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午报4月第4周畅销书榜

文艺类     
《兄弟·下部》              余华              上海文艺出版社
《谦君一发》                君君              上海人民出版社    
《骗局》                    丹·布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莲花》                    安妮宝贝          作家出版社   
《达·芬奇密码》            丹·布朗          上海人民出版社  
《死亡拼图》                哈兰科本          辽宁教育出版社  
《勃客郑渊洁》              郑渊洁            文汇出版社 
《阳光像花一样绽放》        海岩              上海文艺出版社   
《长恨歌》                  王安忆            南海出版公司             
《第九个寡妇》              严歌苓            作家出版社        

综合类 
《中华美食养生大全》        王焕华            广东旅游出版社     
《做最好的自己》            李开复            人民出版社         
《老徐的博客》              徐静蕾            中信出版社  
《细节决定成败》            汪中求            新华出版社           
《2006年中考金手指》                          复旦大学出版社     
《中国自助游(2006年升级版)》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人和食物是平等的》(修订本)                新星出版社   
《彩色菜谱完全版家常菜1000样》                吉林科技出版社        
《财富人生V》               陆炯              上海教育出版社        

以上根据上海书城、季风书园销售排行整理      

半年不到作家纷纷关闭新浪博客

    2005年年末,新浪网力邀众多名人在该网站建立博客,作家徐坤也是其中一位,不过当时她预言:“作家们的博客基本上是坚持不下去的。这种交流渠道,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很重要,至少,不绝对重要。”5个月不到,徐坤果真“现身说法”般地关闭了新浪博客:“当时新浪网的工作人员对我说,这是他们开发的新产品。现在想想,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

    作家关闭博客,因为“精神洁癖”?

    “我们总是会很严肃地对待一件事情,特别是像博客,非得‘架’起来写,后来实在没时间更新管理,所以干脆关了。”徐坤如是说。日常生活似乎跟作家博客无关,因为如徐坤所说“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会觉得比较无聊”。

    博客在作家眼中基本等于一个易于操作的个人网站,贴作品和与读者交流成了“作家博客”的两道主菜。以余华的博客为例,自从《兄弟》上部问世以来,余华就在博客上不断地和读者发生“互动”。虹影则认为:“写博客的名人作家很多,有的是随便弄点生活花絮,有的是发布新闻,以正视听。我与别人的不同点,我绝不删不好听的话甚至是骂我的话。博客应该是私人空间,但新浪的博客已变了性质,成了公共空间。想到有很多人在看,写的时候有阻隔,但对我而言,问题不太严重,我会与读者较量智力,调整写长篇的累。这倒是以前未知的。”

    能否接受读者问出一些“基础级”的问题?徐坤说:“很难接受。所以只挑一些留言回复。还有一些热心的读者要求交换链接,也有人把自己的作品特快专递到我单位要求我给点意见。我觉得一是对他(她)来说成本太高,二是我也没这个权力给出意见,我与单位还离得挺远的,几次一折腾还真有点受不了。”

    其实回复留言这样的工作还算是轻的,重则还有没来由的谩骂乃至“群殴”,“韩白之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就有不少作家卷入并因此见识了黑云压城般的语言暴力,陆天明是其中一个。

    作家开博客是否必须过了心理这一关?赵波说:“传统年代里的老作家可能不适应开博,怕受不了网上的突然的刺激。心理承受能力必须要大。我也是后来锻炼起来的,以前也不行。”评论家张柠则认为:“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到不愿看的东西,可以将其中的‘留言’、‘评论’两项功能关闭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关闭博客。”

    可还是有作家不断退出博客大军,年轻作家似乎更为坚决。网络作家“和菜头”就在“韩白之争”中关闭了自己在新浪的博客。因为他不能接受网站以对待新闻的手法来对待博客上的纷争——新浪随时会跟进博客上的言论,并贴在网页的醒目位置吸引点击率。新浪网工作人员将此归于一种对新闻无法缺位的职业感。对于新浪网的如此操作,徐坤说:“‘精神洁癖’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方方跟我聊起过新浪博客的点击率,我们观点一致,这跟网站编辑的操作绝对紧密相关。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无穷动》的文章,被编辑一挂在网页上,当天的点击率猛增。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这是他们的新产品。”

    从“沙发一族”到“网络暴民”

    自从有了论坛,网络上就有一群“沙发一族”。这是一群以抢占头个回帖为乐趣的网民,所谓“沙发”即意为“搬个沙发占地为先慢慢观看”。从熬至深更半夜不断刷新抢“沙发”到如今已有监控网页更新的软件问世,“沙发一族”的专业精神可嘉。

    但一个小小的“沙发”已无法承载网民捍卫“偶像”的“激情”。网络上的言论宽松度曾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全民开讲”的美好幻景,但很快“开讲”迅速被“乱讲”乃至“乱骂”替代。闹哄哄狂欢一般的虚拟世界中,网络群氓从“看客”转变为了“暴民”,“韩白之争”中迅速涌现又迅速撤退的谩骂大军则为“网络暴民”提供了最形象的诠释。

    张柠认为,“网络暴民”只有一种武器,就是语言文字。“80后”作家周嘉宁则显得有些愤慨,“看到那些人以为不在网络上骂人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就觉得很恶心,比如说现实生活中这些人分明很唯唯诺诺,连跟人好好说话都不敢,到了网络上却完全换了副嘴脸。”赵波认为:“就跟足球流氓似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寻找机会发泄恶意和力气,无理取闹。”

    博客的出现将个人演化为一种传播势力乃至精神价值,然而网站的背后操作以及面目模糊的群体式癫狂已经构成了诸多问题,作家博客经历了这一场“生死疲劳”后还有多远的路可走,这是个问题。

“拷贝”畅销书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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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诛魔》封面何其相似

 

   著名奇幻文学写手萧鼎的畅销系列玄幻小说《诛仙》,前天由朝华出版社推出第六部,首印即达20万册,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图书市场上已经有一本面貌极其相似的小说《诛魔》抢占先位。愤怒的朝华出版社决定把出版这本“李鬼”书的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告上法庭。

    《诛魔》一书的封面设计和版式设计都与《诛仙》十分相近,书名“诛魔”二字完全拷贝了“诛仙”的字体,其他如封面左上角宣传语、右上角作者名字设计、封面背景的感觉等,都与《诛仙》一模一样。最为“巧妙”的是,《诛魔》的封面和腰封上写着“萧鼎新著”4字,并且“萧鼎”二字和“新著”二字的颜色截然不同,让人以为这是萧鼎的新书,翻开书的版权页才发现,原来书的作者居然叫“萧鼎新”!

    据查,《诛魔》是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的正规出版物。朝华出版社田社长表示,作为一家正规出版单位,在日益重视知识产权的今天,居然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伪书侵权行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法律界人士表示,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至少在作者署名、封面设计和版式设计三个方面构成了严重的恶意侵权。记者昨天试图联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总编室主任莎日娜和办公室主任李扬,但其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茅于轼:群众不明白谁是真正维护他们利益的人

读张维迎的《价格、市场与企业家》,把我带回到1980年代初的激动人心的改革浪潮之中。中国经过了万马齐喑的文革时代,终于开启了历史的新篇。被压抑了几十年的自由思想有了萌发的机会。也只有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才有可能走上改革之路。当时我是年过五十的进入老年的知识分子,带着满身的伤痕,像欢迎朝阳那样地呼吸着改革带来的新鲜空气。

而张维迎则刚过二十多岁,用充满好奇的眼光,观察着这个激烈变动中的世界,试图把他在大学里学到的经济学理论应用于当前现实问题的分析。我们这两种很不相同的年龄、生活经历和知识准备,但却有共同的语言,就是对改革的憧憬。

