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山:永远的索尔仁尼琴

如果说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的秘密报告,是在政治层面撼动世界共产国家基础的核爆炸,那么,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等系列文章,就是随之而来吹掉遮掩共产国家丑恶面纱的飓风。索尔仁尼琴以他气势磅礴的史诗般的篇章,把苏联人民在斯大林治下地狱般的生活,用生动直观的文学语言展现在世人面前,使世界人民尤其是生活在自由世界的人们,了解了共产铁幕下骇人听闻的罪恶。

索氏在他的巨著《古拉格群岛》如是开篇:“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能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到一切,没有猜到一切。”确实如此,即使我们生活在共产的国度,即使我们曾经身处形形色色的“古拉格”地狱,但我们照样不可能了解罪恶的全部和惨烈的程度,因为我们的良知总是阻碍我们对人类历史上这场空前的罪恶做最坏地猜测和认知,并且由于惧怕等人性的弱点,我们总是把刺激神经的罪恶,用自我欺骗的方式,尽快地在记忆里抹去,这又使罪恶得以存活和疯长。

索氏以自己亲历8年“古拉格”生涯的所见所思,深刻地剖析了人类的罪恶是怎样在外界的诱使下,冲破道德的藩篱,成为为祸人类的浊流。索氏在《古拉格群岛》第4章写道:“一个人要作恶,事先必定在心中把他当作善,或当作一件有意义的合乎常规的举动。”这是人作恶的预备,是第一步,因为恶这个居住在人心的魔鬼,祇有诱惑了道德,让禁锢它的道德主动为它披上合法的外衣,打开桎梏它藩篱,它才能为所欲为的舒展开它罪恶的魔爪。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道德如此轻易地变通了自己的律法,打开禁锢恶的藩篱,任其肆行呢?索氏举例说:“物理学上有一种阈限量或阈限现象。当自然界知道的、自然界暗定的某种阈限没有被越过时,根本不会有这类现象。不管怎样用黄光照射锂——它不放出电子,但微弱的蓝光一闪——电子便出来了(越过了光电阈限)!把氧冷却一百度,施加任何压力——仍是气态,不肯变化!但超过180度——就流动了,变成液体。”什么是导致人类恶跨出这个阈限的“蓝光”呢?索氏认为是“思想体系”。那些形形色色的违背人性的思想体系,是诱发道德失职的原因。人一旦跨越了这道界限,就走出了人的范围。

受害人又是为什么甘为鱼肉任人宰割呢?索氏在他的文字里亦做了深入地解剖。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不反抗?一是因为心存侥幸,肯定是他们弄错了,问题会搞清楚的;二是因为惧怕,这样祇会加重处罚;三是自欺,“今天该你死,明天才是我”。这样,每个人的不作为,就成了整个国民的不作为,祸患也就肆无忌惮地铺展开来了。

既然恶存于人心,我们对邪恶应怎么办呢?索氏尖锐地指出:“对邪恶默不作声,把它赶进躯体里去,祇要不暴露就行——这样做我们就是在播种邪恶,有朝一日它将千倍地冒出来。我们不惩罚甚至不谴责恶人,这不单单是在保护他们卑微的晚年,这等于从下代人的脚下挖掉任何公正观念的基础。他们之所以长成‘漠不关心’的一代,正是这个原因造成的,而不是因为什么‘教育工作薄弱’。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装的是,干坏事在人世上永远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一定能带来好处。”这样,祸患也就像梅毒一样,跨越了代际,并赢得了更适宜的发展空间。榜样的效应,又使这种邪恶溢出苏联国界,蔓延到了及其他共产国家。

随后的历史,证明了这一点:赫鲁晓夫捅破了苏联的铁幕,但由于政治原因或是自己的原因,随后放弃了对斯大林时期罪恶的清算,随之而来的是苏联对其他共产国家的武装干预,东欧共产国家对国内民众的镇压,中国的历次运动及1960年的大饥荒,柬埔寨红色高棉的大屠杀等一系列的罪恶。

中国今日的情况是前苏联的翻版。胡耀邦的有限的“平反冤假错案”,在共产体制下,在诸多政治势力的掣肘下,彻底都远远谈不上,更不用说清算。随后而来的就是邓小平瓜分国有资产掠夺国民财富的所谓改革,就是封堵国人之口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就是1989年6月4日的屠城,就是江泽民时期对工人“扫地出门”的“企改”,就是剥夺国人社会福利待遇的“住房改革”、“医疗改革”、“教育改革”,就是今日剥夺农民土地的“房地产”开发的“圈地运动”,就是今日对抗议民众动辄出动军队、装甲车伺候的“平暴”,就是出于政治原因瞒报地震预报致使1976年唐山大地震死亡24万以及今年汶川死亡近10万的大灾难。

共产党的老祖宗马克思说:“历史上常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中国共产党也曾经炫耀:“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确,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在一步步地步前苏联的后尘。如果我们继续放任邪恶的肆行,即使形势逼迫中国走出共产党权力的阴影,也可能陷进类似前苏联分崩离析或前南斯拉夫战乱纷飞的泥潭。

自由世界的人们有着日趋完善的法律体系来防止个人邪恶的侵害,但他们是怎样看待这些以集团或国家的方式肆虐着的邪恶呢?他们对暂时没有烧到他们身上的邪恶之火是怎样看得呢?1917年意大利法学家克罗齐提出一个著名命题:“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当年西方一味地对希特勒采取“绥靖政策”,与之签署臭名昭著的“慕尼黑协定”,致使整个世界陷入二战灾难的深渊;今天西方国家对残存的共产国家因经济等原因,漠视其罪恶的肆虐,这是一步步重蹈二战的覆辙。“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为了让邪恶远离我们人类,应让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这部警世的大铎长鸣。这不仅是生活在邪恶铁蹄践踏下的国度的人们的需要,也是沐浴着民主自由圣光的自由世界的人们的需要。

让索尔仁尼琴留给我们的思想永存,让索尔仁尼琴笔下的灾难永远离开我们。这是我们当代人的需要,也是人类得以健康发展的必须。

(2008年08月19日)

昝爱宗:维权抗议者与戈尔巴乔夫

当下中国进入矛盾多发期,由体制性矛盾引发的剧烈转型必然会形成这样一个状态:倒退是永远不可能的,而如何向前推进,是要民主法治,还是陷入分崩离析的混乱局面?这一选择,不光执政的中共要艰难面对,广大民众也要勇敢面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前者是说中共执政到了拐点,近60年执政历史给中国民众带来了累累伤痛,灾难不断,仅仅是经济高速增长是无法弥补的,再说经济增长也总有衰退的时候,眼下经济出现问题正是中共经营不下去的开端。后者是说,中国的民主化已经有了很清楚的推进目标,祇要去践行,去推进,脚踏实地,民主自由法治就一定会在中国实现。

中国的今天,也无须中共内部出现一个戈尔巴乔夫,或者叶利钦一样的人物,因为中国有中国的特殊情况,与苏联不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苏共的昨天就是中共的明天。祇是中国若出现瓦解中共的力量,就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戈尔巴乔夫,而是各地都有无数个戈尔巴乔夫:促进中共允许反对党,推进中共下台。

戈尔巴乔夫是一党执政的共产党国家的永远的敌人,中共高层一定不会原谅这个不同戴天的敌人。1990年12月25日戈氏卸任苏联总统职务,说“苏联消灭了那个早已使我国无法成为富足安康、繁荣昌盛的极权主义体制”。在中国,中共中央组织部一名叫沈宗武的博士在公开论文中写道,“戈氏的政治改革颠覆了旧有的灵魂——党的垄断权力,而实际上是少数政治局委员们的权力,他颠覆了苏共的高层权力结构,他抛弃了苏共执政最珍贵的法宝——中央集权体制,将苏联共产党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埋葬进了历史的故纸堆,同时也将他自己——苏联总统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可看看当今俄罗斯,没有苏共的领导,没有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了极权负担,法律也不允许一党专政,照样可以强国崛起。

中共领导的中国使用的正是当初戈氏抛弃的一党专政体制。看看59年的中共执政史有多少罪恶?到今天仍然是四处看不到真正的和谐,官员普遍腐败,政府唯利是图,司法不公,社会不公。

在奥运会之后短短10天时间内,中国就发生了多起抗议者参与的群体性事件,9月4日湖南湘西吉首市发生了大规模的群众抗议事件,原因是当地房地产开发商长期高息非法融资,官商从中勾结,大批受骗民众围堵火车站惊动北京,消息称有两万名武警驻守在当地。为了封锁消息,当局严禁媒体采访报导。此后两天,浙江宁波、河南周口也分别发生数百及上千民众抗议事件,部分人情绪激动,大批公安到场戒备:宁波象山案件是江西人与当地企业因纠纷引发冲突,随即大批民众声援、抗议;河南周口市沈丘县因上千名中学生不满校方将操场出售给地产发展商,游行到县政府外抗议,民众声援,局面一时失控。

在奥运会之前,中国各地的抗议一直尖锐化,仿佛干柴烈火,给在基层执政的中共机关敲响了警钟。除了6月28日贵州省瓮安县事件外,7月3日,陕西省府谷县一村民驾驶农用货车为逃避检查跳入黄河并死亡,一些民众包围警察,把警车掀翻砸烂;7月19日,云南省孟连县发生胶农冲突事件,40余名公安预警和10余名胶农在冲突中受伤,两名胶农死亡。分析一下这些事件,不难发现这些抗议者都是针对中共的执政和管理不满,民众对政府失去信任。对此,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不得不承认“用专政的手段来对待人民群众”实在是与民为敌,“瓮安不安,老百姓不敢讲真话,是我们的责任”,贵州瓮安事件揭开了“群众利益长期受损,多年矛盾积蓄难解”的盖子。处在矿区的瓮安,近年来经济得到较快发展,但在政府主导的移民搬迁,违章建筑拆除,矿权纠纷处理,权钱交易,官商勾结,当地民众对当地政府不满,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偶然事件足以导致社会情绪的井喷。云南孟连事件同样也是如此,该县县委书记居然坐着橡胶公司老板的豪华越野车。云南省委副书记李纪恒不得不承认,胶农增收致富的利益诉求长期得不到解决,出了事情都是公安出面抓人,民怨沸腾,导致胶农对橡胶公司的积怨逐步转化为对政府和官员的积怨,最终爆发冲突。

全国大小抗议事件此起彼伏。这个说明中共在社会转型期的过程当中,也就是一个利益再分配的过程,权力起主导作用,最后权力赤膊上阵掠夺财富,置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抗议的民众被逼上梁山。一些败露的贪腐官员其涉案金额都很惊人,重庆巫山县一个交通局长涉案金额高达2000多万元,更高级的官员贪腐更为惊人。在另一方面,善于粉饰太平的中共仍然继续用暴力和谎言治国,其本质就是用谎言说好话,而坏事做绝。所谓维护人民利益,所谓依法治国,所谓和谐社会,都是一句空话。

