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水:驳中国不能搞多党制论

体制内两种政治理念交锋

今年“两会”上,全国人大委员长吴邦国重申,中共不会实行西方国家的多党制和“三权分立”,强调其它八个民主党派参政而非竞争执政的地位。“两会”前,中共喉舌早已为吴邦国反西方民主多党制的言论大造舆论。

中科院研究员房宁先生“两会”前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我国决不能搞西方的多党制》,新浪网转载之后,将反对跟帖全部删除,保留了支持房宁观点的帖子高达一万多条.房宁还曾有篇大作《民主还是中国的好》,与俞可平《民主是个好东西》,同样在大陆网络引起热议.俞可平亦在“两会”前高调出版新着《让民主造福中国》,再现体制内两种执政理念交锋格局。房宁公开反对西方民主制度,俞可平讚赏民主制度,两位不遑多让。由此可见,两种政治思维都期望在“两会”期间形成预期的舆论效应,以实现双方的政治意图.但可以确定的是,在经济危机不断加剧的背景下,稳定压倒一切已上升为当局的最高政治,不顾其余.房文颇多违背政治常识,亦不合事实,甚至与国家宪法和中共党章“唱反调”。《人民日报》亦沦为帮凶。因此,很有必要对这些公然否定民主价值、反人类文明的论调,予以驳斥。

如果《人民日报》不拿财政拨款或被旗下的子报子刊养老,能够靠人民读者自愿支付广告费、买报纸维持生存,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代表读者的部分民意。实则相反。正如《人民日报》前总编胡绩伟先生所言:《人民日报》除了报头的日期是真实的,其它皆不可信。房宁在党报《人民日报》自说自话,那是他的言论自由,假如能够自圆其说得到中共赏识,也不失高明,但其漏洞百出,恐适得其反。

公然将台湾香港分裂出去

房宁首先从文章标题上将台湾、香港从中国分裂出去。“我国”宪法序言中开宗明义“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神圣领土的一部分”,《反分裂国家法》亦有涉及。台湾现行政治制度,名符其实是按照西方多党制运作的──两大政党国民党与民进党民选轮替执政,还有一个农民成立的台湾共产党,台湾合法註册的政党总共有一百三十多个。

二○○五年马英九当选国民党主席,胡锦涛还亲自致电祝贺;中共可从来没公开讲台湾民选总统李登辉、陈水扁和马英九是非法的。早年还有一个民间流传说辞:曾有一位外国记者问周恩来:中国有妓院吗?周答:有,在我国台湾省。香港也有近十个党派,只是港人的选举权被剥夺了,使得这些党派无论在殖民地和回归后,都没机会成为执政党,但特首普选已得到基本法认定,将在二○一七年实行。

由此可见,“我国”台湾是全面奉行西方多党制。

房文称“金钱政治是西方政治制度的痼疾。掌握巨大财富与金钱的大资本集团,把现代西方国家多党竞争与选举演化为一场按商业规则运作的政治推销活动,通过对竞选规则的控制,通过媒体的运作、炒作,控制公众的信息接受,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社会舆论与公众认知,进而影响选民的选择,最终取得竞选的胜利。”

奥巴马竞选资金主要来自选民

远的不说,单说美国新任总统奥巴马.中国国家主席、中共总书记、军委主席胡锦涛可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祝贺奥巴马当选总统的。其次,奥巴马从初选到结束,在整个选举过程中,共筹集竞选资金四亿美元。其中百分之六十二的资金,也就是大约二点四亿美金,是美国选民自愿通过网络捐赠的小额资金,每笔不超过二百美元。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纳税人的钱,也不是国家和政府的钱,这等於是选民捐赠给奥巴马个人的钱.不管奥巴马最终是否当选总统,都不退还给捐赠者的,也不构成他个人的负债。这些资金都用来支付竞选成本,而不是装进奥巴马个人腰包。但从某种意义上,这些捐赠是有偿的,那就是奥巴马当选之后,须为大多数捐赠者谋取利益,这个利益具有社会公共利益的属性,也可理解为对捐赠者的回报,以可在连任时继续获得支持。

实行西方多党制的台湾能将前总统陈水扁关进牢狱,最起码比中共官员财产和收入不公开、动辄贪腐几千万、四千名官员卷款五百亿美金外逃要光明正大得多。西方媒体批评揶揄讽刺总统,普遍而公开,只要不闭着眼睛说瞎话,是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房宁何来“金钱政治”、“大资本集团操控”和“媒体控制公众”说辞.房宁被政府养着整天研究政治学,不会不懂西方政治运作的ABC.

多党竞争可促使和谐稳定

房文称“多党竞争具有扩大社会分歧的倾向,不利於社会和谐稳定。”

社会稳定和谐的本质是制度民主化、公民权利得到保障。多党竞争等制度设计,才能形成权力制衡和监督,使得政治透明和民主。多党竞争恰是缩小“社会分歧”和促使“社会和谐稳定”的充分必要条件,这是因果关系.如果稳定和谐只为保全极少数权贵者的利益,那宁可不要这个所谓和谐稳定。

房文称“我国决不能搞西方的多党制,而必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

中国大陆政体本就是多党制,八个民主党派每年在人民大会堂正儿八经地召开政协会议,那可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多党制与执政党是两回事。“民主协商”可是中共标榜的基本决策程序,八个民主党派之一的致公党中央主席万钢,去年被任命为国家科技部部长.请房研究员搞清楚,多党制不是西方独有的,别抹杀中共的功劳。至於这八个民主党派能否成为执政党,那是将来未知的事。但是话说回来,中国大陆事实上存在多党制,只不过八家民主党派永远不能成为执政党,这才构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

民主制度的优越已被实践証明

房文称“西方国家竭力向发展中国家输出的多党竞争的『民主制度』,在许多发展中国家造成了严重后果”、“我国决不能搞西方的多党制,决不能走一些发展中国家的错误道路,因为那是取乱之道、取祸之道。”

不妨应用温家宝一段演讲,原话大意是:普世价值观和民主制度不独属於西方,而是属於全人类的文明成果,中国也不例外。那么,民主制度起源於西方东方并不重要,但是不能回避的一个事实是,一些发展中国家愿意接纳民主制度,而不是西方用枪炮逼迫他们的。同理,中国也可以向其它发展中国家,甚至西方国家输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问题在於人家是否愿意接受。不要说社会主义实践在苏东的全面破产,希特勒的纳粹本就是国家社会主义的意思。可见的事实已足以证明两种制度的优劣。

诚然,南亚、拉美一些实行民主制度的发展中国家颇多曲折和反覆,这都是事实。想必房宁应该明瞭“民主制度是次好的制度”,也就是说在人类发展到今天它是最好的;其次,民主制度的优越性,至少是二百年以来被东西方国家实践所证明的,包括台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只有短短的六十年,已经解体灭亡的苏东社会主义,仅存的几个社会主义国家朝鲜古巴等独裁贫穷,人民连饭都吃不饱,还奢谈什么自由和人权。

民主制度不是像泡沫“共产主义”那样的终极制度,本身仍在不断完善发展之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为什么就不允许民主制度不断地完善呢?房文断言的“造成了严重后果”的实行民主制度的发展中国家,也仅有短短的几十年,至少这些国家司法独立、军队国家化、言论自由、有选举权和三权分立,人民不会因言治罪,有权上街游行示威,没有大量上访者,这些难道不比标榜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中国进步?

中国共产党究竟代表什么?

