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龙:红军的绑票和借条

少儿时代,我最反感我们邻县大方县的人说“红军”二字,因为大方人口语里红和黄的发音是颠倒过来的,红说黄,黄说红。因此,我奉若神明的红军在大方人的乌鸦嘴里,就成了臭名昭著的“皇军”;而我恨之入骨的皇军,在他们的臭嘴嘴里却成了“红军”。

是啊,不是人家红军抛妻别子丢父母,爬雪山过草地吃树皮吃皮带,被国民党围追也要北上赶走日寇,遭蒋匪帮堵截尤须南下解放全中国,那,别说我今天满嘴满肚满身的幸福生活,就连我这个人,也是笃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说,对这样军队你不敬佩得五体投地,那,你还是李元龙吗?

具体些说,除了身经百战、战无不胜、胜无不武之外,书上的红军最令我瞳孔收束、肃然起敬、五体投地的,就是他们恪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拿了也要打借条、借了哪怕过了几十年也要归还的风范。

成年之后,我不相信有关红军的种种鬼话了,但对于红军有借有还的“美德”,仍然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2006年,身陷当年的“红军”们的文字大狱,并在监室里读到《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我才如梦方醒。

我在这本书里读到的故事,令我大跌眼镜。该书是美国佬——不,应该是,也只能是美国友人写的。该书从第349页到355页,多与我们贵州有关,甚至还有我居住的城市毕节。

1934年11月,在贵州的黄平县城,贺龙、肖克的红军抓到了两个英国传教士鲁道夫?博萨哈特和海曼,以及他们的妻子或孩子。外国传教士被红军绑起来,“像牵狗一样”被红军牵着走,共有560天之多。为什么要把他们扣押这样长的时间?一个“相貌堂堂、留着黑胡子”的红军对博萨哈特和另一个中国富人俘虏“廖胖子”呵斥:“嗨,胖子,你最好赶快多交点赎金,否则,我们就要砍掉你的脑袋!”天哪,这不就是绑匪行径吗?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下来这段引自博萨哈特后来回忆录的话,更加详细:和他一起的俘虏被扣着不放,红军要从他们身上索取赎金来资助长征。向传教团索要的赎金是七十万美元(“天哪,天文数字!”——我心里惊呼)。结果,海曼付了一万块银元,博萨哈特则一文未付。但是,从那些被俘的中国人身上的确榨出了不少所谓“罚金”。……这种为索取罚金而俘虏的有几百甚至几千。红军逼近时,地主一般都闻风而逃了,但常常留下一个上了年纪的亲戚或信得过的仆人在家照看财产。红军就把这些人逮起来,直到地主交了一笔适当的罚金才放人。如果不交罚金,人质有时就会被处死(媒体词汇:撕票)。如果人质年纪太大,或病弱得跟不上长征队伍,他们也会被杀掉。

书中还有一个情节。1936年,这帮红军在贵州石阡“俘虏”了一个德国籍传教士凯尔纳,而凯尔纳的教会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使他获得自由。最后,他丧失了生命。书中记载的外国传教士受害的事件,不止一桩。如一个叫约翰?斯塔姆的美国传教士夫妇“连同他们三个月的女儿一起在安徽被俘。斯塔姆夫妇被处死,孩子被丢在一边,无人照管,二十四小时后才被人发现。”这些,在博萨哈特写的《神灵之手》中亦有大同小异的记载。

吴法宪在回忆录里写到长征进入藏民区时,这样写道:有人说,那个时候吃了藏民百姓的东西,有的留了钱,有的留了借条。不过据我所知,绝大多数情况都不是这样的,因为即使想留钱,我们那时候也没多少钱。有的人倒是留了条子,说是以后还,可谁都明白,这是“老虎借猪,一借不还”。以后,那是什么时候啊!后来有的干脆连条子也不留了。哪里还还,不可能还了。所有的部队都一样,见到了就吃,找到了就拿,把藏民家里的东西吃光,既不给钱,也不留条子。

就昔日红军,有人在网上发帖说道:我老家江西,老一辈说红的白的一个球样,老百姓遭红抢就骂红,遭白抢就骂白,有的红抢得多,有的白抢的多。红的走了白的来了杀一批,白的走了红的来了也杀一批。全他妈不是好东西!

如此“借款”的光荣传统到了国共内战时期,被叫做了“就地筹措”。“就地筹措”搞得最多的,就是所谓的打土豪分浮财。最典型的勒索案例,要数张辉瓒。共军活捉了张,漫天要价,国军只好筹款力救。眼看赎金已经谈成,共方急派代表去拿钱,没料到己方有手下人不听管教,杀了张辉瓒,并将张人头割下用木排顺赣江漂下。已派出的代表还兴冲冲提着口袋准备装钱,路上却看到张辉瓒人头落地的报道。眼看要吃到嘴里的肥肉没有了,没得到赎金的人懊悔得直拍大腿直骂娘。

据陈再道回忆:1947年刘邓跃进大别山,无法依靠后方长途运送冬装,“从商城南下时就开始筹措布匹,见到布店和有布的富家就借布,留下字据把布拿走,说明以后凭借条如数付款。粮食也开借条,有的用打土豪的方法开仓取粮。部队抽出不少干部去借布、借粮。”

2005年4月27日的《金华日报》的一篇报道说:湖南汝城胡运海在维修其祖父胡四德遗留下来的三间老土坯房时,发现屋角的墙缝里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很感好奇,打开一看,里面有张发了黄的字条,经仔细辨认,是一张70年前红军写的借条,写借条的是红军第三军团事务长叶祖令,时间是1934年冬,内容是“向胡四德借稻谷103担,生猪3头,约503市斤,鸡12只”。据官郭村年逾古稀的老人回忆,1934年冬,红三军团长征时,路经廷寿官郭村,由于正在同国民党反动派军队打仗,官郭村不少百姓逃到了山上,红三军团在缺乏粮草供给的情况下,不得不通过该村胡四德筹集了这些稻谷和肉类食品。……于是,市、县两级老区办在官郭村举行了一个替当年红军兑现借条的仪式。按现价折算,由县民政局老区办向胡四德的唯一继承人、58岁的单身汉胡运海归还1.5万元人民币。

各位,一旦谷子,按照标准计量,可是一百斤。别说还有生猪三头等其他东西,时隔整整七十年之久,只还给人家一万五千元钱,亏心不亏心是一回事,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下面这句党媒体认为是“画龙点睛”、我等认为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话:胡运海当场拿出1万元捐给村小学办学,以表示对党和政府的感激之情。这句“感恩”的话,鬼知道是如何“启发”出来的。

难怪有人对此讥讽到:党军所谓的秋毫无犯,就是白吃白喝以后给老百姓留下党军自己印的钱票子——借条,实是变相地抢。不仅收借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兑现,连写条子的都不知道。……大别山就有商人在八十年代以当年解放军开的借条作为革命文物献给政府,而被政府“按现价”付帐“奖励”。

此类事件有一个细节,是所有党媒体讳莫如深的,那就是:被“借”者,当时是否心甘情愿借给你?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在党剧《白毛女》里,黄世仁这个债权人,成了逼人为鬼的恶魔;杨白劳这个逃债人,却成了可怜的受害者。可是,有关无数红军的有借不还的“借条”,该怎么解释呢?最后,我要大问三声:一、天天都要吃要喝要穿的“人民军队”从1927年8月1日诞生,到1949年10月1日这22年又2个月的时间里,到底打了多少张这样的“借条”?二、有借有还的借条有多少张,占全部借条的万分之几?三、都当家作主60年了,借了还没有还的那部分钱粮,不说归还计划了, 有了归还的念头没有?

杨恒均:独裁、法西斯是怎样炼成的?

李大立:"君主立宪"还是"党主立宪"?

近来不断看到邵建、施化等先生重提百年前梁启超「君主立宪」,还有李劼等先生批判孙中山否定辛亥革命的文章,初时很纳闷,今天正当中国又重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重大时刻,很多现实的问题需要研究讨论,为何一再重提百年前的往事?是为了吸取历史教训吗?历史已经证明了改良主义在中国行不通,他们却像怨妇声声哀叹君主立宪夭折,共和革命祸害中国。是中国人太愚蠢,不知道世间有改良一途,偏要流血革命,而令他们惋惜万分吗?但事实是百年前已经尝试过改良了,不幸失败告终。是埋怨老百姓没有耐心等待?自洋务运动算起已等了半个世纪,自戊戌变法算起也等了十几年了,时间不可谓不长。 是怨恨孙中山发动辛亥革命打破了君主立宪的进程,使中国从此陷入专制循环的恶梦?孙中山开初也是希望改良,上书李鸿章求见而不得,满清王朝假立宪真独裁,不断拖延,激怒了全国人民,才发生辛亥革命的,绝非孙中山一人之力。孙先生的政治理想是三权分立五权宪法的《建国大纲》,其中军政、训政时期均定为五年,蒋介石战时及战后戒严时期延长期限,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况且在蒋经国、李登辉手里已经得到改正,实现了孙先生宪政的最终目标,怎么能怪到孙中山先生和辛亥革命的头上?

至于说毛共六十年来祸国殃民,那是他们违反孙中山先生政治理想的结果,怎么能反过来责怪孙中山?难道孙中山先生有遗愿要中国实行共产主义和一党专制?有人说是因为孙中山「联俄联共」引狼入室,才造成了共产灾难,这也太牵强附会了。孙先生「联俄联共」之前,马克思主义早已传入中国,共党早已成立,即使不联俄联共,他也会趁机发展,因为当时的中国存在着共产主义滋生发展的土壤;况且就算从孙先生1925年国民党一大提出联俄联共,到1927年蒋介石分共清党,前后也不过两三年时间,共产党的发展壮大根本就不在这段时间,相反,清党让他受到极大的损失。共产党真正坐大是抗战八年,消极抗日,积极发展。所以将后来中共篡夺政权甚至建政六十年祸国殃民的帐算到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头上,实在过于牵强,难以服人。

根据现时台湾学者查国民党一大二十二条决议案,根本没有「联俄联共」这一条,并查出孙中山先生原话是「联俄容共」。大陆学者鲁振群在他的论文「三大政策研究中的几个问题」里进一步证明说:「三大政策是在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及十二月间由陈独秀和中共中央所提出。」另据辛灏年「谁是新中国」一书说:「直至一九二七年春天,才由苏俄顾问鲍罗廷在武汉创办的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上,首次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三大政策」,并首次公开称这个所谓的三大政策就是「孙中山先生的新三民主义(参见下卷第一章)。然而,此时,孙中山先生已经逝世两年有余。」更可笑的是,「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者没有一个「民」字,  共产党竟好意思将其称为「新三民主义」!?中共是窜改历史的高手,台湾学者查证: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对外公布的「孙文越飞上海宣言」,里面有两段话被删掉了:「共产组织 甚至苏维埃制度,均不得引进于中国,苏联不得鼓动外蒙古独立,苏联不得在外蒙古驻军,共产党员参加国民党,参加国民革 命,必须服膺三民主义,服从国民党的纲领,遵守国民党的纪律。」「孙中山博士认为,目前在中国尚不可能实行共产主义制度甚至苏维埃制度,因为中国不存在所必需的条件。」

看来,邵建先生们突然集体翻炒百年前的「君主立宪」,醉翁之意不在酒。中共治下大陆向有「历史为政治服务」的传统,借古喻今才是真意。邵建先生近作「梁启超为何弃美学英更反法」说得很清楚:「梁认为,于制度而言,针对中国国情,君主立宪最合适,民主共和则容易导致水土不服。」「问题是,中国两千多年来始终是君主专制,国事只是皇帝的家事,国民无以过问,他们既没有这方面的机会,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和兴趣。一旦骤临国是,反而无所措手足。到最后,这个共和或民主,只能为权力者以假借民意的名义所利用,适足以形成真正的专制。」 这和中共一贯借口说中国「国情特殊,地方大,人口多,缺乏民主素质,不适宜实行民主」有什么分别?和中宣部最近提出「六个为什么?」其中之:「为什么要坚持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而不能搞三权分立?」「为什么要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而不能搞多党制?」有甚么分别? 这不是一唱一和吗?

