻、费孝通、雷洁琼、袁方等人为中科院社会学工作筹备委员会委员。费孝通从江苏视察回到北京后,主张尽早开会。6月9日下午,在北京南太常寺十二号陈达家里召开“社会学工作筹备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即成立会议。会议由陈达主持,讨论了恢复社会学的指导思想和具体步骤。

吴文藻在会议上说首先要把过去学社会学的人适当安排较为对口的工作,要准备成立社会学学会,全国性的总会在北京,但上海另应有个中心。他还建议尽快在北京大学成立社会学系。费孝通的思路是从人口问题、北京社区社会调查入手,积累资料,有了资料再进一步恢复各大学的社会学系。他主张集中一批人搞教学大纲和教学计划。会议决定由吴文藻、潘光旦、雷洁琼、林耀华等负责草拟教学计划。

回顾1957年恢复社会学的这个过程,可以清晰看出吴门师徒都卷入了这场运动。费孝通在其中起了核心的领导作用,用当时国务院副秘书长、专家局局长齐燕铭的话说,费孝通“既是参加密室策划的军师,又是到处放火的急先锋”。吴文藻卷入得也比较深,他特别关注的是恢复大学里的社会学系,关注的是人才的培养。林耀华只能算参与者,敲敲边鼓。

随着反右运动的开始,恢复社会学的努力也就戛然而止。恢复社会学被看作“章罗联盟”全部反党反社会主义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受到批判。一时间,声讨“资产阶级社会学复辟”的批判文章铺天盖地。

值得关注的是吴门弟子之间的同室操戈。

1957年7月7日,中央民族学院召开“批判费孝通大会”。在会上林耀华作了一个题为“阴险丑恶的费孝通”的发言,全面揭批费孝通。他说费孝通是“章罗联盟”的第一号主谋人、“军师”和“野战指挥官”,“两年来南奔北走,假借调查工作名义,到处宣传反动言论,整风中更是到处点火”。

林耀华说费孝通是个极端个人主义者,1935年妻子王同惠死后不到一星期就“重新恋上一个女人,把王同惠抛在九霄云外。1941年到1942年间,我亲眼看到费孝通在云南大学组织小集团,攻击和排挤社会学系系主任陶云逵,以便自己当系主任”。“在年前我院研究部全体研究人员会议上,他还鼓励同志们说:”一个人的抱负,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林耀华还揭发说:费孝通一贯敌视苏联的社会制度,尽情诬蔑。“例如他说我想我们可以从这角度看苏联的权力性质。英美学者把它归入横暴权力的一类里,因为它形式上是独裁的;但是从苏联人民立场来看,这种独裁和沙皇的独裁不一样。”“费孝通几次召集社会学讨论会,阴谋恢复反动的社会学,以抵抗苏联民族学。”

林耀华说他同意余胜椿的话,“费孝通关关犯错误,关关检讨,关关混过去”。“这一次,我们决不允许他滑过去。”

林耀华的这个发言经过修改以后发表在1957年8月2日的《工人日报》,成为批判费孝通的一篇檄文。

1957年8月30日,林耀华等在《费孝通的资产阶级社会学是一些什么货色》一文说:“资产阶级社会学的毒害是很深的。我们就以费孝通——这一个资产阶级社会学的成品、右派分子吴文藻、潘光旦所夸耀的得意门生为例,就可以看出这其中的货色是些什么东西。”林耀华说恢复资产阶级社会学是“章罗联盟”复辟资本主义的重要阵地,在这个阵地上费孝通以“社会学界的把头姿态出现,拉拢他的一些一贯对党不满的‘老师’、也是他的追随者——潘光旦、陈达、吴文藻、吴景超、李景汉,彼此勾结起来,互相标榜吹捧,利用合法组织进行非法活动,制造空气,阴谋进行资产阶级社会学复辟活动”。

林耀华认为费孝通的农村研究是反对马克思主义的,是为帝国主义主子提供资料情报的。费孝通的成名作《中国农民的生活》,“用反动透顶的功能学派的观点,把中国农村描绘成落后不前的士绅乐土”。费孝通的老师马林诺夫斯基为之写序,并称费是“一个缺乏国家偏见和民族仇恨”的中国功能学派青年社会学者。林耀华借题发挥:“这就是说他是一个没有祖国和民族观念的帝国主义的奴才”。林耀华揭发说:“在《禄村农田》(1944)一书中更露骨地提出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论点,这是帝国主义最欣赏的。他把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讥讽为‘铁律’,他说:”在二十年代社会史论战曾闹得锣鼓喧天,不幸的就是他们(林耀华按:指马克思主义者)所奉行的铁律并没有事实的根据。社会变迁并不若他们所想像的那样简单。连马克思自己对于他深信的进化程序能否通用于东亚,尚且存疑不论。何况代公式的本领还没有深通的人,自然更难有精彩表现。‘在这里,费孝通极其恶毒地诋毁马克思主义者。“