历史证明,祇有实行戈尔巴乔夫的公开化、民主化才能对症下药。中共担心出现戈尔巴乔夫,事实上当下的中国抗议者每一个都是戈尔巴乔夫,他们认清楚极权政府的本质,进而抵制、反对和抗议一党对国家权力、社会生活的控制。国家的权力必须由全民公决,而不是由一个党的政治局和书记处暗箱操作,国家资源的索取和利用也不能由一个党说了算。民有民治民享不是由共产党领导下的“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情为民所系”,而是“权为民所授,利为民所得,法为民所用”。中国应当实行民主共和政体,实行宪政民主,实行立法、行政、司法三权鼎立,允许结社自由和新闻自由,军队实行国家化,建立公民社会,让国家的权力归全民,而不是归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私自。

中国到了人人都是合法的抗议者的时候,人人都有合法的抗议权利,人人都是戈尔巴乔夫,祇要中共一天不民主,不公开化,人人都自然成为共产党敌人。苏联时期的共产党其中央的集权体制正是这样危害俄罗斯人民的:国家权力和政府权力完全集中在政治局和书记处几个人手里,集中在斯大林、勃列日涅夫等独裁者手里,最后这个国家的命运就在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暗箱操作下解体,共产党倒台,苏联垮了。苏共如此,中共将来也会如此。祇要人人都是抗议者——宪法上的和平抗议者,人人都当反一党专政的戈尔巴乔夫。

杨  光:中国股市是一个怪胎

社会主义股市:一个“过渡性杂种”

股票是资本主义的产物。甚至可以说,对“资本主义”这一术语最精确的诠释,莫过于股票二字。因为股票所确立者:第一,是企业对股票所有者的信讬责任——虽然经营权与所有权分离,但经营权最终必须向所有权负责;第二,是资本对(税后)利润的排他权利——有几份资本、得几份利益;第三,是投资自主、资本自由——一方面,人人都可以因拥有股票而成为“资本家”,另一方面,资本既可以自由地用手投票,也可以自由地用脚投票。

所以,股票一经诞生,它就与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格格不入,也与“社会主义”的正统理念格格不入。然而,中国却是一个拥有股票和股市的社会主义国家(虽然有许多人认为中国早已不是什么社会主义国家,还有一些人认为中国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些论点诚然都有道理,但笔者认为,在若干重要的领域,当今中国仍然要比那些非社会主义国家更加“社会主义”化)。如此一身兼挑社资二任,那么,中国的股票、股市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股票与股市呢?

不消说,这个问题早有钦定的标准答案:中国的股市,当然祇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股票市场。但这个股市的“特色”之所在,能让亚当斯密和卡尔马克思同时都大吃一惊。因为它是一个畸形儿、一个怪胎,或者说,它是一个难以名状的“过渡性杂种”(这是《南方周末》上樊纲教授文章中发明的一个词,在他那里是褒义,我这里是贬义,姑且借用一下)。这么说吧:说中国股票也叫股票,可是在中国股市里被公开叫卖的,却常常并不是股票,而是权力、是政策(像中石油、中石化这样的衙门化公司,连最基本的人事权、产品定价权都由政府掌控,盈利与否全在于政策,它们所发行的融资券居然也能称之为股票?)。正是权力和政策才让一部分特殊的股民先富了起来;说中国股市也叫市场,可是中国股市自始至终都不承认股权平等、买卖公平、自由竞价、等价交换的基本市场法则。在这里,造假、做庄、欺诈、内幕交易、行政垄断,无处不有,无奇不有。

的确,与全球其他股市相比,中国股市非常有“特色”。在许多方面,它明显地与众不同。我们先从市场表现来看它的与众不同之处。中国股市经常大起大落,总是让投资者大喜大悲(总体而言,是极少数投资者大喜、大多数投资者大悲):它有时像吃足了兴奋剂一样火热疯狂,有时又像吃多了安眠药一样奄奄一息;它既能无缘无故一年上涨500%以上,又能莫名其妙半年跌掉一半还多。股价几乎毫无规律的异常涨落,这还祇是其“特色”之表像。有人为此辩护,说中国股市是“新兴”加“转轨”,与欧美不可比,大起大落很正常,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么,就再让我们来看看,在股价大涨大落的背后还有些什么东西。

股市多轨制:中国股票三六九等

不难发现,更加有“特色”、也更加畸形、更加反常的,是中国股市的制度规则体系。中国有沪深两家股市(加上香港是三家),有A股、B股、H股三种股票。一模一样的股份,但定价机制和交易规则却完全不同。一个萝卜三个坑,此可谓“一个国家、三种制度”。而对于同一家上市公司,其股票又被细分为若干等级:以前有所谓流通股和非流通股之分(那原本是为了永保“一股独大、万股来朝”的独特设计),后来据说是已经“成功”解决了股权分置的世界性难题(之所以要“成功”解决,这或许是为了以“全流通”的名义更大规模地瓜分公产、更大范围地盘剥中小股民),现在,又有了流通股和限售股之分(窃以为,这种制度安排显然是为了让公开圈钱行为与暗中利益输送错开时间、拉长距离,以便有条不紊、有序分流)。而在非流通股和限售股之中,又还可细分为“大小非”、“大小限”。

可见,中国有些人占双轨制、多轨制的便宜是上了瘾了。原先或有苦衷,摸石头过河、权宜之计,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搞这套把戏,则就另当别论了。这不是别有用心、故意捣蛋还能是什么?

如此三六九等的股票分类,它们分别对应于三六九等的股东权利与资本利益,也分别适用于三六九等的监管政策和交易规则。真如王实味所说:人分九等,食分五色。名义上,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均可供所有的普通股民自由买卖,但是且慢,这是假的。其实,每家上市公司的股票都有一个性价比由高到低的长长序列:有一些价格为零,是免费送给达官贵人的;有一些价格低于净资产,是专卖关系户的(比如证监会前副主席王益的亲弟弟之类的人物);还有一些略高于净资产,用于IPO之前增资扩股,是让相关的特权单位利益均沾的;剩下的股票才拿到一级市场,以15至25倍的市盈率让大资金、机构投资者去碰运气申购;至于普通的中小股民,那就祇能到二级市场上去买高价股票了。上述股票人为分割之种种情形,说明中国上市公司的股权结构是何等混乱。套用奥威尔的一句名言,在中国股市里,所有的股份一律平等,但有些股份比其他股份更加平等。

权力是刀俎,股民为鱼肉

中国股市的IPO上市规则是最有“特色”的。最初,政府开办股市的目的是为了“国企解困”。后来,这目的又升级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深化股份制改革”。换言之,最初是为了挽救濒临绝境的国企,要让股民掏腰包替国家分担财政责任,后来,是为了帮“权贵”、“内部人”洗钱——他们不花钱(或者花很少的钱)悄悄分得了一大堆便宜的国有股票,要以几十上百倍的高价拿到二级市场上转手倒卖给中国老百姓。这可比阿扁洗钱方便得多了。无论如何,中国股市的决策者们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真正健康的股市,其目的应该是让普通投资者获得正当合法的投资收益,让他们同步分享中国经济的巨大成长。

既然以政府和“权贵”的利益作为股票上市的目的,那么,谁上市谁不上市、谁先上市谁后上市,首当其冲的决定因素就是权力和政策。基本上,问题越多的国企越有优先上市的资格。而为了平衡各省市各地区争抢唐僧肉的冲动,中国股市的IPO发行制度便逐渐形成以至最终成型,可归结如下:圈钱要审批、上市按指标,审批需公关、指标有猫腻。尽管这套发行制度很黑、很腐败,但毕竟“公有制占主体”,而且还“有计划、按比例”,倒是颇合于正统的“社会主义”。

然而,要让股票能够发行得出去,要让众多股民心甘情愿掏钱为“国企”和“权贵”买单,还必须营造出足够热烈的政策环境以及相当诡诈的投机气氛。于是,这又形成并最终成型了中国股市的另几大“特色”:特色之一是“政策市”、“投机市”:中国股市没有价值中枢,一向靠发布政策以刺激投机,靠过度投机以贯彻政策。股市的所谓“实质利好”,从来就不是上市公司的价值增殖和股东权益的日益成长,而是政府的短期政策走向。股票估值体系尤其取决于政府是否继续吹大泡沫、是否继续鼓励投机。所以,大起大落确实没什么大不了,这本是中国股市的市场常态;特色之二是“新股不败”的神话:股市再熊,新股必牛。新股上市首日必然大涨特涨,少则几成,多则几番,一天大涨500%也不奇怪(如今行情萎靡不振,但神话仍然有效:新股第一天仍然大涨,不过第二天起便开始小跌)。由此,不管新上市公司的资产质量如何,从来也不愁新股会卖不出去。看来,在新股上市之前有本事获得便宜筹码的那些人,他们鱼肉中小股民的权力还真是神圣不可侵犯。市场扩容的压力永远祇会单方向转移到中小股民跻身的二级市场上去。此亦可见上市审批权的含金量之高——此含金量之高与中小股民的权益之低,恰成对照;特色之三是“股市分赃模式化、体制化”:上市如捡钱,既是捡钱,就该见者有份。为了让分赃陋规长期化、稳定化、法制化,那么,就需要通过一系列的体制安排,在审批者、监管者、交易所、券商、机构投资者与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之间形成默契的利益联结与牢固的分赃模式,即:我用权力和政策帮你向老百姓圈钱,你就得给我送原始股、卖低价股、提供内幕交易资讯。如此,则唐僧肉人人有得吃,大家各得其所、各不相欠。——谓予不信,去查查那些股市大鳄、券商老总、基金经理,看看他们有几个不是原先就在“同一条战线”上战斗过的,又有几个不是与监管官员们沾亲带故的;特色之四是“垃圾股吃香”:中国公司上市不容易、退市更困难,这一点在其他国家不好理解,在中国就很容易理解。因为人家既然公了关、行了贿、分了赃,当官的也就不能单方面坏了规矩,怎么好意思让已经上了市的公司轻易退市、哪怕它严重地损害了广大股民的利益?中国股市里的垃圾股通常比绩优股更牛,它们用不着害怕退市,相反,越臭的垃圾股越有忽然变香的可能。最不济它还能将上市的资格作价出卖,谓之“壳资源”,这个“壳资源”的价格,也就相当于公关、行贿、分赃的成本。因而,在垃圾股身上一再产生出“中国奇迹”,从来就不缺天上掉美女、乌鸡变凤凰一类的香艳故事。

以上列举的这些个“中国特色”,世界其他的股市里大概不会有。或者偶尔有,也绝不够胆像中国这样搞到战无不胜、颠扑不破。上面这些特色又派生出了以下的一堆特色:1、股市监管机关的审批是很严的(因为越严越有好处,请注意,此处“严”是严在“上市指标”,这“指标”很值钱,而非严在客观标准,这标准不值钱),但监管是很松的(因为怕得罪了自己的财神、也怕掐断了亲朋故旧的财路);2、上市公司很少有不作假的(因为作假既有利益、又很方便、还很安全);3、大多数股票是有庄的,大多数庄家是上有靠山、早知政策、暗通内幕、早知进退的,他们没有一个是不曾违法违规的(因为祇有这样他才有能力尽庄家本份,有神仙相助才能呼风唤雨,才能让股价大起大落,以便自己大赚别人大亏);4、大多数的分析师、股评家都是“黑嘴”,喜欢胡说八道(拿人的岂止手软,拿多了手必黑,吃人的岂止嘴软,吃多了能不黑吗);5、绝大多数的普通股民是绝不可能在股市中赢利的(若中小股民都能套取股票差价,或者都能分享到上市公司的成长收益,那黑庄家、黑官家怕就混不下去了)。