“在我国,执政的中国共产党不是任何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而是中国各族人民共同的代表。”

笔者查阅了国家宪法和中共党章。中共党章总纲开头第一句是“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同时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国家宪法第二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於人民”。国家宪法和中共党章从来没规定中共是“中国各族人民共同的代表”。人民、先锋队与代表三者含义完全不同。

宪法中的工人等社会群体,不但是职业划分,当然也是利益集团,不管工人今天的边缘化境遇如何。“中国各族人民”更是一个广泛的利益体.利益是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权利的总称.全国人民更享有国家主权利益,主权是一个独立利益体的最高标志.而房却说“中共不是任何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按此推理,那么中共不能代表中国。不知道房宁是不是中共党员,这是公开肢解中共党章和国家宪法。房宁本想拔高,却无意间揭穿了中共的老底,也算弄巧反拙、歪打正着。

二○○九年三月十五日

齐奥塞斯库时代的“月经警察”统治

被秘密枪决的齐奥塞斯库

 

(一)

独裁与荒诞就像是一对孪生兄弟。有什么样的专制独裁,就会有什么样的荒诞事情发生。

在前罗马尼亚共产党总书记齐奥塞斯库所推行的政策中,最恐怖、最荒诞的要算他的禁止节育和人口增长政策。为了提高人口数量,增强国力,1966年齐奥塞斯库废除了以前关于个人可以自由流产的法律,实施了禁止堕胎的政策。他宣称,胎儿是社会的财富,不生育孩子的人就是背叛国家的人。他规定,禁止离婚,每对罗马尼亚夫妻至少要生四个孩子。紧接着,国家颁布法令,节育和堕胎都属违法,不能受孕的女性要交纳税金,堕胎者将受到判刑和囚禁,妇女月经期要受到严格地检查与盘问。

为保证政令畅通,依据齐奥塞斯库的指令,执法者纷纷进驻机关、工厂、农村、学校以及各个单位,对妇女进行严格的监控,督促她们每月必须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工具;对那些避孕的妇女和默许堕胎的医生一经查出,严厉打击、处罚监禁。罗马尼亚的老百姓把这些执法者鄙夷地称作“月经警察”。在恐怖的高压下,许多绝望的妇女铤而走险,试图偷渡多瑙河,到邻国匈牙利寻求庇护,但在边境线往往被当作叛国者,遭到罗马尼亚士兵用机关枪的扫射[1].在这项政策实施一年之后,罗马尼亚的婴儿出生率翻了一番,成绩显赫。但地下流产与堕胎的服务也随之出现,怀孕妇女的死亡率不断上升。更让齐奥塞斯库感到闹心和棘手的是,随着婴儿的大量出生,妇产医院的设备、妇产专家、产科医师、儿科医师以及妇幼保健工作者严重缺乏,这可不是单靠行政命令就能马上解决的。仅仅一年中,罗马尼亚的婴儿死亡率就增长了百分之一百四十五点六。消息传出,全世界哗然,各国政要、媒体纷纷谴责: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滥杀无辜”。面对国内外政治压力,为掩盖这种愚蠢而可怕的后果,齐奥塞斯库下令,婴儿出生一个月以后,再发出生证。如此一来,那些在未满月中夭折的婴儿就不会填写在死亡婴儿的统计当中了。正如一位罗马尼亚作家指出:“很多婴儿从来没有合法地生存过。”这项政策的恶果,还不仅局限于此。在罗马尼亚的儿童养育院及收容所中,有许多被遗弃或身体及精神残疾的孩子,他们的生存状况更加令人震惊[2].对于这一段荒诞而悲惨的历史,罗马尼亚年轻的电影导演克里斯蒂安·蒙久(Cristian Mungiu),在他执导的影片《四月三周两天》,通过两个女大学生一天中所遭遇的堕胎经历,把独裁专制统治对人性的摧残和压迫,以及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性的丑陋、冷漠、甚至是邪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部影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1987年的寒冬,此时距离柏林墙倒塌、齐奥塞斯库的独裁政权垮台还有两年。

影片一开始,女大学生奥蒂莉亚(Ottila)正在为同一宿舍的同学嘉碧塔(Gabita)秘密准备行李。奥蒂莉亚匆忙地奔波在简陋的宿舍楼和肮脏的穷街陋巷,向男友借钱,购买走私进口香烟、食品、香皂,预订饭店。所做这一切,就是因为嘉碧塔怀孕了,而且要赶在期末考试之前堕胎。

在当时的罗马尼亚,流产和堕胎都是违法行为,且要根据流产者或堕胎者怀孕的时间决定刑期和监禁的长短。为了躲避处罚,她们找到了一个叫毕比(Bebe)的医生私自堕胎,一场噩梦就此开始。

奥蒂莉亚几经周折最终找到一家廉价的旅馆,但医生毕比借口手术费太低,不愿承担犯法坐牢的风险。为了能使嘉碧塔尽快手术,面对毕比医生“任何错误都要付出代价”的要挟,奥蒂莉亚不得不承受羞辱,与毕比做爱,嘉碧塔躲在门外饮泪而泣。

死婴从嘉碧塔体内排出,被包裹在一块白色的浴巾里,手掌般大小,略具人形,上面沾满鲜血和污秽。奥蒂莉亚久久地凝视着尸体,沉默不语。

由于害怕和紧张,奥蒂莉亚迟迟没有找到丢弃死婴尸体的地方。最后,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个居民楼,慌乱地把装着尸体的书包塞进了楼道里的垃圾箱内。在仅有的一点光亮里,奥蒂莉亚静静地站在那个垃圾箱前,仿佛为自己心灵的失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

处理掉死婴的尸体,一切的恐惧与不安都结束了,两个女孩坐在旅馆的餐厅里,默默地等待她们的晚餐。不远处,是一场婚宴的欢闹场面。而这一天,正是嘉碧塔怀孕整整四月三周两天。

自1966年避孕与堕胎被齐奥塞斯库政权明令禁止以来,罗马尼亚人民便丧失了一种基本权利。当人们摆脱不了性爱的天性,为自己种下的爱情之果面临抉择时,他们所遇到竟是罪与非罪的选择。到底国家有没有权力操纵人伦意向?到底能不能强行为私生活立法?对于这些,齐奥塞斯库自有主张。他是党的最高领导,因而他的意志就代表了党的意志,任何人都必须服从。在他统治的国度中,“国王不仅要坐在国王的位置上,而且还要坐在上帝的位置上”。

其实,禁止堕胎的法令并非只有罗马尼亚一家,但为什么其他国家并未出现像齐奥塞斯库政权下这样极端、这样缺乏人性的残忍?

1991年,爱尔兰一位十四岁的女孩子被她朋友的父亲强奸后怀孕。罪犯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但无辜受害的女孩也陷入法律对她的伤害。因为,法院援引宪法中“国家承认尚未出生的婴儿生命权”的条文,阻止女孩进行流产。于是,这个事件使整个爱尔兰陷入了一场政治和宗教上的危机。三分之二的爱尔兰人,包括当初投票支持宪法的人,都对女孩的遭遇表示同情。最终,政府支付了诉讼费用,女孩获准可以到爱尔兰以外地区自由旅行,以妥协方式结束了这场危机。

爱尔兰的妥协与齐奥塞斯库的僵硬,充分体现出两种制度的截然不同。美国历史学家鲁道夫·J·鲁梅尔在他1994年出版的《因政府而死》一书中估算了一个数字:在二十世纪,单是种族杀戮的死难者就达一点七亿人。这一数字中几乎不含政治迫害和战争所造成的“正常”死难者人数,同样也不含该书出版后发生的种族杀戮死难者人数,比如在卢旺达或者巴尔干地区发生的种族杀戮死难者。在人类历史中,如此多的人死于暴政,在此前是亘古未有的。

在《通往奴役之路》这本书中,哈耶克认为,坏事不一定是坏人干的,而往往是一些“高尚的”理想主义者干的,特别是,那些极权主义暴行的原则是由一些可尊敬的和心地善良的学者们奠定基础的:“自由”常常在“自由”的名义下被取消,“理性”则是在把“理性”推到至高无上的地步被摧毁的。因此,一种合理的政治制度一定是适应人性的政治制度,而不是强迫改变人性的政治制度,如果一种政治制度是建立在改变人性的基础上,这样的政治制度不可避免地会带来暴力与恐怖。

(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齐奥塞斯库颁布了《大罗马尼亚打字机法》。根据该法,每一个罗马尼亚的公民、企业、事业、机关、学校等单位,凡拥有打字机必须要得到警方的许可,领取使用执照;要成为打字员也必须照此办理,并且要将所打字的样品同时上报。如果打字机需要修理,其使用者及其打字机都需要更新执照。任何继承打字机的罗马尼亚人,都必须将此上交政府当局,或寻求取得使用它的资格;如果不把打字机的键盘上交警方,即使损坏的打字机也不得私自处理,否则严加处罚[3].自1965年齐奥塞斯库坐上罗共总书记这个职位后,便如钢梁上的铆钉——固定不动,一直到1989年被枪杀。除党的总书记外,他还担任罗马尼亚国务委员会主席、团结阵线主席、国防委员会主席、武装部队和爱国卫队总司令、经济社会发展最高委员会主席、罗马尼亚共和国总统,可谓至尊无上。据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统计,齐奥塞斯库家族成员在党政军界担任要职的不下三十人。其夫人埃列娜·齐奥塞斯库任罗共中央干部委员会主席,第一副总理,实际上是罗共二号人物;其兄马林·齐奥塞斯库,任国防部副部长兼罗军最高政委;其弟伊利埃·齐奥塞斯库和安德鲁察·齐奥塞斯库,分别任内务部干部培训中心主任和罗马尼亚驻奥地利使馆商务参赞;其妻弟格奥尔基·波特列斯库任全国工会主席;齐奥塞斯库的小儿子尼库·齐奥塞斯库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每当罗共中央开会,就像是齐奥塞斯库的家族会议。罗马尼亚人民将此讥讽为是“社会主义大家庭”。