林耀华讥讽费孝通自称民族学家,但费孝通除了1935年真正做过一个月的实地调查外,基本没有做过民族学的田野工作,“费孝通对少数民族的研究实在是贫乏得可怜”。

林耀华还指责费孝通的治学方法存在严重问题。林耀华指出:“费孝通出身于地主家庭,长期承受英美资产阶级的奴化教育,早就奠定了他仇视人民的,买办、封建的政治立场。”“为了积累政治资本,他搞学术的手法是很卑劣的。他在学术研究上一贯采取右派分子的手法,夸大歪曲我国农村生活的落后面貌,以迎合英美帝国主义主子的需要。他的治学态度极不老实,例如他假装强调实地调查的价值,实际上,他一生在农村调查的时间不过五个月,对象不过二千零六十九人,居然代表起全部五亿农民的面貌,从而诬蔑中国全部的农民群众,真是荒谬绝伦,无耻之极。” 林耀华说费孝通“在学术上并没有下过功夫,平时很少读书,即使他所吹嘘的功能学派,他也没有真正下过功夫。只是玩弄几个名词——像功能、制度、差序格局……来蒙混读者。他的学术,常常是文不对题的七扯八扯”。“费孝通教书一向不负责任,事前不备课,上课以后就信口开河,连一些科学名词如科学、民族学、社会学的定义都说不清楚”[2].

费孝通此时已经成为一只人人可打的“落水狗”。1957年7月13日,费孝通在人大会议上就作了《向人民服罪》的检讨。费孝通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文化买办,他说:“从《中国农民的生活》这篇论文得到一个贩卖公式,就是向帝国主义国家写中国社会状况;在中国写英美社会情况,实质就是公开提供情报,向中国宣传资产阶级思想,双方都是为帝国主义侵略服务,从中取得个人的利益。所以我从那时开始,本质上已不是普通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是帝国主义多年造成的买办资产阶级的丑恶的文化经纪人。”

在“反右”那场运动中,林耀华因为反戈一击有功,免于被划为右派。而他的老师吴文藻和同门费孝通被划成右派。除了教授的职衔外,费孝通被剥夺了一切社会职务。吴文藻、冰心、费孝通等人1978年之前一直搞翻译,摘编西方国家的民族学材料,做了高级资料员。他们除了给我们留下韦尔斯的《世界史纲》这本译著外,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多少值得注意的研究成果。

留给费孝通的是深深的伤害。其实,在这场同室操戈以后,林耀华背负良心的谴责直到晚年,他或许是时代悲剧的真正承载者。

注释:[1]毛泽东:《毛主席在1957年3月12日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记录稿),江苏省档案馆,档案号:C-11.

[2]林耀华:《费孝通的资产阶级社会学是一些什么货色》,《捍卫马克思列宁主义反对资产阶级社会科学复辟》(第二辑),中国科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523~529页。

傅国涌:美学一样能直面生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美学曾经深深地切入国人的生活中,如同今天的经济学一般,成为一个时代的显学,从朱光潜、宗白华到李泽厚、高尔泰,那些美学家的名字和他们的著作都是读者所熟悉的。那个时候,美学似乎不是一门处于学院高墙之内、少数人摩挲把玩的学问,而是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许多重要的社会话题也要借美学来表达,有关美学的争论持续不衰,“美学热”激动过许多包括我在内的年轻人。80年代末以来,“美学热”逐渐退潮,退回到大学讲坛、研究机构,进入90年代以后,美学已完全失去现实的关怀,成为与当下生活无关的一门抽象学科,可以说,美学淡出我们的视野久矣。

  前些天,偶尔见到一本《肆虐的狂欢——传媒美学谈》,初一翻,竟然发现这本讨论传媒美学的专书,对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广告、电视、明星、超女、芙蓉姐姐、网络流行歌曲……都在美学层面作出了毫不隐讳的批判,我突然意识到,即使在“美学热”早已冷却的今天,美学一样可以直面生活,只是很多专业人士刻意回避生活,把自己从活的现实中抽出身来,将美学引向概念化、翻译化的路上,离普通人越来越远,离生活本身越来越远。

  当然,从专业角度看,《肆虐的狂欢》也许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美学著作,但是,我从中读出了吴志翔对生活的敏感,对当下急剧变动的社会的敏感,对一个失去统一审美标准的过渡时代的敏感。他的目光穿过林林总总的浮华纷乱的表象,穿过尘俗躁动不安的喧嚣,他为美的不断流失而忧心,他为一个以丑为美的“审丑狂欢”时代而不安,他处处提醒世人警惕美在生活中的退场。他是一个对美有着纤细的把握、感悟的人,他对娱乐时代的传媒有着清醒的认识,目睹美的沦陷,作为一个以美学为专业的知识人,他有一种内心之痛,他要把这种痛表达出来。

  让我纤细的双足

  紧趴着脚下

  最后一寸流失的土地

  翻读《肆虐的狂欢》时,我脑子里不时地闪现出这几句诗,那是一个诗人朋友80年代末的歌唱。今天,在我们这里,对大自然、对人类创造的一切文学、艺术的审美体验,对美的真实感知正在遭到全面的瓦解、颠覆,我们逐渐远离了星星和月亮,远离了日升日落,潮汐的起伏,远离了那些杰出的人类之子曾经创造的最美好的东西,只剩下功利主义的感官要求。

