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杰:文字收功日,中国民主时

受刘晓波先生的妻子刘霞女士的委托,我着手为刘晓波先生编辑这本政论文集。就在编辑的过程中,中共当局宣布正式逮捕刘晓波先生。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尤为沉重。因为这样的编辑工作,本应由作者亲自完成,此前刘晓波先生出版的所有作品,都是他自己编辑完成的。而由我来为失去自由的刘晓波先生完成这项工作,我深感不配,亦深感荣幸。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国族,我从来没有多少幸福感,相反却有十足的耻辱感。因为有刘晓波先生和那么多靠着良知的引导而生活的同胞身陷于囚牢之中,而下流人却悠然上升。如今,刘晓波先生被羁押的北京市看守所,就在离我家仅仅一箭之遥的地方,他在放风的时候,甚至可以望见我家的楼宇。他失去了自由,我却仍然享有自由,我为此而感到羞愧。同时,我更为与刘晓波先生身处同一时代及国族之中而感到巨大的光荣,正是因着他和身边的一群朋友的存在,中国才不至于像圣经中那些邪恶之城一样,因为连一个义人也找不出来,而被上帝所毁灭。

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了二十年之前,只有十六岁的我,在六四的枪声中读到刘晓波的文字时的激动与震撼–那是一本当局在六四镇压之后炮制的《刘晓波其人其事》,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发行,首印即达五万册。该书的前言说:”选编在这本小册子里的刘晓波的言论,堪称为反动狂人写下的反共奇文,我们愿和读者诸君共同赏析、批判,以期把这些毒草连根铲除,化作肥料,用来壮大、巩固我们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阵地。”除了大量的批判文章之外,编辑还以附录的形式收入刘晓波的几篇文章”立此存照”。然而,那几篇出自刘晓波之手的酣畅淋漓的文章却吸引我如饥似渴地阅读,差不多每一行都被我用红笔勾画出来。如今,中共当局真该如学者余世存所建议的那样,重版该书,继续对刘晓波的批判。可惜,胡锦涛连这样做的勇气都没有。此时此刻,我也不禁想起十年之前,第一次与刘晓波会面的时候,刘霞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口吃者吃力地交谈,一边观察一边窃笑–那时,我初出茅庐,书商对我的”包装”,使用了当年人们形容刘晓波的那个褒贬交错的词语”黑马”,而当我与真正的”黑马”见面的时候,许多话却无从说起。但从此以后,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尽管自古以来先知在故乡都是不受欢迎的,但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和哪个国族,像今天的中国这样以折磨和羞辱先知为”志业”。正像艺术家高氏兄弟为刘晓波画的那幅巨大的肖像一样,只有隔着相当的距离,你才能看出刘晓波的脸庞与神色,一旦走近去看,便是模糊一片。刘晓波的价值并不为同胞们所知,刘晓波的存在更是激起了独裁者的仇恨。本来根本没有人想颠覆他们的政权,他们却日夜杯弓蛇影,坐立不安:你不是试图搜集四川大地震中死难学生的名单吗,这就涉嫌”颠覆国家政权”了;你不是试图为死于有毒奶粉的孩子的家长提供法律援助吗,这就涉嫌”颠覆国家政权”了;你不是试图帮助因卖血而染上艾滋病的农民兄弟讨一个”说法”吗,这就涉嫌”颠覆国家政权”了;你不是试图揭露无数的母亲被计生人员强迫堕胎的惨剧吗,这就涉嫌”颠覆国家政权”了。这个国家,这个政权,怎么像一个纸糊的房子那样无比脆弱呢?

中共当局投资数亿拍摄了一部自我歌功颂德的电影《建国大业》,却将”刘晓波”当作互联网上重点屏蔽的词语。据说,大肆羞辱国民党的《建国大业》,将在台湾的院线同步上映。这个消息并不让我吃惊。这些年来,最爱中国的,不是中国的百姓,而是台湾的明星、商人、文人和政客。在台湾早已过气的李敖,在中国被奉若上宾,终于找到了他的”第二春”,戏子的本性总是去讨好强者。而台商在中国可以雇佣奴隶劳工,可以包养二奶,日子过得比在台湾滋润千百倍,当然”乐不思台”了。戏子和商人如此,政客又怎么会有原则呢?连战、宋楚瑜等明日黄花式的政客,也争先恐后地登陆了–“老大哥”派发的棒棒糖很甜很甜啊,连祭拜祖坟都由中共来买单呢,反正中共不用向纳税人汇报国家财政是如何开支的。在”连爷爷”、”吴伯伯”之后,会不会再有一个”马叔叔”呢?既然反攻大陆已成遥不可及的春梦,那么退而求其次,当个南唐李后主也不错,卧榻之旁,就容我安睡一会儿吧!如今,全世界不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中共献媚吗:法国总统萨科齐因为会见达赖喇嘛,而在中共的铜墙铁壁上碰得头破血流;美国总统奥巴马被经济危机搞得焦头烂额,舍弃人权外交而对华绥靖……这是大势所趋,识时务为俊杰啊。君不见,”北京共识”隐然取代”华盛顿共识”,上海合作组织似乎要挑战北约组织;君不见,在辉煌的奥运会之后,是更为辉煌的六十年庆典的阅兵式,这是怎样一种万国归心的大国气象啊。

可惜,这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国,这是一个外表崛起、精神沉沦的大国,刘晓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真相:”在这样的’经济奇迹’背后,是制度腐败的奇迹、社会不公的奇迹、道德沦丧的奇迹、挥霍未来的奇迹,不仅是经济成本和人权成本极为高昂的奇迹,更是社会综合成本难以估量的奇迹。”这个时代,与时俱进者多,扛起闸门者少。当讨好中共变成一种世界范围内的”共识”的时候,刘晓波却如同二十年前那样,矢志不渝地站在批判中共的最前线。他用上千篇评论文章,揭穿了”大国崛起”背后的真相乃是”大国沉沦”。如今,中共当局对刘晓波的审讯围绕这些文章展开,这些文章能成为罪证吗?相信每一个认真阅读过这本文集的读者都会有公正的答案。刘晓波的说法一点都不夸张,这样一个恐龙般张牙舞爪的大帝国,对国内民众肆意施暴,对国际社会则输出”精神鸦片”。对此,学者秦晖分析说:”除了低工资、低福利的传统优势外,中国更以’低人权’的’优势’人为压低人力、土地、资金和非再生资源的价格,以不许讨价还价、限制乃至取消许多交易权利的办法’降低交易成本’,以压抑参与、漠视思想、信仰和公正、刺激物欲来促使人的能量集中于海市蜃楼式的单纯求富冲动,从而显示出无论自由市场国家还是福利国家都罕见的惊人竞争力,也使得无论采用’渐进’的还是’休克疗法’的民主转轨国家都瞠乎其后。”此种与自由、民主、宪政等普世价值背道而驰的”精神鸦片”,比金三角和中南美洲流出的毒品更加可怕。这一创造了”中国崛起”奇迹的”中国模式”,正在如同癌细胞般大肆扩张,其结果必然是”坑了近百年来人类文明的成果,让世界重新回到原始积累的时代去了”。

乌云有时确实会遮住太阳的光芒。然而,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是有像刘晓波这样不识时务的人。他从不自我英雄化,而以一颗平常心来从事自己所选择的事业,不管旁观者是掌声还是唾沫。二十多年来,他一如既往地螳臂挡车,一如既往地如索尔仁尼琴那样”牛犊顶橡树”,一如既往地如堂吉诃德那样冲向风车,一如既往地如西西弗斯那样推着石头上山。六四屠城前夕,人们纷纷逃离中国,唯有他毅然中断在美国讲学的计划,只身返回危城,在天安门广场上坚守到最后一刻,并冒着生命危险与戒严部队谈判,终于避免了更大规模的屠杀的发生。此后二十年,他被剥夺教职和在国内公开发表作品的权利,长期遭受秘密警察的监控和骚扰,先后四度入狱,却一直奋笔疾书。二十年间,中国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他几乎都及时发表振聋发聩之评论。在他的笔下,没有任何”敏感”的领域。如同当年的梁启超一样,他毅然放弃创作”传世之作”的个人雄心,转而写作一篇篇看似短命的”觉世之作”。其政论作品,质量之高、数量之多、范围之广、论述之深,当今华人世界无人可及,堪称”第一政论家”。写作《红楼梦》或《管锥篇》,是许多文人学士的人生愿景,但对刘晓波来说,既然生活在一个人权受到践踏的时代和国族之中,此种选择便过于奢侈和贵族化。他并不是缺乏写作《红楼梦》或《管锥篇》的才华,不写乃是出于”不忍”–“不忍”旁观天安门母亲的眼泪,”不忍”坐视孙志刚们的灾难,他决定为天安门母亲和孙志刚们写作。即便在身陷牢狱的时刻,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始终”在场”。当作家和学者们普遍被招安而与权贵共舞之时,他的存在越发彰显出精神标杆的意义。

刘晓波不仅坐而论道,且起而行道。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起,他便起草和组织了多份人权呼吁书,直至最近一份导致中共再度对他下黑手的《零八宪章》。他关怀天安门母亲群体,帮助许多受迫害的维权人士和他们的家人,虽然多年来只有在海外发表文章的微薄的稿费收入,但他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永远比对自己慷慨大方,他帮助的许多人甚至都是从未谋面的人。刘晓波还积极参与公共事务,他是独立中文笔会的创始人之一并多年担任会长、理事,为之付出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其中有不少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杂事以及中国人特有的人际关系方面的协调工作。我做副会长配合他的工作的时候,几度因为他人的恶意攻击而灰心丧气。他便勉励我说,这就是做公共知识分子需要付出的代价,即便是恶意的辱骂也要有相当的心理承受力;一个作家不能只是将个人的写作看得无比重要,尤其是在民主制度尚未建立的中国,需要有一批人为公共事务付出时间和精力。正是在刘晓波的领导之下,独立中文笔会在短短几年间便发展成为中文世界里最积极捍卫言论自由和新闻出版自由的NGO组织,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中共对公民结社自由的限制。