上市公司多奇志,祇爱圈钱不分红

最后,我们还必须着重说一说,中国股市还有最厉害的一个“特色”:很多的上市公司很少分红,有一些上市公司几乎从不分红(如果它不打算再融资圈钱,大概将直至破产、永不分红)。所有公司的分红额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股民交给政府的股市印花税。在全球股市中,中国股市的分红比例大概是最低的。这正常吗?有人辩护说,中国企业的发展速度惊人,上市公司投资需求旺盛,他们之所以不分红,是为了把利润留在上市公司里以钱生钱,这要比分给那些没有自主投资能力的小股民更高效率。他们还说,分红就要交红利税,还会摊低股价,这对股民没有任何好处,巴菲特和比尔盖茨的公司也不分红,让红利累积沉淀到股价之中,他们的股东从股价上涨中得到的实际利益比那些高分红的美国上市公司要多得多。

这种辩护无视“中国特色”,将中国与美国混为一谈,实在是似是而非。如果有朝一日,中国的股市制度也能像美国那样,股东无论大小,股东的权益始终祇属于股东,既没有大股东敢于随便贪污、挪用,更没有企业高管敢于拿着股东的钱去向官员们、亲朋故旧们输送利益,那么,到那个时候,不分红倒也确实未尝不可(然而不要忘了,大多数的美国上市公司恰恰分红最积极,而且密集到按季度分红,人家分十次,我们这边还轮不上分一次)。但是,在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股市之中,我们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政府官员们不再用股票上市谋求集体分赃?我们有什么办法让大股东不再把股市当作取款机、不再把中小股民当成冤大头?所以,巴菲特的公司固然可以不分红,中国公司却绝不可以不分红!就因为中国股市有“中国特色”,政府不负责、官员谋私利、大股东没良心、企业缺诚信,把应该分配的红利长期滞留在缺乏约束的上市公司,股民怎么能够放心!

有那么多的中国上市公司钱多的没处花、拿股民的钱去不务正业、到处糟蹋,他们凭什么也拒不分红?有那么多的中国上市公司竟然不约而同地走上了一条刚上市绩优、过两年绩平、再过两年就绩差的“高速发展”之路,红利越积越薄,他们敢说自己没有胡来、没有捣鬼吗?比如“浙大海纳”,曾经是牛气冲天的绩优公司,转眼间变成亏损,不光是股民暂存在它那里的红利荡然无存,就连交给它经营的本金也被大股东和企业高管一点点掏空——他们将原属于“浙大海纳”的核心资产贱卖到另一家公司“立立电子”,接着又要让“立立电子”再去上市坑人。像这样的中国公司,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不会悄悄转移既有收益?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们会在大股东、黑官员们的狼视眈眈之下仍然坚守对小股东的法律责任?

事实上,世界上所有的新兴股市、转轨股市,当企业诚信尚未普遍确立、当股市监管多有缺陷与漏洞的时候,最好的上市公司监管方法,就是强制性、高密度的现金分红。祇有稳定、密集、周期性、高比例的现金分红,才是中小股民与上市公司沟通对话的唯一有效渠道,才是检验上市公司是否股权平等、是否对中小股民负责的唯一标准。在旧中国,这有史为证,大清国在模仿西方发行股票的时候,就规定不论企业业绩如何,都必须向股东承诺一个最低的分红比例。即使亏损了也要分红,以此来树立股民对股市的长期投资信心。与大清国相比,如今,中国股市更不能不强化分红约束。因为在绝大多数上市公司里,国有股一股独大,中小股东即使全部聚集起来采取集体行动(这根本就不可能),也无从监督、无从影响公司的经营与治理。而独立董事、审计部门,他们并不会站在中小股东一边。在这种强弱悬殊的情况下,除了现金分红,其他任何方式都不足以体现小股东对企业的权利和企业对小股东的责任。而且,祇有密集地以真金白银向股东分红,那些擅长作假的上市公司才不敢于随意在业绩上造假以操纵股价;也祇有通过密集的分红,才能逐渐使投资者通过分红能力的高低去鉴别公司资产的真正价值,才能逐渐使股市通过分红能力的相互竞争,以实现企业有序融资、资产优化配置的市场功能。

中国股市不如赌场:中小股民是冤大头

吴敬琏老先生曾说中国股市比赌场还不如,快人快语,当时曾引起强烈争议。他指的是股市的交易秩序太坏:有人公然做庄,却无人依法查办,庄家可以看散户的牌,散户却看不到庄家的牌。其实,吴老先生的说法还不够狠、不够全面。中国股市有什么资格,岂能与管理良好的规范化赌场相比?除了庄家可以公然作弊之外,它比不上赌场的地方多的是。赌场规则明了、交易简捷,来自赌场之外的恶意干扰很少,流出场外的利益很少,所以,它的额外损失很少,基本上算是个零和游戏,输、赢双方的总盈亏是相等的。而中国股市却是个负和游戏,因为中国股市的交易成本太高,政府要课税、券商要收佣金,这且不说,还有一大群官员要收贿、比新增股多得多的原始股要溢价赚钱、“打新一族”和庄家要稳赚不赔,这都是在向场外输血。

这些利益能从哪里来?难道靠上市公司的收益吗?上市公司少得可怜的分红连印花税也不够缴,即使把所有上市公司的帐面盈利全部加起来,也还是付不起上述种种来自于市场内外的交易成本。很显然,如果没有中小股民不间断地掏腰包往股市贴水,股市的资金链就会断裂,股市就不可能维持均衡。由此亦可见,若不改弦更张,这样的一个中国股市是玩不下去的,是绝不可能长久支撑的。贪官污吏与股市黑手们须谨记:“别看你今天蹦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这好像是潘冬子对恶霸地主说过的话)。

让我们作一个简单的破题总结:“中国特色”股市的症结,在于名叫股票的东西还不是真正的股票、名叫市场的东西还不是真正的市场,在于中小股民自始至终被当作冤大头,他们从来就不曾是有权有利的真股东。此症结不消除,中国股市没希望。最近,中国股市经不住“大小非”、“大小限”和经济降速的轮番折腾,一路持续大跌,中国政府正在考虑如何“救市”或“治市”。在此,不妨提醒有关当局:不管你是“调控”还是“改革”,救股市要从挽救中小股东做起,治股市要从治理“中国特色”做起,若不切实有效地平等维护每一个弱小股民、每一份微薄投资的不可侵犯的资本权益,那这个股市终归是救不了、也治不通的。

(2008-9-6)

牟传珩:腐败屁股的“高度”解读

当下”红颜祸水”已成为网上最热的话题之一,似乎中国的官员腐败大多数都来自于”女人裙裾下”的色腐。有学者认为反腐败不宜反到老婆和情妇身上,说腐败的根子和主角还是权力及权力的掌握者官员本人,把女人一并入罪有”连坐”之嫌。这样的解读,似乎还是没有高度。本文的视角是从贪官喜欢”女人裙裾”遮蔽的下半身,提到”红色记忆”的层面来解读,这就叫”高度”。

此据9月23日《东方今报》报道:郑州市纪委书记王璋分析了省内外50多个贪官案例后得出结论”95%的贪官有情人”,并把情人分7类:包养型、情感型、俘虏型、相互利用型、第四者型、欢乐型、复合型。他说”贪官好色,情人捞钱,百姓埋单。”王璋认为,”贪官的情人们无一例外,都是权力的情人。她们看中的,仅仅是贪官手中的权和钱。他为此特别举例鞍山市国税局原女局长刘光明为了以色相勾引官员,前后花500万元去香港等地整容,光臀部整形费就达50万元,整出了一个”最美丽的屁股”。这可谓是中国艳史上的一大创举。这个”女人裙裾”里珍藏的”最美丽的屁股”,也堪为世界上”最昂贵的屁股”。

鞍山市原国税局女局长刘光明的”最美屁股”到底能美出什么花样,能使她赢得”国税局局长”的显赫位置?如果不是案发,美出一个”新国母”来也说不定。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刘光明美容”悦己”的实质,则是”悦权”。刘光明把”屁股”整得”国色天香”,屁股一扭,不仅黄金万两,且官衔加级,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屁股压倒一切,屁股高过权力。”屁股”能为腐败开路,且所向披靡,足见红颜诱惑的魅力和当代中国官场生态环境的萎靡。官员们可以封堵百姓的嘴,却封堵不了”屁股”压倒一切的”红颜语话权” ,于是官方天天宣扬的”红色记忆”,便拜倒在”女人裙裾”里珍藏的”最美丽的屁股”下。安徽省卫生厅女副厅长尚军也是一个靠”性贿赂”一路升迁的女官,

有关她”以色谋权”的报道曾风靡中国。湖北《前卫》月刊曾对这位女贪官以色谋权发家有如下描述:一次县公安局的主要领导李某来派出所检查工作,尚军被安排去陪酒。散场时,李某喝多了,所长安排尚军到宾馆去照顾他。李某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小尚,还是你知道关心我啊……”然后就不老实起来……尚军一边应付着李某,一边说:”听说所里还缺一个副所长……”李某马上明白了,说:”你放心,副所长就是你的了。”于是,尚军倒在了李某怀中。李某说到做到,很快尚军成了派出所副所长,不久又当上了指导员。尚军以”屁股”为手段,官级一直攀升至副厅长。

网上有文章说:如今哪里的官场”美屁”最吃香,哪里的吏治最”荒芜”,哪里的腐败就越横行。女腐败官员把本领都用在屁股上,本身就是对当地吏治环境的嘲讽,就是在用”最美丽的屁股”为”革命干部们”的”红色记忆”戴”绿帽子”。因此,在党的纪委书记眼里,这不是”红颜祸水”又是什么?