我第一次见到张维迎是1982年2月23日在西安召开的全国数量经济学年会上。这次年会是我国经济学界突破传统经济学束缚,取得重要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今天大家听起来一定感觉可笑,现代经济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是以数量经济学为突破口的。因为文字的经济学被传统理论界封锁得很严密,只有用数学稍微有点自由度,因为当时搞传统经济学的学者多半不懂数学,一看数学符号就头痛,就不再往下看了。所以用数学的文章容易通过检查,从网眼里漏出来。这次会议有许多后来成为中国经济学界学科带头人的重要经济学家,像杨小凯、田国强、王国乡、刘世锦、还有史树中、王书瑶、于清文、张纪岳、周述实、冯文权、胡传机、钱志高等人。

那时候讲西方经济学(应该是现代主流经济学)是要冒风险的,不像现在各个大学都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讲。那次会议实际上是一次传统经济学和现代经济学的斗争会。我是我们小组的副组长,另外有一位正组长。两个组长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看法。结果当然无所谓胜负,但是确实给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的发展打开了一条生路。

张维迎当时还是西北大学经济学的研究生。经济系的研究生很多,让张维迎参加这次会议,显然因为他与众不同。他的导师何炼成先生受到大家的尊敬,主要因为何老师善于识别人才,而且不拘一格。那时候学校里教的主要内容还是传统的政治经济学。但是何老师鼓励新思想,不怕离经叛道。张维迎就是正在两种经济学中进行认真思考和慎重选择的时刻。他在小组会上发言题目是:马克思主义和数量经济学关系中的几个理论问题。他的发言获得普遍的称赞,并且被推选代表小组到大会去发言。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深刻印象。

回到北京一年多后,大概是1983年8月,听说张维迎出事了。他写了一篇“为钱正名”的文章,无非说明钱是价值的客观度量,大家为创造财富而赚钱是很正常的,不应该回避钱,把它看成是什么坏东西。但是此文被省里的某个领导点了名,于是铺天盖地的批判文章哄然而起,不但在陕西省,在全国都展开了批判。我在北京很为他不平,就写了文章支持他,但是发表不出来。从那儿以后我把他看成是经济改革的战友,不是一般的朋友了。今天看来,我国的改革绝不是一帆风顺的。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会遭遇巨大的阻力,改革的新思想总会被那些自认为一贯正确的坚持派视为大逆不道。尽管随着改革的向前发展,证明新认识是对的,但是从来没有人给改革派平过反。到了下一次新旧思想发生冲突时又是改革派被批,坚持派俨然以一贯正确的姿态出现。改革中最重要的两次冲突是要不要放弃计划经济接受市场经济,和要不要发展民营经济,民营企业和国家企业平等对待。今天的事实已经完全证明了市场经济和民营经济的道路是对的,但是在这两次争论中伤害了许多人,有的被批判,有的被罚款,有的书被禁,至今没有改正。

从批判“为钱正名”以后,张维迎很快地成长起来。他后来表现的学术上的坚忍不拔精神,我相信和这次受到的批判有关。我们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他和我不断有书信未来,展开了许多讨论,内容主要是关于现代经济学的学习和改革中的问题。1984年底张维迎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接触的机会更多了,几乎每星期都会碰几次头。记得经常往来的还有宋国清、张敢明、栗树和、梁天征等。1984年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的丁宁宁邀请我参加能源组的活动,张维迎有关双轨制价格改革的文章有机会通过我带到国务院的中心发表。特别是关于价格改革的争论是当时的中心议题。应该承认,我那时候对价格双轨制的认识还是很初浅的,只是感觉价格改不动,一切都无从谈起,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个僵局。双轨制是能够突破障碍的一个可行方案,但当时并没有懂得这是一个帕雷托改进,更没有想到将来如何并轨,以及并轨中可能发生的官倒和贪污腐化问题。

微观经济学的核心是价格理论。我提出的择优分配原理从理论上很直接地解决了价格能够最优分配资源的道理。但是现实生活远远比理论丰富。在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从全面公有制过渡到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混合所有制,价格的过渡性变化是丰富多彩的。记得那时候张维迎写过一篇文章,论证公费报销会导致价格扭曲。在西方的市场经济中公费报销虽然也有,但是数量很少,不足以影响到整个价格系统的均衡。然而在全面公有制的中国,公费报销数量大,足以影响均衡价格。他的这篇文章清楚地说明公有制和市场经济的冲突。

慢慢地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站稳了脚跟,它的主要贡献是确立了改革的目标,承认分散决策和自利行为,在市场规则被遵照的条件下,能够导致资源的最优配置。然而目标的确立并不等于目标能够实现。如何从计划经济的现状转变为市场经济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动态问题,和微观经济学的一般均衡理论所表达的静态问题完全不同,而且这儿没有任何理论可以指导。邓小平先生提出来的摸着石头过河准确地说明了这一状况。比如,经济改革中应该先放开价格管制,还是先解决所有制,这儿没有现成的理论,恐怕不同的国家会有不同的解。这个动态过程事实上是一个博弈过程。它的发展视当时当地的具体条件而定。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主流经济学对改革的指导作用是相当有限的。一旦方向确定了,剩下的事基本上是一个博弈过程,而且是多个参与者,多个策略,极其复杂的博弈。1987—88年时,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大致已经确定,价格改革的方向也放弃了成本定价,接受了市场交换价格的概念。当时更多的问题是实施。张维迎逐渐把兴趣转移到博弈论。1990年改革进入低调,他花了很大的精力阅读一本影印的青木昌彦的《非合作博弈企业理论》,他读完后介绍给我,在去英国时就把这本影印本留给了我。可是我为别的事忙,没有仔细读。他攻读博士学位的主修课是产业组织理论和企业理论,而所用的学科则属于信息经济学和博弈论。他在为《詹姆斯。莫里斯论文精选》一书所作的前言中说:如果说信息经济学与博弈论有什么不同的话,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研究的着眼点上:博弈论是方法论导向的,而信息经济学是问题导向的。

张维迎在研究企业的时候,越来越感到法律在经济中的重要性。他又关注法学,写出了《产权、政府与信誉》和《信息、信任与法律》。从张维迎治学的轨迹可以看出中国改革重心的转移。的确,以我之见,当今中国改革的核心问题已经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法律问题。许多学者要求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认为政治体制不改革,经济将走入僵局。也正是这种判断的反映。

前面说到,主流经济学的主要作用只是改革目标的确定,一旦目标确定它的用场就很有限了。目标是静态的,过程是动态的。动态问题远比静态问题难解得多。中国的经济改革内容非常丰富,这是人类历史中几乎是惟一的现象。但是要科学地总结并不容易,至今还没有看到对这一动态过程的理论归纳。如果说中国人要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恐怕要从改革转变过程中的博弈去发现。

在改革的进程中发生了许多困难,特别是帕雷托改进的机会已经用尽,改革开始损害某部分人的利益时,对改革的方向和目标提出了怀疑。这就是当前我国改革所面临的形势。由于贫富差距扩大,工农大众的收入增加幅度不大,腐败问题没有明显好转,而豪富们挥霍浪费,社会不公明显暴露。这时候许多人对改革的目标感到怀疑:是不是我们走错了路,该不该往回走,过一个比较平均的日子?这时候目标的重要性重新显露。到底是目标错了还是过程中的问题?对主流经济学坚信的人会主张原来的改革方向,并指出问题是法治的松弛;没有法治的市场将是拉美式的,坏的市场经济。

在这场争论之中张维迎坚定地站在维护原定改革方向的一面,受到不少误解。对他的主要批评是认为他是为富人的利益说话。其实,学术和科学是利益中性的。该怎么说就得怎么说。相反有些讨好公众的人倒是常常昧心说假话,把是非搞乱。这才是危险的。我们在全力以赴地保护穷人的时候(我国穷人的权益常常严重地被侵犯),不能侵犯富人的权益。如果我们不是把穷人和富人一视同仁,而是彼此对立,发动工农大众清算富人,我们将重新陷入革命,反革命,反反革命,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就是这么一部彼此残杀的历史,人的心思都用来人斗人了,还有什么功夫去想怎么提高生产力,创造财富!