刘晓波是中国最具独立性的公共知识分子之一。”独立”二字,知易行难。如鲁迅所说,不做官的帮忙和帮闲,不做商的帮忙和帮闲,相对来说容易一些;但不做大众的帮忙和帮闲,却是一个更大的挑战。许多异议作者和人权活动人士都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梦想,都有充当英雄豪杰和救世主的情结,为此不惜扭曲自我以迎合群众,期待群众拥戴为王。他们从《易经》中算出共产党垮台的日子,以”影子总统”和”影子主席”的名义发布命令、封官许愿。而经历了当年广场运动的刘晓波,深知”广场效应”之迷思,深味激进主义之危害,更对权力对人性的戕害有清醒认知,故而一边批判拒绝改革的中共当局,直陈权力与体制之不公不义;一边毫不留情地指斥那些鼓吹暴力革命、将百姓的生命当作炮灰以达成个人野心的”草莽皇帝”–此种人士在中国的历史与现实中一直层出不穷。如果说中国有一个”反对派”的话,刘晓波乃是其中少数将仇恨化为仁爱的人,这种仁爱甚至扩展到那些监视他、骚扰他的秘密警察身上。刘晓波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到朋友家做客,特务跟踪他到楼下。他与朋友聊天聊了很久,忽然接到特务打来的电话:”刘老师,我憋了半天尿,楼下找不到公共厕所,你能让我上楼来用一下厕所吗?”刘晓波征求主人的同意之后,遂让这名可怜的特务上来使用了卫生间。是的,受迫害者不能将自己降低到加害者的道德水准上、甚至用”以毒攻毒”来自诩;受迫害者而应当以人格的力量唤起加害者内在的良知。

刘晓波在今天的中国所扮演的角色,类似于晚清时的梁启超。学者邵建在《看晚清三方角力》一文中指出:在梁氏等人看来,革命既然诉诸暴力,即使成功,国家也会陷入长期的内乱和争斗,收拾动乱的人,必定是有极大本领和权术的独裁者。这正是辛亥以后的情形:从袁世凯到蒋介石再到毛泽东,历史轨迹被梁氏不幸而言中。所以,梁氏在反革命的同时,力推君主立宪,不是推翻清政府,而是以开议会的方式改造它。但他面对的困境是:不在于他反革命,也不在于孙文闹革命,而在于清政府天天制造革命。他两面作战,一边与同盟会战,阐释自己为什么反革命;一边与清政府战,斥责其不断制造革命。最终,还是未能让中国避免暴力革命。一九三六年,中国的内乱方兴未艾,外敌虎视眈眈,梁启超已去世多年。一位笔名叫素痴的读者在《大公报》上缅怀梁氏,认为梁启超对流血的恐惧,”使他不得不反革命”,但他的悯世之心又”使他无法容忍现实政治的黑暗”。于是,两边陈词,既劝革命党放弃暴力,又劝清政府彻底改革。结果,两边都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以致局势日下。这位素痴先生已是三十年后读梁氏此论,不禁”太息痛恨于盖世雄文的浪掷”。近年来,刘晓波既遭到中共当局的打压乃至系狱,也遭到海内外激进分子和野心家的攻击与辱骂,简直就是梁启超当年遭遇的翻版。那么,今天的中国会重蹈清末的覆辙吗?

我没有那么悲观。今天的中国,很多地方与清末又大不一样。全球化的突飞猛进,让中国无法像过去那样闭关锁国;信息时代悄然来临,中国网民的人数已达三亿多,超过了美国的总人口;城市化的推进、公共空间的拓展以及民间舆论的崛起,已成不可阻挡之趋势。刘晓波虽然被当局关押,他的文字却通过网络启蒙了千千万万饥渴慕义的心灵(仅在国内需要”翻墙”才能上去的博讯新闻网上,刘晓波个人文集中七百多篇文章的点击率,就高达四百多万,是一百多名海内外异议作家中点击率最高的);刘晓波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但他的思想和文字无时不刻地在形塑着中国未来之走向,在近代以来的中国,以文字改变一个时代的风气与人心,功劳最大的当推梁启超与刘晓波二人。当年,胡适之曾经这样评价梁启超说:”梁任公为吾国革命第一大功臣,其功在革新吾国之思想界。十五年来,吾国人士所以稍知民族思想主义及世界大势者,皆梁氏所赐,此百喙所不能诬也。……近人诗’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时’,此二语惟梁氏可以当之无愧。”梁氏以其”惊心动魄、一字千金”的文字,带动了一个时代和一个国族的启蒙运动,胡适之的这番表彰并不为过。但胡适之将梁氏与革命牵扯在一起,恐怕是对其最大的误读。而我坚信,从梁启超到刘晓波的思想谱系和文字生涯,贯穿始终的,是对真理的追求、对人权的坚守和对同胞的大爱。文字是有力量的,尤其是背后有道义和良知支撑的文字,对这一点我们不必妄自菲薄,否则掌权者为何害怕梁启超和刘晓波们呢?在此意义上,我们若要衡量刘晓波对当代中国思想文化及政治进步的贡献,不妨套用并稍稍改动那句诗–“文字收功日,中国民主时”。

二零零九年八月二日初稿
八月二十日定稿

注:本书在9月末将由台湾允晨出版公司出版。

阿  森:哲学手记

哲学被定义为世界观和方法论。哲学晦涩难懂,有一种说法,哲学是男人玩的,相当多的女人一辈子也无法搞清何为哲学。普通人面前如站一个自称哲学家的人,你一定觉得是个怪物。其实生活中的哲学没那么严肃,它可以是政治家拿来唬人的东西,也可能是情人间的浓浓细语,当然,更有可能是桥墩下两个叫花子的对话。

死亡和睡觉。死亡等于大睡,睡觉等于小死。睡到一半被闹醒,火气大不说,还一百个心不甘,情不愿。大睡的人没一个想回来的,小死的人挣扎到醒来,为的是等待另一次小死,无数次的小死又构成了大睡,研究表明:死亡是暂时的,睡觉是永恒的。

酸莱鱼。主要原料:酸菜和鱼。如把鱼换成肉,就是酸菜肉,如换成豆腐干,就是酸菜豆腐干,不过,这菜还能吃吗?想起政府某权威部门为扬州炒饭订出了国际标准,大概是几个鸡蛋,几块肉丁,几颗青豆,半匙油,大火爆炒五分十六秒之类的,还装模作样申请了专利,“专利”一词很是吓人的。

理发。每当理发的时候总在想:既然存在就是合理的,为什么要把长出来的头发剪掉呢?

财富。苏联宙航员因战略竞争被送入太空,回到地球后成了和平使者。他看到了宇宙的浩大,地球的渺小,人类更是渺小,人类的财富简直渺小到连灰尘都不如。可我们人类为些东西在战争,在杀戮,在结累,在掠夺。比尔。盖茨拥有了太多连尘土都不如的东西,而许多人却没有。

温度。严寒的冬天,家中开着暖气,退去外套,从冰箱拿出牛奶冲咖啡,加热,太烫,冷却后喝下,有点冒汗,走出屋子透透凉快一下,微寒,加衣服,又回到暖暧地家中。冷-热-冷-热-冷-热-冷-热,人类漫长折腾史的瞬间。

和谐社会。皇帝永远当皇帝,百姓永远是百姓。有一天,百姓突然想做皇帝,而皇帝又被拉下来做了百姓,社会就不和谐了。

概率。开车遇红灯,停车观四方。巧了,前一辆车牌是555,左边一辆是555,右边一辆又是555,这种情况的概率是多少,十万分之一?以后再遇一次的概率是多少,百万分之一?同样的车同样的路口相遇概率又是多少,千万、亿万分之一?我希望红灯的时间长些,享受这难得的一刻。路灯变绿了,脚踏油门,人亦释然。再一想,每次机遇的概率都是难以重复的,如果珍惜,那是缘,如果无视,那是流水。地球今天生活着六十亿人,每个人来到世界上的概率是多少?个个中头奖,1后面加二十三个0分之一。

祖国。自已出生的地方叫故乡,自已父母出生的地方为祖籍,父母的父母的父母出生的地方叫根,根、故乡、祖籍等于户口本,有户口本的地方就是祖国,我一直这样告诉我的后代,千万别忘,忘了就是忘(户口)本。

名校。名校不是老师有水平,而是学生有水平,有水平的学生聚在一起,不是名校也成名校了。有感华人家长(本人也不免俗)狠不得把大百科全书放在刚满月的婴儿屁股底下,然后集中送到一个学校培训,结果学生使该学校名气大长。

角度。冬天和夏天太阳都从东边出,西边下,为什么一冷一热,原因是阳光直射的角度不一样。中国和西方社会都说自己是最尊重人权的国家,吃饱了就是人权,与饿死了也要尊重人权,原来也只是角度不一样。

带鱼定律。很少有人能分清这条带鱼或另一条带鱼的脸有什么不同,谁漂亮谁不漂亮,完全一样。类推:外国男人看中国女人,和中国男人看外国女人都觉得好看,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这种组合,一个不怎么的西方人,身边跟着一个不怎么的中国人,因为他们互相瞅着,越看对方越像带鱼。

腊烛。这个词在中国被广泛运用于教师这个神圣的职业,名曰:照亮了别人,毁灭了自已。可当今的中国,还要加上一句,增加温室效应,污染环境。

守则。当银行职员被要求不要挪用银行的钱款,教授、老师不要强奸学生,城管不要欧打百姓,食品商不要朝里面投毒,医生不要开假药,新造的房子不要马上倒掉……,在这样一个民风比任何一个时期都好的年代,能不能给国家最高领导人订一条守则:哪些能卖的,哪些是决不能卖的,以把能卖的卖了为荣,以把不能卖的卖了为耻!类推……

风。从东边吹来的风叫东风,从西边吹来的风叫西风。想不通的是:忱边风怎么就成了威力无比的龙卷风?