对于邵建先生们的「君主立宪」主张,笔者写过多篇文章与之商讨,在此引用拙文「也说国体政体」 (见2009年4月6日「自由圣火」)一段话结束本文:「今时今日邵建先生重提「只问政体,不问国体」,重提「君主立宪」,根本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现在中国的国体已经是「共和」,从来没有人主张「改变国体」回复「帝制」。从辛亥革命走向共和至今已过了近一个世纪,末代皇帝溥仪过世断后,满清王族如鸟兽散,难道我们还要在他们之中另立一个「君主」?重新「君主立宪」?邵建先生重提「只问政体,不问国体」,并强调维持权力现状不变,人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邵建先生们是否像一百年前的载泽和达寿,企图以「君主立宪」挽救垂死的满清王朝一样,今天企图以「党主立宪」维护共产党一党专制?因为邵建先生文章的核心内容是极力主张人民群众不要触动共产党的一党专制,不要改变「权力现状」,须知民主宪政的基础是多党制和议会政治,如果保留一党专制,谈何民主宪政?「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不要说一百年前的满清王族了,就算是六十年前靠武力上台的共产党及其子孙太子党,都没有权力将国家社稷视为私产,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必须还政于民。一百年前满清王朝拒绝民主立宪,被革命推翻,对今天的中共是一个最好的警示。」

写于2009年 9月21日,纽约

张辉:党内民主如何从骗术变成出路

2009年9月18日,中共17届4中全会闭幕了。面对”严峻形势”,会议公报除了通常的陈词滥调,当局的领袖们又祭起了”党内民主”的大旗。但是,”必须坚持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相结合”,却一语露了马脚。稍有民主宪政常识的人都清楚,民主受集中来约束意味着什么;而对团结的强调,则为了严防党内的不同派别和不同声音。那些盼望中国进行制度变革的人们,又一如既往地失望了。在眼明人看来,公报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空洞无物、不知所云。什么叫政党,什么叫民主–中共政治局里的衮衮诸公似乎浑然不知。

一,两种政党与党内民主

现代政党,是随着现代民主制度的萌芽而出现的。在西方,”政党”一词在十九世纪随着欧美代议制的发展和选举权的扩大而产生,它指的是”以与其他政治派系竞争而赢得公职选举为目标的组织”。也就是说,现代政党本就是现代民主制度的伴生物。通俗地说–有一些人,出于共同的政治主张,以一定的方式组织起来,并联合行动,为了在公共权力的选举中胜出–就是政党。当然,以上解释只是”政党概念”的原始意义和正常的意义。

在现代民主制度发展与完善历史大潮中,时而有专制制度和极权制度的返潮,而新型的专制极权统治者,也能顺应时代潮流的时尚符号。虽然他们鲜有加冕称帝之谬举,但他们善于以政党领袖的名义,借助现代政治特征,做出比古代帝王更加荒谬的举动。–他们搞新式的泰山封禅:大阅兵和大游行;他们搞新式的金字塔:纪念堂和水晶棺;他们也搞新式的世袭制:代代指定、或隔代指定、或干脆直接同门相传。既然新型的专制极权统治者要利用现代政党的模式进行统治,那么政党的意义也就为之逐渐延伸。于是,世界上出现了另一种政党和政党的概念。在最初,这些政党也是一些人出于共同的政治理想、以一定的方式组织起来并联合行动。但是,其目的并不是在公共权力的选举中胜出,他们要通过暴力和流血攫取公共权力,并企图用类似的方法,让公共权力永久掌握在自己手里。

也就是说,当今世界有两种政党和两种政党概念:一种是民主政党,一种是专制政党。政治如同江湖,武侠小说中的江湖,有”武林正派”和”武林邪派”的说法。在现代政治中,也有可以类比的地方–民主政党,就是政治江湖中的武林正派,专制政党是政治江湖中的武林邪派。本意或许都是做一个侠客,但民主政党是从侠客到侠客的演练,而专制政党则是侠客到魔王的转变。法西斯主义政党和马列主义政党都是专制政党,但谁能说他们的理论不漂亮呢?事实也已经证明,法西斯主义政党和马列主义政党的口号,偏偏是最蛊惑人心的。历史同样证明,一个政党不论口号多么漂亮,即便它喊出再多的”自由民主”,只要它的目的不是要在选举中胜出,而是为了流血革命和暴力夺权,它的组织形式就一定受制于它的政治运作手段–必将越走越远,背离自己的理想和口号,最终成为一个专制独裁的政党。纳粹党员们并不想制造出一个魔王,但他们用的是法西斯的政治运作方法,就必然地造就了一个魔王;苏共党员和中共党员也是如此,既然要革命要流血,就必须造就出斯大林和毛泽东这样的人类魔王。所有的法西斯主义政党和马列主义政党,都是这样造”王”的:斯大林、毛泽东、波尔布特、金日成……。

靠流血和暴力夺取政权以后,专制政党会继续用专制来维持政权。赶下台的政党休想翻身,新的政治势力更不许登场。专制政党镇压反对派,限制各种异己力量,大肆采用专政的方式,–不论叫”无产阶级专政”还是叫”人民民主专政”,无非是强权和暴力。那么。专制政党能不能转变成民主政党呢?不能。专制政党的组织系统和动员系统,就是要把反对派排除在政治生活之外。你看所有获得政权的专制政党,无论多么高调地宣扬民主,都绝不容纳反对派进入国家的政治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专制政党会着力建立严密的组织系统和动员系统。这组织系统必然高度封闭和高度集中,它的动员系统则尽极力控制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的每一片鸡毛蒜皮。

二,专制政党与党内民主

世情很严峻,国情很严峻,党情很严峻–到底哪一个更严峻?其实每一个中国人都明白,中国的问题是:党情第一严峻。上梁不正下梁歪,在一个专制社会里,所有事物的结构和运行机制,都是从权力中心复制出来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都一个路数,这是权力社会的核心特征。其实,中国的党情严峻,并不是因为国情严峻。恰恰相反,党情带坏了国情,社会不公,贪腐成风,法制混乱,道德败坏–这些国情都是党情所致。

中共建政伊始,就毫不忌讳自己是一个专制政党,要实行一党专制,在全社会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后来又叫人民民主专政。人民民主专政,表面看,是对人民实行民主、对敌人实行专政。但人民是谁?敌人是谁?这没有什么标准,当权者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国家主席刘少奇今天还是”人民”的一员,风光备至;明天就是”人民”的公敌,批倒批臭,死无葬身之地。再说赵紫阳,五月还是总书记,六月就成了分裂党的罪魁祸首,随后被剥夺自由18年。中共为什么能在”人民”与”敌人”之间翻云覆雨呢?就因为中共是一个列宁式的专制政党,它宣称的民主集中制,以民主之名,行专制之实。

民主集中制,这东西很能忽悠人:在民主的基础上集中,在集中的指导下民主,看起来百密而无一疏。但是,熟悉国际共运史和民主集中制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个民主集中制诡谲得很–它从来没给任何国家和任何党带来民主,只留下了祸害。中共十二大报告的起草人后来觉醒了,他批评说:民主就是民主,没有什么东方西方之分;民主就是民主,没有什么民主集中后的民主。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中共的宣传家还在鼓吹民主集中制,在他们说来,民主集中制是过去没有搞好,在他们的主子手里一定能搞好。唉,不要空想了,早期共产主义革命家的理想比你们纯真得多,政治智慧也比你们高得多,他们尚且不能破除”民主集中制”的先天悖论,你们就能吗?

民主作为一种制度,在运作过程中已经包涵了集中,凡是制度化程序化的民主,最后都必然产生集中。作为民主最基本形式的选举,最后必然产生集中:从候选人中产生正式当选人。议会通过一项法案,经过一定的民主程序,最后也必然产生集中–通过或否定该项法案。既然”民主”必然归于”集中”,那为什么还要在”民主”的后面再贴上一个”集中”?列宁之所以将”民主制”画蛇添足,变为”民主集中制”,其目的就是要自己搞集中。如他自己所说:”中央有直接掌握每一个党员的绝对权力。” 列宁喊”民主”是假,要那个后面的”集中”是真。1942年毛泽东也赤裸裸强调:”共产党不但要民主,尤其要集中”,不懂这一点,就”不懂得党的民主集中制”。毛进一步说明:”民主这个东西,有时看来似乎是目的,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

“民主集中制”的重点是”集中”,这一点列宁反复强调。1920年列宁说:”无产阶级的无条件的集中制和极严格的纪律,是战胜资产阶级的基本条件之一”。列宁还认为,无产阶级取得政权之后必须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而无产阶级专政在党内仍”需要实行极严格的集中制和极严格的纪律”;”谁要是把无产阶级政党的铁的纪律哪怕是稍微削弱一点,那他事实上就是帮助资产阶级来反对无产阶级”。

列宁还将”集中制”的原则推广到了”第三国际”。1920年7月,谈到”加入共产国际的条件”,他把”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建立起来”作为加入”共产国际”的重要条件。他强调:”共产党必须按照高度集中的方式组织起来,在党内实行像军事纪律的铁的纪律,党的中央机关必须拥有广泛的权力,得到全体党员的普遍信任,成为一个有权威的机构。只有这样,党才能履行自己的义务。”他还指出:”凡是愿意加入共产国际的党都应该称为:某某国家共产党(第三共产国际支部)。”

斯大林主政后,为强化个人集权,通过消灭反对派,使”民主集中制”里虚晃一枪的”民主”化为乌有,使”民主集中制”变为恐怖的集中制。关于民主集中制,莫洛托夫描绘道:在”一个渐进的过程”中实现”少数开除多数的原则”–“70人开除10至15人,然后是60人再开除15人……这就实际形成一种结局,中央委员会中,排除了多数,留下了少数,但又没有违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因而也就没违背民主集中制的程序……”。”任何反对派都没有了,这样就轻松多了”。这是苏共体制的致命伤,它害了这个国家,也最终害了自己。

各国共产党将毫无民主可言的民主集中制推行党内,造成了党内的独裁,又将其推行到国家体制,造成了国家的独裁和专制,这里面有必然的逻辑。于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奉行”民主集中制”的政党,搞不出来民主,因为民主就是民主,没有什么集中指导下的民主,专制政党既不可能搞出真正的党内民主,也不可能搞出货真价实的社会民主。