当上了党政军的一把手,又有一大帮子家族成员为自己看家护院,齐奥塞斯库自然是说一不二,专横跋扈。他的每一次讲话都成了“纲领性文件”,报纸要登,电视要播,广播要说;每逢重大节日,有影的、有声的、国内的、国外的、各种媒体一起上,民众耳朵里充斥着颂扬“齐奥塞斯库时代”的光辉业绩、歌颂“齐奥塞斯库伟大、正确”的各类宣传。为了造神,向人民群众显示自己“无懈可击的正统地位”,特别是压制不同政见者,打击反对派,齐奥塞斯库不惜花费大笔外汇,购买国外报刊的广告版面刊登颂扬自己的文章,然后在国内报纸转载,借以宣扬外国人是如何敬佩齐氏的天才领导和伟大功绩。

极权独裁统治,很多东西不单是靠暴力来维持,而且也需要靠欺骗和谎言来维持。因此,打字机和打字员在统治者眼里就成了传播异端邪说的洪水猛兽,必须严加防范,严密控制。无论机器还是人都只能成为替独裁者歌功颂德的工具,绝不可作为民众揭露事实真相的武器。

独裁统治者为了能使自己的“思想”迅速传播,占据每个人的头脑,让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接受自己的理念,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变成鸟——用教授“鹦鹉学舌”的方法,把“唯一正确的思想”传播到广大民众之中。

鹦鹉学舌,只能是简单的语言,而人类的思想是极其丰富、深邃的。统治者出于垄断思想的本能,是不可能让民众掌握思想的。在极权专制的统治下,对于人民群众的教育,往往是教条式的、口号式的,往往是将统治者的“意志”或是“思想”浓缩成几句简单的口号、语录,编成顺口溜似的“四六八句”,叫老百姓反复背诵。只有这样,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统治者的“思想”便为广大人群所“掌握”。就如同戈培尔所言:“我们的宣传对象是普通老百姓,故而宣传的论点须粗犷、清晰和有力。真理是无关紧要的,完全服从于策略。”

当希特勒妄图称霸世界时,他教会德国人民的就是“为了德国的复兴,消灭犹太人”。法西斯主义就是这么简单明了,根本用不到什么高深的学问。同样,当赫鲁晓夫向苏联人民宣传“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时,也不过用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公式:共产主义=土豆烧牛肉。为什么土豆不能烧猪肉,没人去问,也没人去想!

(三)

法国著名思想家帕斯卡有一段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脆弱的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作为人而言,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按照人的思想天性,是不可能做到“思想一致”、“信仰一致”、“言论一致”的,如果硬要人们去“保持一致”,否则就党同伐异,就残酷镇压,其结果不是思想僵化,便是思想贫乏。当人们无法讲真话时,讲假话便会泛滥成灾;当人们看到未能与当局“在思想上保持一致”而受到惩戒时,便会用虚伪掩饰真实思想,求得自我安全。而当大家都成了双重性格的人,变成当人一面,背后一套的两面派时,那些说真话者反而被视为异类,成为权势者打击迫害的对象,成为不正常的正常人。

思想的自由绝不仅仅是一种认识上的要求,本质上它是一种政治要求。思想自由的要求必然带来政治的民主诉求,而政治的民主则首先表现为言论上的自由。言论自由本身就是一种话语权,谁控制了言论就等于控制了权力,垄断了言论就等于垄断了权力,而言论自由在现代社会中突出地表现为新闻与出版的自由。当一个国家连打字机和打字员都要被警察看管时,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只能是一种奢望,政治民主也就是一句空谈。

注释:[1][2][3][英]杰弗里·雷根:《愚昧改变历史》,山东画报出版社,第48~49、55、51页。

党国困境与可能的出路

近来浏览网上有关政治思考的文章,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呼吁中国应走民主宪政之路,且分析有理,建言有据。忧的是执政党对上述呼吁少有反应,更有不少论者公然祭起“文革”大旗来否定改革,以毛氏禁锢来否定邓氏开放。执政党大张旗鼓地纪念中国改革开放30年之际,对此种谬论亦不作反驳。可见在建国60周年、改革开放已30周年的时候,中国确实是陷入了某种困境。因为执政党实行的是一种以党治国的理念和以党治国的体制,不妨称之为党国困境。这种困境困在哪里?以一个正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来打比方:他的右腿已经踏在了一块坚实的石头上了,而左腿还深陷在淤泥之中;一条腿已走到了现在,一条腿还停留在昨天;拔不出昨天那条腿,就无法走向未来。而拔不出左腿的原因,是因为过去的意识形态之鞋还紧紧地箍在脚上,脱不掉便迈不出步。当年的决策者不肯拔出那条腿,或许是因为前腿立足未稳,提出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乃为大局稳定所计。可当改革的右腿终于迈出并且站稳了立脚点之后,却发现滞后的左腿难以拔出了。倒退虽不可能,前进也被死死拖住,于是便形成现在进退失据的局面。

有一个说法深得我心,改革就是纠错。原来无错,何需改革?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立论,从权宜之计来看,减少了当年党内矛盾,有利于安定团结的局面。但从长远看来,却预留了一个矛盾:似乎改革开放和“四个坚持”都是合理的。现在回头再看,其实合理的只能有一个。如果“四个坚持”是对的,改革开放就是错的;如果改革开放是对的,“四个坚持”就是错的。这是邓小平这个伟大人物的历史局限。

那种两者都对的官方认可,造成了现在的两难处境:既不能放弃由邓氏推动的改革开放,又不敢否定改革之前的毛氏道路。其结果使得改革派举步维艰,“文革派”却能捡起毛这根棍子对改革派口诛笔伐。而当局的态度甚至退到了党的《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认识之下,在中宣部掌控的所有媒体上,连讨论历史真相和反思文革都成了禁区。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在改革开放30年的时候,某些人士对改革开放的攻击甚嚣尘上,把现实社会所有的弊病统统归之于改革开放。现在社会上的诸种不合理现象大多是领袖专制的后遗症,却被思想糊涂之士和别有用心之人当作民主政治的传染病来加以攻击。肯定毛,否定邓,已成为被极左派推动的一股思潮。

毛泽东所发起的一系列以革命为名以整人为实的政治运动,可以被有些人认为是罪,也可以被某些人认为是错,但是绝不能被堂而皇之地认为是有功!如果对“文革”的否定在当政者的默许下被再次否定,那么中国极有可能再次落入“文革”的轮回。虽然中共官方已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的活动中表现出清醒的肯定态度,但同时如果仍然未敢对改革开放的对立面做出清晰的切割与否定,那么事实上等于是在对改革开放的反对派授之以柄。

我们已经看到和能够想象到中国政治体制的变化有三个台阶:阶级斗争和领袖独裁的过去;改革开放和一党治国的现在;深化改革与宪政民主的将来。我们现在正站在第二个台阶上。也正是在这个台阶上陷入了理论与现实的困境。在理论层面上,是改革开放和“四个坚持”双重合理的困境;形象地看,是前进与后退的劈腿。在现实政局中,是既得利益群体不愿放手,公民社会难以进入的困境;形象地看,是宪政要求与一党治国的劈腿。那么出路何在?在理论上,需要像30年前的真理标准讨论那样,再一次辨明是非。这就要求中宣部名副其实地成为中共中央的宣传部,而不是越俎代庖地成为社会言论管制部。而在现实操作上,要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在释权于众,归政于民进程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减少既得利益群体对政治体制改革的阻力。为避免剧烈的社会动荡,应采取有序淡出和逐步替代的办法,来防止前一政体的突然死亡。

改革开放受到诸多左派攻击的原因是社会不公,而社会不公恰恰是因为既得利益群体不愿放弃现有地位才形成的。但是,过去穷人革命推翻富人统治的暴力方式既不可行又不现实。于是,选择只剩下两种:一种是坚决不改,能拖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另一种是设计一条渐进之路,让既得利益者基本保住现有利益,但是阻断这种利益获取方式的世袭延续,同时让弱势群体逐步改善其生存环境和社会地位,在这一、两代人逐渐退出社会舞台的将来,让下一、两代人在公平公正的场地上去进行他们的政治竞争、制度完善和对执政者的选择。

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未来,我认为,与其坚持到底,不如光荣引退。既然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为何不能由人民来决定它的去留?关键是秩序与步骤,应当制定一个还政于民的路线图和时间表。孙中山以国民党治国,有一个从军政、训政到宪政的明确进程表。共产党为国家民族计,是否也应该对此有所设计呢?