信仰。确信航班没错,坐上飞机,随便它朝哪儿飞,相信一定能把你带到目的地(除了劫机),至于机械结构,飞行原理,均不是人们一定要了解知道的。《圣经》告诉我们:信,便得救。至于上帝怎么造人,死后如何复活,实在大可不必细究。

达尔文。他的进化论核心是生物演变,适者生存。所以,满世界豺狼当道,虎豹横行是他沙盘推演的结果。达尔文的理论成了某些政党的理论基础,估计活到今天,他不会去慈善机构,救助中心去拿薪水,如果专业要对口,可以做个城管。

官和钱。哪个重要?问的有点傻。答案:上午有了钱,下午就可买官;上午做了官,下午就可以捞钱。官就是钱,钱就是官,“利益”一词两种虚似说法。

妈妈。妈妈从国内打电话来澳洲。“这星期怎么没打电话,还好吗?”“感冒了”“生病也可以打个电话吗,不来电话就是心不定。”“啊呀,不就怕打电话把感冒传给你们。”“这倒也是,自已当心哦。”妈妈挂了电话,一个糊涂了,一个更糊涂。

CCTV.CCTV的播音员在说“XX县人民在县党委的领导下,五年内两次战胜了百年不遇的特大灾害,……。”听不懂加无语。

英语。国内有个学者说英语和汉字一样是象形文字为基础的,结果被骂一头疱。英语是拼音文字,但有不少是会意文字,按世界所有文字发展的轨迹,会意字将是文字发展的主流,英语中最温馨的会意字是“爸爸妈妈我爰你”,Father and Mother I love you,把每一个字头连起来,就是Family,家庭。

地震。所有的地震学家都说地震无法预报,这次四川地震也不例外,尽管一些鸡鸭鱼狗事先有意无意的在警告一种叫人的动物。既然这样,不如把重点从事前预告改成震后救灾,撤消所有部、省、市、县、乡的地震局,全国估计混吃这碗饭的超过百万,把他们工资直接发到震后灾民手中,既省了国库的银两,又让人们感到这个政府真的是以人为本,和谐社会,何乐而不为?或者多开些养鸡场,多挖一些养鱼塘,蹲几个人看看它们有什么反常,估计比那些吃地震饭的人管用。

古董。把穷人家垫鸡窝的坛和罐放到有钱人的客厅里,就是古董了。当然,锁进保险柜,再站几个保镖,或者放在舒比斯拍卖行,那就更值钱了,就像世界上最大的皇家私人妓院圆明园室外水笼头的另配件,人们一起哄,便成古董他爹了。

自古以来。用得最烂的一个词,烂用的关健是少了参照物,失去了度。任何一样东西失去了度,原有的东西面目全非,甚至走向反面。自古以来,你的是我的;自古以来,你的不是我的;自古以来,我的还可能是你的;自古以来,这世界是猴子的;自古以来,这猴子都是猴子他妈的。五十年和五千年都成了自古以来,两个国家吵架,除了把“自古以来”音频再提高一点,其它毫无意义。

调料。陆文夫写的《美食家》对头汤面有精彩的描写,世界上最好调料就是盐,少了没味,多了太咸,正好就是鲜,什么叫“正好”?盐应该一粒一粒往下放,汁应该一滴一滴放在嘴里抿,就像在一个信号极不好的地方调一个微弱的电台,手一抖,“正好”就消失了。

2009年8月31日

刘军宁:官员变成裸猿 执政党的新课题

一个人没有信仰,是可怜的,一个国度没有信仰,无疑是可怕的。如果在一个国家中统治的和被统治的都是一群裸猿,那就是一个与文明绝缘的动物王国。

主角都是中共的各级官员

中国是个热闹的国度。官员们尤其热闹,每天给中国和世界的观众,上演各种各样的大戏。他们上演的有喜剧∶官员是中国最风光的一群,每天有官员加官进爵,招财进宝,酒色财气,风光无限,以至于中国的小学生被记者问及长大以后想当的什么时候,明白表示相当贪官,以他们为人生楷模。他们上演的有悲剧∶他们或是双归期间“被自杀”,或是挨上司、下属、黑道的黑刀黑枪。最近的一出,就是黑龙江省鹤岗市前交通局长白玉库雇凶杀害现局长李星光案。他们的头顶上总是悬着纪委、同僚、黑道的夺命剑。上海黄浦区国资委主任沈正娟在纪委请喝“咖啡”后,从家里的高层住宅夺窗跳下,堕楼身亡。他们还上演色情剧,揭露出来的贪官,从政治局委员到小科长无不作风腐败,生活糜烂,他们与情妇的那点房事被媒体和观众津津乐道。《中国共产党新闻网》最近披露∶“近年来,据不完全统计,被查处的党员干部中95%都有‘情妇’,腐败的领导干部中60%以上与‘包二奶’有关。”有权有势的共产党政府官员相互攀比谁的情妇更多、更有姿色,并以此来证明他们的权势和地位。更有趣的是,他们还常常上演闹剧,令观众瞠目。比如中国第一国企中石化前老大陈同海有权有钱,居然与前中央委员山东省委副书记兼青岛市委书记杜世成共用一个情妇。辽宁女贪官罗亚平更是把她的上司和下属都发展成情人。面对这一出出目不暇接、精彩纷呈的真人秀,中国和世界的观众正是有眼福了。

然而,这一出出大戏的背后,也透露出令人深思的资讯。所有的戏剧只有一个主角,这就是中共的各级官员;所有的戏剧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官员们如何追逐权钱色。人是动物性和人性的混合体,是人的道德和信仰外衣把人与赤裸裸的猿猴区分开来。在所有这些戏剧中,官员的行径与裸猿没有什么区别。在一场场真人秀中,他们出演的是地地道道的裸猿,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全是其动物性的一面,沉溺于权、钱、性。他们的动物性在两个方面还超过了裸猿,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裸猿不同,官员狂爱钱,并借助钱来获得更多的权和色。钱能够帮助他们在啄食秩序(权力)和交配秩序(性)中加塞插队。与裸猿不同,官员常常雇凶杀害他们的同事或情人。裸猿从不沾钱,更不行谋杀,至多也就是把竞争对手逐出山头,任其自生自灭。官员在追求权钱色方面有非凡的进取心,远非裸猿所能望其项背。在中国的民间网络词典中,官员变成了官猿,就像CCTV变成CCAV,“贪官污吏”变成“贪官无虑”;“国有资产”变成“各有资产”、“经济危机”变成“经济唯鸡”、“教授”变成“叫兽”,“公务员”转变成“公务猿”、“信仰”变成“性仰”。他们挣脱了一切精神枷锁和道德外衣。他们利欲熏心、性迷心窍,丢失灵魂,就像中国成语所形容的那样,是行动的尸,走动的肉,是活脱脱的裸猿。

信仰真空也瓦解了法律

人性都有其弱点,对权力、财富以及美色的向往是人类的本能。人不能没有裸猿的一面,但是,许多官员只有裸猿的一面。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命除动物性之外没有别的意义,看不到人的生命的终极价值,心里没有神明,不知敬畏。有人会说,官员也有烧香拜佛的。的确,官员中也有烧香拜佛,见菩萨就叩头的,但他们拜佛还是为了祈求更多的钱、权、色,祈求他们的物欲得到满足。道德武装被完全解除后,裸猿们就变成了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他们生前尽情享受,死后管它洪水滔天。他们既抛弃了信仰,也被信仰所抛弃;他们即抛弃了道德,也被道德所抛弃。

当官员变成裸猿时,官场和社会上便弥漫着醉生梦死、纵欲淫乐、阿谀奉承、唯利是求的气息。没有信仰,就对一切都不再相信,这必将导致官员荒唐的自大与过分的自负,并且不择手段去满足动物本能。官员是如此精明,知道如何裸猿一样不择手段去满足动物本能,他们又是如此的愚蠢,再也不相信任何道德,只认可动物本能和那些给帮助他们满足动物本能的人。

信仰给人的生命以意义。“意义”的背后是“价值”。“因为我活着,所以我活着”,这不是人的生存状态,而是裸猿的生存状态。信仰是道德的核心,即对文明的道德价值的信念。人与动物不同,是按照文明的道德准则活着。信仰首先是对道德信条的信念。没有信仰,就没有道德。没有信仰最可怕的后果是道德沦丧。没有信仰的人,就是没有道德的人,就像裸猿一样,过没有信仰的动物生活。道德沦丧导致社会充满了谎言,导致官员和民众心中没有法律,没有敬畏,没有戒惧。信仰真空也瓦解了法律,因为法律的的核心处是道德。所以,没有信仰的国家,不可能有法治,只有赤裸裸的刑法。因为法治建立在超验价值。没有信仰,官员心中当然也就没有法治,所以才前腐后继。由此看来,官员因缺乏信仰,因生命没有信仰支撑而变成裸猿就毫无奇怪了。

一切危机的背后是信仰危机

是信仰与道德把人与裸猿区分开来。卸去了信仰与道德的人,就不再是人而是裸猿。从1949年以来到今天,所有教科书里都在说世界是物质决定的,不是观念决定的,长期的唯物主义教育把信仰与观念的重要性贬低到等于零,甚至视非唯“物”的信仰为敌。现行的唯物主义意识形态和相应的社会制度所造成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不断强制冲刷人的信仰,把人变成没有信仰的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通过贬低观念与信仰的意义来解决中国问题,这才是中国最大的问题。目前中国一切危机的背后是信仰危机。信仰的缺失,是根本的缺失。没有信仰,没有超越性精神,剩下的就是俗世的,实用的,功利的东西。信仰的丧失,就其长期结果对文明而言,却是灾难性的。

其实,官员的贪腐令人气愤,但是他们的处境却值得同情。贪官认为他们是体制受益者,并不择手段用权力把利益最大化。尽管许多官员一时沦为裸猿,还是应该善待官员,不是因为他们是官员,因为他们也是人,因为他们曾经不是裸猿。他们是真正的受害者,这个体制把他们从人还原为裸猿。他们是信仰与道德迷失的牺牲品,是唯“物”主义的受害者。如果说一个人没有信仰,是可怜的,但是一个国度没有信仰,那无疑是可怕的。如果在一个国家中统治的和被统治的都是一群裸猿,那就是一个与文明绝缘的动物王国。那就意味着“裸猿”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任何事情,没有顾虑、没有限制、没有善与恶的分辩、做任何事都没有底线。当官员对政权的忠诚完全建立在对利益的获得上,政权也就危若累卵了。官员变成了裸猿,这是中国执政党必须认真对待的大课题!