三.修改党性与党内民主

中共在1949年建政之前,为中国人民做出了一系列美丽的民主承诺。为了这承诺,为了自由和幸福,中国人民帮助了它,成就了它。可是,坐住江山以后,镇反杀几百万人,土改杀几百万人,大跃进饿死3700万人,文化大革命又非正常死亡2000万人。自东汉末年至五代十国以后,中国从来没有死过这么多人,何况是二战后人类文明民主的和平时期。百年中国为什么走上这样一条苦难的道路?不是别的原因,就因为我们缺少民主。我们为什么缺少民主呢?就因为我们国家的精英阶层被马列主义所忽悠,搞起了”民主集中制”。国民党的专制里有”民主集中制”的根源,共产党的专制,更是被”民主集中制”全盘主导。当共产党把”民主集中制”的方式方法推行到国家体制和社会体制,祸害就更加深远。诚恳地问一句:共产在真想搞党内民主吗?真想在国家政治生活中推行民主吗?如果真想,就要对自身进行一系列改造–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改造自己的社会理想,同时,改造自己的组织方式和动员方式,以公开透明的态度和负责的态度承担自己对社会的责任。

首先,要大胆改造自己的社会理想。韩联社9月25日报道,”朝鲜在今年4月对宪法进行了修改,新宪法中去掉了’共产主义’一词……”这样的勇气其实可喜。如果我们有这样的勇气,先要放弃”消灭私有制”的理论和价值体系。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说:”所有权就是财产权,财产权是自由意志的体现。””人只有占有财产,才能作为真正的人而存在,如果没有能力取得和占有财产,那么它也就失去了人格的权利。”而《共产党宣言》却宣称: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实质就是”要消灭个人挣得的、自己劳动得来的财产,要消灭构成个人的一切自由、活动和独立的基础的财产。”《共产党宣言》第二章十大纲领的第一条是”剥夺地产,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第八条是”实行普遍劳动义务制,成立产业军,特别是在农业方面”。 早年苏东各国和中国大陆的社会主义实践,声称通过废除私人财产和剥夺人民的财产权就可以消灭人间罪恶,实际上,却制造了无比血腥的暴力、普遍的贫穷与饥饿、空前的极权、长期的奴役。共产主义和法西斯主义一样,成为人类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邪恶之灵。

《世界人权宣言》第十七条明确规定:”一,人人得有单独的财产所有权以及同他人合有的所有权;二,任何人的财产不得任意剥夺。”然而,六十年来,中共政权对《世界人权宣言》这一条款进行了全面和彻底的践踏。时至今日,中共如果诚心想走”党内民主”之路,进而走向社会民主之路,它就应该倡导一种精神,这就是人的精神。中共要想以人为本,就要奉行人道主义,一切以人的价值和尊严出发,保护人的权利,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的权利;尊重人的财产,包括精神的财产和物质的财产。民主最基本的背景是保障人权,党内民主最基本的背景,也应该是保障党员的主体地位。反之,号称”以人为本”却背离人道主义的基本精神,注定是虚妄的并且毫无前景。

其次,放弃阶级斗争思维,放弃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思维,平等公民权利。1949年之前的中国,本来有多次走向自由和民主的机会,但是当时的世界有多种道路选项,而我们不幸地经历了严酷的政治斗争和国内战争,以死伤千百万同胞的血腥代价,走上了一条专制立国之路。1949年以前的恩怨是非,历史会有一个最终的评判,我们暂且不谈,但是,中共建政以来的”辉煌”六十年,我们做了些什么呢?毋庸置疑,借助人类生产力的总体飞跃,中国的经济发展了,但在这同时,我们又延续了中共建政前的一些思维,将国内战争演化为国内斗争,并因此遗祸无穷。

中共建政的前三十年,”以阶级斗争为纲”,死于阶级斗争的国民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场战争。中共建政的后三十年,虽然放弃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治国思维,却又以”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划分代替了阶级斗争。对”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区分,其实是”阶级斗争”思维的延续和变种。这种非法治的思维,潜在的内容是公民权利的不平等。人民究竟是谁?敌人又包括那些人?这一点,最为荒谬与最为蛮横。今天你还是人民的一分子,明天却莫名其妙成了人民的敌人。领袖们人为制造了”人民”和”敌人”,让二者相互仇恨了几十年,对社会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解决社会矛盾的方案究竟是什么?是在”人人平等”的权利基础上解决,还是把人们分成”敌””我”两部分来互相对抗?这道简单的问答题,对今日的当政者来说,依然是个大难题。当局者中一定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很想建立一个适合中国的现代法治框架。但是,一方面想建立现代法治,另一方面又想用现代法治去解决所谓的两种矛盾,这是根本行不通的。道理很简单,现代法治是以”平等公民权”为基础的,不可能分别去解决所谓的”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如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政策思维上建立中国的法治,则法治必然没有希望。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因为,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已经到来,现代法治不建立,亡国之祸不远矣。

其三,改造党的组织方式,彻底修正以”民主集中制”为特征的管理方式和动员方式,变”统治型政党”为”选举型政党”。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人类文明走上了新的台阶,中共的领袖们不论政治观点如何,也不能公开反对民主和民主化,只能以保持统治为名,反对西方式的民主和民主化。但不论如何,民主有民主的基本规则,党内民主也不例外。抛弃了民主的基本规则,就是专制独裁,就算自夸为”中国特色的民主”也没有用。要想真心实意搞党内民主,就要尊重党员的主体地位。党的领导要向党员负责,必须低头向下,而不是抬头向上;要想真心实意搞党内民主,就要保留党内的不同派系和不同意见,不能把”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做为不可违逆的圣旨,更不能把那些与党中央不一致的人从组织内清除甚至从肉体上消灭。

民主不承认绝对的权力。绝对的权力只能带来绝对的专制,进而带来绝对的腐败。在中国的社会政治环境里,中国共产党的权力缺少制约,在中共内部,中共领袖们的权力缺少制约,这早就众所周知。要想在党内建立制约机制,就必须保证每一个党员有充分的表达权和参与权,而不能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党员排除在党的政治生活之外,只给他们学习的权利和执行的权利。中共要想实行党内民主,不仅要给普通党员表达权和参与权,而且要给他们在党内组织派别的权利。人活在社会上,如果被剥夺了组织起来的权利,那么他们什么权利都没有,党员生活在党内也是这个道理。布尔什维克党早期的精神领袖布哈林在三十年代中期,就赞成党内”有第二个党”的观点。党内有第二个党是必要的,他说:”如果只有一份选举名单,而没有真正的对比,那么我们不同纳粹主义的情况一样?”

中共要实现党内民主,就要尊重党员的主体地位,就要使党内派系合法化,并形成党内制约。要实现这些,就必须消除”民主集中制”的弊端,必须建立民主的公开机制、表达机制、参与机制、选举机制和制约机制,使党内民主生活程序化。只有这样,”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一原则,才能建立在民主的基础上并形成必要的集中。如果脱离了这些,最终还是党的领袖们说了算,最终只能延续专制和独裁。

中国已经摆脱了战乱六十年了,中共也早就从一个地下党变成了执政党。严酷的战争已经过去了,摆在中国人民面前的历史任务,是丰富自己的生活并建设自己的国家。我们需要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也需要一个追求自由民主的执政党。至今,中共依然用”民主集中制”的方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组织严密、纪律严明和秘密严守的政党,并且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政党,这显然不合时宜了。那样的政党,只适用于武装夺取政权,不适用于和平建设国家。如果中共坚守这样的治党理念,只能说它为了维护政权还在随时准备战斗。那么它会向谁战斗呢?六十年的历史已经证明,它在不断地向争取自由民主的人们战斗,不断向一切威胁它统治的反对派战斗……到了改变的时候,醒醒吧!请尽快把自己从一个统治式的政党,改变成一个选举式的政党。不然,后悔之际,为时已晚。

其四,公开党内政治生活,实现执政党的基本透明。中共是一个大国的执政党,不是地下党,更不是黑社会组织,它在国策方面有什么争论,不仅应该让广大党员知道,也应该使每一位公民知道。可惜,中共从”一大”开始,就形成了神秘的开会传统,而今,主导中国政治进程60年之后,每一次会议照例是神秘异常。一般党员非但无法影响会议议程和讨论内容,连起码的知情权都被剥夺了。

中共是一个有7000万党员的大党,每一次党的会议都劳民伤财,每一次会议的公报都冠冕堂皇,但绝大多数党员都不知道这个会议上争论了些什么。如此会议,好像几个武林高手吩咐徒弟们:”把后院腾空,我们要过招儿。”用如此异常吊诡的方式高唱所谓党内民主,如何使众多的党员信服?一个政党在宪政体制下召开的会议,往往是公开的和透明的,党代会开会时的”乱象和精彩”,可完全直播给国民,这是宪政体制下政党扩大影响力、宣传政治主张和吸收党员最好的广告。可惜,这些好的东西,专制体制下的统治者却反其道而行之。中共元老王震在党的会议上发脾气,都能把自己的胳臂拍断,但会议公报依然喊”团结的和胜利”的,何苦如此呢?

可以断定,如果不能实现党务公开,妄谈”党内民主”必然是欺瞒世人的翻新花招。中共党员和中国人民可以醒之。

后记:新华网北京2009年9月19日电(记者魏武)受中共中央委托,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杜青林19日向各民主党派中央、全国工商联领导人和无党派人士通报了中共十七届四中全会精神。杜青林说:”统一战线要认真学习领会会议对新形势下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重要性和紧迫性的深刻认识,对执政党建设基本经验和规律的系统总结,对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水平新的重大命题的科学阐述,对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的建设的战略部署,对提高推动科学发展和促进社会和谐的能力、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总体要求,对做好统一战线和多党合作特别是民族工作的重要论述,切实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中共中央决策部署上来。”杜青林又说”希望各民主党派以贯彻落实会议精神为契机,以纪念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确立60周年为新起点,认真借鉴中国共产党自身建设成功经验,科学把握参政党自身建设规律,着力加强思想建设、制度建设、能力建设和作风建设,与中国共产党一道,在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共同提高、共同前进。”

读者看看,此次会议关于党内民主的论述,不但缺乏刚性的制度性保障,还连篇累牍的谈论起”集中”和”团结”,这已经凸显其叶公好龙的本色。这不,会议刚刚结束的第二天,需要扩大的”党内民主”具体”所指”是什么?究竟是怎么个搞法?有什么样的制度设计?还些都还是待解的命题,而杜青林先生则代表中共匆忙出镜,急于号召各个花瓶党同道学习自己的”党内民主”了。究竟该学习什么?怎么学习?我看中共不知道,花瓶党不知道,杜青林自己也不知道。