清算富人的结果是大家一块儿受穷,社会上再也没有富人了。改革前谁有胆子当富人?当了富人就要挨批斗,不但自己挨批斗,子女和子女的子女,一代代下去都不许上大学,不得参军,更谈不上出国,甚至还要挨批斗。所以改革前中国已经彻底地消灭了富人,真正变成一个穷人国了。今天的富人全都是过去的穷人变的,甚至相当一部分是当时的“弱势群体”变来的。上世纪80年代是没有门路进政府和国营企业的人才去创业做生意。难道我们还想回到那种状态吗?我们愿意穷人永远当穷人,还是有希望变富人?当然是后者。市场经济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可能人人都是富人,社会上总有穷人。不论这个社会有多富,穷人还是难于避免。至少未来五十年里这种状况是很难改变的。

不谈学问,就拿做人来讲,张维迎是非常同情穷人的。他自己就是从陕北一个穷山沟里苦读出来的。我前年想注册一个扶贫基金会。得到张维迎慷慨出资十万元。他不但自己出资还帮助我募款一百万。他那热心扶贫的精神使我极其感动。我想这和他的出身有关。有些人口口声声为穷人呐喊,但不见行动。不过对社会来讲,一个学者重要的倒不是参不参与扶贫,而是要敢说真话,要有良知,要对社会负责任,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得失名利,迎合时髦。可惜的是群众往往不明白谁是真正维护他们利益的人,而社会的先知先觉往往成为历史的牺牲品。这才是真正可悲的啊!

狄马:一个目击者的见证

我的书架上珍藏着一本几乎被揉碎了的书。由于翻检的次数太多,书中的好多册页已经散落得无法装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我每次阅读后的心得。眉批、夹注、彩笔勾线几乎塞满了能利用的所有空间。

这就是由俄罗斯音乐巨人肖斯塔科维奇口述,他的门生伏尔科夫记录并整理的回忆录《见证》。这是一本充满了痛苦和忧伤的回忆录,肖斯塔科维奇称这些回忆为“一个目击者的见证”。其范围囊括了回忆者本人从童年到晚年的所有重大事件:沉默而恐怖的“大清洗”,获得悲伤权利的卫国战争,与斯大林令人吃惊的谈话,险象环生的新国歌创作竟评,喧嚣一时的“形式主义”批判运动,以及各种各样的告密、揭发、落井下石……自然,还写了在任何时代都属凤毛麟角的反抗者、不合作者和无所畏惧者。

肖斯塔科维奇,这个佯装疯狂的现代颠僧在回顾自己并不平静的一生时,说了一句令人心惊的话,“等候处决是一个折磨了我一辈子的主题”。有好几次,他甚至收拾好了行装准备上路,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死,也没有进集中营,“但是进集中营永远不会太晚。归根结底这取决于新的领袖和导师对你的作品的看法”,他说。

这本回忆录里提到的,包括马雅可夫斯基、普罗科菲耶夫、斯特拉文斯基、格拉祖诺夫、梅耶霍尔德、阿赫玛托娃、左琴科等许许多多俄罗斯文化界的中心人物,有的自杀,有的发疯,有的悄无声息地从地球上消失,邻居们有好几天见不着他,就知道再也回不来了,但谁也不会问,也不惊奇。他说,“我在回忆朋友们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

在震惊苏联的“反形式主义”运动中,“文艺沙皇”日丹诺夫秉承斯大林的意志,在音乐界搞了一张黑名单。“没有人愿意上那张名单,因为那不是发奖名单”,于是作曲家们便相互撕咬起来。不光是为了不上名单,更多的是为了改变在名单上的排序。他们的哲学是:“今天你死,我明天再死”。只有两个人没有动,一个是肖斯塔科维奇,一个是普罗科菲耶夫。因为他们俩一个排第一,一个排第二。会议开完了,肖氏将行李放在门道,随时等待穿黑衣披风的克格勃上门,但意外的是,克格勃没有上门,倒是等来了斯大林的电话。原来是“反形式主义”的“历史决议”形成后,引起了西方人的怀疑,他们认为上了黑名单的人都被秘密处决了。为了和西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斯大林决定派肖斯塔科维奇到纽约参加“文化与科学界保卫世界和平大会”。肖说,我不能去,因为我的音乐已被禁演,美国人问起不好回答。斯大林假装很意外:“你是什么意思?不演奏了?为什么?”接着故作关切地说,“这个问题我们会处理的,肖斯塔科维奇同志。你身体怎么样?”电话那头是一句惊心动魄的回答:“我感到恶心”。

正如音乐家本人的镇定一样,这本回忆录保留了肖斯塔科维奇本人惯用的简短、生动、充满冷嘲的语言风格,里面记录了许多令人难以释怀的好故事。在肖氏平静的叙述中,我打小竖立的,由官方报道和教科书构筑而成的帝国天堂轰然倒塌。在一个书信、文章甚至连日记也有可能造假的年份,恰好是人脑保留的“回忆”提供了历史的真实,令人晕眩的真实。在无数次的挑灯夜读中,我独独惊异于一个人,一个一生“等待处决”的人,能用一种冷静得近乎轻蔑的口吻谈论一个曾经使世界惊心的庞然大物;当然,更惊异的是,在一个残酷而肃杀的年份,一个灵魂高贵的人仅仅依靠从内心积聚起来的尊严,就可以和一个邪恶的帝国对抗,并最终将其击溃。

《见证》 肖斯塔科维奇口述 伏尔科夫 记录整理 叶琼芳 译 花城出版社 1998年1月

作者为独立作家,居中国

──《观察》首发

圈子中国

 

中国的“圈子文化”
                           
与崇尚个性发展为基点形成的西方文明不同,中国在其发展过程中,由于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等的影响,大家习于结成一个个的圈子,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圈子文化。
中国人是活在一个个圈子中的,有如洋葱头结构,这是一个个由人情亲情乡情友情连接而成的圈子,常人难以摆脱。圈子结构也正好与中国等差有序的社会格局相吻合。圈子有圈里圈外之分,圈子内部更存在中心、次中心和边缘之分。对于社会来讲,圈子是中心;而对于圈子本身而言,圈子又自有中心。每个人,因其位置不同,权利义务各异,身心自由度也大有不同。处于中心的人,自然是权利多而大,负有巩固圈子和发展圈子的重任,往往有一言九鼎之威,如果缺乏相应的束缚,有时可以为所欲为;而从中心往边缘,则权力和权利渐少而小,服从性和不自由度则渐次加大。
整个社会都是以圈子为单位来相互依存和竞争的,而对个人是不大承认的,即使偶有孤胆英雄奋力抗争,结果也往往以悲壮收场。他们甚至有时连竞争对手都找不着,如同可笑的唐吉柯德那样只好去斗风车。所以个人对圈子很依赖。
但是,由于圈子本身的缺陷,在“固若金汤”的表象下,也存在一定的不稳定性,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国人特别能窝里斗。
 