30年来,中国在政治上的进步不可否认,从几乎等同于君王世袭制的领导干部终身制,进步到领导干部退休制;并从前任对后任的直接指定,进步到了隔代指定。这已和同样声称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朝鲜和古巴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上层楼,应该是党的领导的党内选举制—-不是形式上的选举,而是真正的选举。再进一步,则应该是国家领导人的全民选举。

从人生看,政治的改变有时很慢;从历史看,朝代的书页却翻得很快。秦始皇想建万年基业,却没有料到秦朝二世即亡。列宁和斯大林为巩固政权无所不用其极,但没有想到苏联只有70年的寿命。和它们相比,中国共产党的统治在可以预见的时段里看来会比苏联长寿,但也是因为有了改革开放才能比较顺利地走到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前28年,是不断革命、运动人民的历史;后32年,逐渐端正了执政党的位置,才是关心人民发展经济的开始。为了自己的革命理念不惜掀翻了天下重来一遍的毛泽东,也不会想到他的帮派队伍在他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就被颠覆,而他的“文革”路线仅仅过了两年就改弦更张了。“文革”中常说的那句话:“让无产阶级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现在想来是完全不靠谱的荒唐话,就像从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用一个三级跳就能跨进共产主义天堂那样不切实际。况且从经济制度上来看,江山已经变色,没变的只是党国体制而已。像毛那样的政治巨人倾半生之力来“反修防修”,到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又能将身后的政治格局控制千秋万代?一个人做不到,一个党同样也做不到。真正能做到的,不过是与时俱进而已。

现在的中国,即使不是大部分人,也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马克思主义作为批判理论尚有可取之处,作为建设理论则基本是空想,而在实际操作中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为专制者和专政主义的工具。共产主义的国家形态,在它的策源地已经倾覆;其他勉力支撑的几个样板根本谈不上成功;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也是因为引进了资本主义的主要因素才得以改善和发展。如果承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国人有什么必要非得坚持它直到永远?现在许多左派一口咬定普世价值是由西方舶来因而不适合中国国情,那么同样从西方舶来的马克思主义怎么就成了中国人永世不可离开的革命圣经呢?没了它好像就要亡党亡国,实在有点危言耸听。

与其坚持一党永治,不如让人民择善而从。如果它真是好东西,相信将来人民还会选择它。人民需要的,只是幸福而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主义或特定的领导集团。正如过去的人不能决定现在的是非,现在的人也不可能决定将来的是非。现在党的政治局不可能决定30年后的政治局人选和方针政策,那么为什么不能看远一点,对民意、对世界潮流、对现代政治走向乐顺其行呢?如果要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执政党,首先要让某种预置的和特定的意识形态与党分离,使党真正地成为为民执政的党,而不是挟民服从的党。然后逐步替换,让此党自然完成历史使命,避免剧烈的和暴力的政局替换。党要管党,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这些都是非常好的理念。但党的领袖对人民的承诺是一回事,全党上下能否不出腐败、清正廉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是另一回事。只有单方面的承诺,没有另一方面的制约,不可能培育出一个完善的公民社会。毛泽东之所以能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就是因为没有社会监督和权力制衡,才使得所有飘在空中的好话落到地上都变成了坏事。

只要执政党的权力和地位不受制约,那么立党为公就必然成为一句虚言。只要入党能为当官开一扇方便之门,而社会又处在官本位状态,那么入党这个行为就必定是为己谋利的成份大于为民服务。只要入党和升官都是由内部、由上级指定而不是由外部、由下层选举的,那么可以想象被指定的官员首先是对上、对内负责,其次才会对下、对外负责。这就是广大人民群众无力改变党的执政地位,但又无法完全相信党的执政理念,并且也无法监督和修正党的执政行为的原因。现在党的理念是执政为民,但执政和为民二者是不可能自然相等的。一个众所公认的事实是,执政党的官员中除了少数具有圣人品质的人能做到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之外,大部分属于凡人的官员首先考虑的是利己,然后才会去利人。这正是执了政的人不肯让别人去执政的利益所在。只要一党执政的前提存在,入党是为利益而不是为理想也就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形下,入党做官,首先成为一个利己行为而不是利他行为,而且因为只有一党执政,此种自利行为不会得到有效监督。而党这个平台就是一部分人优先获利的温床而不是全体公民公平的赛场。我相信,战争年代入党的人也许是为了理想献身的居多,他们有些人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来参加革命的;但建国后在以党治国的优越地位下,献身的理想被晋升的考虑所取代,申请入党的人们拴在裤腰带上的不再是脑袋,而是钱包了。

如果认定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永远不变的一党执政,那么只有这一党完全是由人民选举出来的,才可能是真正为了人民的。除此之外,无论是党的宣传,还是党的承诺,都不能保证它首先不是一个自利的利益集团。现在被执政党所强调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其实真正的关键之处只在于一点,就是共产党的领导。对于执政党来说,这是改革的底线,无论怎么改,也不能把党的领导地位改掉。而且有党对全社会的控制,便于保持目前的稳定状态。执政党最耽心的是,一旦放权,天下大乱。这不能说只为一党之计,也有为国为民保持稳定的考虑在其中。但是改革推进到了一党执政这道门坎就无法迈步,并且这道铁门永远也不想打开的话,实际上改革就走到了尽头;而开放,就是你只能看着世界在变,自己家里却不能再变了。这就是真正的党国困局。执政党的最高领导人未必意识不到,但他们受到方方面面利益的牵扯,欲动不能,欲不动也不能。

作为一个关心国事的公民,我在这里提出两个走出困境的思路,仅供党的、国家的领导和关心国事的人们参考。如不可取,也算是抛砖引玉。

思路一:党员民选。

既然害怕多党制引起乱局,必须保持一党治国的国体,那么就必须让执政党真正来自于民,服务于民,才能长治久安。这就要求改变目前党员由党组织自身来选择和发展的方式,而改为党员由所在支部范围内的群众选举,并由选民监督。执政党各级官员由党员选举并受党员监督。群众对于他们不满意的党员有罢免权。而党员对于他们不满意的官员有罢免权。这种办法可以真正保持党员的人民性,同时也保证了党的人民性。如果人民依然认为共产主义是奋斗目标,则共产党的名称不变。如果人民不再这么认为了,则可在适当的时候为党改一个更切合实际的名称。

思路二:停止发展党员,逐渐融党于民。

由于执政党已经单独执政60年这个现实,在其他现有的党派并不具备执政实力与经验的条件下,从突然换由其他党执政可能引起社会不稳定的因素计,在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内依然只由执政党掌政,担任各级国家和地方职务的执政党官员依旧行使其职权直至退休;但从此不再发展新党员,后继的各级官员,均由所在范围内的民众选举补充,逐步有序地完成从一党政府到多党政府或民选政府的平稳过渡。当所有共产党员因自然规律而不是政治斗争退出历史舞台时,也就是执政党光荣宣布已经完成了为人民打下江山并把江山交给了人民的历史使命,这个党的生命不是因为政治斗争而结束,而是自然地融入了人民之中。

可以想见的是,这两个思路都会受到党天下思维者的激烈反对,这样不是取消共产党的统治了吗?我想反问一句,没有共产党统治的社会就那么可怕吗?如果认为没有共产党统治的社会是不可想象的,那么就说明这种思维已经受到了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固化。任何东西都有开始也会有终结。共产党在中国并不是从来就执政的,也不可能执政直到永远。我们的现在终将成为后人的过去。我认为更加重要的是,50年、100年或几百年后,人们如何看待中国共产党:是把它看成一个为了人民解放而成立,在追求人民解放的过程中立下功勋也犯过错误,最终明智地改正了错误,真正用立党为公的精神完成了历史使命的人民的政党;还是为了人民的解放而成立,在追求人民解放的过程改变了初衷,把立党为公变成了立党为党,为了一党的利益坚持掌权决不放弃,直到引起剧烈的社会变动不得不失去政权的一个朝代。用历史的眼光看,到底哪一种结局更好呢?