2009-9-23

杜光:六十年:是非得失与成败悲欢

在举国大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60周年的日子里,回顾、反思六十年的历史进程,研究、总结六十年的经验教训,应该是最为紧迫、最为重要的庆祝活动和纪念内容。历史的经验教训,蕴藏着非常巨大的精神财富。多少年来,当局出于某种特殊的政治考虑,对于许多重大的历史关节,都不许研究、不许讨论,有关的文章不许发表,有关的书籍不许出版,以致人们无法了解历史的真实面貌,无法从历史的成败得失里吸取应有的经验教训,听任这些精神财富随着岁月的消逝而逐渐流失,这是十分可惜的。为了挽救这些精神遗产,应该利用庆祝和纪念建国60周年的机会,反思和总结建国以来的经验教训。对于六十年来的是非、得失、成败,施政的利弊,社会的进退,领导人的功过,民众的悲欢,都可以发动舆论,广泛深入地开展讨论,在展现历史真相的过程中寻取经验教训,以利于改进今后的工作,促进社会健康发展。然而,官方却热中于制造轰轰烈烈的庆祝场面,对总结历史教训不屑一顾。相反,对民间反思、探讨历史问题的研究成果,采取了更加严厉的查禁、打压的措施,只要是与传统观念不符,违背舆论导向的文章、书籍,一概禁绝,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六十年的当代历史,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前三十年可以说是毛泽东时代,后三十年则可以归结为邓小平时代。毛、邓虽然先后在1976年和1997年去世,但他们的治国方略、经济政策和意识形态,却始终贯串了他们各自所代表的那个时代。

(一)前三十年——毛泽东时代

毛泽东时代以“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的1956年为界,可以划分为两个发展阶段。前一个阶段属于民主主义阶段,但同时也出现了许多专制化的倾向:经济上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合作,内外交流,五种经济形态同时并存,分工合作,各得其所;但国家通过控制资源和加工、定货等方式,把民间企业逐步纳入计划经济的轨道。在农村,土地改革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建立起劳动自由的小农经济形态,但农民的自由和欢乐只享受了短暂的一两年、两三年,就因推行互助合作运动而一步一步地丧失了土地所有权。在政治上,建国前夕制定的《共同纲领》,保证了各民主党派、各社会阶层都有代表参与国家机构,使政府具有一定的联合政府的性质;1954年举行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后,大量民主党派人士被排除在政府权力机构之外,使一党专政的色彩开始明朗化。在文化上,建国后曾经有过相对宽松的短暂时期,允许民办的报刊、学校和社团继续存在;但为时不久,民间的报刊、学校、社团,或被取消、兼并,或自动停止活动。官方的思想改造和文化批判,不断压缩了思想自由和文化自由的空间。在社会领域,党政人员的清廉俭朴和服务精神,妓院、赌场、毒品的迅速消除,旧日权贵富豪的威风扫地,工农平民扬眉吐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思想意识上的解放自豪感,等等,形成了一个比较平等的社会结构,社会风气也同建国前大不相同。但由于土改、反霸、镇反、肃反等民主运动的扩大化,人事问题上过分重视家庭和历史等偏向,出现了部分社会成员受歧视、遭排挤的现象,隐伏着社会不平等的根源。

在毛泽东时代的第二阶段里,由于“社会主义改造”,中国的社会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畸形社会:一方面,国家性质已经从民主主义倒退到专制主义,它的基本特征是:执政党在经济上垄断生产资料所有权,政治上垄断国家权力,文化上垄断真理裁判权,在社会领域是垄断公民权利,这是一个典型的专制主义的极权国家。但另一方面,人民群众对共产党的一党专政和毛泽东的独裁极权,不仅思想认识上缺乏正确的认识,而且在行动上也表现出竭诚的拥戴。这种现象也许可以归因于共产党宣传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的感染力,和人们对建设强大国家的向往,还可以加上几千年封建专制传统的熏陶。在社会主义旗号掩盖下的专制极权和人民的拥戴,使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成为高度统一、高度集中的社会。正是由于专制极权,人民拥戴,才可以做到政通人和,毫无阻碍地推行计划经济,开展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同时也给中国人民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患无穷的灾难。这个社会特点,既是毛泽东时代取得显著成就的基本原因,也是造成社会灾难的主要根源。

毛泽东时代的三十年是中国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三十年。在第一阶段里,中国共产党和中央人民政府依靠人民群众的勤劳和奉献精神,依靠广大干部为人民服务的积极性,迅速地恢复了国民经济,开始了有计划的经济建设,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从1949年底到1956年底的经济发展数据来看,钢产量从15.8万吨增加到447万吨,煤从3200万吨增加到11000万吨,粮食从2264亿斤增加到3855亿斤,棉花从890万担增加到2890万担。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期间,工业总产值平均每年增长18.4%,为以重工业为中心的工业建设,奠定了可靠的基础。在第二阶段里,虽然经历了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对经济建设的严重破坏,但总的说来,经济上仍有较大的发展。1976年的钢产量有2046万吨(1973年曾达2522万吨),煤4.83亿吨,粮食5726亿斤,棉花4111万担;国内零售商品总额,从1949年的140.5亿元,1976年增加到1339亿元。随着经济的发展,综合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导弹、核弹先后升空;外交上取得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同美国、日本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这些成就应该归功于劳动人民和广大干部的辛勤劳动和周恩来等领导人的排除万难,力挽狂澜。

在肯定毛泽东时代的显著成就的同时,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个时代在方针政策上的严重失误。总的说来,(一)在经济上,坚持垄断全国的所有经济事业,坚持计划经济,堵塞了市场经济的生路;强调人的精神因素而忽略客观条件的指导思想,无视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一再干扰、破坏了实事求是的经济方针,如批判“反冒进”,发动大跃进;一些错误的政策,如统购统销、城乡二元户口制,扼杀了“城乡互助,内外交流”的市场生机;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更是强烈地冲击了经济的正常运行。(二)在政治上,以阶级斗争为纲,厉行无产阶级专政,无视宪法和法律。毛泽东把社会成员分成人民和敌人两大类,凡是有可能对自己的专制权力构成威胁的群体或个人,就制造借口,把他们作为敌人加以清洗、镇压。从反胡风、批判梁漱溟和胡适思想、反右派、反右倾,直到文化大革命,无不是主观臆断,强制推行。既没有通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讨论决定,也没有任何法律根据。毛泽东得意地宣称自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个“无法无天”,是对毛泽东时代的政治生态的最好概括。(三)在文化领域,坚持舆论一律,以俄为师,独宗马列,但什么是马列,什么是真理,只由毛泽东一个人说了算。批判《武训传》,批判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批判胡适思想,批判《海瑞罢官》,等等,都是他发动的。只要是他看不惯的文化现象,他都可以加上“唯心主义”、“修正主义”、“反马克思主义”等等罪名,把他认定的打击对象置于死地。他在1956年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人们以为他有意开放文化自由,谁知这竟是他的“阳谋”,是引知识分子上钩的诱饵。他发动文化大革命,驱使无知的青少年去“破四旧”,摧毁大量的文化瑰宝,造成了空前的文化大浩劫。(四)在社会领域,毛泽东蓄意在公民中制造分裂,制造不平等。在毛泽东时代的第二阶段里,社会上被人为地分裂出两个被压迫被剥削阶级。一个是贱民阶级。毛泽东把公民分为人民和敌人两大类,被划为敌人的,有所谓“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和他们的家属。他们被告知“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随时随地接受权力机构的管制、训诫、斗争、关押;任何被划在人民一边的人,都有权歧视、侮辱、欺凌他们,这是地地道道的贱民。另一个被压迫被剥削阶级,是随着公社化而由自由小农沦落到农奴地位的阶级,他们虽然被划在人民一边,但成立人民公社后,就被剥夺了所有的自由权利——土地的所有权,劳动的自由权,生产成果的分配权,社会福利的平等权,迁徙的人身自由权,等等。辛勤劳动一天,只有几角甚至只有几分钱,扣除生产队供给的生活资料用费后就所剩无几了,有的甚至还倒欠队里。1959年后,因连续超额征粮,余粮和种子都被搜刮殆尽,造成大饥荒。地方官吏不但不肯开仓济荒,还不准饥民到外地去讨饭,成千上万的饥民坐以待毙,这是地地道到的农奴。毛泽东死后,这个阶级奋起冲破人民公社的枷锁,实行包产到户,自己解放自己;贱民阶级则由于胡耀邦以他大无畏的胆识和勇气,平反冤假错案,使上千万的贱民及其家属摆脱贱民地位,能够以平等的公民身份回归社会。这两个阶级的解放,宣告了毛泽东时代的结束。

毛泽东作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建国后第一个三十年的是非功过和政策的得失成败,社会的前进倒退,民众的喜怒悲欢,都同他的指导思想和领导风格紧密相连。他参与领导了几个五年计划的制定和重大建设项目的选择,为经济建设作出了贡献。但是,他的独裁专制所造成的危害,远远超出他的贡献。他对经济的瞎指挥,极其严重地阻挠了中国经济的发展。以他为标志的这三十年,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经济都大幅度地迅速提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德国和日本很快恢复元气,成为经济大国;亚洲“四小龙”的崛起,更被视为经济奇迹。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的形势,远比这些国家优越,表现为: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有着崇高的威望,政出一门,令行禁止;政府工作人员清廉自守,克己奉公;人民对建立一个独立、民主、自由、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怀有强烈的期待,渴望投入建设祖国的伟大事业;整个社会洋溢着为美好理想而奋斗献身的气氛。这些优越条件所汇成的凝聚力和团结精神,足以使中国能够快速地实现繁荣富强的民族愿望。但毛泽东的“无法无天”却使这些优越条件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在世界各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年月里,我国却远远地瞠乎其后。据有关资料,1948年我国人均GDP在世界各国排名中占第40位,1978年却排在倒数第二位。当毛泽东的瞎指挥出现严重后果,被其他领导人纠正时,他总是利用他的权威,打击那些帮助他纠正错误的领导人,把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方针政策,推向更错误的极端。特别令人气愤的,是他对公民生命的蔑视,大饥荒时因他的决策失误而饿死三千多万鲜活的生灵,他却毫无悔罪之意。毛泽东是应该对那个时期的错误和罪恶承担主要责任的罪魁祸首

(二)后三十年——邓小平时代。

第二个三十年的邓小平时代的基本方针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这个方针表明,邓小平既要实现对毛泽东时代的变革,也要继承毛泽东时代的政治遗产。如果说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实用主义。这表现在他的两句非常通俗的话上:“不管白猫黑猫,能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摸着石头过河。”有些人把它称为“猫论”、“摸论”。这个方针贯串于整个邓小平时代的三十年,直到现在。