 
而从地理环境而言,中国传统的疆域就是一个大圈子,里外分明。西部是难以跨越的青藏高原,本身就是一个天然屏障,而北部是沙漠少雨的广袤草原,历来人口不多,没有强国持续窥视,更有人工修筑的万里长城,以雄迈豪放的气魄重重画了一笔;而东部南部海天相隔,外敌难以入侵。因此,这样一个很容易滋生“唯我独尊”的环境,自然就是一个天然阔大的圈子。
在这个近乎密封的“唯我独尊”的环境中,自然为圈子的诞生创造了很好的外部环境。
自秦以来,除短暂的特殊时期外,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形成一个皇权圈子,皇帝是这个大圈子的中心。在这种皇权体制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切都是皇帝老子说了算。而各种权力和利益都是以之为中心,一波波往外扩散,越来越少。一旦这个圈子腐烂崩溃了,新的皇权圈子又会重新形成和确立,于是一切又重新开始建构。历次的改朝换代,其实就是一个个皇权圈子的破与立。
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历史。人们的生活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家庭既是生产单位,又是生活单位。但是,由于天气变化无常,各年收成不一,因此水利的兴修和一些公共农耕设施的发展和维护,自然就需要多个家庭联合起来,所以家族这种靠天然血缘纽带维系的圈子自然就承担此重任。由此,初步形成了一个个特定的家族圈子,人们生活的各个环节基本上包含其中。在这个圈子中,人员固定,相互间关系也固定,陌生人是没有的。时至今天,某些偏远的山区老人从来没有走出自己村子5公里之外。长久以往,自然就把圈子意识复制推广到政治、经济等体系中去了。
此外,除了血缘之亲,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建立圈子。是否成为一个圈子的成员,在圈子中地位如何,往往不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品德和能力,而是取决于这个人与核心人物的关系。因此,造成中国人的信任带有浓重的人情色彩。人们可以通过人情运作来改善人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即可以通过已有的关系网或请客送礼等方法来建立与“陌生人”之间的信任。
解放后,仿效苏联,单位制盛行,至今仍有很大影响。依照不同的标准,大家分处不同的单位,生老病死,一应由单位负责。每个人也都变成了单位人,而每个单位既是一个独立的圈子,同时又是整个行业系统中的一个小圈子,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特殊的社会结构。
 
圈子成员的两面性
圈子成员对圈子的依赖是很严重的,衣食住行、个人事业发展等皆维系于此。所以成员需要对领导上级小心谨慎,“虎须摸不得”,生怕领导上级有丝毫厌恶之心。因为,在一个一切都活在领导眼皮底下的成员,自然就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机会暴露自己的不足,此时领导评判的标准也不容易仅仅限于工作业绩等,甚至成员的习惯和与工作毫不相关的处事方式都有可能成为领导考核的标准。因此,在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和全方位的考核体系下,下属自然是谨小慎微,处处小心为妙。
此外,由于圈子成员之间关系纵横交错,密不可分。同时,因为不易退出圈子,因此也培养或者说是迫使成员间采取一种长远的处事方式。因为你今天对某一成员恶言相向,说不定明天你就可能有把柄栽在对方手里,所以,为规避风险的角度出发,大家都尽量维持一团和气,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以免日后断了自己的退路。
因此,这种天生的对圈子的依赖性就决定了成员温驯的一面。而实际上,为了保证圈子的和谐,不对中心构成威胁,对圈子成员最主要的要求就是要听话、顺从。人们常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等处世格言,导致国人重天命,轻人力,无创新,怕变动。中国的政治格局中,最难过的,下场最不好的,一般都是改革家,所以一般官员信奉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上级不习惯通过制度和流程来控制下属,而是靠感情和利益来维系。所以许多领导整天考虑这么安抚下属,搞平衡,所以中国的统治者,比如乾隆,就借助鼓动臣子或下级互相争斗而自己居中调停起到驭下的目的,这是中国很传统的宫廷政治,或者说是权谋。当领导人能力无法驾驭下级时,下级容易不服指挥,甚至取而代之,或者干脆另立山头。在中国企业里司空见惯的一种现象就是主力干将在羽翼丰满之后,带走一大批忠实于他的部下自立门户。而在国外,我们很少看到这一点,是因为许多公司的发展不是靠一两个能力,而是靠制度、文化来维系,公司越大,越是如此。
这就是成员的两面性。
 
圈子外的变脸
在圈子内,人人都小心谨慎,因为是自己人,或者和自己密切相关。而圈子外,则是局外人,不是自己人,因此无须“温良恭俭让”,无须做假样子。或者说,对熟人宁可自己吃亏,里头有个利益的权衡;而如果是外人,则不需那么长远打算了,所以也用不着讲究规矩。
因为,大家养成了办事先依靠圈子里的人,因为他们肯帮忙,而对圈子外的人则不信任。一个人要和圈子外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光明正大,哪怕有正常的行政程序等,官事官办,按照名面的规则,都不一定会很顺畅。而如果先套交情,先进入对方的圈子,办起事来自然要顺利的多。因此办事托人找关系之风盛行,至今不衰。因为,一旦进入圈子,自然就是自己人,办事起来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这种建立信任的速度可以很快。
但是,由于市场经济的冲击,加上个人私欲的膨胀,这种建立信任的格局有些变化。进入一个圈子,单纯靠友情亲情有些靠不住了,于是送礼、行贿等大肆粉墨登场,这种速成的“信任”风险自是不少。为了规避风险,许多腐败分子竭力控制自己的小圈子,或者说精心打造这个圈子,只在核心圈子里活动,只接受核心圈子成员所托所求。大家利益攸关,一条绳上的蚱蜢,这样减少了风险,或者说走的是“蓝筹股”的路线,数量少,但少而精,一个顶十个的用。
这种对圈外的漠视,使得大家很少去关注他人或外界利益,由此造成社会公德的缺失,社会规范也难以确立。比如随地吐痰,“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由此,个人利益也最终得不到保障。梁漱溟先生有一次回忆道:八岁时八国联军进北京,美国大兵进他家搜查,最后临走时吵吵了一句:大门口太脏了,要天天打扫!真让人哭笑不得。
 
圈子改造的出路
       圈子文化之下,领导权威过重,一方面培养了中国人(尤其是底层老百姓)坚忍耐劳的精神气质,另一方面,实际上也纵容了上层对下层的欺压凌辱,导致权威得到不断放大,专制主义的进一步加强,“一言堂”现象严重。
与领导权威相伴相生的是,是成员个性和创造力的扼杀和消亡。在圈子中大家讲求同等划一,这样方便管理,同时也似乎能形成统一的合力。因为习惯依赖圈子和他人,在精神上未断奶,每个个体丧失对群体的独立性,造成个体的个性和意愿的丧失,长此以往,造成了对个体需求和利益的压制和成员对集体和领导存在习惯性的依赖。
圈子文化也造成制度的缺失。圈子社会就是人情社会,人情关系对法律进行渗透,甚至于凌驾于法律之上。林语堂曾说:“中国人是把人情放在道理的上面的”。在情、理、法的关系中,先用情来讲理,讲不通,不得已时,再用法来讲理。
圈子社会的信任是一种非理性的关系,带有很浓的人情色彩。这也造成了人们对非关系网中人们的信任的丧失,扩展到整个社会,就造成信任危机。另外,受传统权谋文化影响,即使是“亲”的圈子内人们之间由于利益的原因相互算计和彼此防范,这也造成了彼此信任的丧失。老百姓没有安全感,皇帝老儿也没有,皇帝老儿手下的官员更没有,不管你有钱没钱,有权无权,大家都没有安全感。
在个人发展之潮流渐趋抬头的今天,单纯依靠一人之领导,容易发生灾难。社会愈发展,领导权威愈消弱,而多采取理性科学的统治和管理办法,这样社会和国家才更易有序发展。因此,我们需要改造这个圈子。具体来说,就是要综合全世界优秀文化,在融合中创造新的先进文化。把小圈子提升成大圈子,把圈子文化改造成社区文化,营造一种共同的社会空间。
首先要提倡健全个性的培育。中国圈子文化中最缺的就是个性的健康发展。正因为没有个性,所以盲目的权威盛行,得不到有效合理的制约,从而导致自觉或不自觉地使圈子往危险的方向前进;正因为没有个性的合理发展,才使得大家人云亦云,没有创造性。所以,我们应借鉴西方个性充分发展的经验,主张个人的适宜发展,这样才能创造一种健康的中国文化,为社会发展服务。具体我们可以先从教育上着手,然后再在各种决策程序中得以锻炼和加强,由此一步步努力,形成培育个性充分发展的健康氛围。
       其次,我们要树立一种制度化保障。用制度,而不是靠权谋、“悟道”来进行管理,而要下决心掌握管理艺术和技能。在具体做法上,凡事对“事”不对“人”,在保留人治灵活性的同时,淡化其色彩,而逐步代之以流程和制度。
我们还要注意保留我们传统文化中讲求和谐的积极因素。因为过分追求个性的发展和欲望的满足,西方文明对自然界多采取一种干预索取的态度,时至今日已造成了诸多的问题。同样,在我国,由于片面的追求发展速度,也造成了不少失衡现象。面对自然灾害的增多,人类开始反思,可持续发展、与自然和平共处已逐步成为世界的共识。比如,京都议定书的签订,就是这种共识的一种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都有人和自然和谐发展的思想。因此,在保留此种思想,对于我们的未来是极为重要的。