社会上一度曾流行另一个话题是,原四川省彭山县县委书记钟建初理直气壮地发问:”让女人陪一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记得帝王脚下的紫禁城里有个”小太阳”,叫陈希同,他之所以动用政府财政资金在北京八大处公园和怀柔县违规建造豪华别墅,其目的就是”让女人陪一陪”。这在官场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让女人陪一陪”本来就是中国官场的潜规则。大贪官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弃自己工作而不顾,居然特意飞赴羊城去寻花问柳;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成克杰与情妇李平大肆贪污敛财,存放境外;山东省济南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党组书记段义和(副省级),为摆脱情妇柳海平的纠缠竟导演了一起爆炸案;自杀身亡的天津市政协主席宋平顺为包养情妇,贪婪掠夺巨额不法利益;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诸多问题中的一个就是”道德败坏,利用职权玩弄女性,搞权色交易”;厦门远华走私案中,包括公安部原副部长李纪周、厦门海关原关长杨前线在内的重要案犯,几乎无一例外地既搞腐败又养情妇;慕绥新腐败案中,慕本人后来的妻子就是与他长期有不正当关系的情妇,而该市法院院长贾永祥则拥有七个情妇;江西省原省委副书记、省长倪献策,就因”好色”成癖,事发东窗;广西玉林市原市长李乘龙更是一个对女人有疯狂欲望的贪官,办案人员在他的密码箱中搜出10个专门装女人照片的信封,他到底搞过多少女人,连自己也说不清;张二江在丹江口和天门任职期间,与张二江发生不正当关系的100多人中,有15名党政机关干部,其中7人得到提拔,2人的丈夫得到升迁,当地群众讥讽官场”一夜春梦,终身受益”;被群众称为”三光书记”的林龙飞,在担任周宁县县委书记期间,”把官位卖光,把财政的钱捞光,把看中的女人搞光”;历任宝鸡市市长、市委书记、陕西省政协副主席、时令

63岁的庞家钰,利用手中职权,专门霸占有夫之妇,并纵容”娘子军”非法聚敛钱财,最终却被11人的庞大”情妇告状团”扳倒, 令三秦大地一片哗然。还有原国家药监局局长邱晓华,原北京市副市长刘志华,原海军副司令员、中将王守业原,原山东省委副书记、青岛市委书记杜世诚,原郴州市委书记李大伦,原郴州纪委书记曾锦春等等,皆被”红颜祸水”俘虏了。如今从中央到地方,哪里没有”最美丽的屁股”打倒的对象?

2007年网上曾评出贪官情妇”另类”大奖,获奖名单如下:

    数量最多奖——江苏省建设厅原厅长徐其耀,共有情妇146人;

    学历最高奖——重庆市委宣传部原部长张宗海,常年在五星级酒店包养美貌未婚女大学生17人;

    记录最全奖——海南省纺织局原局长李庆善,性爱日记95本,标本236份;

    青春年少奖——四川省乐山市原市长李玉书,20个情妇年龄都是16至18岁;

    管理最佳奖——安徽省宣城市原市委书记杨枫,由一名情妇用MBA知识组

管理其他76名情妇;


    最能挥霍奖——深圳市沙井银行原行长邓宝驹,仅”五奶”小青800天就花了1840万元,平均每天23万元;

    团结最好奖——福建省周宁县原县委书记林龙飞,出钱让22名情妇合办群芳宴,并设30万元的佳丽奖;

    干劲最大奖——湖南省通信局原局长曾国华,对五个情妇立誓:保证到60岁时,每人每周性生活不少于三次;

    凶残最狠奖——山东省济南市原人大常委会主任段义和,为摆脱情妇纠缠和威胁,用炸弹将情妇当街炸死。

此据《北京青年报》曾报道,现行《婚姻法》修改起草专家小组主要负责人巫昌祯教授统计,在被查处的贪官污吏中有95%的人都有”情妇”。广州、深圳、珠海曾公布的102宗官员贪污受贿案件中,100%包养了”包二奶”。因而当今中国流传着”一个贪官的背后,必定站着几位艳丽的女性”的描述。其实,克林顿与萨科奇也有绯闻,但你别亵渎公权力,更别把贪婪的手伸向老百姓。中国的色腐败之所以如此普遍,如此恶劣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仅此而已。在中国为什么会形成绝对权力?根子还在”红色记忆”的意识形态里。因此,本文要从贪官喜欢”女人裙裾”遮蔽的下身,提到”红色记忆”的高度来解读,于是”红颜祸水论”就可以休矣。

金庸本人谈到韦小宝这个腐败人物时说过,”在某一个社会中,如果贪污、作弊、行骗、犯法的结果比洁身自爱更有利,应当改造的是这个社会和制度。小说中如果描写这样的故事,谴责的也主要是社会与制度。就像《官场现形记》等等小说一样。” 古话常说红颜祸水,那是特指,红颜并没什么错,错在红颜与贪官结合,那真就成了祸水了。祸水并不来自

“红颜”,而来自贪官手中缺少制约的权力。其实,社会还真不能没有”红颜”,就看社会能否让”红颜”之水只淌在应该属于它的频道里和制度能否给公权力的阳具锁定保险套了。在权力制约的社会了,”灯红酒绿”只有它自己的发泄场所,公权与私隐不能混到一起。只有在”红色记忆”里,才会发生女色以”革命需要”的名义,为领导人特供服务的事实。

在中华民族百年探索民主宪政的道路上,不幸遭到”红色记忆”内存里的暴力夺权斗争的阻击,这才是造成当今社会拒绝权力制衡,抵制民主监督,导致社会全面腐败的原因。因此,只有在中国特色的大红背景里,才能衬托出”最美丽的屁股”。这才是解读”红颜”之所以能成为”祸水”的逻辑推演;才是从”女人裙裾”遮蔽的下半身,提升到”红色记忆”的上层建筑的高度解读。

刘  水:“周老虎”吃民不吃官

今天(9月27日)周正龙被陕西旬阳县法院一审判处两年半,罚金2000元,罪名是诈骗罪和非法私藏弹药罪。笔者在多篇文章里提到,制造假老虎动机是利益和政绩驱使,在这个利益链条上,包括陕西地方政府、林业厅、副厅长朱巨龙和林业厅信息中心主任关克,以及提供相机、参与PS图片者和提供假虎认证的教授专家。周正龙本来是预期获益最少的一个,但他是假虎骗局中最卖命的一个,也是结局最惨的一个。(博讯boxun.com)

陕西林业厅及其官员,本来精心策划靠假虎诈骗中央一笔款项的,周正龙只是一个被挑选来喝老虎血的,陕西地方政府和官员满天下吆喝做广告,在他们的原始森林里发现了华南虎,主动丢给周正龙一只鸡吃,未想到政府的骗局很快被公众揭穿,结果官员没吃到老虎肉但欺骗了天下,而周正龙因为被骗吃了一点鸡肉(两万奖金),反倒被转移视线成为罪名。这就好比陕西政府把纳税人的资金放进周正龙家里,法庭判决周诈骗钱财,而图谋更大骗局的送钱人反倒无罪。

重判周正龙,袒护官员,垄断法庭,拒绝记者和亲属旁听,与杨佳案如出一辙。举世关注的事件,显示政府治理越加走向野蛮化和流氓化管制。公然挑战社会秩序,透支国家(非政府)信誉,而对自己制定游戏规则的肆意篡改,更强化了政府谎言者和流氓者角色。

周正龙无疑是暴民文化养育的贫困刁民,他本来有许多机会揭穿骗局,指证假虎谋划者,让真正的罪犯落入法网,那么就会赢得公众理解,但是机会都被他的愚忠和自信浪费,法庭上都是政府自己人,没有周正龙说出真相的机会。政府说周在法庭承认自己是“法盲”,不足信。因此,周正龙是一个受害者也是一个害人者,更是牺牲品和替罪羊,他理应受到惩罚,他唯一让人同情的地方,是作为一个弱势群体最终成为一个囚犯,而主犯却逍遥法外。

窃国者侯,窃钩者贼。今天仍然在中国上演。中国的制度文化,向来只鼓励你做一个强大的流氓,让所有人怕你,那么这个社会就定义你是成功者,大众心甘情愿做奴隶;不鼓励你做正义的弱势者,你的正义并不能打通行政和司法、政府和官员,早早会被他们联合绞杀。在中国,正义往往不是经由司法实现的,而是通过暴力,一旦正义者通过暴力获得权力,新的暴力将繁衍产生。假虎案无论是谋划者和实施者,还是其作假动机和预期结果,都不关乎公众利益,只是千百年来习惯撒谎欺骗文化的一个现代版。或许再过几百年,又是《官场现形记》其中一个故事。

三岁小孩都明白陕西政府是在演“皇帝的新装”丑剧,周正龙不是那个发现丑剧的小孩,他是被“更劣币驱逐的劣币”。假虎是陕西地方政府事先设定的一个局,企图套牢公众和周正龙,最终未诓骗并套住公众,周正龙倒是被套死了。法庭上周正龙还承认“(假虎)是自己一人所为。”他将罪行都揽在自己头上,估计是背后又有新的交易,他既是替自己也是替人坐牢。陕西官员吃定了公众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北京更不会站出来点名让作假官员落网。所以,陕西地方政府摆明了一幅流氓嘴脸:我是流氓我怕谁。他们只差要说出口:媒体和法官就是我的丫鬟,想怎么操弄就怎么操弄。大到整个国家也是如此。官方控制着新闻、行政、司法等所有资源,民间力量不足以形成制衡,只有微弱的挑战,不足以撼动强大的官权。

让朱巨龙和关克辞职,只是做给公众看,借以平息众怒。不妨等着看,不久之后陕西政府会给两人另外安排工作岗位,继续享受副厅和处级待遇。陕西政府暂时牺牲这两个人,却让更大的官员保住了官位和名声,在官员体制内俩人可是有功之臣。朱巨龙和关克,自从被罢官之后,一副洋洋得意的面目,截至今天一审判决前后,俩人不约而同更新了新浪博客,朱不知所云大谈国学,并操起相机卖弄野生动物保护,没有丝毫忏悔自责。这是被官网保护的罪犯,公然向中国民众乃至世界示威叫阵。

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是权力者制定的,而非法律和道德习俗。并且权力越大,制定规则的权限越大,也就是说话事权跟权力成正比。游戏规则制定者通常也是裁判者,自己授予自己制定规则的权力合法性,将自己等同于规则本身。规则制定者是永远不容侵犯的,除非被更高级的规则牺牲掉。这些规则不涉及人权和自由,也与平等、公正、公开无关,只跟权力者的政治利益最大化有关。国家的游戏规则由一个政党制定,不受制度和法律约束,不需要透明,然后选出一个三权独揽的代表,作为为行政、司法和军队的化身。在这样的权力规则社会,越是占据经济和政治资源少的人,往往法律才会找上门,不是给他们提供保护,而是惩治他们。

制度是政治的产物,政治是文化的表征。假虎案既是专制制度的必然现象,也是刁民文化的产物。假虎案比起矿难造成的危害算不得什么,但它之所以引起全民关注,在于它揭示了制度、司法、文化谎言一体化和野蛮化。不改变制度,假虎案还会发生,而制度禁绝普世价值和信仰土壤,又强化了独裁制度,因此恶恶相生。而在民间,当一种丑剧屡屡演化为正剧时,会让公众习以为常,他们会默认这个制度就是这样,很正常。恶制度会驯消解压服人性中的良知,人人热衷于当官,或者不择手段获得经济利益,然后用金钱摆平权力者;或者生不如死时,揭竿而起,今年发生的几次民变就是如此。

2008年9月27日

廖亦武:大地震记事(18)

2008年6月8日,阴,雨夹风

朋友某某的婆婆几年前去世,灵柩葬于都江堰境内的某某公墓。不料大地震后没几天,彼管理处来电话,称陵园损毁严重,需要同逝者家属共同商讨修复事宜。先人为大,某某不得不立马赶到。入园眺望,见依坡漫延的千余座墓穴均歪七倒八,不由吃惊,难道豆腐渣工程已深入阴间?可待擦眼细看,墓穴、墓碑仍旧牢固,只是碑前的龙抱石柱歪七倒八,十之五六拦腰断开,十之二三粉碎性骨折。某某暗忖:世上竟有这等蹊跷!坡没滑,崖没垮,墓基没动,偏偏守墓的龙抱柱毁成这样。

心潮久久难平,也得平,因为要坐下来与管理方理论。人家一开口就没有回旋余地:统一重塑龙抱石柱,每根定价2000元人民币。某某当场拍案而起:发死人财么?对方答:我们管死人,当然发死人财。可灾区嘛,材料和人工比地震前涨了好几倍,我们赚不了钱。某某讹诈道:我从前做石材批发生意,1米高的柱子,成本才几十元,让石匠雕一两条龙,百多元的工钱。对方嘿嘿道:好嘛,这么便宜,我们就在你手头订购千把根如何?某某坚持道:就算300元钱1根,你们若批量进货,还要赚。

对方寸土不让:你可以不做,也可以向上级反映。我们中国人嘛,重传统,重道德,在死者跟前不讨价还价。

某某气得哇哇叫:龙抱柱是咋个断的?震断的?还是铁锤砸断的?莫把我们当瓜娃子!