在已经不是君王世袭制和领导干部终身制的历史条件下,不做勇敢的改变,只能使执政党的集团利益一代又一代继续高居于民众之上,这是理想信念教育和道德劝诫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因为人的行为不是由主义决定的,而是由现实的制度决定的。而对于现在的当政者来说,维护现有特殊利益群体的地位尚可理解,人总会有自利之心。但是维护数十年后不知道是谁的特殊利益群体的地位而不肯改变,就未免短视并且缺乏现实的担当和历史的责任感了。

共产党的一党执政,既是现在的稳定因素,也是未来的不稳定因素。出路是一党政局的逐渐弱化和公民社会的逐渐成熟。其实无论对人民做多大的让步,当政者和民众的地位都不会平等。当政者能够说了算的有很多:制度、法律、政策、與论控制与导向,但人民能说了算的,在民主社会里也仅只一件,就是他们手中的选票。如果连选举的权利也没有,那就只有听从或并不心甘情愿地听从,直到他们有一天不能再忍受,而党国也像清朝末期或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末期那样再也无法稳定。

当年提出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历史状况,是中共建国30年来单向度的政治宣传对无产阶级革命神圣化和对资本主义制度妖魔化的结果。许多错误认识都源于这个思维定式。当时的全党全民虽然因为对“文革”的强烈不满而渴望变革,但举国上下的思想却很少能越出这一雷池。当政者提出“四个坚持”,是为了执政党地位的合法性,保证执政党地位稳定,才能有序并有效地领导改革开放。就当时国人和大多数党员的认识水平而言,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是合法的,无产阶级专政是合法的,马克思主义是合法的,而资本主义是不合法的。那时的中国人已经喊了30年“毛主席万岁”,批了30年资本主义。如果一下子对毛泽东全盘否定,确实会让人觉得资本主义复辟了,从而引起思想混乱乃至社会动荡。但现在情况和环境都大大不同了,因为开放,因为改革的实践,人们逐渐认识到资本主义是人类必须经历的一个历史时期,所谓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不但是子虚乌有,而且中国从来就没有真正进入过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并非万恶之源,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就在改革演进之中,它恰恰是改革开放所需借鉴的主要参照系。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执政党地位的合法性绝不仅仅来自于一场成功的武装革命,也绝不能只来源于马克思主义不受检验的理论地位,而应该来源于人民的认可。所以执政党与时俱进地提出了“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的执政理念。如果这三点是执政合法性的基础,那么四项基本原则就不应该继续成为不可触动的党国信条。

如果承认执政党的合理性与合法性都在于民,而不在于党自身,也就不能因为目前正在执政就永远合理合法;只有人民通过选举认可它的执政地位,它才合法——合民主政治的宪法,而不是皇权统治的家法。中国当代最大的政治死结,就是人民实际上不具有选择执政党和执政者的权利。这个结不解开,中国这座大厦的基础就是空的、不牢固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所说的发展,是一种不愿正视并解决基础问题的发展。开放的国际环境已经告诉我们这个基础的重要性,而我们只愿把楼盖高盖大,却不愿去纠正这个基础的不合理并加以改善。

中国现政权对国家的控制,仅从控制这一点上来说,在现阶段基本维持了稳定,这种体制成功地使任何别的党派和社会群体都无法与政府竞争。但是政府不能因为没有一个暴力集团在造反就有恃无恐或高枕无忧。减压、转型,要优于简单地维持现状。有计划、有步骤地发展公民社会,把利益、责任,同时也把危险逐步转移到全社会,让社会共享、社会共担,从而和平、有序、平稳地过渡到一个宪政体制中去,这将是全民的福祉,同是也是执政党的福祉。

在“红学会”里感受无耻

08年末,四川广元爆发大规模柑蛆。这些柑橘外表看似好好的,没有丝毫的异样,但一个一个撕开橘子瓣,绯红的柑橘肉中立即可以看到尚在蠕动的白色蛆虫。再到后来,柑蛆事件蔓延到南方几个省市,搞得大家纷纷把橘子倒进臭水沟,都没橘子吃。

外表光鲜靓丽、丝毫没有病变迹象的柑橘已经从里面开始变坏。就像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个伟大国度,经济卓越腾飞、基础建设方兴未艾、市场欣欣向荣,一派祥和的景象。其实不然,在我们体制里,存在着许多类似柑蛆一样的组织,蚕食着老百姓创造的财富,游手好闲之余,没有为老百姓的民生实质问题提供片言只语。比如全国上下庞大的“红学研究会”、“鲁迅研究会”等研究会组织。

生活在这些组织的人,用道德评判的大棒,审视着华夏五千年的灿烂文化,做着对老百姓没有丝毫益处的不道德之事。

据了解,《红楼梦》研究,养着20万白吃;全国“鲁研”又白养10多万人。如果曹雪芹、鲁迅等人泉下得知他们的笔墨解决了这么多人的温饱问题,不知该作何感慨。这些人大部分还是在官定的研究组织中,终日吃饱饭无所事事,埋首于砖头大小的散发着霉味的所谓古籍中,用放大镜勘察某些文字,得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研究成果”。养活的人群还不包括那些由《红楼梦》等带动的相关产业,比如电影电视等。果然是盛世之下,无奇不有。

什么是吃饱了撑着?什么样的是群“蛆”乱舞?什么是无所事事饱食终日?什么是最不道德?……。且以组织庞大的“红学会”所研究的一些项目为线索,探索出中国大地中存在的这些“奇人异士”的狰狞面目和无所作为。

集中华民族最高智慧的那些文人,究竟在研究《红楼梦》的什么内容呢?所谓的狭义红学研究有以下几个:研究曹雪芹家世的曹学(成果颇丰);曹雪芹身世研究的芹学;研究诸多版本之间关系、源流演变、校勘、文字比较、流传收藏史的版本红学;研究从前80回正文及批语,探求80回后曹雪芹怎么写的探佚派(颇有考古学家的风骨);脂批及其作者研究的脂学。所谓的广义红学研究出了上述内容之外还包括了小说内容研究,比如时代背景、思想、艺术、人物等等。

由于红学研究者甚众,大家意见不一,难免会有争论。这就出现了红学研究史上著名的“十七次论战”、“十大公案”、“四条不解之谜”和“三个死结”等“百家齐放”的研究成果。在这里,就要摘取一些比较突出的争论与大家分享,满足与笔者一样心怀猎奇心态的餮饕之徒。端好你杯中的水,请看:第二次论战——《红楼梦》的地点问题;第三次论战——《红楼梦》中女性的是大脚还是小脚;第七次论战——曹雪芹卒年会战;第十次论战——曹雪芹画像问题;公案之一——宝黛孰优孰劣;公案之四——《红楼梦》有没有反满思想;公案之八——曹雪芹的籍贯;公案之九——曹家的旗籍问题;《红楼梦》书名之谜;死结一——脂砚何人?死结二——芹系谁子?

就连码字写小说为本行的刘心武也“晚节不保”,插一只脚到红学中去。他作为红学研究人员的后起之秀,得出的结论让我们老百姓看了都直呼“过瘾”,并开天辟地般开创了红学研究的“秦学”风潮,掀起红学界的一番腥风血雨。著名作家、官方头衔甚丰的王蒙也是知名的红学研究者。不过他得出的结论颇有哗众取宠的味道,甚至有迎合老百姓窥私心理之嫌。他宣称曹雪芹有同性恋倾向,后纠正说是双性恋倾向。相信大家都不会否定可以用不同的视角去研究千古名著,但得出颇有后现代韵味的研究结论,不免让人想到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凭着这些让人闻所未闻的结论,就该知道研究红学的人是一群怎样的乌合之众,但他们并不是智商低下,相反是知识分子中的佼佼者。令人疑惑的,为什么这帮人不用非凡的才能去解决老百姓的吃饭、穿衣、上学、看病、出行问题,而偏偏在红学一隅中耗尽无尽青春和精力呢?而且还带着“学术”的帽子光环。在这个意义上,不能不说这帮腐蛆是最不负责任的,也是以最不道德的方式存在,近乎无耻。

不知道这些人在争论《红楼梦》的女子小脚还是大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很多底层百姓连鞋都没得穿,甚至根本顾及不到自己的脚丫?

不知道这些人在争论曹雪芹的籍贯问题时候,是否也注意到了我们现在的户籍制度害死了多少人,让流浪的老百姓在自己的国度中都找不到落脚之处?

不知道这帮无耻之徒聚众争论曹雪芹卒年悬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很多底层老百姓的离奇之死我们都不知道呢?

他们关心“芹系谁子”的时候,是否看到了流落他乡的农民工为了生活,背井离乡远离妻女,根本无暇照顾到满脸鼻涕的子女、无法对父母尽孝呢?

他们潜心研究《红楼梦》后40回是谁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百姓对自己未来的一片茫然呢?

他们在致力研究曹雪芹性取向的时候,有没有关心广大农民工的性压抑问题和家庭问题?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要的不是这些结果,而是能够包容这些的社会制度?

他们在醉心于经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他们的衣食父母尽一些良心上的责任呢?