秦晖:法兰克福研讨会风波

会前风云

法兰克福书展是国际上最有影响的图书盛会之一,今年中国是书展的“主宾国”,作为书展的“前奏”活动,9月12-13日主办方在法兰克福的塞万提斯西班牙文化中心举行了“中国与世界——感受与现实”国际研讨会。我是德国主办方邀请的发言嘉宾之一。几个月前他们就与我联系此事,并且要了我的家庭地址说是要给我用快递寄发正式邀请书。然而我却一直没有收到。直到约半个月前,才从我任教的清华大学国际处转来了这份邀请书,学校说是国家新闻出版署转来的,我在校国际处看到新闻出版署发来的这个大信封中有好几份邀请,但只有人文学院李强院长的一份附有保险、酒店订单等签证资料,其余几份都没有,觉得很奇怪。打电话问新闻出版署,回答说本次嘉宾是中德两方各自邀请的,李强院长属中方邀请,由新闻出版署组团前往,一应手续也由公家办理;我们则是德方邀请,费用由德方出,手续需自办。但既然是德方邀请,为什么邀请书却不直接寄给我,而要由新闻出版署代转?我当时想,大概是德方为了表示尊重中方意见,所以把他们发的邀请书都请中国官方“把关”吧。

由于8月底起我要到东南亚参加预期半个月的湄公河流域开发调研项目,回来后估计是赶不上趟了,因此我一直没向德国方面肯定行期。等到我9月10日从老挝回来才知道居然还来得及,于是次日便乘汉莎航班飞往德国。此前我由于一直在东南亚,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纠纷。但登机前却得知德方邀请的其他几位大多没有来,不免有些奇怪。

直到在飞机上不期而遇到戴晴女士(她的女儿十多年前曾经是我的研究生,我们自然早就认识),这才知道原来为这研讨会已经发生了一场大冲突。戴晴女士说:德方将她的邀请书寄到中国新闻出版署后,新闻出版署表示抗议并退回了邀请,德国书展主办者顺从中国官方意愿,取消了对她的邀请。但德国舆论闻讯大哗,认为在德国搞书展请什么人还要看中国官方的脸色,这还了得?舆情沸腾中,书展参办方德国笔会坚持再次向戴晴发出邀请。戴晴表示本来这种活动她未必感兴趣,但官方既然这么阻挠,为了捍卫言论自由和申明自己的权利,她倒是非去不可了。不料她赶到机场时却被告知:原订的机票已被取消了——显然是书展主办者在某种压力下cancel了这张机票。倔强的戴晴便索性自己买了张机票,终于成行。

到了法兰克福机场,我因为坐在前舱又无托运行李,就先出了机场,见到前来接机的书展主办者彼得。里布肯先生,他手里的接机牌上写着我和徐星的名字,没有戴晴,表明他来前还不知道戴晴已经成行,但此时他当然已经知道,因为大批记者已经在此守候。这时有人塞给我一张中国官方媒体《环球时报》,这份当天(11日)的报纸已经报道了此事,标题便是《研讨会突邀不速之客,中方组织者严词拒绝,德媒借书展恶毒攻击中国》,内称:“德方未经中方同意,邀请异见人士参加研讨会。中国方面已经表明立场,如果德方不放弃邀请,中方将不出席此次研讨会。”该文还引述德国《明镜》周刊采访里布肯时后者的话:中国方面“十分坚决地要求,‘如果这两人出席,我们就离开’。”该文又引述“中国社科院学者赵俊杰”的话说:“这次事件是中欧围绕价值观的一次争论和较量。我认为,对于公理和正义之举就要坚持,丝毫不能妥协,爱国主义不能打折扣。”看来,赵先生所谓的“爱国主义”居然是针对戴晴等中国公民的,俨然是有她无我,有我无她,在封杀这些中国人的问题上“不能妥协”,否则赵先生的“爱国主义”就打了“折扣”?!

从这张《环球时报》上我还第一次得知除戴晴外此事还涉及旅居美国的“异见”诗人贝岭。贝岭人在美国,他的邀请书应该不是寄到新闻出版署的,但是“中方”不同意,主办者也就收回了邀请。后来德国笔会坚邀戴晴,似乎没有提到贝岭,但贝岭大概并不知道邀请被取消,仍然来到了法兰克福。而此时德国已是舆论汹汹,似乎如果拒绝了两人,书展就要变成“丑闻”了。

从《环球时报》看,它的火气主要是冲着德国媒体来的,按这篇报道的描述,书展主办者对中国官方可说是百依百顺,只有媒体在兴风作浪。而《环球时报》还很同情主办者,多次很欣赏地引述了主办者对“媒体捣乱”的不满。但是我后来看到,德国媒体对这件事的报道也很有意思,他们的火气主要并非冲着中国官方——中国官方要封杀异见人士在他们看来并不奇怪,他们恼火的是德国的书展主办者和有关当局居然也为某种利益“出卖了言论自由”,舆情汹汹都集中在后者身上。后来里布肯先生的一位朋友对我说,那些天里里布肯几乎精神崩溃,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坏了坏了”,“我完了”,“我要给钉在耻辱柱上了”……。显然,他说的是德国舆论(而非中国官方)要把他钉上“耻辱柱”。这位朋友说,其实里布肯当年曾是1968年左派学生运动的活跃者,后来也是所谓“文化左派”,即那些不一定主张社会革命,但强调文化多元,不一定要求改变西方,但也反对西方要改变别人,因而对“非西方”文化持同情态度的人。他对中国确无恶意,但“破坏言论自由”这个黑锅他是背不起的。

于是中德两国报道给人的印象似乎是:德国舆论和中国公民戴晴等人为一方,中国有关部门和德国主办者暨有关当局为一方,为此事展开了博弈,这样的博弈能够看成是“中”“德”或“中”“西”的冲突吗?能够与“爱国主义”挂得上吗?

会上所闻

约20分钟后戴晴出了机场,守候在出口的大批记者一拥而上,“长枪短炮”闪光不停,喀嚓不断,戴晴面对记者用英语侃侃而谈。而里布肯先生则躲在一边有点尴尬,直到一些记者发现他,他才迎上前去,表示欢迎。这时贝岭也赶到了,里布肯先生却对他说:“我们没有安排您来”(他显然是指德国笔会再次邀请的只有戴晴),随即带着我、徐星和戴晴匆匆离开。在场者又是一片哗然,有德国朋友立即表示愿意接待贝岭去住,在媒体批评的压力下,主办者终于在次日把贝岭作为受邀请者接待了。

第二天研讨会开始,由于这场会前风波已经沸沸扬扬,会场自然人气颇旺,气氛很不寻常。在这里我见到了“中方邀请”的诸位同仁,除了我们清华的李强教授,我认得的还有社科院的黄平、陆建德等先生。他们神色严肃,显然都已经处于准备应付冲突的状态。但是我向他们询问此事时,得到的回答却与《环球时报》所说的大相径庭。据我们这些同仁说,本来德方爱邀请谁就邀请谁,“中方”并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但主办者却把他们自己发出的邀请书都寄到了新闻出版署,如果出版署转交,就等于“中方”也参与了邀请,“我们不能上这个套”,于是“中方”“客气地退回了(戴晴的)邀请书,请他们自便”。但德国媒体却“造谣”说我们阻止德方邀请他们两位,借此“煽动”对中国的攻击。云云。中国使馆的一位先生还在会上郑重宣布:中国方面“自始至终”从未干涉过德方的邀请行为,德国媒体如此造谣,实在太过分了。

听了这话我不禁糊涂了。《环球时报》大标题上不就赫然写的是“研讨会突邀不速之客,中方组织者严词拒绝”吗?不是明确讲“德方不放弃邀请”中方就将抵制研讨会吗?而且都是用第一人称口气,并没有说是引述别人的话,这难道也是德国媒体造谣?

我并未在会上提出这个问题,但私下向“中方”诸位同仁提出这个疑问,并问那个声称对此事“丝毫不能妥协”的赵俊杰先生是谁,是否也在“中方”代表之列?但是,“中方”同仁似乎都不知道《环球时报》的这篇报道,也不知道赵俊杰是谁。

而且,如果“中方”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德方”邀请了谁,而是因为“德方”让“中方”转发邀请等于是迫使“中方”为这些邀请作背书,那么对于戴晴这可以理解,对于贝岭却又是怎么回事?因为贝岭在美国(我记得,他好像已经加入了美籍),他的邀请书是直接寄去的,并未经“中方”代转嘛。

再有,据《环球时报》,关于中国阻止邀请两位“异见人士”的说法都是书展主办者说的,主办者以此向媒体解释他们不得不撤销邀请的苦衷。由于《环球时报》也表示要坚决阻止邀请,因此它的报道并未批评主办者,而只是批评向主办者施压的德国媒体。但是“中方”代表则不同,既然他们表示无意阻止邀请,只是抗议污蔑他们要阻止邀请的“谣言”,那么显然,放出这种“谣言”的就是主办者,而不是德国媒体,为什么他们也和《环球时报》一样,并不指责“造谣”的主办者,而只是激烈地指责“信谣”的德国媒体呢?

会外思索

我后来终于悟出了点什么。

我想,当初“中方”(未必是高层,应该是处理此事的某个部门,比如新闻出版署)应当的确是极力阻止主办者邀请这两位的——主办者实在没有任何动机在这种事情上“造谣”,使自己陷入媒体的围攻。

但当这事在德国犯了众怒,酿成轩然大波后,尤其在知道戴晴等人执意要去并且德国舆论普遍支持之后,更高层并不欣赏有关部门的这种做法,也不希望因此就抵制书展这个宣传中国“软实力”的好机会。否则,在美国的贝岭“中方”也许没有办法,在中国的戴晴如果官方决心阻止她成行,那是完全做得到的。谁都知道中国出境口岸是有“黑名单”的,有关方面只要把戴晴列进去,她自己买了机票也会被拦住。据戴晴自己说她过去也确实有过这样的遭遇。

因此戴晴这次能够成行,应该是中国方面最终开了闸的。“中方”代表在会上关于无意干涉德方邀请的说法,大概就是出于这样一种比较开明的态度。然而风波已经酿成,总不好向德国舆论示弱吧?所以“德方”让“中方”转交邀请书这个程序问题就成了“中方”下台阶的一个理由,据此可以责怪德国主办者多事,批评媒体乱炒作,而中国可以得到一个开明的形象。

但坏事的是:《环球时报》立功心切,竟把有关部门原来暗中施压的做法捅了出去,而且摆出一副封杀戴晴等人“丝毫不能妥协”的架势,却又没有与“中方”即时沟通,统一口径。《环球时报》不知道国内已经“妥协”,而“中方”也不知道《环球时报》如此报道,以至于出现如此尴尬局面。当然,尽管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德国的许多媒体人(在机场给我报纸的就是一个德国记者)都已知道这件事,但在会上谁也没有提,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国家变得更开明终究是件好事,就不必让我们的同仁难堪了吧。

令人不可思议的倒是《环球时报》,到会议结束后的14日它又发表了一篇会议报道,作者还是那几个人,其中却说:德国媒体“散布中国施压、异见人士被拒绝的假消息”以“破坏气氛”!读后真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作者竟然把自己三天前说过的话全忘了吗?“研讨会突邀不速之客,中方组织者严词拒绝”是谁散布的“假消息”?