余世存:非常道之七

据说,在中国所有城市的市长、书记中,恐怕没有比林树森对房地产开发商更苛刻和提防的了。不少房地产商巴不得他赶快离开广州,他说,“开发商恨我恨得牙痒痒。”

 

十年砍柴最近撰文说,兰州大学生命学院的教授刘乃发成了新闻人物,他在甘肃天祝县121具残缺骷髅被警方宣布可能是猴骨后,依然掷地有声地断定那是人骨,并且说出愿意为自己的判断承担法律责任。公安部的法医鉴定后肯定了教授最初的判断,舆论普遍向这位自信而敢于说真话的学者表示敬意。砍柴说,教授进行一项技术含量并不很高的鉴定,说出了一句很普通的真话,他如此做只是尽了一个学者的本分。回味骷髅案发生后各方的表现,十年砍柴觉得有“一丝的悲凉”。

 

28岁的兰州女子林鹃(化名)苦追偶像刘德华12年,以致家人为其倾家荡产,父亲准备为他卖肾。《南方都市报》、《北京青年报》、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媒体在对林鹃追星的经历表示同情的同时,也愿意全力帮助林鹃完成心愿。刘德华知道这样一个粉丝的情况后,通过经纪人批评其“不正确、不正常、不健康、不孝”。刘德华还对香港媒体表示,如果他的歌迷利用不正确、不正常、不健康的方法与他见面,他决不理会。刘德华更强调,他“最憎恶”不孝的歌迷,歌迷的家长也不应纵容孩子的过火行为,他呼吁停止此行为。有人说,刘德华给大陆媒体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著名法学家、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李曙光在一次会议上说,2005年,政府共收到了3,000万份要求纠正冤案的申请。这个数字以前也从未公开过。而在刚刚开始“拨乱反正”的1979-1982年之间,要求平反的申请总数也不过20,000份。

 

上周,王康在凤凰电视台的“世纪大讲堂”作客,演讲“俄罗斯道路”。该节目举办数年,邀请嘉宾数百。据说,有幸到世纪大讲堂讲演的“布衣之士”只有王康和笔者二人。

 

414,最高人民检察院大检察官戴玉忠被聘为中国人民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明星式的校长纪宝成在聘任仪式上说,邀请政界杰出领导人到高校担任职务,有利于学校发展。

 

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之弟、原汉口火车站站长、武汉铁路分局副局长刘志祥因涉嫌收受贿赂以及与当地黑社会命案有关,2005年3月被中纪委双规,近期在湖北宜昌受审。此案在中国铁道系统震动很大,据说,铁道部长刘志军要求依法办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在刘被双规前,《人民日报》曾以《百年老站新站长》为题,称赞刘志祥厉行改革,包括改革营销系统、考核干部减员增效。文章还“引述”汉口火车站职工们的话:“刘志祥是用他一身正气为人、两袖清风处事的人格魅力感染我们,激励我们的。”

 

鞍山市国税局的李文娟因举报单位的违法违规行为而受到打击报复。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327播出《举报人李文娟》,报道了李文娟从20026月以来的举报经历,以及之后遭遇的种种报复和打击:两次被辞退工作,被劳动教养1年。节目播出后,李文娟的境遇并没有得到改善,不仅至今没有恢复工作,甚至比以前更为艰难,她和她的家人的“危险系数增加了”,其全家受到24小时监视居住的“待遇”。“现在我们全家的生活来源,都靠我爱人一个人的工资。”李文娟说,“我们已经不买肉食了,青菜都很少买,就吃咸菜,维持活着的状态。”

 

萧夏林最近撰文,“怎样向上海滩的文人葛剑雄致意”。文章说,葛剑雄在教育改革的民怨声里为体制辩护,有失一个学者的良知。葛向公众解释“重点大学为什么要多招本地生”,在别人批驳他之后,又写“讨论问题不能脱离实际情况”等不讲道理的文章,引起萧夏林的愤怒。萧说,葛剑雄曾是令人尊敬的著名学者,但是,最近两年的表现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葛剑雄的文章,让他又想起帮凶这个词语。看教授的文章,让人恍惚以为教授“当了复旦大学的宣传部长,或者上海市委的发言人”。

 

北大教授钱理群退休时曾说过一句话:我走了,贺卫方来了。最近关于中国改革的辩论会议纪要成为新闻,原因就在这两个版本里,贺卫方等人的发言有相当大的差别。“走光的”会议纪要里记载贺卫方以改革者的心态所说的很多话,其中有:“我们都有目标,这个目标现在说不得,但将来一定要走这个道路,比如多党制、新闻自由。比如真正的民主,真正的个人自由。”