对方道:说话要讲证据哦。管理处一直人手短缺,哪有闲工夫砸柱子?

某某道:你们雇10来个农民,摸黑搞个把钟头的人工地震,千把根柱子不全完蛋了?

你你太流氓了!

我我乖乖交钱就不流氓?

双方发生抓扯,被群众拉开了。某某拂袖而去,开车到温江找到我,进茶铺,怒气尚未平息。我劝道:算了嘛,活人起冲突,吃亏的是死人。

一根两千,一千根就两百万,这地震横财发大了。

那咋办?你婆婆又不可能从地下拱出头来指证。

我可以联络一些死者家属,上告,掰倒他们。柱子断面有痕印,鉴定得出来。

那就试一试?

对对。实在不行,我就自己找石匠雕一根,估计300元以内搞定。

那你还得花好多个300元。

为啥?

有较大余震嘛。天晓得下次断的是龙抱柱还是墓碑?

他妈的!那我不住城里了。我搬家,我守墓尽孝。

这么打搅你婆婆?

搭个棚子躲地震嘛。

你婆婆就剩这点点不动产,你还去挤?当心她老人家抱你的腿哟。

她为啥不抱那些坏蛋的腿?

也许抱过了,没用。这世道,做鬼也得忍。

2008年6月9日,晴

还是都江堰境内发生的荒唐事。

某某星级宾馆要扩建,需要拆迁几户遮挡大门的民房。磋商或谈判进行了大半年,依据赔偿条款,软硬兼施,住户们差不多被搞定。只剩唯一的钉子户老刁不买账。宾馆方屡屡铩羽而归,气坏了,就勾结黑道人物,断电断水,打匿名威协电话,甚至夜半三更上门,蒙面骚扰,使出大刀大铁锤,掀瓦砸墙砸玻璃。可老刁也算见过世面,加之新近刻苦钻研新近公布的《物权法》,坚信只要以名震全国的重庆钉子户为榜样,寸步不离,困守自己两层楼百把平米的孤岛,就一定曙光在前。于是双方的拉锯战一直持续,老刁还扯出“誓死保家卫国”的灯笼和横幅,放肆招摇,终于惊动了市委市政府,居中调停。老刁心想,既然熬到这喷血的份上,大张的狮子口已合不拢了:现金200万人民币,干干脆脆,一次性付清。

这就是国情,这就是刁民宝典,光脚不怕穿鞋,赖到底狠到底,要钱不要命就是大爷。宾馆方架不住,拱手认输,约定签合同付款时间,老刁故意拖延两次。第3次,也就是2008年5月12号,本来上午10点即尘埃落定,老刁又称自己有睡懒觉的恶习,推迟至下午3点。

众所周知,2点28分就地震了,老刁的孤岛顷刻间化作瓦砾。

政府出面清理废墟,清理老刁早该到手的200万。宾馆老总还算人道,组织了10来个员工,慰问无家可归的老刁。慰问品包括帐篷、大米和水果,价值500元左右。老刁放声干嚎,老总作陪,也抖落几滴鳄鱼泪:莫办法呀,我们想给钱都不行。抗震救灾的历史车轮,谁也阻挡不了。

为鼓舞老刁自救的士气,老总还吩咐一美女员工,当场献歌:啊啊。死神都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满。啊啊。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2008年6月10日,晴

还是都江堰境内发生的荒唐,不,辛酸事。

大地震次日,一著名的瘸腿诗人在残垣断壁中踯躅,目睹死尸横陈,悲号刺天,不禁记起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的句子。正掩面伤怀呢,却见6层的垮塌楼房内,钻出一赤裸汉子。诗人说:只剩裤衩了。灰土和血裹在身上,晃眼看,不太像个人。他仰在地下,大口大口喘粗气,然后坐起来,耷着脑袋。我在街这面,还说要走过去,递1瓶矿泉水。不料他突然有动作,如一静止木偶上足了发条。他冲到街中央,拽住行人就磕头,他的老婆娃娃夹在预制板中,还有气,他挖呀刨呀,一天一夜没歇空,也没效果。他晕过去好多次,醒来就听老婆喊痛,他能牵着手,就是拉不出来。脑子急出毛病了,那头磕得崩崩响,救救我老婆娃娃!救救我老婆娃娃!可是那抓狂样子,人人都怕,人人都一跳脚,闪开了。是嘛是嘛,掏人是机器干的活儿,是专业人员干的活儿,空着两手的普通人,只能干着急。

没想到,他居然冲我,冲一个瘸子来。不及磕头,直接就抱腿。我差点摔倒。行行好!他大喊,你不去,我就不放!我弯下腰扶他,我满头大汗地苦笑:瓜娃子兄弟啊,你让我挪两步,挪两步你就晓得了。

2008年6月11日,晴转阴,雷阵雨

成都市内的朋友驾车到温江,相约江边喝茶。谈到最近在网上流传的一首古体打油诗,义愤填膺。老李说:简直不是东西。老汪说:马屁拍得太过火,比抽马鞭子还难受。我忙问具体内容,科班出身的老张挺挺胸脯,阴阳怪气地朗诵:

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山东省作协副主席王兆山作品,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首发——一位废墟中的地震遇难者,冥冥之中感知了地震之后地面上发生的一切,遂发出如是感慨——

天灾难避死何诉,
主席唤,总理呼,
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
十三亿人共一哭,
纵做鬼,也幸福。

银鹰战车救雏犊,
左军叔,右警姑,
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
只盼坟前有屏幕,
看奥运,同欢呼。

我使劲掏耳朵,作为曾经的诗人,这是我钻出娘肚子以来,闻到的最恶心的玩意。估计胡锦涛和温家宝不会喜欢,死去的毛泽东和邓小平也未必欣赏,因为无论如何,大家还是人,不至于在万人坑前赞美死得好,还奉送用大粪雕花的生日蛋糕。

可老张却一拍脑门,大叫不得了。我们莫名其妙,有啥不得了?又没人被恶心死。老张接着说:这王兆山是个天才啊!他在这首诗里,提供了一个完整的行为艺术方案。

我有些懵懂:啥鸡巴方案?“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么?

老张摇头:亏你还做过诗人!地震鬼那么难受,咋会假装幸福呢?可结尾句,大家听清楚了——“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

啥意思?

北川奥运会。

还是不懂。拍魔幻电影?让许多人化妆成地震鬼,在废墟上跑来跑去?

跑个屁。真他妈跟王兆山一个档次。

那北川奥运会……

只需要将几百台电视机提前运进北川县城,在残垣断壁间四处乱放,然后在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全方位转播。死者地下有灵的话,都爬起来看。老廖,你不是写过“肉体消失了,灵魂继续走”么?那地震中死去的十几万人,一旦失去形体,就自由了,可以海陆空,上天入地,飘着看奥运会嘛。

万一其中有我这号不喜欢体育的呢?

你不喜欢,可以在一边喊加油啊。你还算不算中国人?

搞错没有?变鬼也开批斗会,阴间也闹文革?

老汪写小说,思维缜密,就提出质疑:痴鬼说梦嘛。首先是成本,莫提几百台,就一百台电视机,算质量最差的,也得投入几万元;北川目前是座死城,断电断水,那人工发电机要不要?转播设施要不要?还有雇车的费用。大家都晓得,老张家的经济大权归老婆,他平时只有几百零用。老张你回去跟老婆提提这事,咋样?如果被打了,我请你吃养伤火锅。

也就几万元,爱国嘛,发动朋友们凑嘛。

这叫反革命活动。

搞错没有?让地震死难者看奥运会也叫反革命?

不信就试试。还有,即使不透露任何风声,准备齐全,能不能进北川呢?听说已经封城了。

走小路嘛。或者跟守城官兵宣讲北川奥运会的重大意义,争取协助。

在梦中宣讲更过瘾,相当于梦遗嘛。

老张泄气了。接着大家换个话题,继续瞎扯,直到当空砸下连串炸雷,雨来了。我们从河边转移到室内,在索然无趣中,集体沉默了几分钟。

刘逸明:深圳的歌舞厅大火没有烧到谁?