风波起伏

由于会前的汹汹舆情已经弄得主办者灰头土脸,连法兰克福市当局也受到很大压力,而10多天后就是德国大选,当局所属的党派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不想因此丢掉选票。因此12日的会一开场就变得十分高调,先是法兰克福市长对此事明确表态,她说自己历来坚持言论自由,不怕任何压力。过去书展就邀请过东欧的异见作家,今后也不会改变这一传统,还标榜自己曾接待过达赖喇嘛。然后书展的主办者和主要资助者也相继表态,高调欢迎戴晴和贝岭,对自己前段的“软弱”向公众道歉,并把戴晴、贝岭请上台发表感言。在整个这“欢迎、检讨、表态”过程中多次响起一片掌声,气氛十分热烈。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中国官方同仁坐不住了。他们原先其实已经接受了现实,在戴晴、贝岭与他们同坐一排时他们并没有像《环球时报》散布的“假消息”那样:“这两人出席,我们就离开”。但是会上如此高调地欢迎戴晴、贝岭而把他们撇在一边,的确让他们非常难堪。而且会议事先发下的议程中也确实没有这一“欢迎、检讨、表态”的环节。于是他们纷纷起身,全体退场,表示抗议。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作为官方代表,也确实不得不这样。不过如果反过来为主办者想想,在前一段几乎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尴尬中,在临近大选的关头,他们不这样“弥补过失”又怎么办?

但是好在我们的官方同仁并未走远,书展主要资助者布斯先生前去“道了歉”后,他们很快又回到了会场,会议遂回到原定议程继续开始。我真是服了这书展的主办者,他们先向媒体道歉不该“屈从”中国,后向“中方”道歉不该“屈从”媒体,真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然而也亏了他们这么两头作揖,这个气氛如此对立的研讨会居然还又开下去了。

而且如果没有先前这沸沸扬扬的风波,书展中的这类活动本来并不会那么引起关注,这场风波倒是一个成功的广告行为了。平心而论,戴晴、贝岭两位本来在德国也没有那么大知名度,如果不是有先前的节外生枝,他们甚至都不一定会应邀前来,来了也不会形成那么大的舆论轰动。从这一点上讲,两位倒是应当感谢那“丝毫不能妥协”地必欲封杀他们的赵俊杰等辈了。

我的发言

会议虽然回到原先议程,但毕竟有了先前的一场,后来的发言者,尤其是“中方”发言者几乎都要离开原议题就这场风波说上几句,主要是驳斥“中国压制言论自由”之类的说法。记得好像是张蕴岭先生说:他们两位当然有权利在此发表自己的言论,但你们不该冷落我们而去专门捧他们。我当时就想:“他们两位有权发表自己的言论”?这话要是在国内说该多好啊!黄平先生还现身说法,他说他主编《读书》杂志14年,从来没有遇到来自权力部门的干涉。我听了好感动,我们国家真是进步了。但是,与黄平先生一起主编《读书》的汪晖先生不是曾抱怨,他们两位的主编之位被撤掉就是权势者做的手脚吗?两位主编的说法,我该信谁的?

在第一阶段的发言者中,似乎只有我没有涉及刚才的风波。我是“德方”邀请的,但“中方”也代转了这份邀请,我对双方都心存谢意,但也没有义务加入争论去为哪一方辩护。这一阶段原定的议题是“中国的世界地位:中国对自己的认识和世界对中国的认识”,我也就直接进入了这个主题。

我从刚刚调研所知的中资企业在东南亚的水电、矿业等开发活动谈起,讲到中资在劳工权益、对利益相对方(如被占地的当地农民)和当地公民社会的态度、以及环保意识等方面确实不如同在当地搞开发的一些西方公司,即使在老挝这么个政治背景与我国相似的国家也有这种反映。但是有人因此攻击中资在搞“殖民主义”,我是很不同意这种说法的。因为事实是:一方面中资在那里对利益相关各方做得不如一些发达国家的外资好,但是另一方面,中资做得确实已经比他们在国内对劳工、对被征地农民、对挑刺的NGO的做法要好多了,与在国内的做法相比,他们实在已经很进步了。而什么叫“殖民主义”?那就是像当年的西方一样,对自己的国民权利很尊重,对殖民地人民却很不好。然而,中资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们对海外投资地民众的“迁就”尽管不如西资,却几乎可以肯定要高于他们在国内的做法。这一点其实从中资受到的批评就可以证明。

很多人批评中资使用从中国弄来的农民工而不肯雇佣本地人,这当然有违于增加本地就业的原则,受到批评可以理解。但是我对他们说:西方公司当然不会从他们国内弄一批白人到你们这里做重累脏险的苦力,为什么?只是因为要保证你们的就业机会?当然不是!这首先是因为白人不愿干这种活。西方人不愿干的活,西方公司让你们老挝人干,这是“殖民积习”;而你们不愿干的活,中资公司让中国的“农民工”去干,这又是什么积习呢?这当然不是殖民积习,但可以说是“低人权”积习。殖民积习是宗主国尊重本国公民的人权但不尊重他国人,而我们中国的强势者却相反,他们尊重你们的权利也许还不够,但绝对比尊重国内利益相关的弱势者要强多了!

我因此表示很赞成扩大中资在海外的活动,这主要还不在于他们能为中国赚到多少钱,或者为当地作出什么贡献,而在于希望他们能够在海外学会尊重人权,从而反馈国内,能对中国人更好一些。如中铝公司在澳大利亚开发奥卢昆铝土矿,虽然得到了联邦政府和昆士兰州政府的大力促成,但仍不得不花费一年半时间与当地很少的土著人谈判土地租用问题。而在国内他们哪有这份耐心?中铝的“平等待人”在当地获得好评,可是在国内这个“好榜样”却不能宣传:国外的“工会陷阱”已经够让“中资”头疼了,如果“奥卢昆经验”传入国内,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国农民也学会了像澳洲那个小小的“原始部落”那样大模大样地与政府支持的“大鳄”漫天要价,那还了得?!

“偏见”我见

总的来讲,我还是从这次会议上感受到了中国的进步。虽然有波折,毕竟还是对戴晴他们开闸放行了。虽然“14年自主办刊未受干预”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如此,但至少我们的官方同仁认为应该如此。我们的官方同仁说中国已有言论自由,但愿他们说的能逐渐变成现实。我们的同仁大都也承认中国“纵向有进步,横向有差距”,看到差距就有了进一步前进的可能。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官方同仁对此间的政府、公司(主办者)都还能友善,唯独与此间的民间媒体如此对立?

是因为如意识形态所说:西方媒体被金钱控制,只是资本家老板们的喉舌?如果是这样,“老板喉舌”的可恶不就来自“老板”的可恶吗?为什么我们对“老板们”本身反倒更好?

是因为这些媒体散布了“假消息”或“谣言”?但就以这场风波为例,平心而论,我们自己的《环球时报》散布的“假消息”,包括对“中方”不利的“假消息”难道还少吗?

是因为这些媒体对中国有“偏见”?的确如此。而且甚至可以说,西方媒体的一些“偏见”确实与“殖民主义积习”有关。因为“殖民积习”如前所述,就是对自己同胞要比对外人更好,或者说对外人比对自己同胞更坏。西方人过去的确有这个毛病,现在也还没完全改掉。他们以这种眼光看我们,看到我们有些人(比如那位要求“毫不妥协”地封杀戴晴的先生)对同胞如此杀气腾腾,就不禁会想到:“他们对自己的同胞都是如此的坏,如果这种人强大起来,他们对我们这些外人又会坏到什么程度呢?”老实说,所谓的“中国威胁论”除了某些真真假假的事例外,主要就是出于这样的一种心理“偏见”。

当然我们可以说服他们:我们和你们相反,我们这种“文化”对外人比对同胞更好,或者说对同胞比对外人更坏,我们不准戴晴讲话,但不会不准你们讲话,你们不能带着你们的偏见看我们。但我想,我们这种博大精深的“文化”,这些夷狄恐怕是理解不了的。如果我们为此就大动肝火,那就更把这些夷狄吓坏了,他们的“偏见”不也就更深了吗?

更何况说透了:我们对这些媒体大动肝火又有什么用呢?说的极端些,对他们的政府动肝火,我们可以断交甚至宣战,对他们的老板动肝火,我们可以进行贸易制裁,但他们的媒体何求于我,我们能拿他们奈何?如果说我们是新闻全球开放的,正如那位老默多克曾经希望的那样,他们想到我们这里来发行,来扩大市场份额,或许还会顺着我们说话。现在我们根本是不许他们进来的,他们完全以我们以外的人为受众,怎么会在乎我们的肝火?我们对自己的媒体发威,可以审查,可以撤人,乃至停刊整顿、责令关张,对他们的媒体我们能怎么样?我们能对他们搞新闻审查?能让他们停刊整顿?他们连自己的政府都不怕,怎么会在乎我们动肝火呢?说损一点,我们的肝火,不恰恰是给他们做的免费广告吗?

所以我们动肝火是没用的。可取的做法是我们以行动来逐渐打消他们的偏见。不仅对外人要好(这我们似乎不难做到),更要对自己的同胞好,尊重自己同胞的人权。我们不要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内政”,“内政”只能对政府而言,无法对媒体和舆论。正如我们不能跑到美国去代替美国政府废除资本主义、但我们的媒体却完全可以抨击“资本主义的罪恶”一样,他们的政府管不了我们的“内政”,但他们的媒体对我们的事“说三道四”,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的政府都是管不了的。

可以肯定地说,尽管新闻的真实性与公正性是媒体的生命,我们完全应该有这样的要求,但是事实上人们的价值偏好客观存在,“偏见”这个东西就很难完全避免。而且它与新闻自由与否无关。被管制的媒体有偏见,自由的媒体同样有偏见。新闻自由只是可以防止“偏见一元化”,即防止那种只能朝这“偏”、不能朝那“偏”、只准我“偏”不准你“偏”的情形出现,防止某种一面倒的、受操控的甚至是被动员的“偏见”诱发全社会的歇斯底里。“偏见”一旦多元化,那就有可能“兼听则明”,使受众在各种“偏见”的平衡中找到真实。“偏见”一旦竞争化,那些“偏见”较少、更有公信力的媒体就有可能胜出,而那些不讲公信、一味“偏见”的媒体会被淘汰。

所以我们对某个具体的不实新闻当然要出来纠正,以免以讹传讹,但对“偏见”存在的一般现实应当持有平常心。只要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对我们的“偏见”必然逐渐减少,或者会多元化地出现“亲华偏见”对“反华偏见”的平衡。如果我们又有足够的自信来实行新闻自由和媒体市场的开放,那些媒体更可能为了顺应我们受众的胃口而克制令我们受众反感的偏见了。因此我很高兴地看到这次研讨会上我们官方同仁能跟戴晴、贝岭同室讨论问题,能否定那种“毫不妥协”地封杀“异见”的赵俊杰式主张。如果在国内也能如此,那么我们的进步将是任何“偏见”也遮蔽不了的。

