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大灾之后,谁来负责?

四川强震,不仅震撼了三分之二国土,也震撼了所有国人的内心。当我们从媒体上看到人间地狱一般的惨景,当我们从亲人朋友的口耳相传中听到那些令人泪下的悲伤故事的时候,也许巨大的悲痛暂时使得我们当下只能集中精力去抚平内心的伤痕,而无暇去思考悲剧的前因后果。但是,当我们痛定思痛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不能,也不应当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出现这样一个堪称国难的巨大灾难事件,到底谁该来负责任?难道,我们只是把一切都归罪给老天,然后就听天由命了吗?难道这次严重灾害造成的损失,百分之百是不可避免的吗?

如果要追究责任,第一个要追究的是中国政府的第一号人物胡锦涛。

尽管胡锦涛不具体负责政府事务,但是作为政府的最高领导,基本的职业伦理就是,属下的责任也是自己的责任。中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中国的最高负责人不应当认为与自己无关,不能有荣誉就代表中国领取,而有了过失就推给属下。也许胡锦涛不必为此下台,但是至少他应当出来代表中共,代表政府向灾区人民道歉。

第二个要追究的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中国政府的运作,温家宝负具体执行的责任。既然是全国人民的大总管,现在全国出了这样的灾难,总管自然难逃其咎。尽管在救灾工作中,温家宝也算尽心尽力,但是以身作则承担责任,也是作为一个总理的基本风范。

第三个要追究的是前任主管教育工作的国务委员陈至立和现在主管教育工作的教育部长周济。这次地震对国人内心造成的最大冲击,莫过于很多学校的建筑倒塌,导致大批正是风华正茂的中小学生被活埋惨死。在独生子女政策下,一个孩子牵动的就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和未来,因此他们的遇难显得更加令人无法接受。我们要问的是,为什么出现普遍的教学楼倒塌的事件?国家主管教育的机构是否长期忽视了学校建筑的安全质量问题?国家喊着抓教育喊了这么多年,却连基本的教育硬件都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主观教育工作的官员这次明显的触犯了“渎职罪”,罪责难逃,应当受到严厉的法律惩处,以平民愤,否则当那些失去全家唯一希望的家长和长辈们从悲痛中苏醒过来以后,他们的怒火势必冲击到社会的安定。

当然,要被追究责任的还有很多,比如事先对防灾工作不够重视,导致灾情发生以后反映迟钝,危机处理能力不够的各级地方政府官员以及那些被灾情揭露出来的豆腐渣工程的原来的负责人等,但是我特别提到以上的一些中央政府高层领导,是因为一个现代化的政府,其问责制应当是自上而下进行的。我们过去发生过那么多次灾难,都只是找几个最基层的负责人处理一下了事,这从根本上无法建立起问责制在应对社会危机中应当有的权威性。灾难发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何建设一个能够更好地面对灾难,以及防止灾情造成过于严重后果的政府是我们可以尽力的。

杨炼:在水面上写字的人只能化身为水

诗坛坚守者
杨炼

 

诗坛坚守者
  杨炼(右一)和英国诗人贝尔(背景者)、罗伯特(左一),新西兰诗人默里(左二)一起发傻

有一只眼睛,在注视大海。

有一只眼睛,在中国,北京,西郊离圆明园废墟不远的一间小屋里。一张用半块玻璃黑板搭成的书桌,被窗外高大的梧桐树遮得终日幽暗。墙上,挂满从中国各地旅行带回来的面具,五颜六色,狰狞可怖,使小屋终获“鬼府”之称。也许,十年前你写下《重合的孤独》,已在冥冥中构思我,构思今天的谈话。也许,“今天之我”,只是那篇文章选中、或孕育出的一个对话者?同一只眼睛,又是不同的:在这里,德国,斯图加特的“幽居堡”,当森林的海,再次被秋天染红。我写下《因为奥德修斯,海才开始漂流》——十年前,被写进“现在”之内;另一个“我”,被写进“我”之内;一篇文章被写进另一篇文章之内;思想,被再次思想,重申一片空白——注视中,我的奥德修斯漂流之诗还远未结束。

是谁的眼睛?