2008年真是中国的多事之秋,山西临汾溃坝事故的死者尸骨未寒,深圳龙岗的歌舞厅就发生了造成40多人死亡、80多人受伤的特大火灾事故。和溃坝事故不一样的是,深圳这次特大火灾后被问责的官员仅仅局限于副局级,其中包括龙岗区副区长黄海广等5人,深圳市委和市政府的官员全都四平八稳、安然无恙。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这里在招商引资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政策优势,更在吸引人才方面有着一般中国城市所无法比拟的实力。短短30年时间,深圳这个昔日的边陲小镇如今在中国的的城市综合实力排行榜中已是遥遥领先。深圳的外资企业多如牛毛,因此,来这里打工的各地民众也是恒河沙数,深圳虽然至今仍然在城市面积上和北京上海等地相去甚远,但在人口上,却早已经超过了1千万,成为人口大市。

深圳不仅外资企业多,而且娱乐行业和色情行业也是异常发达,晚上漫步深圳的街头,不管是在关内的繁华市区还是在关外的小镇,你都很容易看到那些鳞次栉比的娱乐场所,如:酒店、宾馆、歌舞厅、夜总会、按摩院、洗脚城、迪厅等等,这些场所实际上都不同程度地在为需要的顾客提供色情服务,甚至于很多发廊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理发的名头暗地里巫山云雨。深圳的色情服务业可以说比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繁荣,在深圳街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十有八九都是“小姐”,在几年前由深圳市社科院发布的《深圳蓝皮书》中,公开承认深圳的色情服务行业的女性从业者达到20多万,实际上,这个数字要远远低于真实数字。

深圳的色情服务行业发展迅猛不仅因为深圳有不计其数的外来人员,更重要的是,几乎每一个色情服务场所都有官方的影子,至少有官员在充当其保护伞,甚至很多就是官员和警察自己开的,他们从事这种商业活动的风险几乎为零,而且很容易做大,因为顾客觉得来他们的店接受服务可以既开心又放心。

笔者2001年开始在深圳打工,当时恰好在距离发生火灾的“舞王”不远的一家大型商场工作,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知道“舞王”在当地的影响力,就连我们商场每逢节假日搞演出,都会经常请舞王夜总会的演职人员出演。他们不仅个个歌声动听,而且舞蹈也是跳得让人赞不绝口,因此,不少人都希望到该夜总会常睹他们的风采。舞王夜总会1998年在龙坪路建成,之后一直生意都非常红火,这里几乎成了喜欢娱乐的年轻人的乐园。据知情的朋友透露,舞王夜总会不仅仅有歌舞表演,而且还有“小姐”出台,可以为客人提供“特殊服务”。

在中国,从90年代开始,各大中城市的色情服务业就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这个行业有个潜规则,那就是,要想长期经营下去和生意红火,就必须买通公安部门,否则就是吃不完兜着走,被警察罚得你倾家荡产不算,还要蹲大狱。前些年,中国民间盛传这样一句话:“警察是婊子养的”,足可见得公安部门和这个行业如胶似漆的关系。

9月21日上午,当我看到一条新闻中“深圳龙岗一家大型歌舞厅发生火灾”的描述时,我就自然联想到了“舞王”,因为它是当地最大的,也是最为知名的歌舞厅,后来果不其然,发生火灾事故的正是它,只不过是已经迁入新址龙东社区三和市场的舞王俱乐部。很快,又有不少媒体在对此事的后续报道中称该歌舞厅系“无照经营”,并证实该歌舞厅的老板就是于2002年3月从深圳市龙岗公安分局调入深圳海关缉私局工作,现为大鹏分局侦查中队警察的张伟。

舞王俱乐部的老板是警察并不奇怪,相信深圳很多这样的场所都是警察开的或是有警察撑腰,最为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规模如此宏大,名声如此响亮的歌舞厅竟然还是“无照经营”。据媒体报道,新的舞王俱乐部演艺厅面积就达到1800平方米,可容纳1000多人,还有大小豪华包房几十间。2007年9月8日,新“舞王”开业时,场面非常热闹,10位香港和内地演艺界的明星登台表演,日常经营中,也常有一些小有名气的艺人和明星来此演出。据香港《大公报》引述当地人的话说:“舞王”人气旺的主要原因是“节目丰富精彩”,该俱乐部每星期都有不同的节目推介,很有吸引力。而由于其价格适中,吸引了很多消费者前往,消费人群也比较复杂,有打工一族的,也有企业白领和政府公务员,还有一些港人。

舞王俱乐部发生大火以后,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赵铁锤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这样一个无牌无照、擅自经营的单位能够长期存在?”很显然,这样的歌舞厅能长期无照经营并在广东省的安全生产百日督查专项行动中没有被发现完全是因为得到了官方的保护。“舞王”能够经营十年之久却不被查封,这不仅仅是它的警察老板创造的奇迹,更是中国这种官商勾结体制所创造的奇迹。

奥运会结束之后,中国各地灾难频发,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山西溃坝、河南矿难、石家庄三鹿毒奶粉、深圳歌舞厅特大火灾等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随之而来的问责声中,一大批官员被免职或者引咎辞职。但令人奇怪的是,舞王俱乐部大火之后,深圳当局却只拿一些小官当替罪羊,高级别官员不见一人落马。甚至一些媒体以此为契机,对深圳市委书记刘玉浦和市长许宗衡进行大肆吹捧,盛赞他们在火灾后的表现。和其他地方发生重大事故一样,深圳市委书记刘玉浦和市长许宗衡对此事理当负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同样,其前任黄丽满和于幼军等人也难辞其咎,如果真要“问责”的话,这些人也都应该被追究。

2008年9月24日

许知远:七十年代日本是今日中国的鲜明参照

七十年代日本是今日中国的鲜明参照:在极度自负和自卑中摇摆,渴望被承认。

《日本第一》是一九七九年的出版物,将「日本人论」推向了一个高峰。在三十年的时间里,世界看到了日本戏剧性变化。一开始,它是战败之国,到处是残垣断瓦,空气里飘荡着没落与衰退,美国将军麦克阿瑟像是再造的英雄,日本人以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占领者美国人。

接着,日本人发现自己的恭敬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馈。他们听到了麦克阿瑟在国会上的轻篾模拟:「以现代文明的标准衡量,与我们四十五岁的成熟相比,他们还像是十二岁的孩子」,这几乎是打在他们脸上的响亮耳光。他们也听到了欧洲与美国对于「日本制造」的看法——只是廉价品的代名词。

但是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日本不再是孩子,而是一个新的经济超级大国。当首相池田勇人一九六零年宣布「所得倍增」计划时,没人能想到不到十年,它就实现了,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

也没人能想到,日本的汽车与电子产品,开始涌入西方市场。

此刻的日本,就像明治维新的另一个翻版。在十九世纪的三十年的变革之后,日本从一个被迫打开口岸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可以击败西方国家的亚洲国家——沙俄帝国不管怎么脆弱,它也是白人的欧洲国家。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日本,弥漫着对日本人与日本社会特殊性的论调。它在经济上的迅速崛起,要归咎于日本与西方截然不同的文化。它与西方,是群体和谐与个人主义的对应,是思维中重视主观直觉对理性推论,是重视调解对热衷诉讼……总之,日本是独特的,是西方人难以理解的。

二战后的气氛改变了,那时日本一心希望变成西方的翻版,希望依靠他们的价值观改变了自己。此刻的气氛,更像是一九三零年代,那时整个日本陶醉于「大和魂」,为自己的与不同欢欣鼓舞。

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日本人论」,到了一九九零年代初,不再有人谈了。势不可挡的日本扩张力量,随着泡沫经济的破灭而暂时终止了。那些曾经被西方人与日本人自己津津乐道的终身雇佣制、集体精神、服从意识,开始被视作过时之物。

战败—复兴—破灭,在这起伏跌宕的变化中,日本人的性格得到了再好不过的展现。它像是个剧烈的钟摆,在极度自负和自卑中摇摆。是自卑还是自负,完全取决于外界的判断——比它更强大的外界力量。那本《日本第一》,之所以让日本人狂喜的,是因为它是一位哈佛大学教授撰写的。

种种历史与社会形态,造就了日本人的性格。它是单一的岛屿民族,具有天然封闭性。但其中一点或许至关重要。以集体取代自我,造成了自我发展的不成熟,欠缺自我的价值观与主张。这使他容易依赖外界的判断,倾向于服从权威。从对天皇体制的效忠,到对战胜国美国的崇拜,这其中似乎没有任何障碍。

此刻的中国,不也正充斥着一股「中国第一」的气氛吗?北京奥运会的成功,正让一种新的「中国特殊论」涌现。极权式的集体主义或许更适合中国,政治高压与经济发展可以并行不悖,中国必将取代美国……

而且,这一切自满来源于「《纽约时报》也这样说」,整个世界被中国的效率震惊了,也来源于美国正经历的金融危机,历史力量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中国摆过来。

但是,日本的参照仍鲜明的摆放在那里。在「日本第一」的一九七零年代,正是美国一个自我调整的悲惨年代,石油危机、越南战争、白宫丑闻,一切让美国显现出一种衰落的痕迹。

但是不到二十年,美国再次成为高科技革命的倡导者,它的单一超级大国的力量无人匹敌。而日本,则开始处于漫长的转型之中,它的现代国家与现代社会之路,仍充满障碍。

但此刻的中国,即使相对经济成就都不敌一九七零年的日本。更重要的是,它的国民心理就像日本人一样,仍面临着艰巨的转变。眼前的自负,就像是二十年前担心被「开除球籍」的自卑一样,是一个神志不够健全的社会反映。

此刻中国对西方的矛盾态度,不正像是日本态度的某种继续或是翻版吗?它充满了一个弱者渴望被承认的依赖心理。谁又能期待一个在理智与情感上充满依赖性的国家,能够给世界提供真正的榜样,成为新的领导者?

张桂华:回忆文字中的两种真实(文论)

【作者按:这是篇今年四月在台湾一个文学会议上的发言稿,现稍作调整补充发表于此,为方便仍置于专栏名下。所谈虽非小说,但所涉人物都是作家,所举的几个具体事例也可见生动活鲜的人性,无论当事人,还是周边的反应和反响。】

(一)

“文革”以后,大陆出现了一种文化现象:涌现了大量回忆文字,各个领域、各种身份的过来人都开始回顾往事、回首当年。风气所及,连目前四五十岁一代文人也不甘落后而跻身于这一行列。这种现象历几十年而不衰,可谓当代奇观。

究其实,也不奇怪,二十世纪是中国的多事春秋,仅就后半叶五十年而言,就曾发生过“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几乎涉及所有人、尤其是文化知识界的“运动”。事过境迁,自然就有控诉和声讨、回顾和反省的需要,澄清事实和辨别是非的需要,表态和表白、总结经验和教训的需要。

虽然回忆文字所涉以二十世纪后五十年为绝大多数,但有些回忆文字仅限于前五十年,如文革后最早出现的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九十年代出版的夏衍《懒寻旧梦录》和徐迟那本文采斐然的《江南小镇》。如此断代,显然是出于作者的故意,可能有种种考虑,但无论如何总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二)

仅就文坛而言,对回顾往事、回首当年,回忆二十世纪后半叶历次“运动”中的个人经历和时事变化,各等人士有着不同的态度和表现。

有的人很少谈或几乎不谈,如刘白羽、魏巍。

有的人大谈特谈,如巴金和吴祖光。

有的人皮里阳秋点到即止却深入人心,如聂绀弩。

有的人洋洋洒洒一泄千里,谈自己兼谈世道人心,如王蒙。

有的人谈个人更谈路线,谈个人是反省,谈路线是为大局,如周扬。

不同的态度和表现,缘于当年和今天的不同的身份和地位,也关系到现时的认识水准和思想境界,因而对昨天和前天,记述有详略和有无之别,评价也有所不同乃至大相径庭了。

有人自大陆一解放就处于边缘状态,如沈从文、萧乾;不少人在“反右”时遭厄运,如丁玲、冯雪峰、吴祖光、汪曾祺以及更后一代的王蒙、刘宾雁、邓友梅、刘绍棠、张贤亮等;更多的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文革”中遭到不同程度的迫害(只有个别例外,如最近逝世的浩然),典型的如老舍、傅雷被迫害致死者,如巴金以及周扬、夏衍等遭受大难者。