邓小平时代也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前十年(1979——1989)的“胡赵新政”时期,是从专制主义向民主主义回归的时期,也是专制主义同民主主义在各个领域进行较量、抗争的时期。在这个阶段里,从安徽等地农民的包产到户开始,经济上的全面垄断被突破了,农业生产力的发展释放出自由劳动力和初步积累的资金,于是,个体经营的工商业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接着,民有民营的企业拔地而起,改变了中华大地的经济形态;1984年10月,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经济体制改革被正式列为全国全党的中心任务;开放国门,引进外资,设立特区,彻底改变了闭关锁国、关门建设的经济格局。在政治上,建立起“邓胡赵体制”,从组织上消除毛泽东时代的影响;通过制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统一全党全国的认识,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胡耀邦、赵紫阳的民主作风,带动了党政机关的民主化,树立起一代新风;1986年开始,政治体制改革被提上了领导机关的议事日程,成为中共十三大规定的中心任务。在文化方面,随着高等学校恢复招生,知识分子重新得到尊重;民间的街头论坛的出现、关于真理标准讨论的全面展开,推动朝野形成解放思想的高潮;从文化大革命中苏醒过来的广大民众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追求真理;许多有识之士大量翻译引进国外的社会科学著作,启蒙了知识贫乏、思想孤陋的一代青年;各种各样的学术研讨会、讨论会,吸引着多年丧失言论自由和缺乏学术交流的知识分子;文艺创作和演出的相对自由,丰富了民众的精神生活,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和其他文艺节目,给千家万户带来了欢乐。在社会领域,大规模地平反冤假错案,不但使大量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干部和群众恢复了正常生活,而且让几十年来蒙冤受屈、沦为贱民的成千上万受难者回归社会,成为堂堂正正、扬眉吐气的公民。包产到户冲破了人民公社的牢笼,使几亿农奴重新成为自由劳动的农民。贱民阶级和农奴阶级的解放,再一次地消除了中国社会的阶级差别,带来了社会平等、万户欢腾、充满希望、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但是,走出毛泽东时代后的这一切带有民主性的新气象,都是在不平静的社会环境里展现出来的。民主主义的发展趋势——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的演进走向,引起了代表着毛泽东时代的专制势力的强烈反抗。他们一再地掀起反改革、反民主、反进步的高潮,打出“清除精神污染”、“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等旗帜,指斥改革是“资本主义复辟”,设置特区是“恢复殖民地”。在反复进行的较量与斗争中,民主主义力量依仗广大民众的支持,多次击退了反改革势力的进攻。

邓小平时代的第一阶段是以1989年的民主运动惨遭镇压宣告结束的。“胡赵新政”时代积累起来的体制内外的民主力量,在血洗长街和接着开展的清查运动中被消灭殆尽。反改革的专制势力弹冠相庆,得意忘形。他们举起“反和平演变”的大旗,开会、出书、写文章,狂妄地放言:“改革开放是帝国主义演变社会主义中国的大阴谋”:“帝国主义已经把苏联演变过去了,下一步就轮到中国了”:“搞市场经济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走资派还在走”:“毛主席说七八年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现在已经过去两个七八年了,该来一次了”;等等。反改革的喧声,一时甚嚣尘上。为了挽救改革,邓小平在1992年新春轻装南下广东、上海等地,宣传改革主张,迫使反改革的势力收敛起嚣张的气焰。在邓小平的“南下讲话”的鼓舞下,“六四”后大量倒闭、歇业的民间企业恢复生机,民有经济蓬勃发展,到20世纪末,就已经奄有国民经济的半壁江山。

1997年邓小平去世后,他所制定的方针和实用主义特点,都被江泽民和胡锦涛继承下来。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国策。如果说,在两个基本点里,“胡赵新政”的十年侧重于改革开放的话,那么,邓小平时代的后二十年所侧重的,就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了。从专制主义和民主主义的矛盾和斗争的角度来说,在第一阶段里,民主主义多次在角力中反败为胜,在第二阶段里却始终处于下风。这个基本差异,是观察邓小平时代的两个阶段时不能忽视的。

我国在邓小平时代的经济发展是十分显著的,在1979——2008年的30年里,国民经济年均增长9.7%,1978年国内生产总值3645亿元,居世界第十,2008年达到300670亿元,跃居世界第三。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78年为343.4元,2008年达到15781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从1978年的113.6元,2008年提高到4761元。邓小平在八十年代提出的“分三步走”的设想——八十年代末经济翻一番,解决温饱问题;九十年代末再翻一番,实现小康;21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基本实现现代化,前两步都已经如期完满实现。

改革开放的成就,还表现为我国经济加速融入全球化进程,贸易遍及22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世界市场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2008年进出口贸易总额达25616美元,比1978年的206亿美元增长了104.3倍,在全世界的排名由第32位跃进到第3位。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由单纯吸引外资的单向开放,逐渐发展为进入世界资本市场,实现双向开放。作为经济实力的标志之一,我国的外汇储备在1978年仅有1.67亿美元,2008年末已达1946亿美元,今年更突破两万亿美元。一年多来的世界性经济危机,使所有国家的经济遭到严重损失,在世界经济大国中,我国受害最轻,恢复最快,向全世界展现出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

民有经济的发展也是三十年改革开放的一大成绩。但由于政治权力的干扰和垄断经济的阻挠,民有经济的发展壮大困难重重。2005年2月国务院发布《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明确规定民有企业可以进入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金融及国防科技工业等垄断行业,但四年多来,进入这些行业的民有企业却很少。有些民营企业家把这种状态称为“两门现象”。所谓“两门”,一个是“玻璃门”,看得见,进不去;一个是“弹簧门”,刚进去就被弹出来了。目前正在出现的某些“国进民退”现象,意味着经济体制改革的倒退。2003年10月,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决定要完善市场经济体制,六年来完善了多少?不突破垄断,市场经济是难以完善的。

在农村,包产到户解放了农业生产力,农业生产有了巨大的发展。但是,由于没有解决农民的土地所有权问题,没有实现“耕者有其田”,农业生产的大好形势只持续了几年就停滞下来了。九十年代开始出现了农用土地被侵占的情况,进入新世纪后更是变本加厉,市县乡镇的一些干部或者为了表现“政绩”,或者与开发商相勾结,大量侵占农田,十几年里,农用土地流失达一亿多亩。近几年来,执政当局为了遏止农地流失、解决“三农”问题,作出了很大努力,采取了包括豁免全部农业税这样一些措施,虽然成效明显,但“三农”的症结在于土地所有权,这个问题不解决,“三农”问题是很难得到妥善解决的。

与经济领域的显著成就相比,在政治、文化、社会这三大领域,二十年来却乏善可陈。

在政治上,提了多少年的建立“社会主义民主”,却一直停留在字面上、口头上,就像俗话说的,“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党内民主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政治权力缺乏应有的制约和监督,导致腐败空前繁滋,严重地败坏了共产党和政府的形象,官民矛盾日益尖锐。所谓“三讲”、“三个代表”、“提高执政能力”等等,都成了形式主义的障眼法,劳民伤财,自欺欺人,既不能消除日益严重的腐败现象,改善共产党和政府的形象,也挽回不了人民群众的信赖。同1989年前比较,政治民主和党的建设,都不进反退。只有作为基层民主的村民自治,尽管毛病很多,仍不失为这个时期的难得的亮点。

在文化领域,倒退就更明显了。“胡赵新政”的文化政策,可以用当时的中共中央宣传部长朱厚泽提出的“三宽”原则来概括:宽松、宽容、宽厚。在“三宽”政策的影响下,新闻、舆论、出版都获得了相对自由的环境。1989年后,舆论导向的控制日益严密,容不得不同的声音,有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的著作、文章,无法出版或发表,只好送到互联网上,或者是送到香港出版,内地则通过复印的方式流传,于是出现所谓“山寨出版物”、“山寨文化”。“山寨出版物”中那些揭露真相、探讨真理的书籍和文章,体现了当代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这对文化体制的改革来说,无异是极大的讽刺。

在社会领域,政府在城乡社会保障方面下了很大力气,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矛盾,但仍然未能改变贫富两极分化的不平等趋势,和官民对立的紧张状态。改革开放头十年里已经基本消除的阶级分化、阶级差异,在邓小平时代的第二阶段里又重新出现。由于1989年呼求反腐败和改革政治体制的民主运动遭到镇压,政治体制改革被束之高阁,腐败现象则不可遏止地蔓延开来。于是,九十年代后期就产生了两个新的剥削阶级:权贵资产阶级和豪强资产阶级。国有企业的体制改革为权贵资产阶级的诞生提供了捷径。有些管理企业的官员和他们的主管部门,利用权力,上下其手,化公为私,骤然暴富;加上八十年代通过倒卖批条、走私贩私而暴发起来,以及占据了国有企业高位的八旗子弟,构成为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权贵资产阶级。豪强资产阶级的发育则有赖于权贵的庇护,他们官商勾结,瓜分来自老百姓和劳动者的剥削所得。特别是在矿业和房地产等行业里,有些企业主依托掌握实权的贪官污吏和黑社会,呼风唤雨,占地拆房,横行乡里,称霸一方。这两个剥削阶级的产生,使社会出现了极端不平等的现象。

除了这两个阶级外,这个阶段还形成了一个对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的中产阶级。它是经济发展、社会富裕的产物,也是知识分子介入经济活动的结果。与中产阶级的出现相联系,公民社会也渐趋活跃:公民意识的觉醒,带来了维权运动高涨;民间社团大量涌现,使许多公民有了行使权利和履行义务的舞台;各种形式的志愿者活跃在穷乡僻壤、街头巷尾,济贫解困,缓解着社会不平等所带来的矛盾和冲突;公共知识分子的孕育与成长,更成为社会改革大潮里的一大亮色;他们或是参与维权运动,把运动引上合情合理合法的轨道;或是对国情社情政情发表独立的见解,为改革开放出谋献策,排忧解难;或是向社会提供自己研究的成果,披露历史真相,探讨科学真理,启智发蒙;或是纵论时局,抨击苛政,指点社会发展方向,引领时代风骚。虽然某些当权的既得利益者力图遏止、破坏公民社会的发展与成长,镇压维权运动、查禁民间社团、打击公共知识分子,但时代的潮流和民众的觉醒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公民社会的发展虽然不可避免地出现许多曲折、磨难,但它将不可抗拒地成长在中华大地上,这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三)简短的结语

我在上面简要地回顾了建国以来六十年的历史,展现了理论的是非曲直、施政的成败得失、领袖人物的千秋功罪、普通民众的忧喜悲欢。从中不难得出以下几点认识:

第一,两个三十年都是从民主主义发端,却以专制主义收场,这个可悲的历史轮回,既反映了我国专制主义传统的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也说明了民主主义意识的薄弱与贫乏;不论在朝在野,专制主义的浸染熏陶都远远超过了民主主义的影响。反专制反极权的民主主义革命,还需要经历非常艰巨、非常曲折的道路,我们不能盲目乐观,更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改革开放的基本目标,应该是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这也是民主革命必须完成的任务。目前经济市场化面临着垄断经济无法突破的难关,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实际上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说得明确一些,在政治、文化、社会诸领域,改革只触及一些皮毛,没有撼动专制主义的基础。究其原因,在于指导思想上没有确立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的目标。

第三,在“四化”的改革目标里,关键是政治民主化。政治权力的专制性,使它可以不受制约地任意滥用权力,以权谋私,以权易财。目前社会的一切不公正、不平等的黑暗现象,都可以归因于政治权力的不受制约。所以,现阶段的政治体制改革必须从制约和监督政治权力入手,分清党权政权的职能界限,实行党政分开,改变党权凌驾于政权的现状,建立人民代表大会、国务院和检法两院之间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机制。

第四,但是,由于官府的极度腐败,仅仅依靠体制内的制约与监督,恐怕很难扭转党政机关的腐败现象。因此,还必须开展文化体制和社会体制的改革。文化体制改革以开放报禁、实现新闻出版自由为重点,社会体制改革以开放社禁、实现结社集会自由为重点。有了新闻出版自由,就可以建立舆论监督的机制;有了结社集会的自由,也就有了进行社会监督的条件。只有建立和加强体制外的这两重监督,才有可能消除党政机关和社会各领域的腐败现象

第五,胡耀邦主持平反冤假错案后,近三十年来,又积压了大量冤假错案,这些蒙冤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散布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积怨既深,遂使社会充满了戾气怨气。这同构建和谐社会的要求是极不协调的。为了推进社会的和谐,化戾气为祥和,变怨愤为欢愉,应该再来一次平反冤假错案的大动作。

应该承认,要实现前面提出的这些要求,难度是很大的。但这是中华民族发展进步的必由之路,是符合于历史发展规律的康庄大道。能够推动社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领袖人物、志士仁人,将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建国已经六十年了,我们还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完成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文化自由化、社会平等化的民主革命?