  如果说人性本身兼有动物性和神性,神性的存在使人类有了良知,有了精神方面的超越,有了艺术、文学、思想、宗教的追求与创造,那么现在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就是动物性的一面,神性日渐萎缩,甚至被很多人所唾弃和嘲弄。无论“芙蓉姐姐”还是“超级女生”,她们不过是恰好生在这个“传媒娱乐化,八卦最大化”的时代罢了。尽管如此,美学还是要对这些问题作出回答,美就是美,不容扭曲,不容亵渎。美学的出路只能是直面生活,而不是背离生活。

《肆虐的狂欢》,吴志翔著,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17.00元。

首发南方都市报 

景凯旋:萨米亚特:见证自由的文学

有位捷克出版界人士曾说,当代捷克文学包含三个方面:官方文学、流亡文学和“萨米亚特”文学。他说这番话是在1989年6月布拉格的一次出版会议上,在座的人全都热烈鼓掌,因为终于有人替他们说出了早已存在的事实。“萨米亚特”是一个俄语词,最早是五十年代一个俄国诗人用来称自己打字装订的诗集,后来成为七、八十年代波兰、匈牙利、捷克等东欧国家地下出版物的代称。按照牛津俄英词典的定义,“萨米亚特”是指那些“非正式出版的手稿复制品”。但此定义却忽略了一点,文化的创造自古以来都是采取“非正式”的形式,人类失去这个自由也只是近代的事,因此它很难反映二十世纪这样一个重要现象,当一个政权禁止人民提出任何质疑,毫不在乎他们的内心信念,竭力把他们降低到只能接受假话的水平时,自制的文本便成了作家的表达媒介,被那些渴望得到精神资源的人们看作唯一的安慰。

举世闻名的布拉格之春是由捷克作家为其先导的。在此之前,捷克作家一直处于社会上层,享有各种特权,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按照政治配方,生产“拖拉机文学”。这种耻辱直到昆德拉《玩笑》和瓦楚利克《斧子》出版后,才开始得到洗刷。在1967年6月作协四次大会上,作家们纷纷提出创作自由的问题,他们要求除了受刑法制约外,写作应不受任何其他限制。昆德拉认为,当代社会摈弃了人道主义美德,捷克文学正在丧失欧洲的特征。克里玛发言说,检查制度必然会变质为官僚机构,成为社会进步的障碍。瓦楚利克则指出,艺术不可能放弃它对政府的批评,二者之间应制定出“客客气气的交往规则”。作家们的言论引发了社会上对改革的公开诉求。一年以后,当捷克改革面临越来越大的外部压力时,瓦楚利克又应一批科学家的请求,发表了一篇题为《两千字》的宣言,要求加速改革步伐,彻底去斯大林化。作家们的言行使前苏联领导层大为震怒,以致勃列日涅夫在与捷克领导人谈判时,竟冲他们吼道:“你们的政策竟让所谓自由作家们来发号施令,这简直是发疯!”因此,当前苏联军队入侵捷克后,全副武装的士兵首先包围的国家机关之一便是作家协会。

在“遗忘总统”胡萨克的统治下,开始了所谓“正常化”时期。许多作家失去工作,其作品也遭到禁止,仅在1982年七七宪章开列的名单中,被禁止发表作品的捷克作家就有231名!官方的目的很清楚,将他们与社会隔绝开来,让他们被读者遗忘。一些作家(如昆德拉)离开了捷克,另一些作家留在国内,但只能为抽屉写作。七十年代初,一个被禁作家的小圈子开始每月一次在克里玛家里聚会,互相朗读他们的作品。他们中有捷克文学的重要作家哈维尔、瓦楚利克、格鲁萨、科赫特、克莱门特和乌德等人。后来,瓦楚利克在《施瓦森堡的挂锁》中描述了“萨米亚特”文学的产生,他们先是在朋友间互相传阅手稿,然后发展成请人把这些手稿打出来,编上号码,再按照纸张、打字和装订的成本价,出售给作者本人和那些感兴趣的读者。瓦楚利克还给这种未经许可的书取了个隐喻的名字:“挂锁的书”。他们甚至还请国营工人来装订成册,配上被禁画家的插图,使它显得像真书一样。

为了避免被抓住和被没收的危险,这些作品都是在夜幕下的小房子里打出来的,藏在阁楼、天花板和花棚里,但作者、打字员和装订者仍时时面临警察的搜查、审问和监禁。七十年代中期,“萨米亚特”作品开始流传到国外,于是官方加紧了控制,并且软硬兼施,许诺说只要放弃“萨米亚特”写作,作家们就可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当然,大多数作家没有顺从。在他们看来,出版自由是人的基本权利,精神生产是人间的法律无权干预的。瓦楚利克回忆到,有一次,国外的一个出版家协会奖给他一万马克(后来证明是误传),警察很快就知道了,询问他是否成立了一个出版社,他争辩说,“萨米亚特”不是一个出版社,而是沉默作家的一个维权行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行为,就像他在一篇文章中说的,“随他们去吧,但我绝不保持沉默,绝不!”