前面列举的除最后两位外,都可看作纯粹或比较纯粹的作家,最后两位解放后主要担任文艺界领导,尤其是周扬,自新中国成立至“文革”这段时期始终是文艺界最高领导人。因此,绝大多数人都只有一种身份,都是历次“运动”的受害者,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对于周扬以及夏衍以及其他具有同样性质的大大小小人物则还有第二种身份,即在历次“运动”中,至少在表面上,他们是拥有一定权势的迫害者或属迫害者一面的,直到“文革”,他们自己才最终“落水”沦为受害者,他们一身而兼有迫害者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

“文革”结束至今的三十年内,回忆文字也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各个时期产生了引起社会广泛反响的不同类型的代表性作品,如初期的“一个冬天的童话”,中期的“王实味”、“我有这样一个母亲”、“我的菩提树”,近期的“往事并不如烟”、“王蒙自传”第一第二第三部等。其主题最初主要是诉苦和申冤,继而是澄清、检讨和辩白,然后则是对所发生的一切进行正本清源的追溯和追溯后的归结和升华。

尽管回忆文字随各个时期言论开放程度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总的趋向是愈来愈接近真实。

(三)

回忆文字记录历史,以真实为贵。

然而,我以为,对回忆文字应分别两种真实,一种是记述的真实,一种是评价的真实。

前者可以说史实,所做的是事实判断,使用的应是真假标准,主要看其真确与否;后者可以说史识,所做的是价值判断,使用的应是好坏标准,主要看其真诚与否。前者,虽然难于做到完全价值中立,但应可做到基本的价值中立,而后者,评判所用一般就是纯粹的价值标准。

评价的真实,可有一比。现在常有人评价少数头脑清醒的老革命为“两头真”,即青年时期追求事业的真和晚年追求真理的真,这里的“真”,与评价的真诚庶几近之。

再进一步申说。

记述的真确,要求记人记事的真实,对人物事件以及场景气氛记述的真实。回顾往事、回首当年,涉及记忆力和还原技术。记忆力天赋有别,不可强求;可求的是还原技术,比如尽可能完整全面的呈现,不使用或尽量少用文学修辞手段,不增不略、不渲染,用朴素白描,从个人角度回顾和回首。如此记述,即便出现误差也易纠正,至于个人视角的局限,那无须考虑,本在读者意料之中的。钱钟书曾讽刺,有些人在创作时贫薄可怜,可当回忆时却令人可惊可喜乃至可怕。[1]这种人性的弱点,应自觉努力加以克服。

评价的真诚,要求的是评价往事、评价人物尤其是评价自身行为的真实。评价,自然是从现在出发,站在当下语境的追溯既往,是带有或温和或强烈价值倾向的好坏善恶的判断。因此,评价的真诚需要注意比如不溢美、不掩恶、不夸张其词也不网开一面,尤其应注意的是,不能仅仅为顺应时尚、为现实的政治正确而违心地加以评判和表达,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对以往还是对现时。

这里容易产生误会的是,将不合时尚或政治不正确或甚至就是与人类基本价值相违背的评价,视为不真诚。这类评价,自有它的问题,但这里说的不真诚不指这类,而仅仅指上面所说需注意的那些表现,即溢美掩恶、夸张虚饰、顺应时尚而言不由衷等等。依此标准,那些现在仍然喜爱“样板戏”的人,对胡风事件表示没什么需要忏悔的如林默涵,宣称目前世界上只有一盏社会主义明灯照耀在加勒比海的如魏巍,对“反右”运动中虽受苦而不悔不怨只比喻为母亲打孩子的如刘绍棠等等的评价,虽然不符合时尚或遭到许多人的反感,但只要是按其所思所想所愿说的实话,就仍然是真诚的。

(四)

如此来看,这两方面的真实问题在现有的回忆文字中都存在,即既有记述的不真确也有评价的不真诚。

似乎前者的问题简单,后者的问题复杂。

前者只是个事实真假的问题,揭示出真的,假的自然也就无法成立了。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联,其中“孺子牛”究竟作何解?许寿裳用鲁迅“救救孩子”等三句话作解,毛泽东则解为“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可鲁迅的本意只是指儿子海婴。冯雪峰知道鲁迅的意思,故称毛泽东的解是“一个天才的解释”。[2]

朱正指叶永烈传记作品存在不少错误,然后道:叶的记述,一点不错的和一看就知道错的,问题都不大,问题大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于是干脆就不看,因为无法知其到底错不错也。这是幽默的讥刺,不是提倡因噎废食,不看叶的作品当然可以,但对有事实错误的回忆文字完全不看则不可能,因此,如朱正这类严肃认真的学者就仍然有揭示错误的责任。[3]

后者的问题,看似复杂,其实也简单。评价的不真实,也就是不真诚,如溢美掩恶、夸张虚饰、顺应时潮而言不由衷等等,这些还是容易识别的。当事人、同时代人尚在,以文字对照当年事实,真诚与否当不难辩明。如果有对回忆文字的“回忆”,有加以辩正的文字,那就更不难辩明了。即便硕果仅存,独此一家,后人根据行文以及其为人处世的逻辑,参照当年的时代气氛和世道人心,判明文字真伪也不是不可能的。

难以辩明的,是两类问题混杂在一起的回忆文字。

回忆文字中既有记述的不真确,也有评价的不真诚,两者之间且有关联。记述的不真确导致评价的不真诚,但更多的是相反,即由评价的不真诚引致记述的不真确。比如,为顺应时潮因而言不由衷,为掩饰自己或他人而溢美掩恶或溢恶掩美,于是记述时也就有意无意地作选择性回忆和增删式处理,人物为真,事也确有其事,记述却是详略有别,有详描细述的,有含糊其词的,也有彻底省略删除的,结果,回忆文字所提供的整体环境气氛却是假的,读者从中所得到的印象与历史真实相违甚至相反。

对此,不方便举实例为证,这里就以充斥现今电视屏幕的清宫电视剧作譬。

目前的所有清宫电视剧,故事不论,几乎都是一派祥和轻松的气氛,打闹说笑,其乐融融,虽有皇上和奴才之分,却无碍于上下和谐和气一团。剧中表现的人物事件可能都有根据,可在整体环境气氛的呈现上却是虚假的。只须举一事即可了然,清宫百多年,贵为皇帝的千金——公主,很少有人活过四十岁以上的。[4]于此还不能窥测清朝宫廷内肃杀严酷的气氛么?对清朝、对中国封建专制制度,人们总不该忘记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之下,皆是奴才。即便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奴才仍是奴才,一旦失宠就要亡命,和呻不就是显例?可从这类电视剧中看不出一点这样的评价甚至暗示,这类电视剧整体上的虚假也就在此。回忆文字,似清宫剧如此荒谬的还没见到,但同样性质的虚假却是存在的。

因为回忆文字中存在着两种真实的问题,所以,我们对待回忆文字就应谨慎,要仔细辨别,既要辨别记述的真确与否,也要辨别评价的真诚与否,更要辨别真确与真诚之间的逻辑关联;既要辨别大真确中的小错误,也要辨别大真诚中的小虚伪,也不能放过大真确与大真诚中的小处的不合逻辑。如此才可从回忆文字中析离真实,明辨善恶,还历史于本来面目。

作为常识,我们还应警惕,不要受自己价值观念影响而带偏见和预设,无论坚持怎样的政治正确,但面对回顾往事、回首当年,是怎样就怎样,作为作者如此,作为读者也同样。

(五)

下面,就随意想起的几段回忆文字作为案例,尝试着加以分析,主要是将以上所言具体化,提出问题。

案例之一:

一九五七年,文学界批判冯雪峰,时任文艺界主要领导人之一的夏衍在会议上作了一个发言,其中披露了一件三十年代上海“左联”时期的旧事:

三十年代,在上海同为中国共产党文艺界领导人的夏衍与冯雪峰之间积有矛盾,以后冯雪峰去了江西“苏区”,又随红军长征到了西北。不久,冯雪峰被中共中央重新派往上海。冯雪峰回上海后找了鲁迅以及其他人,却没有与实际领导上海“左联”工作的周扬、夏衍等人联系。当有人问冯雪峰:以后夏衍再来联络工作怎么办?冯答:将他扭送到巡捕房去!

夏衍在会议上说出此事,取得了戏剧性效果,同为三十年代左派文化人的楼适夷当场大哭出声。

“文革”中,周扬、夏衍所代表的一派在思想上组织上都被指为错误,鲁迅以及冯雪峰所代表的一派被奉为正确,不过,五七年定为“右派”冯雪峰并没有因此而获平反。

“文革”以后,周扬、夏衍以及所代表的三十年代文艺界一派又翻过身来,纷纷指控“文革”时期对其的污蔑和迫害。与此同时,鲁迅例外,冯雪峰所代表的一派也没有因此指为错误,在纠正冤假错案风潮中,冯雪峰乃至胡风问题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尽管冯雪峰本人在文革后期已经去世。

差不多就在冯雪峰右派案平反之时,夏衍发表一篇文章,将三十年代冯雪峰“扭送巡捕房”之言和五十年代披露时楼适夷当场大哭的情景又讲述了一次。

夏衍这再一次的旧事重提,却没有产生任何戏剧性效果,反招致不少人的反感,尤其是当事人楼适夷。楼立即发表文章表明态度,对自己当年的当场大哭没有多加解释,只严正指责夏再次旧事重提的不应该。

夏衍的回忆文字以及五七年和“文革”后的不同反应,应怎样看呢?仔细说来,有这样几个问题:

一,冯雪峰是否说过“扭送巡捕房”的话?这话什么意思?

二,夏衍五七年提起此事的用意何在?起到了什么样效果?

三,楼适夷当场大哭表示什么?起到了什么效果?

四,夏衍“文革”后再次旧事重提且提及五七年楼适夷大哭,其用意何在?为何招致许多人反感?当事人楼适夷为何反感?