2009年9月13日

(此文已在香港《明报月刊》今年第10期上发表,发表时略有删节,此为原文)

谢  泳:如何理解档案解密

最近因为章诒和在《南方周末》发表的两篇文章,引起了一些史学界人士对中国史学研究的深入思考,特别是对中国当代历史研究中,如何使用档案问题,很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我个人的想法是对涉及的历史人物,我们不要急于下绝对的判断,要理解历史人物的复杂性,但同时,我们对有限的档案公布也要保持尊敬和赞赏。

中国有档案法,对史学工作者来说,这是常识。但中国档案不可能届时即解密,这也是常识。如果我们在研究历史时,简单超越中国现实可能,以纯粹理想的档案解密标准来要求每个史学工作者,来规范他们所有的学术工作,即不现实,也没有可能。在真实的中国生活中,只有不切实际的人,才会想到研究中国当代历史,要在完全档案解密条件下才能完成,在这个现实处境下,我们不能要求一切历史学者的所有学术工作都完全合乎严格的档案使用标准,而是要观察他们的学术 工作在多大可能的情况下,提供了真实的历史事实,或者提供了可能存在的历史线索和史源方向,凡这样的学术工作,不论他们的身份如何,只要是对历史研究有利,有启发,有开拓历史研究方向的史料目标,都应当得到人们的尊敬。

现在有些史学工作者,当看到一些有利于史学发展的史料公布,可能与自己对历史人物的判断不同时,就想用一种纯粹的学理来要求本已尽了极大努力的学术工作,求全责备,缺乏了解之同情,这是我们今天所有研究历史的人应当反省的,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还能走得更远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学术也无完美的学术,只要大方向和史料线索有利于史学研究的深入开展,它们的学术贡献就应当得到承认和理解。

发现一种档案和公布一种档案的基本规则,是任何史学研究者都清楚和明白的简单道理,但当我们面对具体一种档案情况时,却又不能这样简单。中国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在严格的史学研究中,档案解密要给出保存地、档案基本情况、档案的卷宗及详细号码、影像保存状态,甚至必须给出可以公开使用的平等条件等等,没有一个研究历史的人不懂这些基本常识,但我们在真实的中国现实中,确实不可能做到,这样能说所有关于中国当代历史的研究都没有意义吗?如果按现在有些人的苛刻标准,可以说一切关于中国当代历史的研究都不合规范,比如关于中共党史的研究,在严格的学术规范中,我们只有完整查阅某一研究对象的档案史料后,才可以全面展开研究工作,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中共党史研究工作者是在这样现实条件下开展自己研究工作的,那他们的学术工作就都没有意义吗?显然不是。

简单超越中国现实,把本来极富进步意义且已尽了最大努力才寻找到的史料方向,简单用抽象的理想档案公布标准来要求,不但幼稚,甚至是苛刻了。对任何有利于史学研究的学术努力,我们都应当抱一种善意和理解的胸怀,而不是求全责备。在严格的史学研究中,我们不能轻易怀疑别人的身份和动机,而只评价他们研究工作的意义。

让我们牢记梁启超在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提出的在史学研究中应当恪守的一条规则:“辩诘以本问题为范围,词旨务笃实温厚。虽不肯枉自己意见,同时仍尊重别人意见。有盛气凌轹,或支离牵涉,或影射讥笑者,认为不德。” 

卢雪松:四点零八分怀念祖国

 

  凌晨四点零八分的长春
  天地被深蓝色浸润着
  红色还未展开
  正是我怀念祖国的时刻
  
  中国
  是我此生的选择
  我选择 把他放在我的血液里
  在有人限制我体内血液的流淌之前
  我的中国就一直是自由的
  哪里有自由
  哪里就是我的祖国
  所以 即使到了今天
  这句话也还不错
  
  血液是不该释放的
  在一个血脉喷张的年代
  这是个被遗忘的真理
  当血色肆意摇荡
  当那些人 洒出自己的血
  我忍不住开口
  别这么欢娱!你把心中
  那个祖国给污染了
  忘了吗? 血液是你的生命啊
  
  终于 我决意
  再不和嗜血的说一个字
  
  当它们把淫荡和洒血的激情
  在街上招摇
  这四点零八分
  才是我与我祖国的
  安静而孤独的时刻
  
  祖国
  当它们把你偷换成四大发明
  当它们把你腰斩
  却把你的冠冕夺来玩弄
  我虽无能 却愿
  追随你被掩盖的行踪
  
  除此之外的欢乐
  与我无干
  他们的恐惧
  也与我无干
  至于他们的透顶的愚蠢
  ……
  
  为了我祖国的深深的恻隐
  我愿意去
  请他们来看看这四点零八分
  深蓝色的祖国
  
  2009年10月1日凌晨4点

雷颐:森有礼的悲剧

(一)

1875年,日本明治维新不过7年时光,已经觊觎当时尚为中国“藩属”的朝鲜。但此时日本毕竟力有不逮,还需与清政府打交道。这年年底,年仅二十八岁的日本驻华公使森有礼来到中国,与五十有二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交涉朝鲜问题。席间,两人就如何学习西方的一些问题展开一场著名的激烈舌战。

李:“森大人到过西洋?”森:“自幼出外国周流,在英国学堂三年,环地球走过两周。”李:“中西学问如何?”森:“西国所学十分有用,中国学问只有三分可取,其余七分仍系旧样,已无用了。”李:“日本西学有七分么?”森:“五分尚没有。”李:“日本衣冠都变了,怎么说没有五分?”森有礼则强调,日本现在还处于学习、模仿阶段,还未象西方那样能自己创造。然后,二人自然谈起明治维新后日本的一系列改革,李鸿章表示自己对日本的改革很是佩服,但“独有对贵国改革旧有服装,模仿欧风一事感到不解”。对此,森有礼回答说日本传统和服过于宽大,“所以它能适应过去的情况,而于今日时势之下,甚感不便”,服装改革,使日本获益不少。李鸿章反驳说:衣服旧制体现对祖先的追怀,“子孙应该珍重,万世保存才是”。林有礼回答:如果我国的祖先至今尚存的话,无疑也会做与我们同样的事情。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先看到中国服装的优长之处就改穿中国服装,“不论何事,善于学习别国的长处是我国的好传统”。李鸿章立刻十分尖锐地问道:“话虽如此,阁下对贵国舍旧服仿欧俗,抛弃独立精神而受欧洲支配,难道一点不感到羞耻吗?”森有礼马上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毫无可耻之处,我们还以这些变革感到骄傲。这些变革决不是受外力强迫的,完全是我国自己决定的。正如我国自古以来,对亚洲、美国和其他任何国家,只要发现其长处就要取之于我国。”李鸿章则明确表示:“我国决不会进行这样的变革,只是军器、铁路、电信及其他器械是必要之物和西方最长之处,才不得不采之外国。”森有礼反驳说:对将来之事,谁也不能确定其好坏。或许是为了“回报”李鸿章刚才问他对日本改着西装是否感到“羞耻”这样不客气的质问,他紧接着也非常不客气地说:中国现在的装束发辫不也是几百年前满人入关后才改变的吗?李鸿章则以此系内政答道:“这是我国国内的变革,决不用欧俗。”森有礼仍不依不饶地说:但变革总是变革,当时满人强迫作这此种变革时,还是引起了“贵国人民的忌嫌”。

这场论战,表明了中国的“洋务”与日本“维新”的根本不同。森有礼年纪轻轻却如此咄咄逼人,象征着“年轻”的日本即将超过“老迈”的中国。其实,早在来华之前,年仅25岁的森有礼在1871年就出任了日本首任驻美国公使。在美期间,他与中国负责幼童留美事务的容闳相识。当时美国在中国有公使而中国无外交使节驻美,所以森有礼向容闳建议,中国政府也应派遣外交使节驻美,有利中国对美交往。1875年清政府任命陈兰彬、容闳为首任驻美正、副公使,或许与他的建议有关。

森有礼于1847年出生于日本萨摩藩(今鹿儿岛)一个下级武士家庭。青少年时代先接受汉学启蒙教育,而后开始接触西方科学知识。1865年,他奉藩主之命与十几名学生一起赴英留学。由于当时幕府实行锁国政策,禁止出洋,为掩人耳目,他们只能以去日本的南海道为名出海,而且每个人还不得不改姓换名,森有礼就改名为“泽井铁马”。好在第二年幕府开放了海禁,日本留学人数直线上升。

在英国伦敦大学,森有礼研习数学、物理、化学、历史等课程。他利用假期到俄国和欧洲各地游览,见识大长。他在1867年到美国游学,1868年明治政府成立后,森有礼立即回国在明治政府中担任公议所所长等职。1871年他出任日本首任驻美国公使,由于工作卓有成效,不久调回国内晋升为外务大丞。当时日本已对朝鲜和中国台湾抱有野心,所对华外交是日本外交的“重中之重”,1875年到1878年,森有礼担任驻华公使。由于对华“外交”有功,森有礼于1879年归国升任外务大辅,在同年日本吞并琉球的过程中,他亦功莫大焉。1880年,他又赴英任特命全权大使。1885年日本首次实行内阁制,伊藤博文出任首届内阁总理大臣,在其力邀下,森有礼出任新内阁的首任文部省大臣。

(二)

一位资深外交家突然脱离外交界而执掌国家文化教育大权却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因为文化、教育实为森氏志趣的真正所在,且在此方面建树甚丰、已经大名鼎鼎。