沉默的墙毕竟被打破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萨米亚特”,有的人还主动跟作者联系,要求被允许复制这些未经许可的东西,一些读者甚至预先付钱来订购。写作依赖于读者的阅读反应,而这种秘密的阅读才真正显示出作者与读者之间两颗心灵的交流。后来,一些哲学家、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也加入进来。到八十年代末,这类书已经出到300多种,从文学发展到宗教、政治、历史、经济学、哲学和艺术等各个方面。对于捷克作家,这种行动不仅是他们用以战胜审查制度的方法,而且是一种文化和共同体生存的不屈象征。他们再不用担心市场的需求,不用考虑到要发表而自我审查,更不用操心能否得到官方的文学奖项,这使他们得以独立于市场和审查制度,回复到自由的元写作状态,从而在作品中展示出二十世纪人类的一个核心经验:极权社会的经验。

官方极力宣扬爱国主义,并用各种福利去换取表面上的稳定,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买房子,购小车,出国旅游,但剥夺人尊严的结果,却使整个社会处于压抑、沮丧、顺从和冷漠之中,甚至社会经济的发展,也是建立在这种恐惧和自利之上。大多数人出于无望,变得玩世不恭,即使对那些曾被斥为反人性的东西又公开复活,也很快就熟视无睹。在官方文学中,则是一种平庸的美学,一种爱国主义和田园生活的抒情和满足。从那些制造出来的盛世狂欢话语中,透出某种恐怖的东西,用哈维尔的话说,这是一种“奇特的几乎是神秘的恐怖,一切都是夸张的、热情的、抒情的、悲惨的或者过于严肃的”。这种主要是由谎言造成的恐怖,促成了捷克“萨米亚特”作品中强烈的道德感。

自从19世纪捷克文学的启蒙时期,捷克作家就将文学看作是生活的捍卫者,作品中总是充满当下的严肃问题。捷克人很少有过专门为消遣而写作的作家,也不欣赏作家那种自我放任的存在奢侈。他们始终坚信一个古老的信条,写作可以使人获得自由。由于被逐出公共生活,“萨米亚特”作家被剥夺了许多直接经验的机会,但他们并没有因为被边缘化而退缩到自我封闭。与当代中国作家不同,“萨米亚特”作家从来不写那些虚假的东西,例如远离现实,逃避到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故事中,沉溺于抒情的原乡传说、伪民俗的仿制、做作的拟古或文字的技巧,而是描写时代阴影下普通的真实的人生。

这种对生活本质和人的状况的关注,发誓只说真话的艺术观,正是“萨米亚特”作家所信奉的“生活在真实中”。在他们看来,制度目标提倡的是一种反生活的方向,它迫使每个人都表现出一种双重人格。生活在真实中就是拒绝各种非个人化的权力话语,回到生命世界本身。作为独立的“萨米亚特”文学,应当揭示生活目标与制度目标的冲突,激励人们建立起一种不同于制度目标的平行结构。显然,这不是一场政治层面的反抗,而是一场道德层面的反抗。正如美国作家罗斯在采访克里玛时所感觉到的,在一个谎言社会,“萨米亚特”成为“真实的唯一监护人”。

近年来,中国读者已经开始熟悉克里玛,他的小说其实很能体现“萨米亚特”的主旨。在《爱情与垃圾》中,克里玛借主人公的话说,应当让生活“上升到碌碌无为和遗忘状态之上,要自己去探索,不从他人那里接受虚幻的和模仿的事物”。这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一贯主题:在个人的真实生活中体验世界和存在。作者采用第一人称手法,讲述了一个人的情感经历。主人公是个作家,只能在国外发表作品。他的工作是街道清洁工,每天都与一些粗俗而有趣的人在一起清扫垃圾。他有妻子儿女,却与一个已婚的女画家偷情,小说便是围绕着这点展开。通过对周围人的观察,对布拉格的街道、河岸、郊外山坡的描写,主人公的生存状况渐渐浮现出来。他想要过一种“真实的生活”,拒绝杰尔克斯基精神(这是一种极地某部落的语言,只有250个字,可以用来表达一切事物。在主人公看来,许多生活在谎言中的人都具有这种精神),但却在生活中扮演了一个说谎者的角色,不断与情人见面,又不断向妻子撒谎。最终,两人都难以忍受这种欺骗,只能选择分手。如果说,垃圾是世界物质化和道德堕落的隐喻,那么爱情则是在生活中寻找真实的象征。

短篇小说集《我的初恋》基本上是自传性的,其中的《真话游戏》描写一对情人的故事。乍一看,这好像是一场心心相印的恋爱,男人发现了多年来那种宣传的欺骗性,女人发现丈夫欺骗了她,这使他们走到一起。但当男人希望了解其情人时,却感到这个女人始终是个谜,即使他设法跟她玩相互问答的“真话游戏”,也无法看清她。作者有意留下谜团,似乎是在告诉读者,在这个社会里,即使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也充满了种种谎言。