陆文:跟裸女聊夜郎罚款

   亲爱的菲丽丝,一晃多天没法联系。你说我这几天失踪,另寻新欢,我说你出事,也许批斗剃了光头。最近所罗门对华人下毒手,我还以为你陷了进去。这怪我地理知识贫乏,听见所罗门有个“罗”字,就以为婆罗州也跟着遭殃。
    LuwenGG,我没事,不过不愉快。老公色胆包天,居然将LS镇上的Ygf领到家,还同我商量想睡肉弄堂。为捍卫尊严,跟他蛮干了一场,想不到为了讨骚货欢心,竟然将我的脸皮撕破,你看脸上的血印子。像这种男人靠伟哥硬挺,还想吃野食,拿他怎么办?
    我说,最好的报复是红杏出墙,至少将裸聊进行到底。在夜郎,像你老公这种性质,如果你默许,同意睡肉弄堂,就是集体淫乱;如果不参加性活动,同意在家胡搞,就是容留奸宿或纵容嫖娼卖淫;如果赶出去不举报,又是知情不报犯了包庇罪;如果报案,请求衙役帮助捉奸,他们又不受理,理由是此事属于道德范畴,衙门不便撬门砸锁强行干涉。因此我们这儿的女人,见老公养小蜜都装聋作哑,旁人晓得,也避之唯恐不及,以免破坏他人家庭,或卷入嫖娼案。
    假使他俩有金钱来往,夜郎衙役都是以卖淫嫖娼处理,一则清除肉体污染,二则趁机罚款,三则当事者威风扫地。我有个亲戚,循规蹈矩,偶尔熬不过趟混水,给抓住罚了几千元,现在躲在家里像只偎灶猫。
    不要说卖淫嫖娼罚款,银根紧时,衙役还制造新的罚款题材,比如夫妻嫖娼、处女卖淫、夫妻看黄碟。听说有个处女辩驳,处女膜没破怎么卖淫,衙役回答,口交也能进行。走火入魔时,想铜钿想得发疯时,衙役连同行都不放过,上次掷州几个衙役到哗山打炮,没睡肉弄堂,舍西衙役也不放过,亮了皂隶证都没用,为此事两地同行关系紧张,基本不坐在一张圆台上吃酒。舍西衙役也不敢到掷州推油了,担心同行以牙还牙。听说舍西衙役还到夜郎电视台辩解,不过,听软乎乎的口气,虽没说大水冲塌龙王庙,但道歉尽在语气中。假如柳永在世,天天秦楼楚馆,不知罚款多少,劳教起码十年。白居易玩生毛桃,估计要阉割。
    为什么卖淫嫖娼要向第三方缴钱?夜郎草民为何情愿缴钱?菲丽丝问我,罚款跟买路钱有啥区别?在婆罗洲人眼里,付买路钱有三分道理,强人毕竟有“路资源”,而衙役不提供保护,不提供性通道,有啥理由从中捞一把!既然性交易罚款,罚款不也是金钱跟罪恶的交易吗?罚了款,此罪就烟消云散了吗?或许公平的处理应命令妓女归还嫖资,再以嫖客的身份玩对方一次,第三方只能裁判,不应渔利。像我们这儿,土著给番婆一只羊腿,接受,番婆撩开裙子,玉体横陈任其娱乐,部落酋长不当作嫖娼卖淫处罚,甚至认为,通过自愿的性活动,赚一只羊腿并不过份。
    菲丽丝,有些问题跟你讲不清。你不晓得,夜郎考虑到嫖客肉疼铜钿,罚款不爽气,准备了不少后续措施,比如通知家人、拘留、劳动教养。这有点像上老虎凳,不坦白,就在你脚跟头塞砖头,四块五块六块,七块八块九块,不相信不屈服,不缴钱。
    想一想,为啥我不同意称老公。因为称老公,再加上三天两头跟你裸聊,就有重婚嫌疑。夜郎重婚也要吃官司,说不定今后罚款。裸聊记录,雅虎公司出卖,坐牢这一关逃不过。我的同行司涛就因他们告发,为一封电子邮件吃十年官司,现正在牢房仔细加工名贵的钻石呢。难怪他们叫雅虎,此夜壶,就是《格列佛游记》中的“耶胡”呀!裸聊,我倒不怎么害怕,反正室内,青年时代的毛润之曾裸奔岳麓山也没问题。裸聊要罚款,我请衙役先叫老人家罚款。
    最近夜郎脑筋搭错,网上游戏性质的竞选总统、封官许愿,朝廷都当成一回事,有个叫扬天水的,一表人材,挺侠义挺理性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拉进了虚拟的抢班夺权班子,现以犯有颠覆夜郎政权罪起诉,估计身无分文,没法罚款,只好请他坐班房。难怪勇于打抱不平的英雄,令人崇敬的英雄──东海枭兄看不过,仗义呐喊。
    菲丽丝,夜郎罚款项目不计其数,比如:赌博罚款,违反计划生育罚款,违反交通法规罚款,驾驶过期的摩托车罚款,乱设摊点罚款,饭店没有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哪怕菜碗里有只苍蝇也有人来罚款,厨师没有上岗证健康证罚款,宾馆忘了顾客住宿登记罚款,在自家外墙上宣扬自家产品罚款,理由是违反了广告法,说是甘蔗汁饮料,却仅用了蔗糖罚款,理由是欺骗顾客……罚款草创时期,上班迟到罚款,串岗罚款,做私活罚款,完不成定额罚款,搞腐化罚款,路上吐痰罚款,随地小便罚款……反正利用人家的弱点和过失,大发横财。
    网上听说有个同行叫咎爱宗的,写了篇学术研究文章《俨打,新的恐怖主义》,淅江下城分局罚款5000元,理由是 “捏造事实,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 咎爱宗不服气打官司,衙门寄来的特快专递又收了他一百元。自古以来写文章,只听说流放、斩首、鞭尸、凌迟,坐牢,我可没听说过罚款,这次大开眼界。像夜郎这种朝廷,连文人可怜的血汗钱都要抢夺,真不可思议。照这么发展下去,还可以广开财源,比如偷自行车罚款,扒皮夹子罚款,捡垃圾没上岗证罚款,计算机里没正版系统软件罚款,彩电过了规定使用期限罚款,人过八十罚款,因为再活下去浪费社会资源,沙尘暴违反沙尘准入制度,随意闯进京城,破坏可持续发展罚款。
    的确,在夜郎无法避免罚款,罚款也许是草民生活的一部份。朝廷大臣、知府将军、衙役税吏,我可没听说过罚款。
    要是罚款用在正路上,比如增添办公设备,购买八人大轿,充实办案经费,哪怕周游列国,充实红包,化为酒钱,洗个桑拿,喊个小姐,这些都说得过去。可夜郎有的地方,将罚没收入造了价值几千万的形同宾馆的“皂隶大殿”,用了不久,又定向爆破将其炸毁,换个地方再造“公安大厦”。目睹此景,曾被罚款的嫖客娼妓赌徒,那个心疼呀,不能说了。
   
    江苏/陆文
    2006、4、27

贺卫方:谈新闻自由(未删节版)

贺卫方按:这是20032月我回答《南方周末》记者林楚方关于新闻自由采访的初稿,大规模的删节片段发表在同年228的《南方周末》上。现将“本来面目”再在这里呈现一下,就教于博唠阁的访客。

 

 

一片赞扬不是好事情

 

南方周末:事实上,政府也是经纪人,也喜欢赞扬的声音,但是如果一个国家的媒体里充满了赞扬声音,对政府自身是一件好事吗?

 

贺卫方: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政府的确有经纪人的色彩,而且政府总是存在不同层次的政府:上级政府,下级政府,基层政府。对上级政府来说,能不能有效地控制下级政府很重要,上级政府若不能有效约束下级政府,下级政府就有可能为所欲为,而如果上级政府满足于公文之间的传递,那么这种为所欲为就会被隐瞒起来。

 

实际上,中央政府是很想了解真实情况的,比如中央政府非常希望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上访,中央政府也会希望地方政府做得更好一些,但如果仅通过视察去了解,那么看到只会是好东西,而不是真实的东西。我记得耀邦当年视察的时候,经常会撇开随行人员,地方安排去哪里,偏不去哪里,我们喜欢这种微服了解民情,这种做法能够解决一定问题,但是现代社会中的很多问题不是通过这种途径解决。

 

而媒体往往能够解决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合理的做法是减少对媒体的限制,如果由各级官员来控制媒体的话,那么我们看到的将只能是一片赞扬的声音。

 

南方周末:真实的情况被掩盖住的后果是什么?

 

贺卫方:如果上级媒体每天都追踪领导人活动,而不是将视角放在新闻本身,那下级媒体也会如此,会克隆其上级。你到一个县里就会发现,县里的电视台的日常新闻就是报道县委书记会见了谁,县长会见了谁,开什么会,它的操作模式和它的上级电视台几乎是一样的。

如果各种新闻媒体里,充斥着这些报道的话,那么我们就看不到我们社会中的真实情况,如果一个社会的真实情况,尤其是负面的真实情况被隐瞒住,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很危险,整个国家就仿佛被放在火山口上。

 

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有着中央集权传统的国家,信息不对称是一种传统的劣势,很多的官员只对其上级负责,民众对官员很少有约束力,这样,既没有民主体制带来的约束,媒体如果也不能有效地监督官员,那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媒体的开放是社会稳定的保障条件

 

南方周末:我们经常会听到一种说法,如果媒体有太大的自由度,就会导致社会的混乱,是不是如此?

 

贺卫方:通常情况下,混乱产生于压制而不是产生于开放。从另一个角度看,混乱也有小混乱和大混乱之分:由于政府失职而发生了灾难性事件,当公众知道了真实情况后,就会对政府不满意,甚至发出激烈的抗议行为,但是我们要看到,正是这种小混乱才可以避免大混乱。如果不允许这种情绪充分地表达,尽管这种不满会暂时被压制,但结果只能导致不满越来越强烈,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大家屈从于这种不满,要么就是暴力反抗,顺民与暴民交替出现,后一种结果是很可怕的。

 

社会稳定机制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要经常地把人民的不满表达出来,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两千年前的古人讲得很清楚。而媒体显然是这个稳定机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媒体活动空间的增加绝对不是社会混乱的诱因,相反会有效地促进稳定。

 

南方周末:一个事件发生后,媒体天然地想到去报道,但是政府却认为媒体在添乱,怎么看?