就这几个问题,我尝试着作点分析:

一,冯雪峰是否说过这样的话?说过。不然,在五七年冯还有说话余地时就会加以纠正,此后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加以纠正。

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五七年冯遭批判的气氛下,这话显然被理解为:冯欲将夏出卖给敌人,想致其于死地。冯与夏虽有矛盾,可两人都是同一阵营革命者,冯居然出卖、陷害夏,冯的阴险和恶劣可见一斑。

冯真有这样的居心?我认为不是这样。话确实如此说,意思却不同,可能的情景应该是这样:

冯雪峰奉命自延安重返上海,身份自觉他觉自然与以往不同,他找鲁迅不错,但不找实际领导上海文艺工作的周扬、夏衍等人是错的,这显然是出于过去恩怨的故意冷落。他对人说此话,或者是不耐烦脱口而出,或者是带玩笑的讽刺,真正的意思是让人摆脱夏衍等人而归附于他这个新到的“中央大员”。冯是刚经过长征的老革命,又肩负重任到上海开展新局面的领导者,怎会为了过去恩怨就出卖、陷害同志?这种事不能说一定没有,但在冯及当时当地却不太可能。

二,夏衍五七年提起此事的用意何在?用意很明显,批冯时说出此事,指控冯出卖、陷害同志,揭露冯的阴险和恶劣,为冯的“罪行”加上了有力的一击。

夏是否想过冯说此话的意思有其他可能?可能想到,也可能没想到。没想到,那是因为气愤太过以及其他因素而妨碍了对事实的判断。无论怎样,夏这番披露在当时对冯的批判起到了强烈的戏剧性效果,具体表现就是楼适夷当场大哭。

三,楼适夷当场大哭表示什么?起到了什么效果?哭和笑是情绪化表达,外人无法用事实判断辨别,只有本人清楚自己是否出于真诚地哭和笑。对此,楼自己从未说过,没人知道。但楼的大哭在当时气氛下含义丰富,表示的意义大略有:彻底震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深深痛心和悔恨,乃至控制不住情绪而失态。在当时气氛下,楼这番大哭至少在人们的情绪上,对批冯产生了推波助澜的实际效果,将夏对冯出卖、陷害同志的指控进一步坐实,落实到人的心灵深处。

四,“文革”后,夏衍再一次旧事重提且提及五七年楼适夷大哭,其用意何在?为何招致许多人反感?招致许多人反感,显然是因为冯的冤案此时刚得到平反,冯多年受迫害且已逝世,为人们痛惜同情,夏再一次旧事重提,不要说与大政方针不符,与常情常理也相违逆。[5]

夏未必不知道会遭反感,但其用意可能在,是什么就是什么、是怎样就怎样说,冯平反并不等于没有错误,平反不能平所有的反——比如出卖和陷害同志。如果再拔高,还可能是坚持真理、为历史负责等等。夏特地提出五七年披露此事时楼适夷当场大哭,显然是为证明自己当年披露此事的正确提供情绪的乃至道义的支撑,因为有这样戏剧性效果,所以五七年的披露正确和今天再次重提旧事仍然正确。

这种假设是建立在夏仍然没有想到冯这番话有其他可能性,如脱口而出和带玩笑的讽刺,只为了让他人归附自己等等。夏是否一定没想到其他可能性?无法确定。不过,如果夏此时已想到,那夏再一次的旧事重提就是出于另外的原因了。

楼适夷为何反感?楼的反感是公然著文表示的,楼文主要说事情已过去,冯受迫害多年已去世,夏不应再提此事。至于自己当年当场大哭,自己也感莫名其妙,但事情也早过去了,夏再将大哭拉出来为再一次旧事重提垫背,就更不对了。楼表示自己的反感态度鲜明,但对自己大哭一事却语焉不详,但从其鲜明态度中,可推测其既不认可夏当年对冯的指控,对当年自己大哭为夏的指控增添了戏剧性效果也很不以为然。

夏衍在“文革”以后,虽不如周扬那样站在反思和展望的前列,却保持了一位思想开明的老人形象,赢得了下一代人的广泛好感和赞誉。但在对待冯雪峰一事上,他与周扬的态度大相径庭。周扬有过令人感动的一幕,在冯去世之前,周放弃前嫌去冯家看望,并代冯向上面转达了申诉。而此时,周自己尚属待罪之身。同样是与冯雪峰有过历史恩怨,夏的表现与周完全不同。不过,夏衍晚年编辑文集时,并未将这篇再次旧事重提的文稿编入,不知是夏有了新的认识,还是因为其他缘故。

案例之二:

这是一件小事,小到仅一句话。

《往事并不如烟》中有回忆聂绀弩一文,其中记述:有人向聂谈起《散宜生诗》的胡乔木序言,聂脱口道:妈的皮,我这本书好好的,就被他这个序言给弄坏了!根据记述上下文语境,读者所能得到的印象就是,聂对胡不满,对胡的序言更不满,简直是愤怒和愤慨。

有人——同样是与聂和聂妻关系较近的人——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聂不太可能如此表现。

何者为真呢?

按照现在行情,许多人更相信《往事并不如烟》的记述。聂绀弩是令人崇敬的诗人、作家,为人行事带有浓烈的个性色彩——周恩来曾指其为党内最大的自由主义者,遭受过长期苦难,在晚年重发光彩,写下了别具一格的诗作和隽永的杂文。而胡乔木,除了长期为毛泽东笔墨服务外,在其主管中国文化思想领域的几年,有过不少职务表现,被普遍视为过去意识形态的僵持者,保守、僵化和顽固。因此,这一记述正符合许多人头脑中既有的正反模式和评判框架,因而信以为真,或者更愿意信此为真。

但在我看来,更可能的还是后者,理由如下:

一,李慎之回忆胡乔木文中曾记,胡任中科院院长时,读到聂诗,诧为奇诗,立即写信要去看聂,然后冒着盛暑大热登门聂家,看望缠绵于病榻之上的聂。聂虽一时纳闷,但经李解说后,不会不懂胡的真心和对其的好感。[6]

二,聂与胡有旧,是老相识,两人以后发展虽然大不同,但当年无过隙的有旧总是增加好感的成分而不会相反。

三,聂是特立独行、率性而为的人,不顾时尚、不因外界是非而是非,不因众人观感而转移,虽千万人而往矣,在他已成为性格一部分,文章如此,为人尤甚,他在众人侧目中与舒芜保持了几十年友谊直至去世即是显例。由此推之聂绝不会因旁人甚至众人对胡的非议而改变,只要他自己看得过去即可。何况,聂在世时,胡尚没有太多的职务表现。

四,胡乔木写序属情理之中,双方都没有勉强之处。聂诗最初只是香港出版的《三草》(《北荒草》、《赠答草》、《南山草》的合集),是胡指示人民文学出版社尽快出版根据《三草》补订的《散宜生诗》。如同胡支持出版钱钟书《管锥篇》和杨绛《干校六记》,若没有胡的帮助,钱、杨的书至少那时是难以出版的,同样,若没有胡的积极主动推助,聂的诗也是一时难以问世的。[7]既帮助出版,又欣赏倍至,两人且是旧交,胡为聂诗写序不正顺理成章么?

五,还有最大的一个关节,这与胡写序之事没有直接关系,但对理解聂有重大关系。这就是,无论聂受到过怎样的迫害和磨难,聂基本上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一个中国革命的坚定斗士,这一点是决不能轻看或忽略过的。聂于新中国成立前后,在香港担任《大公报》主笔,恰如黄永玉所说,聂那时生命真是浓稠之至,站在制高点,立论也同样慷慨高扬,笔锋犀利,横扫千军,叱咤风云,所向披靡,成了中国革命、中国共产党在海外的实际代言人,将中国革命的必然和历史逻辑发挥宣扬到淋漓尽致。这是聂一生中最为华彩的阶段和篇章。“文革”后重出,聂写了不少精彩漂亮的文章,但对于大的时代叙事,却没有做过清理。这不仅是年迈多病的原因,如果天假以年,他会如何看待呢?从其思想逻辑而言,我想,聂是绝不会“悔其少作”的。

由此,我以为更可能是后者,即聂绀弩没有说过反感胡写序的话。

如果作者确实听到聂说过这样的话呢?

那可能是这样:聂说这话,并不是反感胡、反感胡的写序,只是说明因胡的名声而使自己诗集也受影响,只是客观描述或笑谈之语,不含有反感或愤怒情绪在的。理由同上。

案例之三:

这是一件大事,但此处谈舒芜个人,不作推断主要提出问题。

1955年3月,《人民日报》发表舒芜文章《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一些材料》,前面由毛泽东撰写了一个编辑部“按语”。由此,原先文艺思想的争论变化为政治批判和法律定罪,胡风以及追随者成了所谓“反革命集团”,造成了涉及数百上千人的一大冤案。事情由舒芜文章始,因此,多年来,许多人将舒芜交出私信、对有恩于己的胡风反戈一击的“叛变”,以至于造成如此严重后果,斥之为“无耻”,表示不可原谅。

胡风案彻底平反前后,《新文学史料》发表了林默涵《胡风事件的前前后后》的问答录,《文艺报》发表了康濯《〈文艺报〉与胡风冤案》等当事人的回忆文章。九十年代后期,舒芜在《新文学史料》发表了《〈重归五四〉后序》,在这篇相当于自传的长文中谈了此事的前后经过,当年《人民日报》约稿编辑叶遥不久也发表了《我所记得的有关胡风冤案“第一批材料”及其他》。综合这些回忆文字,当年此事如何开始和发展,基本事实清楚了。

舒芜本人究竟有多少责任呢?舒芜说:“由我的《关于胡风的宗派主义》,一改再改三改而成了《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一些材料》,虽非我始料所及,但是它导致了那样一大怨狱,那么多人受到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乃至失智发狂,各式惨死,其中包括了我青年时期几乎全部的好友,特别是一贯挈我掖我教我望我的胡风,我对他们的苦难,有我应负的一份沉重的责任。本书的编辑出版,也是向历史把这份沉重的责任永远铭记下来。”[8]

舒芜的记述和检讨,在我看来是诚恳的,也是符合事实的,舒只能承担自己的一份责任,他肯定承担不起其他,也不应由他承担。然而,也是预料之中的,舒芜的记述和检讨没有得到太多认可,不少人且著文批评。舒芜曾表示对任何批评不予反应,仅仅为必须的如胡风家属的责问作了点说明。

对此,应怎么看呢?

我想提供几点意见和材料,或许可能对舒芜能有更完整的看法。

一,胡风案不是舒芜个人所能承担的,聂绀弩曾说过这样的话为舒辩护:为何要抓住小鬼放过阎王呢?

二,舒芜1955年发表那篇被利用的文章之前,已与胡风在思想上分道扬镳,胡风对舒芜几乎已反目成仇。舒芜的思想转变其来有自,有过程和发展,这在其“后序”中有着明白的记述。

三,胡风对舒芜确有教导提携鼓励的一面,但也有利用的一面。这一点,有确凿根据,不少人知道,舒芜自己以后也知道。

四,胡风在解放前后的言行,确使人会产生搞小集团的想法。这是共产党最忌讳,也最易遭怀疑和打击的,共产党内自解放前直至五十年代始终对胡风进行批评批判,基本原因即在于此。

五,胡风个人行为有其两面性,林贤治先生有文章分析说明。

六,胡风思想从发展逻辑上看,与今天的思想解放和趋向人类共同价值等等,并不是完全合拍的。

那么,对舒芜是否可完全信其所记所评?

当然不是,尤其对舒芜的个性和品质,还需参照其他人的记述和评价。这里推荐一篇牛汉有关舒芜的回忆长文。牛汉认为,舒芜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一个典型,笔者深以为然。

注释

[1]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人兽鬼〉新版序言》

[2]  朱正《留一点谜语给你猜》,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3月第1

[3]  同上

[4]  黎东方《话说清朝》

[5]  聂绀弩为此曾对朱正说:“说哭,我还真要哭呢!雪峰在世,那样对待他,

不在世了,还那样说他。”聂说此话,其中似也包含对楼适夷大哭的不满。

另外,鲁迅研究者包子衍为此写专文在《文学研究》发表,论证夏文中事

实的出入,为冯辩诬。见朱正《留一点谜语给你猜》

[6]  李慎之“记胡乔木请钱钟书改诗种种”,《我所知道的胡乔木》,当代中国

    出版社19975月第1

[7]  同上

[8]  舒芜《重归五四·后序》,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8月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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