以亲身经历作为作品的情节基础是“萨米亚特”的特点,哈维尔的剧本《观众》,瓦楚利克的小说《捷克梦之书》,也都写到自己在底层的经历,生活的日常性及其悖谬。这一点使人联想到源于十八世纪浪漫主义的文学诉求:艺术的本真性在于通过亲身经验,形象地表现生活。但是,浪漫主义思维认为价值是被创造的,而不是被发现的,人们唯一面对的是如何实现自己的价值观念。今天,在许多人眼里,这种思维的实际效果仍然与政治压迫夹缠不清。“萨米亚特”作家恰恰在这点上有所不同,他们保留了中世纪的信仰背景,把价值看作是一种超验的事实,它是被发现的,而不是被创造的。自传性叙事代表了一种个人主义理念,以及从个人角度观察世界的重要性,而相信一个具有内在意义的世界,又使他们得以拒绝任何主观的建构理性和浪漫主义激情,坚持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与思考。

经历了布拉格之春,作家们带着惊愕的眼光,看到自己的国家又一次被掷进一个荒诞的世界。在奥匈帝国统治下,十九世纪捷克作家曾表现出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与这些前辈相比,“萨米亚特”作家的视野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宽广,他们着力刻画的是个人在极权社会里的存在境遇,自我的疏离与异化,因而可以称之为一种个人现实主义的创作。

卡勒尔.佩克的小说《乔治先生》写了一个孤独者,这是一个内心与社会分离的人,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他独自住在公寓里,富有的美国妻子远在国外,每月都给他寄钱来,但当妻子要他出国时,他的平静生活却被扰乱了。过去他想出国,得不到批准,如今他不想出去了,他们又催他赶快办手续。作者详细地描写了主人公一天的活动,很晚才起床,刷牙洗脸,喝咖啡,想着天花板上的污渍。然后又描写他穿过街道,漠然地看着发臭的运河,在熟悉的小店买报纸和雪茄,在小吃店吃快餐,然后又是回家,喝咖啡,看报,睡午觉。在酒吧里,他遇到一个喝醉的女人,把她带回家。结果她吐了一床,惹得他大发雷霆,半夜里把她无情地赶走。第二天,主人公又在酒吧里喝了不少酒,最后突然发病死去。

这人物让人想到加缪的《局外人》,但却没有加缪作品中那种对绝对的激情。克里玛曾说,布拉格像它的现代史上几位总统的死一样,像它曾同时诞生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大作家卡夫卡和哈谢克一样,充满了悖谬。人们常常把“萨米亚特”文学看作是卡夫卡式的写作,但它其实也是哈谢克式的写作,如像特勒弗卡、邦德、乌德和佩卡等人的作品,都属于那种典型的捷克小说,即捷克哲学家哈耶克所说的“悲伤的欢笑”。

普鲁恰日科娃的《来尝一尝》,同样写了一个道德麻木的故事。一个女人怀孕之后,痛苦地躺在房间里,她的男友却一走之,去了国外。通篇故事都是她与妹妹的对话,她在房间里的活动,她与男友在电话上的通话。而那个有家室的男人始终没露面,只是给她寄去一张明信片:“这儿的啤酒不错。来尝一尝吧。我爱你。”然后又打电话邀请她出国,并且抱怨这个国家不自由。这篇小说与佩克的小说一样,都是很平常的故事,冷漠而不夸张的叙述,通过一种荒诞的眼光,审视那些灰色世界中的个人。在所谓“正常化”时期,犬儒主义和道德腐蚀成为社会的突出特征。当局为了表面的稳定,强制宣传制度认同和民族认同,但对于许多普通人来说,他们真正面临的危机却是自我认同。人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生活有何价值,他们的内心即使是真实的,他们的行为也永远是被动的,每天都在发生的有损尊严的事实变成了个人的宿命。

许多作者都在作品中有意显示出社会的背景,以此表明人性的缺失并非与时代无关。极权社会扭曲了人性,而扭曲的人性反过来又支撑着这个社会。然而,正如克里玛在一次访谈中所说,文学家当然要描写个人与这个世界的冲突,但却不应当必然地假设这个世界比自己更坏。大多数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都生活在谎言中,是因为人性中存在着承认它的东西。尽管人们内心什么都不相信,但表面上人人都很顺从,甚至似乎和当局达成了一种游戏规则,至少大家要装作互信的样子。于是,基本道德的崩溃构成了每个人的现实。通过小说的形式,作家们探索了人性最深刻的本质。

“萨米亚特”文学的主要成就是小说,但一些作家也复活了捷克的传统小品文。这种夹叙夹议的文学类型,从个人经验出发,对国内外事件及自身状况加以叙述和评论,在恰佩克时代就很流行,一直深受读者欢迎。哈维尔、科赫特和克里玛以及其他作家都经常采用这种形式写作,但其中最有名的代表作家还是瓦楚利克,小品文的形式到了他又有了新的发展。作者虽然常常写的是政治题材,却并没有放弃美学关怀。在他笔下,朋友间的趣事,咖啡馆的谈话,传讯室的交锋,安全人员的蛮横,都写得生动有致,很有一种讽刺、冷漠和顽强的风格。哈维尔曾说,瓦楚利克的小品文“创造了一种原创的形式,在其中他的个人思考、他的观点和经验与主题论述融为一体,并被重新巧妙地安置到艺术的细小结构中,其效果远远超过读者对这一文类的期待。”读他的作品,读者不但会觉得其中的政治思考发人深省,那些描写人的细节也同样使人感到愉悦。