冉云飞:古今“蜀乱”

「蜀乱」的地理和历史成因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句出自明末清初欧阳直公《蜀警录》的话,可谓妇孺皆知。黄口小儿成诵的话似乎体现了一点四川人的特殊性,这特殊性使得外地人以为四川人以造反为己任,以搅扰天下来取乐。就像俗语轰传的魏延有反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偏居一隅的众多小朝廷──成家、蜀汉、成汉、前后蜀、大蜀、大夏、大西等──到杀人如麻、征赋如篦的四川军阀,从《北周书》上说蜀人「贪乱乐祸」到《朱子语类》里认为蜀人强悍易反──比如史载因川人赵谂反,致使苏轼不敢返蜀、苏辙避不见蜀人的传闻(见庞石帚《养晴室遗集》之「书赵谂事」)──彷彿四川人天然喜欢混乱,爱上了灾祸,完全是一派妖魔化四川的景象。

四川盆地周围为高原大山阻隔,唯一相对便利的出口又有凶险异常的长江三峡扼守,因而容易封闭,躲藏在帝国的边缘而自成一统。专制制度下政权的合法性来自於武力,一旦鞭长莫及,心生异志便是一些在川首领的常态。心生异志者与中央集权政府之间的较量、蜀地内乱及全国性战乱,都是蜀乱之所以较多的原因。在农耕时代,四川物产丰饶、人口众多,自给自足的能力较强──尤其是有都江堰之水旱从人、沃野千里对农业时代带来的便利──更是不少觊觎者的肥肉。但专制独裁的政权,其本性是掠夺与压榨,再多的物产也可以将其剥夺殆尽,搞得国在山河破;再温和怕事的民众,它也可以最终逼其不得不反。后蜀政权时期,成都市近处民众不知禾苗为何物,穀物多到非常烂贱的地步。但不到三十年,北宋初期,都江堰便发生了宋朝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起义──王小波、李顺起义,再一次悲剧性地注释了「天下未乱蜀先乱」。

说四川乐祸贪乱,显然是妖魔化了四川人。事实上,整个四川除了成都平原以外的广大地区,如今的生活都相对苦寒,更何况在过去那种完全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山区物产不丰、人多地少所带来的一系列的矛盾和冲突,始终困扰着四川人。今天大批的川人外出务工、漂泊四海,就是人多地少、土地产值低下所造成的一种被动的人口流动。随着当下经济危机的加深,沿海工业的凋敝,使得大批的四川人倒灌回流返川,好在五?一二大地震后有一股重建的热潮,消化了较多的劳动力,否则四川的失业人数会比今天高很多。由於福利保障、社会大病统筹系统的缺失或低下,即或有低保也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使得许多家庭抗失业风险的能力相当低下。低下的抗失业风险能力,加上政府的腐败与盘剥,便会导致社会底层的恐慌与混乱,使他们在朝不保夕中丧失理性判断,而不得不做出些越轨的暴力之事。

非利益相关者并发群体事件

近几年来四川所发生的一系列群体事件,都具有标志性的意义。二○○四年十月十八日,因一自称为某局长的人,穷凶极恶地当街辱骂并殴打挑担的民工,而警察来解决问题时的偏袒,更是给愤怒的民众火上浇油,终致利益不相干的群众砸警车,包围万州政府。非利益相关者参与群体事件在如今已是常态,如甕安和石首,可以说万州事件是此类事件的前身。十天过后,因官商勾结修建瀑布沟水电站,强行徵用农民土地,由於补偿过低,致使十万至十五万原住民因迁徙而返贫,最终酿成震惊一时的「汉源事件」。事实上,早在该事件爆发的两个月前的八月二十一日,《中国经营报》就以《四川汉源之惑:大型水电站带来的返贫危机》为题,报道了地质专家范晓、环保人士汪永晨、《中国水危机》作者马军给政府发出的警告。但中国圈水运动风起云涌,乱修电站、破坏环境成风,肉食者哪里听得进几位书生之谔谔?

二○○六年十一月十日发生的广安事件,则是由一起医疗纠纷所引起的上千人冲击医院的群体事件。这起事件的特殊性在於,死者的亲属并没有参加,参加者全是非利益相关者。也就是说,没有利益领头人,依然形成了较大规模的群体事件,这说明民众的不满到了何种不堪忍受的地步!这起医疗纠纷只是他们发泄对官民对立、吏治腐败不满的契机。至於大竹事件,则肇始於一位如花少女的离奇死亡。自从杨代莉二○○六年十二月三十日离奇死亡后,家属要求死者所在酒店给个说法,同时向县政府多次反映了情况,但都不予受理。一月十五日起便有人上街发传单为死者鸣不平,网络上也有不少帖子谈及此事,到了二○○七年一月十七日终致上千群众围观并烧了死者出事的莱仕德酒店,直到最后惊动了四川省政府,才在各方干预下平息了此事。广安事件和大竹事件有一些不同,但公佈真相迟缓,对民众的正当诉求冷漠傲慢,是最终酿成群体事件的主要原因,当地政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何走出治乱循环的怪圈?

这两年四川被报道出来的群体事件相对较少,但并不表明四川的隐患不严重,特别是五?一二死难学生家长的维权,绝不是个可以忽视的问题。因为豆腐渣校舍造成的学生死难,并不是拖延就能解决问题的,像这样的积怨如不能得到尽量的稀释,他们正当的维权不能得到有效的处理,难保将来不出现较大规模的群体事件。而群体事件的导火线也许是别的事,而非直接肇因於死难学生,因为积怨需要出口。同时整个四川是电站多建省份,是徵地和拆迁补偿不公的多发地,也是诸多环保灾难(如化工等)可能发生的集中区,这都使四川充满着许多不稳定因素。

郭沫若是翻案老手,他说蜀中先乱,体现了革命的丰富性,蜀后治表现了蜀人建设的彻底性。他这种思维当然是血脉贲张的阶级斗争下的必然产物,革命的丰富性和建设的彻底性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逻辑顺延。大乱后不一定必然带来大治,要走出治乱循环的怪圈,则应该在制度上确立民主自由的改良,而非你死我活的革命。清末文人赵藩在总结诸葛亮治蜀经验时,不无痛心地批评道: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而作家流沙河先生对赵藩对联的改作,更是治理今之蜀乱以及中国之乱的不二窍门:能富民则反侧自消,从古安邦须饱肚;不遵宪即宽严皆误,后来治国要当心。

寻找一九四九龙应台苦涩之旅

龙应台从家族史出发,写出人性化的一九四九,“向所有被时代践踏、污辱、伤害的人致敬”。她持续三百八十天的历史之旅,往南京、广州、长春、沈阳、马祖、台东、屏东、美国等地访问亲历者、查考历史现场,还有五六十人的口述回忆,写成《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发现“所有的颠沛流离,最后都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某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她在写书时没掉泪,却在受访时感动落泪。

与很多人不同,龙应台关于“一九四九”的写作,是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中开始、进行和完成的。

这个四九年后出生在台湾的国军后裔、眷村女儿,二零零八年开始,“入驻”在香港大学为她专设的“龙应台写作室”。她向自己的学生征集父母一辈的口述历史,向全社会寻找一九四九的民间记忆,飞往美国史丹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查阅蒋介石日记,往南京、广州、长春、沈阳、马祖、台东、屏东等地访问亲历者、查考历史现场;一路都向四周的新朋旧友不厌其烦地打听他或她的祖宗家事、家族迁居史。尘封多年的私人日记、历史照片,还有五六十人珍贵的口述回忆,在这个执著的询问者面前一一打开。

最后,带著这一切的体温、感伤、痛苦以及盼望,她在台北金华街的办公室熬了三个月,在浩如烟海的档案材料与口述录音中把自己浸透又抽离,一字一句,写下十五万字“龙应台眼中的一九四九”。

她给新书起名:《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二零零九年九月二日,《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在台湾正式面世。九月九日,有关本书的媒体茶聚会在香港召开。香港各大书店里,《大江大海》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平均一两个小时就要增加一绣,不少中国大陆访港旅客带几本回去,当做“国庆六十周年”的别样纪念。

身为失败者下一代为荣

短短一个多星期,龙应台已经收到数不清的读者来信,许多是年轻人,几乎所有人都说,是流著泪读完这本书。

对龙应台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写作体验。持续三百八十天的历史苦旅,她尝试找回父亲母亲所经历的真实的一九四九,也找回许许多多普通人的记忆。在那一个年头,仓皇奔逃或者倒下的普通人,看不到大时代的风云变幻,也看不到江山易帜的激动人心,他们的个体命运,只是承受著太多流离,太多梦碎,太多被碾碎的青春和被夺走的生命。如作者在短介中所写:“所有的颠沛流离,最后都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某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

书的扉页上,龙应台写著:“向所有被时代践踏、污辱、伤害的人致敬”;她写:“我,以身为‘失败者’的下一代为荣”。

套用龙式文法,这可能是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一九四九”。无论在台湾、香港、中国大陆,或是任何一个华人社会,书中描述的一切,都会让你感到陌生——而这种陌生,正是写作本书的过程里,作者发现的另一个惊人事实——短短六十年光阴,竟在各地,以各种理由,制造了数不清的记忆“黑匣子”,以至对于并不遥远的一九四九,我们甚至无从“回忆”,只能“寻找”。

缘起,是龙槐生和应美君的故事。

在作者介绍里,她这样写自己:“‘龙应台’不是笔名,是真名;父亲姓龙,母亲姓应,她是离乱中第一个出生在台湾的孩子。”

应美君怀里抱著刚生的孩子“应达”,一九五零年从海南登上开往台湾的大船。台湾——在哪里?是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生长在浙江淳安的美君不知道,生长在湖南衡山的丈夫——国府驻常州的宪兵队长龙槐生也不知道。

在一九四九年一批一批撤退往台湾的国军舰船上,甚至有驾船的海军逃开炮火射程,才拿出地图来找台湾的位置:“听说那地方叫‘台湾’,我也没去过,你也没去过,听说那地方不错。”

美君和槐生在台湾高雄的码头找到了彼此,他们,和一批一批,流落在这陌生港口的前后一百二十万国军士兵、家眷一样,满怀忐忑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小岛。

一九四九年离开家乡时,他们都没有回头,年轻人都以为,那不过是暂别。谁也没想到,一上船,就是一辈子。

在高雄出生的龙应台仍然记得,年少时候,父亲总是拿出一双苍黄的布鞋底,在儿女面前讲起往事,泣不成声。因为往事说得太多,战乱后长大的少年厌烦了,边听边嘲笑,听完便算,也不深究。