贺卫方:我们必须承认媒体进行报道,不可能完全做到客观真实,这是我们的日常经验。但是当大家都进行报道的时候,事件的真相就会最大限度的呈现出来。

 

据我所知,在发生了突发事件后,我们惯常的做法是要由新华社统一发稿,当然,新华社记者整体素质是不错的,但也必须承认,新华社记者的视野也是很有限的。而当只有新华社有权报道,而其他媒体不能介入的话,这个事件就不会真实地反映给公众,当然,也不会真实地反映给官员们。

 

有些人担心媒体自由度加大就会带来太多负面的东西,但我们应该记起托克维尔的一句话:一个人要获得新闻自由带来的莫大好处,同时必须忍受这种自由可能带来的伤害或者痛苦。只想获得好处,不想忍受痛苦的民族乃是一种病态民族的心理。这个说法非常经典。

 

南方周末:还有些人有种担心,如果媒体可以自由的批评政府,政府的威信就会减少,是不是这样?

 

贺卫方:我认为,媒体报道空间的扩大更会使政府地位提高。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很多国家,媒体每天都在抨击政府,但是社会非常稳定。有人看过英国报纸,发出感叹:读这里的报纸,每每预感,第二天就会爆发革命,因为好像英国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但是,自1688年光荣革命以来,英国社会一直很稳定。美国情况也是如此,一些驻白宫记者参加新闻吹风会经常提一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政府想掩盖什么他就会问什么,因为总统拿他也没有办法,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事情被全国媒体连篇累牍,冷嘲热讽。媒体这样做有什么效果呢?执政者当然就要考虑,连这么小的问题,都会有人抓住不放,你还敢做更大的坏事吗?

 

所以,西方国家的官员会不由自主地成为雷锋、孔繁森式的人物,他们也不学习文件,也没有什么高尚的精神来鼓舞。而在我们这里,因为没有媒体的监督,没有司法独立,实际上害了多少官员!

 

压缩媒体空间是把双刃剑

 

南方周末:媒体自由度空间被压缩对政府也是坏事?

 

贺卫方:这种结果是双重的伤害。首先伤害的是媒体自己,媒体越来越不像媒体,比如电视新闻里,我们很难听到人民的声音,我们经常看到一些电视镜头,一个农民说一些非常格式化的话,我们知道,这肯定是记者导演出来的,是公开的新闻造假行为。媒体也经常利用自己的准政府权力进行寻租,在这样的环境下,媒体只能越来越堕落。

 

另一方面,政府本身也会受到伤害,由于没有媒体的监督,政府运作越来越封闭,有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官员曾说,中国做官,如果做到了厅局级,就没有监督了。如果官员到了一定级别就没有监督了,这到底对官员好还是不好呢?我想,当然是对官员不好。

 

成克杰出身非常贫寒,最终能够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是何等的不易,但他的下场是被判处死刑,对他来说是悲剧,对国家也是悲剧。有些问题,我们觉得是常识:不能指望将所有的东西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内,这样既害了下级政府,也害了上级政府,既害了政府本身,也害了媒体,整个社会就有可能走向不健康的轨道。

 

南方周末:传媒空间增加是必然吗?

 

贺卫方:传媒空间的增加是迟早的问题,这还不仅仅是因为有入世承诺,更重要的是,总有一天政府会发现,将传媒限制死死的,是对自己最有害的管理模式。传媒走向开放有两个好处,一方面可以进一步提高中国媒体和媒体从业人员的国际竞争能力,还可以使国人逐渐适应媒体有不同声音。

 

虽然孔子主张君子和而不同,但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传统是注重,不喜欢有差别和冲突的境界。我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逐渐地让人民接受这种差别,有差别原来是很有价值的形态。我想,一个人,一个组织不可能把一切正确思想集于一身,只有所有人的积极性创造性被调动起来,这个国家才会治理得更好。而这样的情况出现,就需要媒体有不同的声音,需要相当多的代表不同利益群体的媒体出现。

 

媒体走向健康的必要条件

 

南方周末:新闻界为外界诟病很多,是什么原因造成媒体被动的局面?

 

贺卫方:首先,在我们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认可新闻应该有的价值。中国很长时间就没有真正意义面向公众的媒体。即使中国社会已发生深刻变化,但人们对新闻价值的认识也是模糊甚至错误的。

 

其次,长期以来,有一种观点认为,新闻媒体的空间越大,社会就越混乱、动荡,政府就会丧失更多的权威的丧失。

 

第三,我们有一种可怕的观念,就是把新闻媒体当作驾御社会的工具,与之相适应的是,我们把所有媒体都限制的很死,媒体不能发出自己的独立声音,媒体对社会对国家的监督作用根本发挥不出来。可以说,我们今天的媒体和民国时期的媒体差距甚远,我看过以前的报纸,例如张季鸾主持的《大公报》,今天的传媒人远远不能望其向背。当然我们诟病传媒的时候,也应该看到,传媒也是社会中的一部分,它们也受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没有办法让传媒特立独行。

 

当然也有比较好的传媒,我接触发现,越是批评报道比较多的媒体,其记者编辑相对来说比较正直,我接触到的实例,越是依附于官方的媒体,记者的腐败越是触目惊心。

 

南方周末:如果一个社会,媒体要走向健康的轨道,需要什么条件?

 

贺卫方:首先,媒体应该有他的活动空间,能够按照自身的逻辑做事,几百年来,新闻界已经有了自己行业的一些公认准则,超越了这些准则,就是不道德的。而当他们受到不正当干预的时候,这一行业的行为准则就会被破坏,规则被破坏的结果就是行业的堕落。

其次,新闻界应该有好的制度和机制,一个好的制度会使越来越多优秀者出现,而坏制度只能使人越来越堕落。

 

第三,不能让所有的媒体完全处在官员控制之中,因为官员绝不会允许媒体报道对他不利的消息,这样的结果就是新闻不能提供真实信息,同时也加大了新闻成本。

 

最后,不应该出现太多的媒体败诉的情况。最近,耶鲁大学的陈志武先生曾作过研究,他发现,中美两国类似诉讼的胜诉比例正好相反,我们这里因为名誉权而状告媒体的案件媒体的败诉率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果这种状况不加以改变,长此以往,新闻就会无法生存。

羽戈:施琅与民族主义

中央电视台开播的连续剧《施琅大将军》,以及引发的喧嚣争论,再次将我们的目光拉回三百多年前的那段历史。不过我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靖海侯的了解,却非来自堂皇的正史,而是受益于真正的野狐禅:一个是幼时收听的单田芳先生主讲的评书《施公案》,其主角施世纶,正是施琅之子,儿子是著名的清官,老子的德行想必不会太差——当然,那时还不晓得施琅创下的一番功业;另一个则是金庸先生的小说《鹿鼎记》,其中对施琅的描绘,虽然算不上浓墨重彩,起码也是棱角分明的三号配角,尤其是他与韦小宝在通吃岛的斗智斗力,读来令人忍俊不禁。而我对施琅的印象,便定格于《鹿鼎记》中的那位际遇坎坷的将军:起先是遭遇大难的末路英雄;最终诸事顺遂,却有些小人得志,因此活该被韦大人戏耍。