比如,《妖魔》讲述作者在咖啡馆遇到一个天真的伊拉克游客,他们谈到阿拉伯神话里那个宝瓶和妖魔的故事,如果它再跑出来,怎么把它弄回去。他们又谈到旅游,那个伊拉克人说,他去过许多地方,发现布拉格比雅典更自由。这番话使作者哭笑不得,但他不禁又想到,在一个没有自由的地方,也许自由的观念会显得更加繁荣,因为在那里,人们更能体会到生活目标对抗制度目标的力量,正如文章里最后所说,妖魔又跑了出来,但“妖魔只能在上空盘旋,就像它在荒漠的沙丘上飘浮,却不能改变沙子的本质。”在《发言人的葬礼》中,作者本打算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却接到警方的传唤,并把他带到警察办公室。两个警察坐在旁边聊天,也不来询问他。作者为了消磨时间,只好一边阅读一本讨论捷克民族性的书,一边想象着葬礼的情形。书中内容与葬礼想象交织在一起,意味深长。葬礼结束,警察宣布说他可以回家了,当作者赶到墓园时,只看见空荡荡的墓地,作者最后写到:“你不可能真的错过一个葬礼,只有活着的人你可能错过。”作者善于把感情内敛在冷静的叙述中,然后在结尾笔锋一转,引出一个令人深思的人生哲理,哈耶克称他的作品代表了“将政治升华为文学的东欧写作”,确实是精当之论。

瓦楚利克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萨米亚特”的使命不仅是为了文学,也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代人的记忆。为此,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这些作家失去了太多的个人幸福,承受了太多的社会边缘化。在前面提到的那次出版会议上,参加会议的人热烈鼓掌,通过向“萨米亚特”表示敬意,那些在胡萨克时期获得巨大好处的人,一夜间就撇清了自身与政权的共谋关系。在座的作家契卡洛娃本想站起来,质问出版商为什么现在才说出这话,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也许,这就是萨米亚特作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十七世纪英国诗人弥尔顿在其名著《论出版自由》中,曾经这样说道:“让我有自由来认识、发抒己见、并根据良心作自由的讨论,这才是一切自由中最重要的自由。”二十世纪的捷克作家再次践行了这一信念,他们完全可以为此感到自豪,因为在一个不能自由表达的年代,他们曾经表现得就像是自由人一样。

编辑附注:景凯旋,翻译家,代表作为米兰.昆德拉系列。

王 怡:我们一生都在模仿幸福

——电影《芳香之旅》   
    
    
  在青春期,我瞭解文革的主要方式,是发生某些事时偷看父母的反应。因为文革一直写在父辈们的脸上。幸福不是毛毛雨,更不是假想中的芳香之旅。幸福是我们一辈子都在模仿的东西。当你失去更高的盼望,在时代的捆绑中认为自己已不可能赢得更好的奖品。你就如电影末尾的晚年李春芬,坐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露出油菜地一样随风荡漾的微笑。风怎么吹,你就怎么笑。
  
  领袖的石膏像,是这部爱情电影里游荡的幽灵。我一生最初几个记忆之一,就是3岁时指着墙上的毛泽东像,大喊“婆婆”,惹起满屋哄笑。如果我当时就懂得观察父辈的脸,会发现有人回头张望,露出一闪而过的惊慌。没有人觉察到我对领袖性别的误认,无意中说出了对政治隐喻的破译。尽管毛泽东曾是最大的偶像,但领袖并不等于那曾经主宰了我们父辈生命的权威本身。那种迫使劳模司机老崔和售票员李春芬的婚姻向着一幅画像折腰的权威,既是阳性的,也是阴性的。专制主义是一种传统的父权式统治,民族主义是一种现代的母权式譬喻。当它们结合之后,你们才可能结合。
  
  历史学家叶维丽是当年北师大的学生,她回忆毛泽东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场景。一些学生和毛主席握手后,欢呼雀跃,几天不洗手。所有人又来和他们握手,让幸福感像化妆品一样传销。叶女士说,我常在想,如果当时我也经历了那样一个戏剧性的场面,我对那场运动会不会更加投入,更加无力自拔?
  
  电影中老崔的一生给了观众一个反面的回答。他是一个“被毛主席亲自接见过”的司机,带着天大的荣誉去支援三线建设。他把和毛的合影挂在“向阳号”标兵车上,无数乘客都抢着和他握手。从市场的逻辑说,这对其它司机显然是一种不正当竞争。和领袖握手,就是以一种肉体的方式被统治,而不像其他人仅仅以一种抽象的方式被统治。老崔的悲剧在于,他的幸福从此被另一个男人死死的握住,不可能抽出来给他心爱的女人。直到他死,他的手都洗不干净。
  