我们伟大的国度里,有着这帮人的存在,是一种耻辱。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这帮衣着光鲜脑门油亮、满嘴伦理道德的人存在,而老百姓却衣衫褴褛、默默无闻地劳动。老百姓创造着财富,这帮人在消耗着财富,反过来又骑在老百姓的头上,著书立说愚弄百姓。这是我们社会的一大奇异现象。

不是“红学会”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等名著的研究会,甚至还有《金瓶梅》研究会,这是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的一枝奇葩,蔚为奇观。这是社会的毒瘤,是社会的腐蛆,苟且活在这外表靓丽的大家庭里,做着毫无意义的事,养着这帮人干啥呢?我们真的“不差钱”了吗?

贺卫方:职业的司法才能保障人民的权利

小片一:2009年3月13号,北京人民大会堂。中国大陆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对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进行了表决。其中,赞成两千一百七十二票,反对五百一十九票,弃权一百九十二票,否定性投票占总票数的25%,相对于2008年增加了3个百分点。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年,高等法院的工作报告遭到高比例否定性投票。以1978年12月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为标志,中国大陆司法改革同经济改革一同起步,上个世纪末推行的司法职业化改革更是将改革引向深入。中国大陆建立起了统一的司法考试制度,法官也穿起了法袍,敲起了法槌,种种新的气象燃起了公众对司法公正的希望。然而,如今,司法职业化改革却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批评和质疑。

主持人:三十年前的时候,我们曾经有一个争论,当时争论人治还是法治问题,那么三十年后的时候,好像争论的主题变了,是这个职业化和这个民主化的问题。

贺卫方:对。

主持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上,会出现这样的一个争论?

贺卫方:我考虑的背景也是不少人觉得,现在我们的司法制度,整个的表现还是让人很不满意。

司法公正在百姓心中的不确定性

老百姓在打官司的时候,仍然还是在心里边不大相信司法是公正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去,比方说跟法官,按照四川人说法叫勾兑,要去勾兑法官,要去找那样的律师,有些律师说,我给你包打官司,如何,他去找这样的律师,而不是说,一个案件到了法院,没关系,我们相信法官肯定是公正的,现在我远远做不到这一步,一些相关的对民意的调查都表明,民众对司法的评价,似乎这些年,并没有很好的提高,尽管我们一直在强调司法的改革。

小片二:这是评剧电影《刘巧儿》的片段。片中这位马专员在办案过程中,深入群众搞调查研究,依靠群众解决了巧儿的婚姻大事。这里我觉得还是电影画面与解说一起出来比较好,如果先出一段画面会显突兀,时间上也不够。所以留了第一句话。(画面:插入群众办案的情节)马专员的原型就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在中国共产党陕甘宁边区被称为“马青天”的马锡五。这个在解放后担任过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的马锡五,为了达到使群众在审判活动中得到教育的目的,简化了诉讼手续,深入到农民的田间地头审案、判案。他所创造的这种审判方式被后人称为“马锡五审判方式”。这种审判方式,随着70年代末期司法职业化改革逐步深化,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在2009年3月,这个销声匿迹几十年的审判方式又在中国大陆新任最高法院院长王胜俊的工作报告中被重新提倡,一时间,“马锡五审判方式”又重新活跃起来。

主持人:更多的去到民众当中去,走群众路线,这是不是也是针对你刚才说的,目前大家不满意,想出的一种举措。

贺卫方:对对,好像有点病急乱求医,说不鼓励的,甚至说要抛弃掉的一些东西,现在又,又被捡了回来。

贺卫方:群众路线,马锡五审判方式,河南省高院发文在全省范围,各级法院都要推行马锡五审判方式,然后直接的民众的参与,有一些学者说,过去十多年的司法改革,被少数学者引导到了一个专业化的邪路上去,所以现在就要纠正,就要纠正,但我看现在真的这种做法,我自己不看好。

主持人:但是在这些做法的背后,可能也是有一种考虑,就是当我们单凭司法界自己往前,这种单兵突进,不足以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甚至可能是说,越改感觉是大家的满意度在不断上升(下降)的时候,那么如果说引入了人民这样的一个监督群体,民意得到一个更好的一个尊重。这是不是让司法改革,能够比如说我们建立一个公正的,高效的廉洁的这样一个司法体系,一个很好的一个方向,一个帮助。

贺卫方:我自己觉得,我觉得这条路可能不大容易走得通。

主持人:为什么?

贺卫方:我想司法,我们国家是一个共和国,共和国当然的要尊重民主,但是实际上,有一些问题,比方说民主在一个国家里边,要体现在法律这个领域中间,我觉得首先体现在立法层面上。

法律民主应首先体现在立法上

贺卫方:那就是说要,需要在立法的过程中间,真正让民意进入到制订的立法的过程,让立法真正地显示民意,(画面:中国人民代表大会,纪录片《复兴之路》)那接下来,如果是立法能够完整地显示民意的话,我们要求法官严格地依照法律来去判决案件,那就是法官依照民意来判决案件,这个民意不是一个任意性的民意,它是一种,它是一种经过提炼的,经过非常严谨的表达出来的民意。那如果是说,为了尊重民意,让司法的过程中间,可以抛开立法所做出来的这些个决策,这种真正体现民意的决策,而让一个法官在每一个案件中间去说,人民群众的感觉是怎样的,在这个案件中间,人民的民意是什么,让法官们去对这个民意进行判断,那这样的一个判断的过程,就会跟那个整体的民意,就会存在相当大的距离。或许说,也会使得同样一个案件,可能这个法官认为民意在这儿,那个法官认为民意是那样的,那这个判决怎么,你可以想象,有这么混乱的司法制度吗?所以我自己,有一点担忧的是,我们在立法这个过程中间,现在看起来比较,比较严重的问题是说,其实我们的立法代表,他们其实是不大受到人民意志的制约的,政治层面上的民主,可以说现在选举这样的一种制度,刚刚是在村级开展,连乡镇这一级都没有开展得了

贺卫方:我们不是去推动这样的一个领域的民主,我们相反说,司法界这一块,你必须要让老百姓进入,要打破什么法官的垄断,我觉得这可能是有相当严重的问题的,另外我们的司法界整体地来说,它的素质情况。

陪审制度适用于法律职业化高发展时

你知道在许多国家,之所以陪审制度非常重要,要让那些个外行的人进入到司法的过程之中,是因为法律,法律职业,职业化程度过高了,我曾经到日本去考察他们的司法制度,他们老百姓对司法的批评就是说,这法官吧,他们公正也都是挺公正的,他们也都挺廉洁的,很少听说司法的腐败,但是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远离人民,他们离群索居,他们天天生活在他们法律职业所构造的那个,那样的一个小小的圈子中间,在那里边打转,跟人民群众的感情距离遥远了,所以这个时候,需要有一定程度的让人民能够影响司法的一个途径,陪审制度是这样的一个途径。我们这法官,无论是从他们的教育,整体的教育背景,还是从他们的生活,日常生活模式,你都可以说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在于太专业化,而是在于专业化太低,他们简直可以说是,比方说绝大多数的法官,并没有,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没有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先吃饭后打铃,先上车后买票,到了法院以后,才慢慢地获得一个学历,过去说五大生,电大、业大、函大什么这些,这种教育也很难完全地实现专门化的法律教育所追求的那样的一种培养的标准。

贺卫方:其实我们现在的问题,可能司法的不公正,更多的是,更多的是源于专业化程度的低下,而不是源于过分地专业化。

司法不公正源于专业化程度低下

如果说人民陪审员制度是把外行人引入进去,让外行人的知识能够进入司法的话,那我可以说,我们的法官中间,相当大的一部分,其实他们就是人民陪审员,只不过他们是拿着国家工资的人民陪审员而已,所以我总觉得现在有点,有一些人的主张,可以说是头痛医脚,或者说是眼睛,眼睛斜了的人到医院去,结果医生说,把你的脖子整个给砍下来,叫杀头医治斜眼,(把)中国司法实现公正,最重要的一种,一种途径,给堵塞,给停止,而又倒回去,又走回头路,又使得我们的司法,不断地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间,循环往复。

声音1:如果说人民陪审员制度是让外行人的知识能够进入司法的话,那我可以说,我们法官相当大的一部分,其实就是人民陪审员,只不过他们是拿着国家工资的人民陪审员而已。

主持人:那么按照您的理解的话,目前是职业化不够的问题。

贺卫方:对,职业化不够,独立性不够,比方说法院的判决书,你看到有些判决书写的,简直可以说是,错别字里边都不少,职业化程度其实并不仅仅是说,指的是一种司法判决本身的说理的严谨,同时它也,它也要求其实一种职业内部的相互监督,一个法官作出判决,你必须能够有效地说服律师,说服检察官,这本身也是职业化的一个指标,职业化还包括。