  这虽是不足为凭的小说家言,但亦很能代表一部分人对施琅的看法。历史中的施琅是什么样子呢?我只读过柯劭忞所著的《清史稿》及其它一些二手的评论,所记所感如下:施琅之所以投降开国不久的清朝,并非如《鹿鼎记》中说的那样,他是为了严明军纪而处罚一个犯法的部下,得罪了郑成功的夫人董氏,以至被投入监狱,最后固然侥幸逃脱,全家却不幸罹难;《清史稿》记载的情形是,做老子的郑芝龙归顺清朝,做儿子的郑成功却割据台湾自成一国,施琅原是郑芝龙的老部下,郑成功到台湾之后:“招琅,不从。成功执琅,并絷其家属。琅以计得脱,父大宣、弟显及子侄皆为成功所杀。”这里将施琅美化得大义凛然,不知是否可信?而依此来看,作为大清朝的耿耿忠臣,施琅攻打台湾,不仅是出于私仇,更是出于公义。

  柯劭忞的施琅列传写到最后,来了一笔漂亮的首尾呼应。当施琅收复台湾,有人推测他必定为报家仇而毒杀郑成功的后人,施琅回答:“绝岛新附,一有诛戮,恐人情反侧。吾所以衔恤茹痛者,为国事重,不敢顾私也。”这话说的很微妙,表示他不忘私,亦不至因私废公——这正是人之常情,比那些号称“大公无私”的假道学先生坦诚百倍。不过施琅为台湾之公,真做了一件大好事。台湾归附之初,朝中有官员建议“迁其人、弃其地”,让台湾成为荒凉的不毛之地,从此自生自灭。施琅上疏反对,认为台湾已有雄厚的民生基础,“若弃其地、迁其人,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倘渡载不尽,窜匿山谷,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也”;而且趁这一间隙,被赶走的荷兰人可能去而复返,再来荼毒生灵,“至时复勤师远征,恐未易见效”。鉴于这两点困难,不如就此设立政府,为民休养生息。显然,这番道理打动了康熙,最后,批准施琅的建言,“设县三、府一、巡道一”。评价这一段历史,我们还必须注意到,施琅打回台湾之时,一直被当地人骂为“汉奸”、“叛徒”,几乎是恶名昭彰,而他能在如此非议的情境公正处事——并不是图谋报复,顺势主张舍弃宝岛——可见是有些气象的。

  历史变幻无常,没料想三百年之后,施琅重新被扣上“汉奸”的帽子,而且来势汹汹,不减当年。在二十世纪,特别是共和国建立以来,人们对施琅的重视,肯定比不上他的同时代人,同样收复过台湾的郑成功,后者的荣耀,相当于进入历史教科书圈定的先贤祠。而今《施琅大将军》的播放,却有反拨与正名之嫌,正如要剥夺岳飞“民族英雄”的桂冠,让秦桧下跪的雕像起立,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施琅先事明朝及郑家父子,然后投降清朝,在政治伦理,是为不忠;施琅是汉族人,却剃发留辫,为满族人服务,在民族伦理,是为不忠;而其最大的不忠,是代表满族人统治的清朝政府,反咬汉族人统治的明朝与台湾郑氏政府一口,这种恶徒,难道不该永世不得翻身?

  我先声明,我不打算为施琅翻案,只是力图驱散蒙蔽这段历史的烟雾,还局中人一个公道——当然,这个公道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先说施琅的两不忠,第一点,叛明(郑)投清,原本是朝代更替之时最为平常的事情,依照现代人的历史观,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全民之天下,哪个朝代对民众好,便是有德者,圣人们都说,天下,为有德者居之,这是千古不变的恒常真理,而死抱着无德者那棵大树——或许只是一根稻草——是为“愚忠”,这个定论亦很微妙。对施琅而言,照《鹿鼎记》的说法,他连尽“愚忠”都没有可能,郑成功冲冠一怒为夫人,不仅杀他的头,而且还会扣上“叛将”的罪名:只愚,但不忠。因此,施琅降清是最好的出路。而照《清史稿》的说法,施琅是跟随老上级郑芝龙一同叛朝投降的,加以“不忠”之罪,可能要将矛盾扩大化。况且真的要论不忠,郑成功放着明朝的宗室不立,却自立为王,正是最大的不忠。所以,以一家一姓的标准衡量忠与不忠,实在是文人的捣糨糊游戏。施琅的忠诚与否,则要看他先后侍奉的两个朝代哪个好,哪个坏,哪个更得民心。三百年前的先人之思维冲不出传统礼法的桎梏,难道今日的我们没一点长进?

  第二点,种族之争,汉族与满族,或者其它民族的争斗。这该是历史悠久,但我以为这是最为无聊之事。如果将民族主义分为三层,那么以血缘为界限的民族主义可谓最低的层次,远远不如以政治为界限的民族主义与以文化为界限的民族主义功力深厚。不过血缘民族主义一直很有市场,或许是因为它的直观,很容易激荡人心的好恶。而论及满族人统治的清朝,后人的同仇敌忾,一者是因为清朝开国之时的扬州、嘉定等屠城,我想凡是正常理智之人,都会仇恨屠城者,不是因为他们的满族人身份,而是因为他们胡乱杀人,无论是杀市民,还是杀学生;二者,是清朝所开创的“辫子”传统,这确实是很混帐的做法,正如当年某些人劝女同胞裹小脚、创设太监制度一样影响恶劣——实在是有损身体的美观和健康(留辫子容易积累头皮屑),却不至于上升到庄严的民族大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即便孙中山的“驱逐鞑虏”,后来也换成“五族共和”,即从“民族革命”进步到“民主革命”。而这一重革命纲领的跳跃,枉费了多少人的鲜血与多少年的光阴。对照之下,施琅在民族正义上的不忠,是否还能够成立呢?

  施琅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收复台湾:论身份,那是他的故土,引狼入室,不忠不孝;论势力,清朝强而台湾弱,恃强凌弱,不仁不义。因为这一常识性的罪过,施琅蒙受何等汹涌的骂名,都在想象之中。因此,后人若企图以施琅为榜样,来张扬领土与主权完整的大义,可谓不智,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为什么这样说呢?用民族主义来诠释施琅的行为,恐怕无法得以完满的合拢——与其说这是施琅自身的分裂,不如说是民族主义自身的分裂。从血缘民族主义上讲,施琅背叛了所归属的民族;从政治民族主义上讲,施琅因维护领土与主权的完整而成为效忠者:在这里,民族主义出现了内耗的危机。自顾尚且不暇,何能及于他人?《施琅大将军》的创诣者理当考虑到这一步败着以及化解之道,不然还不如将施琅的儿子大清官施世纶塑造成先进性教育
的典型——对于中国的政治家们,反腐败才是永不过时的政治正确。

  那么,如何化解民族主义的内在危机?我想起了《鹿鼎记》里的韦小宝。我是极佩服这厮的,不止因为他娶了七个老婆,睡过清朝皇帝的妹妹,还上了俄罗斯女王的象牙床——这可是中华民族外交史上的大胜利——而且,当韦大人遭遇到某些重大难题,譬如说,满汉之争,朝野之争等,在我们看来,这都是利弊参半的两难抉择,当然,韦大人也烦恼过,但依他的聪明,转身就给出解决的法子:“老子不干了”,不做选择——为什么要把自己放进民族主义的囚笼中呢?为什么一定要争个种族的优胜劣汰呢?为什么要披挂那么多“主义”枷锁上阵厮杀呢?……韦小宝一记虚无主义的云手,就挥断万千烦恼丝。依他的聪明,自然不肯充当意识形态之争的无谓炮灰,他要做维权运动的急先锋:为维护自己的金银财宝、宝马香车的所有权奋斗不止、生生不息。而觉悟到这一精神高度,实在难比登天。中国少的是韦小宝,多的是时常被他的三言两语糊弄得满头大汗的施琅,以及更加等而下之的东西——他们宁可关注远在天涯的台湾岛,而不是近若咫尺的太石村。也许,这正是在一个后极权主义时代,《施琅大将军》能够激起一坛混水,民族主义思潮长盛不衰,维权运动却举步维艰的最大原因。

  2006年4月1日于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