  电影的目的之一是解释老崔在新婚之夜的阳萎。如果几个小时前,新娘新娘才向领袖的画像鞠躬,怎么能当晚就打碎他的石膏像呢?政治恐惧只是一种表面的解释,他们连夜把打碎的石膏像悄悄掩埋,也从此把自己的幸福掩埋了。更深一点想,向领袖画像鞠躬是结婚仪式的一部分,论证了革命婚姻的合法性。因此打碎领袖塑像,其实是对婚姻合法性的否定。老崔为什么变成性无能,我的解释是他的婚姻因为领袖塑像的破碎,而沦为了一场野合。这正是后来油菜地那一场“野合”戏的味道。李春芬以为席天幕地会激起老崔的情欲,事实恰恰相反。对野合的恐惧,是老崔婚姻悲剧的实质。一辈子都“向阳”的人,反而“阳”不起来。
  
  有祝福才有幸福。对一个和领袖握过手的被统治者来说,一场不被领袖祝福的婚姻,怎么硬得起来呢。考虑到这场婚姻本身就是借助组织力量安排的,塑像事件对婚姻合法性的否定就更加强烈了。不依靠这个塑像所代表的权威,你老崔能和年轻漂亮的李春芬结婚吗?所以新婚之夜打翻塑像,露出这场婚姻比野合更不堪的实质,没有石膏像保驾护航的同房,其实跟强奸没有区别。
  
  对李春芬来说,领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她一生中两场爱情的催化剂,分别是两部电影加映的纪录片。春芬和刘医生在大雨磅礴的露天电影场,一起高呼毛主席万岁。这使他们的初恋相互肯定。他们的激情暴露后,刘医生在政治压力下背叛爱情。春芬去看组织安排的另一场电影《卖花姑娘》,加映语录的间隙,发现老崔脸上的泪水。她在那一瞬间决定嫁给这个实诚的人。所以春芬的幸福也需要领袖的祝福。尤其当老崔出车祸瘫痪后,她一边照顾他二十多年,一边搜集领袖的画像,用一生去补充对合法性的论证,用一种值得尊敬的方式持之以恒的模仿幸福。
  
  直到2006年的情人节,女主角张静初在放映会上,还应邀演唱电影中那首《毛主席来到咱农庄》。这部电影有诚意,但令人遗憾的是对过往岁月的暧昧。不清楚这种暧昧到底出自导演章家瑞对过去时代的体贴,还是对当今时代的体贴?如果说时代绑架了幸福,导演绑架了记忆,也许不太公平。至少《芳香之旅》借着一场不被祝福的无性婚姻,把“激情燃烧的岁月”还原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时女囚爱上衙役,有时人质爱上绑匪。对幸福的模仿层出不穷。
  
  最荒诞的是电影在今年情人节上映。因为生活至此,情人不是情人,偶像不是偶像。导演打捞了一个属于我们父辈的故事,是打捞而不是拯救,因为拯救需要有人跳下去,把自己当作那沉沦的罪人。而打捞只需站在水边,维护一个人性的乌托邦。人们常引用一句话说“爱是恒久忍耐”,反过来,春芬的恒久忍耐就被误解为今天所缺乏的一种爱。但人们不太记得下半句,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不在爱中的忍耐不如不忍耐,不在恩慈中的爱,也不是爱,而是对爱的偏离。就像箭偏离了靶心,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他们用一生去扮演一个爱人。爱得不好,但演得很好,演得几乎和张静初和范伟一样好。
  
  在一切偶像被打碎之后,谁来祝福我们的爱情?人们开始在婚宴上宣读结婚证书,说,我宣布他们的结合是合法的,是有效的。如果老崔听见这句话,他的病又要犯了。

中国评委杨炼谈尤利西斯奖

在中国评委杨炼的努力下,中国作品连续几年入围,并且获得世界上最高的报告文学家尤利西斯奖,引起欧洲社会的关注。以下是特约记者天溢由德国发来的报道。

德国创办的尤利西斯报告文学奖,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报告文学奖。这个将创办短短的几年来,中国作家连续获奖,其中二零零四年中国农民调查获得第一名,引起欧洲社会各界的关注,今年,德国总理默克尔女士访问中国还特地会见了中国农民调查一书的作者。中国报告文学的这一成就,和尤利西斯奖十名评委中的唯一的一位中国评委,著名流亡诗人杨炼有着密切的联系。为此,记者在今年的报告文学奖评选结束后,采访了杨炼先生。

有关今年评奖情况,他介绍说,(录音)

对于入围的这两部中国作品,杨炼先生说,(录音)

有关报告文学,杨炼先生认为,(录音)

尤利西斯评奖委员会在每种世界上最重要的语言中聘请一位专家,共有十名评委,除杨炼先生外,德国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格拉斯是十位评委之一。

以上是特约记者天溢由德国发来的报导.

余 杰:大陆媒体上的台湾人

大陆中央电视台有一个“海峡两岸”栏目,是中共当局对台统战的重要工具。在这个节目中露过面的台湾各界名流数不胜数,有过气政客连战、宋楚瑜,有流氓文人李敖,有立法委员,有演艺明星,也有腰缠百万贯的大资本家。这些人要么谄媚地歌颂大陆的经济发展,要么拼命抹黑台湾的民主成就。结果留给大陆观众这样一种错误的印象:原来大部分台湾人都厌恶台湾而向往大陆。倘若真是如此,不妨我们到台湾生活,你们到大陆生活,如此这般置换可以吗?