早在出使美、英时,他就一直关注欧美国家文化教育情况,撰写、出版了有关书籍,其中,最著名的是他早年出使美国时编撰的英文书《Education in Japan》,后来中文译名为《文学兴国策》。这本书是他1872年初任驻美公使时向美国教育界、政界、文化和实业界人士发出的有关教育征求意见函的回函汇编,而占全书四分之一的内容是他撰写的“绪言”,于1873年初在美国出版。因为他认为创办近代国民教育体系是日本的当务之急、是日本走向近代化的关键,发此函的目的就是征求美国各方对日本创立近代教育的建议。征求意见函发出后,得到了13位人士的回复,主要为著名大学校长、教授,还有关心教育的科学家、部长、实业家,而美国主管教育的官员和耶鲁大学校长另寄专文作为附录。这本书的主要观点都强调教育的重要性,介绍、阐述了欧美近代平等主义教育观念,提出教育的无偿性、平等性和世俗性三原则,因此主张国家应实施义务教育、公立学校是实施义务教育的主要途径;而教育的管理也要以民主精神为基本原则。有些作者还从自己身的实践和体验从不同角度提出具体建议,详细介绍了美国的各级教育体制,对儿童教育、师范教育、女子教育等都一一说明,职业教育和专科教育、教育与实业的关系也有专门介绍。他希望以此书为起点,以“合理主义”、“科学尊重主义”、“经济主义”为核心,将近代教育制度迅速移植到维新起步不久的日本,加速引进西方文化,促进日本近代化。所以,此书尚在编辑过程中,森有礼就迫不及待地将书稿复制一份,送给以明治政府右大臣岩仓具视为首的访美考察团。美国拉特格斯大学(Rutgers College)校长满勒(D.Murray)教授是13位复信者之一,他在复信中对教育的目的、原则、各种专门教育、学制等都作了详细的论述,提出应确立与国民性、国民要求相适应的教育体制,所有儿童都应享受初步教育,女子教育与男子同样重要,对技术学校、师范学校乃至学校的博物馆、天文馆设置都提出具体方案。他的意见得到日本方面高度重视,于1873年到1878年被明治政府聘为顾问,在长达5年半的时间中参与最高领导层的教育行政管理,直接参加了日本的教育改革,对日本教育近代化起了重要作用。

1873年7月,森有礼在美任职期满回国担任外务大丞,但却在思想启蒙运动上投入相当大的精力。他以自己在美国的经历劝说一些思想、立场相同的著名学者、知识分子和官员组成启蒙社团:美国的学者们组织很多学术团体互相切磋学问,并举办公开演讲,以益公众。而日本的学者却互不往来,对社会贡献很少。现在日本学者也应像美国学者一样结成社团,共同探讨学问,有益世道人心。经过一番联络,他发起成立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合法的研究传播西方民主思想的学术团体“明六社”,因明治六年成立而定此名,同时创办发行《明六杂志》,并定期集会,公开演讲。明六社成员皆为一时之选,如西周、福泽谕吉、加藤弘之、中村敬宇、西村茂树等,都是其核心人物,首任社长则由森有礼本人担任。明六社以引进西方的哲学、政治、法律、历史、教育等思想启蒙,即“开启民智”、“文明开化”为己任。他们通过其机关刊物《明六杂志》传播西方先进思想,发表了大量影响巨大的有关论文;他们还翻译出版了20多部介绍民主、共和、自由、平等、法思想的西方书籍。他们的努力,启笛了一代人心,在日本新思想的传播上,他们的“首功”确实功不可没。虽然后来“明六社”及《明六杂志》被日本政府查封、许多成员的思想后来发生重要变化,但他们毕竟在日本播下了自由、平等、法治的种子。当然,在启蒙的同时,他们还将摆脱面临沦为欧美列强的殖民地的危机视为自己的使命。

作为“明六社”发起人,十几岁就到欧美留学的“洋学生”森有礼的观点更加激进。当时日本政府和民间对基督教都抱警戒、惧怕、敌视态度,认为允许基督教在中国传播会引起严重的社会矛盾和剧烈冲突,而森有礼却冒极大风险,公开反驳这种观点,他自己还改信基督教,正式成为教徒。他强调,信仰自由及与之相应的思想、言论自由是人进步、自由的基本条件,而且这种自由是广开民智的前提。随身佩刀是日本武士的传统与特权,刀是武士的象征,被视为武士的灵魂,但森有礼认为武士佩刀贻害无穷,因此首倡“废刀论”论,并与保守派激烈冲突。对传统婚姻制度如妻妾制,他也建议改革,实行一夫一妻制。为了更好地学习西方,他甚至主张改造语言,激烈批评日语是“无法通用于日本列岛之外的贫乏言语”应予废除,而将简化的英语作为日本国语。国外的经历使他对“实业救国”深有体会,所以在1875年创办了“商法讲习所”,提倡近代工商业。现在著名的社会科学类综合大学、尤以培养工商金融界精英、有“日本的哈佛”之称的一桥大学,即由此讲习所发展演变而来。

日本的启蒙运动引发了导致了“农工商卑贱三民”要求获得自由民权的“自由民权运动”。“自由民权运动”迅速成为广泛的社会运动,许多报刊成为它的舆论阵地,政治性社团纷纷建立,一系列政治事件接连发生,要求改革政治、“还政于民”的呼声越来越强烈。面对发展迅猛的“自由民权运动”,明治政府于1875年发布了“谗谤律”和“报纸条例”,1876年发布了“演说取缔令”,1879年发布了“集会条例”,对言论采取严厉的管制措施。对以知识分子为核心人物的启蒙运动和思想,明治政府已从过去的支持、鼓励变为限制、镇压。政府认为这是不能容许的“危险”思想,《明六杂志》于1875年11月被迫停刊,“明六社”也于同月自行解散。面对巨大压力,不少启蒙思想家转而支持政府,成为御用文人。

同时,官方内部关于日本究竟应采取何种政体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首先是要不要立宪的斗争,以反对立宪的守旧派失败告终。紧接而来的是围绕如何立宪的斗争,政府内部以大隈重信为首的一方主张迅速立宪、并以英国为楷模,国会拥有较大权力,被称为“激进派”;另一方以伊藤博文为首,主张稍缓立宪、并以普鲁士为楷模,强调天皇、国家及行政部门权力更大,被称为“渐进派”。明治政府意识到,英法思想容易为民权运动提供理论根据,所以提出“西学”并非全都适合日本,而是有意识地“选择性”学习,最后决定学习普鲁士。1881年10月,“激进派”与“激进派”双方摊牌,以具有英美自由政治倾向的大隈被免官、“激进派”失败结束,史称“明治十四年政变”。这样,日本的立宪便以“富国强兵”、加强天皇和国家权力为发展主轴,日本社会本就强大的“国家主义”思潮更加高涨。

在这种自由民权运动被镇压、启蒙运动被限制、国家主义不断高潮的氛围中,森有礼、福泽谕吉等人亦纷纷从“自由主义”滑向国家主义。他们的这种转向看似突然,其实早有内在思想基础。因为他们虽然提倡启蒙、开化、自由、民主、个人、宪政、西化……甚至主张以英语取代日语,但其根本目的仍是为了日本的国家富强,是为了“救亡”而“启蒙”,就其实质而言,仍是民族主义,是为了国家,而不象欧洲启蒙思想,保护个人自由与权利本身即是根本目的。因此,森有礼欣然接受“国家主义”主要代表人物伊藤博文的邀请,出任文部大臣,最终从自由主义者堕落为手掌大权的国家主义者。

(三)

森有礼上台后,迅速颁行了一系列的法令,其中有1886年的《帝国大学令》,《师范学校令》,《小学校令》,《中学校令》和1889年的《实业教育令》,这些通称《学校令》,取代了过去的教育法令。在短短时间内,森有礼建立起了一个以小学为基础、包括普通教育、师范教育和实业教育的完整的教育系统,从而确立了日本现代教育体制。现代教育的确立,为日本培养了大批科学、技术和工商管理人才,对日本文化发达、经济发展的作用难以估量,是日本迅速崛起的重要因素。因此,称森有礼被誉为“明治教育的中兴之祖”。

作为国家主义者,他在日本学制“西化”的同时,却将教育的“灵魂”国家主义化、军国主义化。他认为教育的目的并非为了个人的完善、个性的发挥,而是为了国家的强大,教育绝对要接受国家的领导;为了维护“国体”,必须实行国家主义教育,教育必须压制、反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教育的目标不是培养具有自主意识和独立精神的近代公民,而是要培养学生具有忠君爱国的道德品质,把学生培养成“尊王爱国”的忠顺臣民。《帝国大学令》规定大学要适应国家的需要,大学校长要“秉承文部大臣之命统辖帝国大学”。他对大学校长们训诫说:“学术的目的和国家的目的比较,应把国家的目的列在最重要、最优先的地位。”他尤其重视在小学教师和师范院校学生中培养、灌输国家主义精神,他认为只有从小接受国家主义教育的人才可能自觉将国家、天皇的利益和荣誉放在首位,长大后才不可能反对政府。他还认为,学校必须实施“国民皆受军事训练”的教育,将军事训练纳入大学教育,除对学生进行军事外,还用日本传统武士道精神培养学生尚武精神。为了把军国主义思想渗透到学生的意识中,师范学校学生的生活全部军事化,学生都穿军装,后又强制教师也都要穿上式样统一的制服。

森有礼的教育理论和实践,在使日本教育在近代化的同时就带有国家主义性质和浓厚的军国主义色彩,为日后的“军国主义教育”铺就了道路,也为日本迅速走向军国主义、急剧对外扩张埋下伏笔。

国家主义必然要强调“国粹”,因此19世纪80年代“国粹主义”开始在日本兴起,在全国范围开展了“保卫国粹运动”。许多知识分子、甚至包括一些当年的启蒙知识分子开始焦虑如果从“器物”到“制度”全都学习西方、和西方一样,那还有什么日本特色?什么是日本的主体性?什么是日本的身份认同?因此掀起了一股抨击欧化的潮流,排外主义开始在全国泛滥,日本进入“国粹主义时代”。“国粹主义”认为儒教的礼仪纲常为日本立国之本,儒教对于维护天皇主权之国体具有特殊意义,提倡以儒教作为培养以皇室为中心的国民道德的根本,坚决反对佛学和基督教,主张放弃学习西方的“西化”国策。最终,明治政府确立神道的国教地位,恢复儒学的教化作用,以儒家思想的纲目德常教化民众,将天皇与民众关系定位为“父子”关系;成功将传统儒学、普鲁士的国家主义与日本的神道教融为一体,成为近代天皇制的思想基础。

虽然森有礼早已是强烈的国家主义者,在教育方面为日本走向军国主义奠定了基础,但他毕竟是基督教徒,是早期主张学习西方“文明开化”的代表人物,因此1889年2月11日在准备出席明治宪法颁布庆典时,在官邸遭一位狂热的“国粹派”青年暗杀,重伤不治,于翌日去世。

从著名的启蒙先锋、坚定的自由主义者遽变为国家主义、军国主义的坚定信奉者和最初的施行者,这是森有礼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许多日本启蒙者和自由主义者的悲剧,其中一些人在这条路上甚至比森有礼变得更快、滑得更远。每个人的转变原因或有不同,可能是纯思想的认识转变,可能是政治高压下的利害选择,但都说明了坚守启蒙、自由、平等观念的不易。由于带有自由主义色彩的启蒙者们集体转向,使日本的崛起迅速、彻底为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军国主义价值观主导。历史已经证明,由于自由、平等、博爱、“世界公民”等启蒙价值观的缺席,近代日本的崛起终对邻国、对世界造成巨大灾难,也给日本本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

杨开亮:民国教授的风骨

同为橘,逾淮而变枳,地气使然;同为人,逾时而变质,时事使然。人生一世,风骨为重,风骨源于骨气,骨气出自骨头,肾主骨生髓,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知识分子,一个大势已去的宫廷阉人,焉来风骨?故前者成为犬儒,后者统称太监。犬儒与太监的共性是,没有是非,只有利益,忠于主子的是这类人,摇身一变陷害主子的也是这类人。一个连人格都不要的人,还奢望他能对其主子忠贞不二从一而终?崇祯帝危难时,想召集一次御前会议,而莅临者只崇祯一人。那些每天三呼万岁的文武大臣哪里去了?那些每日歌功颂德的御用文人哪里去了?那些誓死捍卫皇上的太监哪里去了?崇祯如梦初醒,泪如雨下,对家人也是对自己仰天长叹:愿世世代代不要生在帝王家!可怜袁崇焕们剐的剐跑的跑,剩下一堆软溜溜的糊涂蛋怎能撑起大明万里江山?