是谁使“漂流”有了意义——海,还是奥德修斯?在我看来,是后者揭示了前者的距离。因为漂泊者,海的波动加入了历史。因为被写下,诗,有了源头。如此,诗人命中注定,不肯也不能停止:以对距离的自觉创造着距离。在中国,你写“把手伸进土摸死亡”(《与死亡对称》),黄土,带着它的全部死者,延伸进一个人的肉体;在国外,我写“大海,锋利得把你毁灭成现在的你”(《大海停止之处》),每天就是一个尽头,而尽头本身却是无尽的。从国内到国外,正如卡缪之形容“旅行,仿佛一种更伟大、更深沉的学问,领我们返回自我”。内与外,不是地点的变化,仅仅是一个思想的深化:把国度、历史、传统、生存之不同都通过我和我的写作,变成了“个人的和语言的”。通过一只始终睁大的眼睛,发生在你之外的死亡,就像无一不发生于你之内,一行诗之内:“用眼睛幻想死亡就无需速度……草地上的死者俯瞰你是相同的距离”《格拉夫顿桥》)。那么,“自觉”的定义正是:“主动创造你的困境”。你不可能取消距离,你应当扩大它,把它扩大到与一个人的自我同样广阔的程度,孤独,被扩大到重合的程度:一个人的,许多人的;中国的,外国的;这里的,别处的;此刻的,永远的一个人的处境。

以上文字引自杨炼的一篇随笔,题目已在其中。用杨炼的文字开始一篇有关杨炼的文字是一件有趣的事,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有关“一篇文章被写进另一篇文章”的三重影像;我也不在乎是否引得太长,因为前者注定是后者的一部分。引文中说到的《重合的孤独》我也读过——在它墨迹未干的时候;但当时我还不知道它和墨西哥当代诗人、伟大的奥克塔维奥。帕斯的一本著作同名,而据我所知,90年代初杨炼在澳大利亚时,曾试图和汉学家Mabel Lee合作翻译这部著作。我没有问过杨炼,当他把“致《重合的孤独》的作者”作为那篇随笔的副题时,心中是否同时想到了帕斯;但对我来说,这位没有出场的诗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隐身的在场者。如此一来,杨炼的文字就不再仅仅是一场自我内部的对话,其中还隐约闪烁着另一个人,或一群幽灵的声音。无论杨炼的声音有多么雄辩,都不但不能压倒,反而只能更加突出这些声音,所谓“如影随形”;而当这些声音被引入本文时,我们所获得的甚至远不止是一个有关声音的三重影像,而是多重影像——对此不必感到奇怪,因为诗人的孤独从来就是“重合的孤独”,而影像就是幽灵。

当然这没有、也不会影响我们倾听杨炼声音的独特性。就此而言,被用作标题的“因为奥德修斯,海才开始漂流”一句值得反复品味。它与其说是一个有关写作及其动力源头的感悟式的结论,不如说是一个不断从感悟出发的追问;与此同时,它也提示了杨炼运思,或捕捉诗意的反常规向度和方式,它迫使你不断自问:“是谁的眼睛?”我征引杨炼的以上文字还有一重时间的考虑:分别以《重合的孤独》和《因为奥德修斯,海才开始漂流》为认知标志,他把自己的写作分为了前后两个十年;而从他写作此文至今,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在某种程度上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但落实到本文,也不妨说是一种对称:既与三十年中国的历史进程对称,也与他三十年来的命运和心路历程对称。

1998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杨炼作品1982—1997》两卷本(诗歌卷《大海停止之处》,散文、文论卷《鬼语。智力的空间》),2004年年初出版了杨炼新作(1998-2002,含诗歌、散文、文论)合卷《幸福鬼魂手记》;未及年底,又决定重印1998年版的修订本。这样的“待遇”,或者说这样的好运,在享受着“朦胧诗”的共名,而又多年漂泊在外的诗人中大概是绝无仅有的。然而,我们却无法说这是对他的一种慰勉,正如不能说是对他的回报一样——说慰勉太轻巧;而若要说回报,或许只有他的作品本身才当得起“回报”之名。

诗人们似乎有太多的事暗合命数。杨炼去国那天是1988年8月8日,真是个出发的好日子。那天我正好也动身去拉萨参加“太阳城诗会”。我们在劲松4区414楼下挥手告别,互道一路平安,谁都没有想到直到六年后我们才能再次见面,而所谓“平安”,竟意味着他就此踏上风雨飘摇的漂泊路。说“风雨飘摇”或许言重了,但至少相对于他最初的那些年是合适的。很难想象这位心高气傲、长发飘飘的家伙在车场洗车是什么样子,在与朋友合开的小菜场当柜卖菜是什么样子,在吱嘎作响的小木楼里端着锅碗瓢盆四处乱窜,以侍候那些从屋顶和板壁中从容渗漏进来的雨水时是什么样子,然而这正是杨炼当时的样子。类似的经历,其妻友友在散文集《人景》中曾多有摄入,却没有在他本人同一时期或之后的作品中留下任何直接的痕迹。好奇心重的读者对此不免有些失望以至纳闷,只有那些熟悉杨炼一以贯之的思维并关注其个体诗学核心的人才深明其理:既然早已认定身心的漂泊是一种宿命,是诗意的渊薮,遭遇些现实的困窘,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