那双鞋底,正是一九四九年,祖母在衡山老家与父亲匆匆作别的一刻,塞进父亲怀里的。那一刻,竟是最后一面。只是这个故事,小女儿应台再没有机会听完整。

在书里,龙应台写:“那么多年的岁月里,他多少次啊,试著告诉我们他有一个看不见但是隐隐作痛的伤口,但是我们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他,彻底地,一次都没有给过。”槐生逝世五年之后,美君亦已失忆,连最爱的女儿也唤不出名字。

龙应台终于完成了关于一九四九的写作,触到了父母那一辈人曾经历的真实伤痛。可惜“最大的遗憾,父亲看不到了,母亲看不懂了。这本书是写给他们的。”

缘起,是要追问父母未尽的言语,追寻自己从何处而来;结果,筢揭开了整整一代人“隐忍不言的伤”。

回忆起一九四九,海峡两边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台湾人说“民国三十八年,两百万国军撤退到台湾。”中国大陆,讲“国庆六十周年”、“建国六十周年”。两种理解,都让龙应台觉得不能接受。

“你要知道,这两百万人,不是‘砰’一下子,就来到这岛上的。”

“写书时,人家说龙应台在写一九四九,我周边在香港的人,第一反应会是‘哦,建国六十年’。这给我蛮大一个震撼:整个中国大陆的十三亿人,其实完全不知道,这些被国共战争的机器绞出来的人的命运,他们后代的命运。要讲两岸如何如何,其实连基础都没有。这个台湾,你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到了那儿,然后带著什么样的伤感,什么样的创痛。”

香港大学柏立基学院的龙应台写作室,背后是山,窗外面海。书桌堆满档案,后边竖著白板架,上面涂画写作过程里每一个阶段的构思与关联;前方,则是一整面墙的中国地图,圆点标记出龙应台一路计划探访和已经探访的地方。

孤军被关在越南集中营

“你看,这些人,是被绞肉机一样,从这个国家一股一股绞出来的。”龙应台指著地图上的中国大陆,手指向四面拂过,“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写的是从那个机器被绞出来的六、七股人,你知道吗?甚至有一小股国军孤军是从甘肃、青海直接逼进印度和巴基斯坦,那是不得了的故事,也有上千人;在西南,从云南进入滇缅是一股,是第二股了;第三股到越南,第四股到澳门,第五股到香港,第六股到台湾,第七股是沿海,从舟山群岛一路下来到金门、马祖、乌丘、江浙跟福建。”

每一股,都有悲伤的故事,由广西进入越南的一支,在法属越南的集中营被关三年半,生命一半一半地消亡,幸存者一九五三年才回到台湾。到澳门也有一支,龙应台说,各种资料显示有国军孤军到了澳门,但他们未来如何,是死是活,所有的资料都没有详细记载,所有相关机构都不知道,“真的像轻烟一样”。

一九四八年,诗人鼢弦还是河南南阳的一名中学生,十六岁。他和五千个南阳中学生一起,躲著内战的硝烟大撤退。一路步行到湖南,遇上振奋人心的招兵广告“有志气、有血性的青年到台湾去”,他们很懂饥饿少年的心思,还送上一大锅热腾腾的红烧肉。少年鼢弦于是满腔热血地加入,到了台湾。再回家,已是四十二年之后。此间,父母音讯全无,何时过世,如何过世,全不知情。母亲一起做针线活的朋友辗转传了口信:“我是想我儿子想死的,我儿子回来你告诉他,我是想他想死的!”

中国大陆官方封杀龙应台新书《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的新书《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近日遭到中国大陆官方封杀。对此,龙应台19日首次作出回应。她说,两岸理解需要时间,等大陆有时间看完这本书后,“我相信决定是不一样的”。(博讯boxun.com)

龙应台9月2日在台北为她这本新作举行了新书发布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龙应台希望中国领导人胡锦涛在大陆建政60周年的时候,不要只知道庆祝和歌功颂德,而是省视历史,对于战乱造成历史创伤向人民道一声“对不起”。

龙应台说,她在书中没有区分本省和外省、解放军和国民党军,战争中根本没有所谓的胜利。对于北京当局即将迎来的建国60周年,她提醒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国庆致辞中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向人民道声“对不起”,对经历战乱的人民展现疼惜,而不是只有庆祝的典礼。龙应台非常希望大陆人民能读她的新作,这可以让对岸人民看见台湾历史的伤痕,从中认识台湾,会比较深刻。

距离“十一”还有10天。北京正在加紧筹备建政60年的各种彩排,除了要举行盛大的阅兵之外,还要组织有近20万人和60辆彩车组成的大型群众花车游行,策划各种歌功颂德的主题,事先赶制和推出《建国大业》这样的宣传影片,令人想到1965年庆祝中共建国15周年时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

针对海峡对岸欢天喜地筹备庆典,龙应台说,在北京庆祝建政60年之际,中国领导人不想一想,还停留在用军事的单一角度来看整段历史,怎能还用庆祝的口吻?怎能庆祝当年被你歼灭的数百万国军?难道不觉得这些亡魂都是你的手足兄弟?

龙应台的这部新书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她呕心沥血,酝酿十年,闭门400天,跨越五大洲寻访1949年亲历国共内战的老兵和无名人物,听取他们的亲身经历之后写成的一本非常有分量的大作。这部书还没有出版前,台湾多家媒体就已刊载部分内容,大陆网友相互转载,并在网路上展开讨论,近日却传出大陆官方出面,要求各入口网站删除文章。

看到自己的新书遭到大陆官方封杀,龙应台昨天表示“我不着急、没有关系、慢慢来”。龙应台当天答覆中央社记者询问时说,海峡两岸相互理解需要时间,新书强调的就是温柔的力量与和平,所以不用着急。她说,现在大陆正紧锣密鼓筹备10月1日国庆典礼,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好好读这本书,她相信封杀她的当事人还没有好好认真看过这本新书,“等到他们看完,相信决定是不一样的”。

据报道,龙应台的新书《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透过一些人物的真实经历,梳理60年前的历史伤痛,讲述1949年民国政府迁台至今60年的历史。书的开头讲述一位24岁的应美君,在1949年1月的兵荒马乱中,为了跟担任宪兵队长的丈夫龙槐生相聚,抱着婴儿离开家乡浙江淳安,涉江渡海来到台湾。龙槐生和美君来台后生下的女儿,就叫“应台”。“龙应台”这个名字,代表战乱中第一个出生在台湾的孩子。

龙应台为了写这本书,探访了多位走过战乱年代的外省、本省老兵,希望再现一个真实的“一九四九”。书中由许多无名人物的叙事构成主线,以个人情感和命运为主轴,展现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一九四九”。为了真实再现这段历史,龙应台拜访了许多长辈,包括亲身经历济南城破的卢雪芳、因为身为日军俘虏营监视员而在战后被判刑10年的柯景星、参与接收台湾的70军成员林精武、加入国军后又转而成为解放军的台东卑南族陈清山和吴阿吉;还有马英九总统的母亲秦厚修、作家白先勇等人;他们在1949年时所遭遇的故事,都成了龙应台笔下的生动题材。

“打开伤痛记忆的黑盒子”,抚平历史创伤,就是这本书的期待。龙应台非常希望大陆人民能读到她的这本新作,后人要从前人的悲惨历史中深切认识战争的悲痛,希望两岸对历史有一些共识,而不是像60年来那样互相捂住历史的盖子。如果不是这样,为了某种政治原因而封杀她的书,大陆人民就不能很好地了解台湾,更不用说了解台湾历史的伤痕。龙应台说,一九四九年,不是解放军与国民党军的胜败,而是“国家的悲剧”。

谈到1949年以来的台湾历史,龙应台说,外省人1949年来到台湾和本省人共同生活,组成命运共同体,但彼此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感脉络,不懂对方的伤痛;60年过去了,记忆的黑盒子还是没有打开,或者没有完全打开。只有将记忆的黑盒子打开,才能避免伤痛转化成政治上的斗争。

龙应台回顾说:“我们共同生活了60年,相儒以沫,你走在街上、进入电梯,进入高铁车厢里,每天挤在一起的人,你其实60年来从没问过身边那个人,他心里最痛的地方是在哪里。我们竟然凑合着过了60年,而没有真正把整个边缘化的盖子打开过?我想说的是,你心里的伤痛,如果没有打开过,它永远不会治疗好,然后它就会恶化,转化成政治斗争。”

龙应台的这段话说得好。我想,这不仅仅是对台湾的外省人和本省人说得的,也应该是对两岸人民说的,尤其是对大陆人民说的。

一  平:荒岁月,残壮志—-读严家伟先生《忆往谈今》

严老嘱我为他的这部书写序,让我颇为不安。作为晚辈,这是断不可的。推辞了几次,但老人家再三坚持,这让我为难,生怕违背了先生。恭敬不如从命,贸然为之吧。

作为编辑,每次收到严老的文章,心境都很凄然,不是为文字,是为那些事情,为了那一代前辈。五十五多万右派,那实是中国民族的精华、良知,他们本该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带领者,引领中国开创未来。但是在阳谋之下,他们或入狱,或流放,或苦役,总之他们沦为贱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终生涂炭。

反右害的不仅仅是五十五万右派,它确立了中国逆向文明的趋向和价值,包括精神、思想、道德、传统、文化等等。在高昂的革命口号之下,整个国家和民族实是以愚为尚、以暴虐为尚、以仇恨为尚、以狂乱为尚,也就是鼓励人性的劣根。如果说,反右掐灭了中国的良知,那么红卫兵正是其必然的果实,他们是这个政权所需要所培养的革命“花朵”。红八月显出这个政权的本质特征,小将们模仿的是他们的先辈。

当然,反右不是突然而来的,而是土改、镇反、合作化的延续,是对文明的系统性摧毁。不清除既有的精神文化,极权制度无法确立,因为它无法操控国民的意识。自“新中国”起始,他们便开始这一伟大“事业”,批《武训传》、《清宫秘史》,思想改造,收拾胡风……,简直是一天都没有停止;即使是毛后,也还有清污、反自由化……,直至“八九”,就是今天也依然是查禁书籍、封网,逮捕作家、记者……,反右、文革不过是汇演。

一个国家、社会或民族,不怕有坏的,唯怕是残害好的。在中共的历史上,反右不是最残酷的,但是其为整个国家确立了负道义原则和价值,那就是惩罚正直、善良、诚实、求知、思索、自由、独立、尊严、勇气,而鼓励愚昧、残酷、谎言、猥琐、告密、谄媚、自甘奴隶,虽然它们都有堂皇的标签。当今,中国如此腐败,社会黑化,人性败坏、道德沦丧,而那道开启的闸门则在反右。