没有独立人格、自由精神组合的国度,永远是脆弱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就是风骨,就是那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鲁迅是铜豌豆,毛泽东认为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岂止鲁迅,经历过五四精神历练的民国教授们又有几个是吃软饭的?那是真正的教授啊,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虽非圣人亦不远矣。他们的人格、骨气、言论经得起跨世纪的检验,可谓历久弥新。时至今日,在他们中间我们找不到反民主的教授,也找不到污蔑国民素质低的教授、更找不到自愿去势的阉人教授。相反,我们看到的是,奉行君子不党的教授,不合作的教授,拒不做官的教授,视尊严为生命的教授。

傅斯年一生不党,拒不做官,他认为:教授做官是”全为大粪堆上插一朵花”.

傅斯年才华横溢,桀骜不驯。朝野上下,唯有傅斯年翘着二郎腿跟蒋介石讲话。蒋介石对傅斯年的恃才自傲也不放在心上,相反,欣赏有加,一心把傅斯年拉入政府当官,1946年初,蒋介石要补充一个国府委员,直接点将要傅斯年。陈布雷了解傅斯年的志向与秉性,对蒋介石说:”他怕不干吧”.蒋介石求才心切,要求”大家劝他”.任凭说客说破了天,傅斯年坚决不肯加入政府。蒋介石死了心,转而想拉胡适进入政府,希望傅斯年能做做说服工作,结果傅斯年也竭力反对。在给胡适的信中傅斯年说,一旦加入政府,就没有了说话的自由,也就失去了说话的分量。他劝胡适要保持名节,其中有一句话极有分量:”借重先生,全为大粪堆上插一朵花。”

从1938年起,傅斯年以社会名流的身份被聘为国民参政员。强敌入侵,国难方殷,然而国民党政府自身的腐败和黑暗已使国家濒临崩溃的边缘。傅斯年以学者的良知和责任,直言国民党政治上的失败,数次揭露行政院长孔祥熙和宋子文的腐败无能,由此而得”傅大炮”之名。傅斯年弹劾孔祥熙时,蒋介石为平息此事,特意请他吃饭,并说,”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所用的人”.傅斯年的回答是:”委员长我是信任的,至于说因为信任你也就该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

大气磅礴的傅斯年,不畏权势,敢讲真话,”虽千万人,吾往矣。”胡适说,傅斯年”无沦在什么地方,总是一个力量”,使浑浊不堪的权力集团不得不有所忌惮。

1945年12月间,西南联大学生因反内战活动而与当地军警发生流血冲突。时任北大代理校长的傅斯年赶过去,见到对惨案负有直接责任的关麟征,劈头便说:从前我们是朋友,可是现在我们是仇敌。学生就像我的孩子,你杀害了他们,我还能沉默吗?

对傅斯年的骨气,连一向目空一切的李敖也赞誉有加:傅斯年终其一生不肯加入国民党。他不但不加入国民党,还鼓励他的老师胡适要采取跟国民党并不很合作的态度。这一点我觉得傅斯年很了不起……他们要发挥这个知识分子的力量,可是又不想被国民党吃掉,不被国民党同化……真正的夹缝里面的自由主义者,不做国民党也不做共产党。蒋介石到台湾后,把傅斯年当作”座上宾”,时常邀请他到总统府吃饭,商议国事。到台湾来以后,有一天,当时的代总统李宗仁到台湾来,在台北的松山飞机场要下飞机的时候,蒋介石跑去欢迎李宗仁。在松山机场的会客室里面,蒋介石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的就是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傅斯年怎么坐的?在沙发上面翘着二郎腿,拿着烟斗,叼在嘴里,跟蒋介石指手画脚讲话。其他的满朝文武全部站在旁边,没有人在蒋介石面前敢坐下。凭这一点大家就知道傅斯年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在台湾的地位。

遗憾的是,这位敢说话、办实事的台大校长,来台湾不到一年,就在参加省参议会第五次会议时突然倒在了议会厅。蒋介石闻讯后,立即派行政院长陈诚前去指挥抢救,动员台湾所有名医,不惜任何代价抢救傅斯年。他本人则守候在电话旁,焦急等待陈诚每半小时的汇报。傅斯年因脑溢血去世,享年仅54岁。傅斯年逝世后,蒋介石亲临追悼会致祭,参加追悼会者5000余人,哀荣至极。

与傅斯年同时代的还有一位教授叫刘文典。刘文典因跟蒋介石拍桌叫板而名噪当时。他的经典理念是:”大学不是衙门,不需要向权贵献媚。”

1928年,刘文典担任安徽大学校长。当时蒋介石刚掌握大权不久,多次表示要到安徽大学去视察,但刘拒绝其到校”训话”——正像美国的学校拒绝奥巴马演讲一样,八十年前的中国教育也是独立的。后来,蒋虽如愿以偿,可在他视察时,校园到处冷冷清清,并没有领袖所希望的那种隆重而热烈的欢迎场面。对此刘文典的解释是:”大学不是衙门,不需要向权贵献媚。”安徽大学闹学潮时,蒋介石传令刘文典当面向他汇报。刘文典对蒋介石给教育部下达的通知里使用了”责令、责成”、”纵容学生闹事”等词十分不满,声言”我刘叔雅并非贩夫走卒,即是高官也不应对我呼之而来,挥手而去”.见蒋介石时,他戴礼帽着长衫,昂首阔步,如入无人之境,对蒋介石视而不见。蒋介石冲口问:”你是刘文典么?”刘文典傲然应答:”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蒋要刘交出在学潮中闹事的共产党员名单,要严惩罢课学生。刘文典说:”我只知道教书,不知道谁是共产党。你是总司令,就应该带好你的兵。我是大学校长,学校的事由我来管。”

蒋介石拍案而起:”刘文典,你看看自己像个什么东西?简直一个封建遗老!不把你这学阀撤掉,就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刘文典反唇相讥:”蒋介石,你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纯粹一个封建军阀”!说到激烈处,两人互相拍桌大骂,一个骂”你是学阀”,一个骂”你是新军阀”.蒋介石遂以”治学不严”的罪名,把刘校长关押。此事在全国学术界引起了极大震动。安庆的学生举行示威游行,要求”保障人权”、”释放刘文典”.后来,经国民党元老蔡元培等说情、力保,陈立夫又从中斡旋,蒋才以”即日离皖”为条件,释放了刘文典。刘文典虽然被迫离开了自己创立的安徽大学,但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请他担任国文系主任。蒋和国民党当局都没有干预,刘一直在名牌大学做教授,讲授《庄子》,一样头角峥嵘,桀骜不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教授们的人格尊严受到挑战的时候,没有人去拍马逢迎,他们宁愿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抛弃地位以保持尊严。学者傅国涌提供的张奚若教授”要蒋介石滚蛋”的事例,是一个很好的说明。抗战期间,身为西南联大政治学教授的张奚若被聘为国民参议员,有一次开会时,他当着蒋介石的面发言批评国民党的腐败和独裁,蒋粗暴地打断他的发言插话说:”欢迎提意见,但别太刻薄”.张奚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从此不再出席参政会。等到下一次参政会开会,当局寄来路费和通知,他当即回电一封:”无政可参,路费退回”.1946年初,他应学生邀请,在西南联大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做了一次大为轰动一时的讲演,听众达六、七千人,他在正式讲演前大声说:”假如我有机会看到蒋先生,我一定对他说,请他下野。这是客气话。说得不客气点,便是请他滚蛋!”尽管蒋并没有因此为难他,但他要公开说出这些话无疑还是需要勇气的。没有担当也就没有尊严可言,真正的尊严来自学者的骨气。

如果说张奚若的不合作是为尊严而战,那么,柳诒征教授的言论则是为国家而战。柳诒征教授训斥政府官员:”没有民主修养就不配做民主国家的官吏”!

柳诒征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文、历史教授。先后执教于清华大学、北京女子大学和东北大学;1929年重返南京,任教中央大学,并担任南京图书馆馆长、考试院委员、江苏省参议员。抗战胜利后,柳诒征当选为江苏省参议员,凡与国计民生有关之事,他总是仗义执言。一次,参议会开会时,省主席及各厅厅长均列席被质询。会上,教育厅长为一件事指责参议员吹毛求疵,柳诒征当即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地说:”你是我在高等师范时的及门学生,何以这样糊涂,不明白民主精神?你须知道参议员时代表人民行使神圣的任务,你们不过暂时负一时治权责任,应当小心,敬听主人翁代表的意见。没有民主修养就不配列席会议,就不配做民主国家官吏!”

教育厅长一时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呆如木鸡,而全场则掌声雷动。

马寅初教授是大家熟悉的经济学家,他与蒋介石的一段恩怨,从中可以看出一个学者的铮铮铁骨。马寅初教授有句掷地有声的话:”我不去见蒋介石,他要见我他自己来”.

抗战期间,马寅初担任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兼中央大学经济系主任,多次在公开演讲中指责孔祥熙大发国难财。1940年他给陆军大学将官班讲抗战财政问题,他说: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存亡的严重关头,全国上下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同心同德、共赴国难。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现在是”下等人”出力,”中等人”出钱,”上等人”则既不出钱,又不出力,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还有一种”上上等人”依靠权势,利用国家经济机密从事外汇投机,大发超级国难财。这种猪狗不如的”上上等人”就是孔祥熙和宋子文之流……必须把孔祥熙、宋子文撤职,把他们不义的家财拿出来充作抗战经费。

马寅初连续发表文章与演讲,揭露国民党的腐败,痛斥孔宋之流的无耻,使国民党政府大为头疼,也遭到很多权贵的忌恨。宋霭龄、宋美龄等人向蒋介石施加影响,要求对马寅初进行严厉处置。蒋介石召见重庆大学校长叶元龙,训斥道:”你真糊涂,怎么可以请马寅初当院长?你知道他在外边骂行政院长孔祥熙吗?他骂的话全是无稽之谈!他骂孔祥熙就是骂我。”末了,蒋介石说:”下星期四你陪他到我这儿来,我要当面跟他谈谈。他是长辈,又是同乡,总要以大局为重”.马寅初一听,火冒三丈:”叫我去见他,我不去!让宪兵来陪我去吧!文职不去拜见军事长官,没有这个必要!见了面就要吵嘴,犯不着!再说,从前我给他讲过课,他是我的学生,学生应当来看老师,哪有老师去看学生的道理!他如果有话说,就叫他来看我”.

蒋介石知道后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对校长说:”我是想同他谈谈经济问题。你回去告诉他,以后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但马寅初始终置之不理。孔祥熙为了拉拢马寅初,想请他出任财政部长,也遭到他了的严词拒绝。

走笔至此,顿生万端感慨。时移世易,对比之下,无论学识品格,还是胆识风骨,今之曰教授者,有几人能超越他们的同行?

2009-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