司法职业化包括良好的司法职业伦理

我们必须要建立一种良好的司法职业伦理,法官这一行,律师这一行,检察官这一行,大家必须要有哪些行规,比方说,法官不可以单方面地接触当事人,你这个是行业禁忌,你说跟一方当事人在一块又吃又喝的,你即使是说,工作性的接触,也是不容许的,因为你会让对方当事人满怀狐疑,他不知道你们俩在一块说什么,这是瓜田李下的问题,你必须要避免,你这个时候你必须要让老百姓对你有信心,相信你是公正的,这个时候,你尊重对双方的那样的一种等距离,一种对自己的专业知识的一种娴熟的把握,所能够体现出来,洋溢在眉宇之间的那样一种自信心。

贺卫方:像一个慈父一样的,让人民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公正的人,这样的一种努力,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还有到时候。

司法职业化还在于有效的纠偏机制

如果出现了个别违规的现象的时候,这个职业共同体,会做出很快的一种反应,能够使得相关的人,得到应有的处罚,这也是职业化程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要求。

所以我们说职业化,它并不是一些很空泛的,或者说一味地强调精英主义的,让他们高高在上,不是的,实际上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地体现在我们的这种职业的一些个细枝末节之中,每一个行为的一个环节之中,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更全面地去理解职业化,同时,也更重要的是,需要我们非常严格地,非常准确地去诊断,我们这个司法的病因到底在哪儿,不要搞错了。

贺卫方:另外就是说,大众当然他们的观念中间,我可以说,其实我们前面讲说,其实老百姓的观念有些在发生变化,有些人其实可能是故意地在搅混水,在被一些个,你比方说迎合大众,去说一些讨好大众的话,你看我判不判死刑,我要听听老百姓的看法,让老百姓来去判决,谁应该不应该判死刑的时候,这个国家是最可怕的时候,这是对于谁,你想文革期间。

大家开群众批判大会,最后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死他,打死了,拖出去就打死了,老百姓有时候,你会发现他有许多的专制的权力,是利用所谓的民意。

贺卫方:对,让老百姓起来,但实际上老百姓最后做的事情,你可以发现,损害的最大的,还是他们本身的利益。

学者要有社会担当

我觉得现在作为学者,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就是你绝对不能够为了获得一种廉价的掌声喝彩,而去专门捡那个老百姓不假思索的,就会喝彩的话,你需要去慎重地思考,哪怕你的观点,在某种,某一个时段,可能是跟民意相违反的,你要坚持不断地把道理讲得更清楚,这样才能够使得我们的制度建设,可以获得一种合理的一种理论的资源。我觉得现在是我们需要去做这样的努力的时候,所以司法的专业化,听起来是特别的那种似乎跟人民距离很遥远。

专业化的司法制度才能真正保障人民权利

其实一个最能够保障人民权力的司法制度,往往是老百姓不大能够充分理解的司法制度。

贺卫方:那你可以发现,正是这样一套老百姓没有办法充分理解的一种语言,一套知识,有效地保障了他们的权利,而如果在某些国家,也可以说有不少这样的一种历史的例证,证明那种过分地追求法律的通俗化的和司法行为的通俗化的这种做法,往往是人民权利受到最严重摧残的一个时代。

小片三:我看见巴萨、克莱、德伐日、复仇女神、陪审员、法官,一长串新的压迫者从被这个惩罚工具所摧毁的老压迫者们身上升起,又在这个惩罚工具还没有停止使用前被消灭。我看见一座美丽的城市和一个灿烂的民族从这个深渊中升起。在他们争取真正的自由的奋斗中,在他们的胜利与失败之中,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我看见这一时代的邪恶和前一时代的邪恶(后者是前者的自然结果)逐渐赎去自己的罪孽,并逐渐消失。

——《双城记》狄更斯

解说:这是一段对法国大革命时期司法改革的生动描绘,当时的革命者废除了所有的法律学校,引入了英国的陪审制,意在让共和国的公民获得审判的权利。不幸的是,那时由平民组成的陪审团实际上沦为了暴力政治的刽子手和帮凶。

我们发现纳粹时期,也是在追求法律的通俗化,凡是专制的时代,都有一种法律通俗化的追求,而在那些个很,能够良好地保障民权的地方,往往法律从来不去过分地追求这样的一种通俗化,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一个历史现象。

声音2:学者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就是你绝对不能够为了获得一种廉价的掌声喝彩,而去专门捡那个老百姓不假思索就会喝彩的话。你需要去慎重地思考,哪怕你的观点在某一个时段,可能是跟民意相违反的。你要坚持不断地把道理讲得更清楚,这样才能够使得我们的制度建设,获得一种合理的理论资源。

主持人:我们也注意到在中国大陆,最近采取了一些特殊的一些做法,比如说像这种退伍的军人,那么他们经过一个法律学习之后,通过司法考试,然后他们就会被充实到这个中西部的基层,去从事这个司法工作,那么我理解可能这里边,会有一个现实背景,就是目前在西部,能够在大陆的西部,能够通过这司法考试的人,是非常少的,这个人才是非常稀缺的,那么像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一个现实面前,我们怎么来保证您说的这种职业化的问题?

贺卫方:这种方案在我看来,也缺少一种,一种必要的论证,严肃的讨论,就是说究竟怎么去解决西部的这种法律人才的一种断档,青黄不接这样的一种情况,现在大家都有一点焦虑,所以采取了这样的一种新一轮的这叫复员军人进法院,间接地进去,通过这种所谓法律教育,这里边也有一些风险,比方说本身是否做到这样的一种大家公平的一种竞争,你不能因为你在部队待了几年,你就获得了这样的一种,可以不经过考试,就进入到大学,就进入到法学院,进入到法律职业,这个涉及到一个平等的问题。

贺卫方:我觉得可能形成一个比较麻烦的,或者一个令人不安的反差的情况是,现在法律系的,法律院校的毕业生的就业,存在着严重的困难。

主持人:我看在大陆的排名是,就业率是倒数第一。

贺卫方:我想我们需要可能考虑。

要提高中西部司法职业的吸引力

比方说你是否可以说,一个县医院,因为人才不足,就可以让没有受过医学训练的人去当医生,我们从来没有过,而且好像医学院的毕业生,到县医院工作都很正常,为什么法律院校的毕业生,不愿意到那些西部的那些偏远地区去,这里边可能有,比方说待遇的问题,法官的收入,存在着相当不平衡的一种情况,这是我们国家整个治理方面的一个很严重的缺陷,你如何能够让一个法官说,在东部沿海地区,他的收入,可能月收入是一万块钱,但是到了西部,我知道四川的一个偏远的地方,那县法院院长说,一个月他才收入,副院长,一个月就能拿到个六七百块钱,六七百块钱,而且还有时候经常不能够按时发放,如果要是我们的所有的这个法官的收入,都是一样的,东西部收入都是一万块钱,在贵州,在青海,如果一个月收入一万块钱的话,那简直可以说是当地的一个小富豪,很有吸引力,他买房子很便宜,他的其他的所有的消费都很低

贺卫方:这样的话,是不是可能鼓励更多的人,愿意到西部去,我想我们需要采取更加合理的有效的方式去,去让西部的法律人才,能够不至于断档,那就是要提高这个职位的吸引力。

主持人:而不是补充,未必是合格的人才。

贺卫方:对,那我觉得,又是一种饮鸩止渴,西部的人民并不因为他们生活的贫穷,而只能享受那个很差的法律服务,他们也有权利获得标准的正义,符合标准的正义,所以我们必须要警惕这样的一种做法,所可能带来的一种长时间的一种负面的一种后果。

声音3:西部的人民并不能因为他们生活的贫穷,而只能享受差的法律服务。他们也有权利获得符合标准的正义。

主持人:其实听完刚才您的讲述之后,我就在想,可能您的想法是不是目前其实是职业化的进程当中,是有很多的困难的,包括现在面临着很多现实性的一些问题,但是可能解决问题的方向,还是职业化。

主持人:那您觉得,怎么来实现一个好的一个职业化?