人群共生的基础不在权力,也不在财富,而在人与人的道义信约,其是维系社会之纲,即使是法律也以之为基础、为灵魂。而当信约全然砍断或腐蚀,社会就到了末日。当今中国的腐败是崩溃的前兆,政治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如果维系社会的纤维全部毁坏,就很难救了。

严老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一个书香世家,曾祖严树森曾官至河南巡抚,父亲严道生曾任国民政府的县长。1957年,作为一个20岁的文学青年,他血气方刚,热情地为流沙河辩护,“白杨: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伶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为此,他被打为右派。加之,他曾收听BBC电台,并私下议论匈牙利事件,于是被检举。经过逼供、诱供、手铐、脚镣、长期单独禁闭……,他以“反革命”罪,被宽大处理判刑15年。1972年,他刑满而不释放。管教说:“想摆脱无产阶级专政是吧?别作梦。”于是他被强迫留在劳改营队继读改造,当“就业员”,一直到他60岁退休。

严老一生爱诗文,但他动笔却是近几年的事,虽然时间不长,却也有了几十万字。我是读文学的,却不劝人写小说。对于真实的中国,文学太苍白了。文学固然可以想象虚构,但是再丰富离奇的想象,也远远逊于我们身边的真实。比如大跃进中无数荒诞之事,就远非是文学家所能想象的,数亿人被妄想所激起的疯狂,撼天摇地,只是都是破坏。况而半个多世纪洗脑,国人几乎已经丧失了辨识真实的能力,脑盲、眼盲而语盲。我以为,中国的精神首先要证实真实,而于汉语最重要的乃是真实地记录。凡略有年纪的人,他们几十年所经历的看到的,家家、人人、部部都可以说是锥心沥血,惊魂动魄。

汉语第一需要的是真实,国人第一要看到的也是真实。但是真实是需要勇气的,需要站立地说话。说来可悲,谁都知道中国人最实际,但是实际可不是真实,如同精明不是智慧。流氓拦路指着煤球说是白的:点头哈腰说是,这是实际;而肃然正色地说不,那才是真实。中国民族勤劳而怯懦,实际而卑微,这是中国总是成就流氓的原因。当然,国民怯懦是由于统治残暴;但也可以反看,是小民怯懦而有残暴统治。毛之能成为伟大领袖,终在国人愚而贱;毛与他的人民是同一硬币,两幅图案。

大饥荒,饿死了上千万的农民,但是当时中国每天仍然是泛滥的大跃进颂歌。怎么会如此荒诞呢?假如,当时全国能有一篇——仅仅是一篇——饿死农民的公开报道,那会怎样?起码之后不会有文革。这就是真实的意义。因此,中国也还是操控媒体、封网、逮捕记者、作家,每天制造成顿的谎言。可是,时至今天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强大,而中国的作家有数十万之多,许多事不说不看不想,这不能都推给“专制”了事,也还有国人天生的怯懦、实际和精明。

严老不是作家,这倒值得骄傲。他不必加入作协,无需谄媚,也不会被收买;不为钱势,因此不用低头;真实地说、从容地说、爽快地说、诙谐地说。坐了几十年的牢,也不怕再进去,他有勇气,也有智慧。近70岁开始写作,也算是中国的奇迹。他必是有痛、有愤、有思、有念、有一生之郁积,才说才写,非此无以对惨痛屈辱之一生。他知道,前面的岁月不多了,无需再恐再惧,要珍惜落日之光,站立、坦荡、开怀,以言辞见证“共和国”脚下掩藏遮掩的真实。“荒岁月、残壮志、放胸宽。青云耻上,犹幸身心健如仙。不作亏心损事,休被名缰利锁,诗酒自舒天。不义富而贵,于我如云烟。”

严老所记述的都是真实的故事,那个时代被掩埋,这个时代被遗忘的故事。陈友泉、许丽华、杨嫂、车玉生、王眉白、李景孝、刘万平、范瞎子、何娟、慧智方丈、母世新、江新、陈绍章、万文俊、陈培万、熊先蓉、陈贤云、钟毓文………,那些善良、无辜、悲惨的小人物,在这部残暴的机器上被碾得血肉横飞。有谁知道他们?记得他们吗?为他们讨还冤屈?他们灰尘般微小。而他们却是“可爱”的中国无数人的真实命运,是这个民族活生生的存在。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民族,有着多么漫长浓重的阴影,碾死人如同蚂蚁,而且成群结队。需要知道,我们的民族也是很残忍的,千万要记住。

严老的文字多是在海外发表的,在国内尚属禁忌。他的这些文字不很属于今天,而更属于未来,如果他能想到这点,更多地向未来说话,就会更丰富更从容。当今,中国是一个流窜的民族。在慌乱的奔窜中,人们尚顾不得昨天,因为他们只有当下,能得即得,能抢则抢。流民没有未来。一群流民抢到一个国家,于是就有了新中国,有了这些黑暗残酷的故事。文明即安居,安居方有长远,也才需要昨天。因此,只有在未来的踏实的建设中,以往的苦难才更有意义。文明的建立以以往的经验为基础,来确定人们共同存在的规范和原则。尽管严先生讲述的都是旧事,但它们是中国人真实存在的印记,由这些残暴、谎言、悲惨、荒唐,人们才能知道该禁止什么,倡导什么,如何识别,如何去维护人的生命、意义、价值和尊严,建立他们所需要的文明的生活。当然,这本来是我们今天所应做的,但是少人去做,日子只剩下了最后几天,每个人都需要赶紧抓住。

感谢严老记录了这些,在时代的遗忘中,为我们为未来保存了苦难的记忆。他记述难友:“死囚的遗物一般交医院洗后封存,如有家属来领就给他。陈友泉的几件衣服和一条被单交给我清洗的,我仿佛还能触摸得到难友的体温,依稀看得见上面的血痕,一条鲜活的生命……”。是的,在严老的数十万的文字中,我们看到了感到了时间的灰尘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的冤屈、血迹、悲痛,乃至他们的泪水、呼吸、呻吟……,还有一双双未瞑的悲哀而乞望的目光。

2009年9月7-10日于伊萨卡

姜维平:薄熙来为什么邀请邓楠去重庆?

今年的9月7日,第十一届中科协年会在重庆举行。表面看来,这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半官方群团组织搞的一次例会,并不被外界人们重视。但是重庆新闻界消息灵通人士披露,在中共17届4中全会临近之际,薄熙来为了扫清仕途上的障碍,正在拼力一搏,进行最后的冲刺。他借此良机游说参加会议的邓楠及军内太子党,对胡温施加压力,让他挤进政治局常委的行列,因此他们两人的私下会见,可能影响了4中全会召开之后的中共高层权斗,进而左右中国充满变数的政局。

众所周知,邓小平曾在中国社会发展的关健时刻起过很大的作用,其现在虽已过世,但他的家人仍然在中共高层官场,特别是在军队的太子党中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邓楠是其中的一个。她出生于1945年10月,中共党员,197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物理专业。历任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实习员,国家科委政策局副局长,国家科委社会发展司司长。1991年11月,任国家科委副主任,党组成员。1998年4月起,任科学技术部副部长、党组成员,2003年,她作为邓小平的次女,被免去了国家科技部副部长的职务。

重庆新闻界消息人士说,去职之前一个多月,邓楠还以科技部副部长的身份,出席了在内蒙古自治区锡林浩特市举行的“首都圈防沙治沙应急技术研究与示范”经验交流会。

由于在免职时没有公布是否另有任用,邓楠的去向曾引起了外界不少人的猜测。她本人也颇为不快。虽然邓楠的变动与年龄因素有关。但她仍对邓小平隔代指定的接班人胡锦涛有所不满。按照惯例,中国的副省部级领导的退休年龄为60岁。于是胡锦涛为了安抚她,又让其出任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党组书记,其行政级别为正部级,较科技部副部长高出半级。这才让她的心情有所平和。毫无疑问,邓小平家族以及在军队中颇有势力的王瑞林对胡的支持至关重要。

重庆新闻界消息人士称,近期重庆的所谓“扫黑除恶”与前一段时间的“唱红歌”,“读经典”,“发红色短信”活动,都是薄熙来及其太子党精心策划的一场“政变预习”,因为他们认为习近平太软弱温情,不能确保他们父辈们打下的红色革命江山不变颜色,因此躁动不安。他们还认为“瓮安事件”,“石首事件”,“新疆事件”等之所以接连发生,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失误问题,而是胡温政权太无能,太软弱可欺,是共青团派不采纳他们的意见,“储君”习近平太憨厚,太宽容造成的。而且辽宁多有检举揭发薄熙来经济问题的信件,胡锦涛指示贺国强等人带领中纪委办案人员正在核查,所以时不我待,处境危险,薄熙来决定破釜沉舟,先下手为强,果断打响了由200个专案组多达7000人参加的重庆“反贪打黑大清冼”运动。他一方面暗中调查掌握了汪洋,贺国强等高官与文强等重庆地方官的瓜葛,对其重用的一批官员进行了抓捕与逼供,另一方面又从大连,沈阳,山西等地组织了1500多人,在国内外媒体上以各种笔名刊发文章,对重庆尚未经过法院宣判的案件进行大肆渲染报导,对其别有用心搞的所谓“打黑除恶”活动进行“文革大字报”式的宣传鼓噪,还通过某外商斥巨资收购了某境外新闻网站,让它们立即由“批薄”转向“捧薄”,妄图在舆论上先声夺人,在政治上逐步取代习近平,成为新一代领导核心人物。

在这个大背景下,薄熙来拟求得邓家子女的支持,并通过其进一步笼络北京特别是部队中的众多太子党,团结在他的周围,争取尽快抢班夺权。据重庆新闻界消息人士称,他们搞的9月7日的科协年会,只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薄熙来借机与邓楠多次单独密谈,使与会的科协副主席韩启德都感到奇怪。但他们所议具体内容目前还不被外人所知。接近大会的消息人士说,9月份是重庆市气候并不太好的时候,堂堂的中国科协跑到此处开会,把70多个中科院院士集中在这里,是极不正常的现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邓小平之女邓楠是否会真心配合与支持薄熙来。不过她能来,至少说明太子党对胡温的不满情绪已在暗中滋长,并形成了气候。反正中共18大之前,太子党与共青团派的内斗将会彻底摊牌!

2009,9 19多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