每当在电视上看到这些名流的高谈阔论的时候,我就为这些不爱台湾的台湾人深感羞辱。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利,不惜出卖自己生长的那块地土。他们看重中共摆设的诱饵,以及在大陆数亿观众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台湾乃是一小小孤岛,不够他们好好表演,他们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于是,这些台湾名流们明知大陆仍然处于中共一党专制的统治之下,毫无新闻自由可言,亦要硬着头皮往火坑里钻。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中国大陆没有一家独立的媒体,由党的宣传部所掌控的所有媒体都是党的宣传工具,比起台湾的两蒋时代更要文网严密。在这样的媒体上所说的话,必然会遭到删改、扭曲甚至使被采访人表达的意思南辕北辙。

没有人逼这些著名的台湾人接受央视采访,双方乃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如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连“中华民国”的国号都不敢提及,而肆意贬低台湾民选的政府,以发泄败选的怨毒;比如当屏幕下方的字幕出现被采访对象的身份时,连“立法委员”也要加上两个大大的引号,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羞辱又是什么呢?可是,这些台湾人全都默默接受了这样的摆弄,安之若素,恬不知耻。

不仅对于大陆民众来说,批评中共、说出真相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即便对台湾民众而言,批评中国、说出真相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曾经批评台湾作家龙应台长期罔顾大陆的腐败与黑暗,近两年来龙应台终于将“野火”燃烧到了大陆。台湾大选之后,她撰文为台湾民主辩护:“六四”十五周年的时候,她亦以母亲的身份声援天安门母亲。因为《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被停刊事件,她直接给中共党魁胡锦涛写了一封公开信,希望胡能用一种“文明”的方式来说服她。这样做确实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如今在台湾骂骂阿扁几乎不需要什么勇气了,因为没有人会因此而遭到逮捕;但是直面独裁依旧的中共政权,则不能不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龙应台后来回顾说,她确实有如下的心理准备:大陆版的著作被下架、访问大陆的活动被取消等等。有多少台湾知识分子敢于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呢?

批评可以批评的政府容易,批评不可以批评的政府难。

首发明报

王中陵:施先生,别闹了!

多事之秋!

隔着台湾海峡,这边用“家法”双规了陈良宇,那边,正“天下围攻”陈水扁。“二陈汤”波谲云诡,虽煞是好看令人目眩,却“推陈”而不出新,都是与当代文明格格不入,无“法”无天、凌驾于法律之上的闹剧。

不顾一把年纪,施明德先生“东施效颦”,身着红衣,头勒红巾,俨然一副根据金庸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笑傲江湖》中左冷禅争五岳盟主的扮相。从9月9日毛泽东忌日始,“东施”指挥“倒扁”迄今恰好一个月了。

据10月8日台湾媒体报道,“天下围攻”倒扁总部发布动员令,公布“天下围攻”的标准配备:一定要穿红衣服,手结红丝带,要备有御寒的衣服、矿泉水,口粮、雨具、防晒油等。“东施”还呼吁民众带上收音机好接收他的指挥号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差一个红卫兵袖箍和一条皮腰带就全齐了。

“东施”还在记者会上公布了“天下围攻”的细节和行动路线等,同时公开征求大型的货运车或联结车作“战车”。“东施”宣布10月10日上午9时,集结200万民众摆出铁桶阵,从东、南、西、北四区将总统府层层围住,让陈水扁只能“坐直升机上下班”。直如儿戏一般,全然不知何谓“颠覆”。“天下围攻”“凶略”倘侥幸得逞,其后果必然是“西施”效颦,烽火越海四延,两岸永无宁日矣。

以“革命的名义”“发动群众”,以“群众专政”的方式揪出“一小撮”,让他们领教领教“群众专政”的威力!“天下围攻”与大陆十年文革中随处可见的“红卫兵”第X号“勒令”有甚不同?!

“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发动群众大轰大闹,以“人海”战术达到“天翻地覆慨而慷”的目的。文革虽然已过去30年了,深受其害的大陆人对这种情景记忆犹新。时至今日,施明德先生以“天下围攻”

的形式“推陈”,且美其名曰“反腐败”。对中共早把30年前那场闹剧定性为“浩劫”的事儿,竟似茫然不知,数十年的国民党大牢真是白坐了。

在台北这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现代都市,200万人集结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对此,大陆、台湾甚至全世界都对台湾是否会失控而予以高度关注也是必然的。

有评论指出,台湾今年的10月毫无疑问将是最残酷的季节,充满恶兆,整个台湾都变成了超大型压力锅。“看着愈来愈多被暗示及鼓动的暴力相继出现,这个压力锅会不会砰然爆开?或者它会以什么方式爆开?的确已成了台湾人民最残酷的折磨与等待”。

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甚至预言,10月10日至13日间,台湾将发生“重大冲突”。

台湾民主制度完全可能会因为施明德颠覆性的“天下围攻”而名存实亡,果如此,谁之罪?

听其言而观其行,施明德先生说“人民有权利决定总统的去留”听起来似不无道理,但如此“反腐”,说轻点是哗众取宠自欺欺人,说重点,居心何在?

对解决海峡争端,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先生曾说过寄希望于台湾人民,但胡先生真愿意看到“东施”如此这般的“反腐”成功吗?

施先生,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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