贺卫方:法律的资格必须是严格的,这个入行的资格必须要经过严格的法律训练,我们可以考虑在基层司法的标准方面,和高层司法标准,司法官员选人标准方面,有一定的差异,

引入差异性的司法制度

其实基层法院所面临的问题,往往是家长里短,田头地角,一些很琐碎的一些冲突,解决这种冲突,也许需要的那种很专业化的知识,并不是特别多,可能对社会经验,阅历要求更高,或者说他本身能够让当事人心悦诚服地接受你的判决,我经常说婚姻纠纷,如果我面对着一个过于年轻的法官的话,我遇到婚姻纠纷,我就不大容易信赖这个法官,因为你太年轻了,你没有社会经验,所以你怎么能够理解,夫妻感情是否真的破裂了,如何去理解这种家庭中间,非常麻烦的一些事情。所以我们也可以考虑,比方说基层司法制度的建构,引进某种新的模式,这种模式是让民间自己形成的一种具有权威的人物,能够承担一定程度的司法的职能,就像照现在英国还有好几万的治安法官,

小片四:在中国香港,有一个被称为“太平绅士”的群体,他们通常是社会上富裕而有威望的人士,并且负有维持社区安宁、防止非法刑罚及处理一些较简单的法律程序的职责。在这种制度的起源地英国,他们被叫做“治安法官”。治安法官所在的治安法院是基层刑事管辖法院,负责审理绝大部分的刑事案件。其职权主要为进行简易审判和起诉预审。有的治安法院也兼理某些轻微的民事案件,如有关婚姻、收养或扶养费的纠纷。治安法院还专设少年法庭,处理青少年犯罪案件和有关照管少年的争议。

贺卫方:比方说,才二十英镑的这个纠纷,就不要再去惊动国家的司法制度,那这批人其实他们也不拿国家的工资,就是你一定要有钱,所以国家也不给你一分钱的工资,因为他们不拿工资,所以被称为伟大的无薪者,因为没有受过法律训练,被称为伟大的无知者,这个是解决社会纠纷,甚至包括实现社会自治的一个,一个途径。

贺卫方:那我们在正式的司法制度方面,我觉得需要我们去努力地去把它这样的一种,让他层次很高,让他比方说,当然我们在说一个,最高法院的法官,一个省高级法院的法官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在我们面前树立一个形象,是一种就像一种教育背景也非常好,然后职业素养也非常高,然后公正程度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组成了一个群体,在法庭之上,他们能够公正地处理每一个案件,这是,这是我自己想象的那一种,一个良好的法律职业化的一个状态。

声音4:什么权力都归国家所有,什么事情都是国家垄断,国家的触角伸到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制度设计。社会本身的自治是民主的一个重要前提。

贺卫方:这个国家有两千年的专制的历史,有两千年的,没有专业化司法的历史。

改变几千年的司法传统需要我们不断的努力

我们这悠久的历史恰巧成为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需要去缓慢地加以改变,所以你在做这样的一个巨大的事业的时候,就不可以想象,能够把收获和播种同时进行,你需要去做一种渐进的,逐渐地努力。

小片五:这是清朝末年(公元20世纪初)大理院的建筑模型。它是中国最早的职业化法院。辛亥革命后,北洋政府继承了大理院这一机构,作为最高审判机关,1927年,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将大理院改为最高法院。这里曾经汇集了近七十位从日本、英国、美国大学法律专业毕业的官员,使中国在司法现代化的道路上得以前行。但是,北洋军阀的动乱、中华民国的腐败不堪,中国大陆的司法职业化道路终究没有走完。上世纪末,中国大陆又重举司法职业化的大旗,但从清末到一百年后的今天,中国大陆的司法改革却仍在这个十字路口徘徊着……

谢  泳:钱锺书与徐志摩

钱锺书和徐志摩有无交往?在一般的两人传记中都没有涉及,细部的考察我不好妄下结论,但大体可以判断为钱徐之间没有直接交往。我查了一下陆文虎编的《管锥编谈艺录索引》,没有提到过徐志摩,但在《管锥编》第三册谈论“血声”时,提到《十日谈》《意大利人自述》《涡堤孩》等小说,钱锺书虽然注释说明是从原文引述,但按习惯,应该也了解《涡堤孩》的翻译情况。本书徐志摩译过,192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

徐志摩去世的时候,钱锺书还在清华读书,徐志摩大概不知道有钱锺书,但钱锺书肯定是知道徐志摩的。注意钱徐的关系,有可能帮助我们理解钱锺书对新诗的判断,这个判断大体可以理解为钱锺书对新诗的评价不高,而钱锺书的这个态度,虽然我们一时见不到直接材料,但可以从钱锺书父亲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对中国新文学的评价中推测出来,钱氏父子的文学观,相同处多于相异处,比如钱锺书对《中国新文学的源流》批评,与他父亲的看法基本相同,我们甚至可以猜测钱基博对中国新文学的评价,有许多是受到了钱锺书的影响。

钱锺书写《围城》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把自己的文艺见解和对人物的评价,借小说人物之口说出来,这是熟读《围城》者基本认同的一个看法,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认为《围城》是钱锺书的自叙传。《围城》中有两处提到徐志摩。

第一次是方鸿渐刚从国外回家省亲,在当地学校里演讲“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的影响”,方鸿渐的观点是“海通几百年来,只有两件西洋东西在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一件是雅片,一件是梅毒……”,关于梅毒,方鸿渐说假如没有机会见到外国原本书,诸位“只要看徐志摩先生译的法国小说《戆第德》,就可略知梅毒的渊源。”(《围城》第3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这个细节完全真实。

第二次是在苏文纨家,诗人董斜川和方鸿渐、苏小姐谈到近代的诗人。董斜川提到“我那年在庐山跟我们那位老世伯陈散原先生聊天,偶尔谈起白话诗,老头子居然看过一两首新诗,他说还算徐志摩的诗有点意思,可是只相当于明初杨基那些人的境界,太可怜了。”(第90页)这个细节取材于1935年钱锺书在苏州和陈衍的谈话经历,不过那次臧否的多是近代文人。

《围城》第一次提到徐志摩,有点讽刺意味,第二次提到就基本是一个评价性的判断了,这也大体可以理解为钱锺书对徐志摩的评价。

1932年钱基博著《现代中国文学史》时,曾多次提及徐志摩,凡涉及对徐志摩的评价,基本与《围城》里的判断在一个层面上,也就是肯定中的否定。钱基博对中国新文学的评价不是很高,虽然他在自己的著作中较为系统地叙述了新文学运动初期的作家,但语气中时常流露否定的判断,钱基博著书的习惯是多引别人的见解为自己的断识。一次在引述了章士钊对新文学的评价后叙述到:“纵有徐志摩之富于玄想,郭沫若之回肠荡气,谢冰心之亲切动人,王统照之尽情欢笑”,但钱基博再引旁人的话为自己的判断:“中国新诗,至今未上轨道”。(《现代中国文学史》第503页,岳麓书社,1986年,)

对当时的新文学,钱基博先述胡适对白话文的提倡,再评价鲁迅的文体,他认为鲁迅的文体是“以欧化国语为建设”,钱基博引述周作人的观点来叙述:“中国散文,适之、仲甫,清新明白,长于说理讲学。平伯、废名,涩如青果。志摩、冰心,流丽清脆。”钱基博对新文学的总体评价是“一时景附以有大名者,周树人以小说,徐志摩以诗,最为魁能冠伦以自名家。而树人著小说,工为写实,每于琐细见精神,读之者哭笑不得。志摩为诗,则喜堆砌,讲节奏,尤贵震动,多用叠句排句,自谓本之希腊;而欣赏自然,富有玄想,亦差似之;一时有诗哲之目。树人善写实,志摩喜玄想,取径不同,而皆揭‘平民文学’四字以张大。后生小子始读之而喜,继而疑,终而诋曰‘此小资产阶级文学也,非真正民众也。树人颓废,不适于奋斗。志摩华靡,何当于民众。志摩沉溺小己之享乐,漠视民之惨沮,唯心而非唯物者也。”(第504页)钱基博的结论是“而周树人、徐志摩,则以文艺之右倾,而失热血青年之希望。”

1932年,就在《现代中国文学史》出版前后,钱基博给钱锺书的信中曾有“我望汝为诸葛公、陶渊明;不喜汝为胡适之、徐志摩”的告诫(李洪岩《智者的心路历程》第109页,河北教育出版社),对父亲的告诫,钱锺书虽然未必完全认同,但这个判断在事实上影响了钱锺书的一生。钱锺书后来无论是写《人·兽·鬼》还是《围城》,他的主要讽刺对象基本是“新月”和“京派”文人群体,钱锺书的这个习惯有他真实的生活感受,但也可能与他对当时中国自由主义思潮的评价有关,这就涉及钱锺书对自由主义思想的认同问题,他似乎对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生活和思想始终保持一种警惕,注意这个视角,对于深入研究钱锺书可能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