这当然不是事后卖乖的便宜话。如果说,杨炼属于当代中国最早达成了诗的自觉、尝试建立自洽的个体诗学,并用以指导自身写作的诗人之一,那首先是因为他最早深切体验并透彻反思了母语现实和文化的双重困境,由此拓开一条决绝的向诗之路。“一颗无法孵化的心独自醒来”(《半坡。石斧》,那一刻也就是孤独的漂泊之旅启程的时刻。从1982年相识到他去国前的几年中我是他寓所的常客,那时惟觉他将其命名为“鬼府”,正如其中到处悬挂的各式面具一样,更多地是他疏离现实的自诫和自嘲,却没有深思与他个体诗学的致命关联;更没有想到,“鬼府”主人在与那些出入如风的鬼魂作隐秘沟通的同时,也正致力将自己修炼成这样的鬼魂,而这种修炼恰与日后不期降临的命运相匹配。因为鬼魂总是最轻的。他为第一本英译诗集所撰的序言《重合的孤独》(1985)与其说是写给西方读者的,不如说是写给母语,写给自己的;而他去国前写下的诗句“所有无人 回不去时回到故乡”(《还乡》),“每一只鸟逃到哪儿 死亡的峡谷/就延伸到哪儿 此时此地/无所不在”(《远游》),既可以说是一语成谶,又可以视为他漂泊中写作的宣言。

从澳大利亚到新西兰,到美国到德国再到英国,二十年来杨炼漂泊的足迹印遍了大半个世界,其要旨或许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即以生存方式的简约,换取精神宇宙的丰富。在他的身后,不断矗立起以他所钟爱的组诗形式构成的纸上建筑群。那是他的世界,一个足以与他走过的世界相对称的同样浩瀚,同样深邃,同样生生不息的汉语诗歌世界:《面具与鳄鱼》(1989)、《无人称》(1991)、《大海停止之处》(1992—1993)、《同心圆》(1994—1997)、《十六行诗》(1998—1999)、《幸福鬼魂手记》(2000)、《李河谷的诗》(2001—2002)等。此外,他还以类组诗的结构创作了长篇散文《鬼话》(1990—1992,由16篇构成)、《十意象》(1994)、《那些一》(1999,由5篇构成)、《骨灰瓮》(2000)、《月蚀的七个半夜》(2001,由7篇构成)等。这些作品,再加上他此一时期的二十余篇理论、批评文章,如同由一个看不见的中心(虚无的中心)兴发,波向四面八方的道道涟漪,构成了他创作自身的“同心圆”。“同心圆”既是他个体诗学的核心概念,是他心目中的诗歌秩序图像,也是他把握生存,语言临界点的方式。

在同属“朦胧诗”的一代诗人中,杨炼大概是最雄心勃勃的。尽管从不言及使命甚至斥之“扯蛋”,但他显然是那种天生具有使命感的人。在他的笔下,能同时感受到祭司的神秘、拓荒者的狂野、钻探工的坚执、建筑师的严整和微雕艺人的精细,而将如此多的品性融溶为一的,则是鼓涌于血脉之中而又被提升到准宗教高度、如恋人般炽烈而又如修士般虔敬的创造热情。

说到杨炼的热情,当年老江河的一段回忆让我印象深刻。他说的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从国际关系学院到宫门口横胡同,两地相距二十多华里,“可挡不住这家伙。想到一个好句子坐不住,说来就来了。半夜没了公交车也挡不住,骑车,有时干脆就走着来。”他提醒我注意杨炼那两条长腿,注意他甩开长腿追赶公交车的样子,“那叫精力弥漫!”现在这两条长腿已在外跋涉多年,似乎仍当得起老江河当年的赞词;但更重要的是赢得了另一些人的赞词,而且不管他本人是否愿意,这都是对一个当代汉语诗歌使者的赞词:

在当代中国诗人之中,杨炼以表现“中央帝国”众多历史时期间生存的痛苦著称……一个世界文学的老问题,由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最新版本:怎样靠独立的而非群体的灵感,继续把新异的经验带入自己的创作?……我推荐杨炼的诗请你们关注。

——[美国] 艾伦。金斯堡

(杨炼)继续以他的作品建造着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主义之间的桥梁。他令人震惊的想象力,结合以简捷文字捕获意象和情绪的才华,显示出杨炼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每首诗迸射出的急迫的能量,触目地超出了阴郁压抑的题材,辉煌展示于译文中……这不是一部仅仅应被推荐的作品。它是必读的。

——[英国]《爱丁堡书评》

杨炼的主题是当代的,但他的作品展示了一种对过去的伟大自觉,以及对怎样与之关连的心领神会。将此呈现出来的是阅读他的诗行时感到的丰富音质,他使用深奥典故的爱好,和他极力张扬的精神上的自由。

——[英国]《当代作家词典》

这样的赞词还有一大堆,但我征引它们更多地却是为了突出某种强烈的反差或悖谬:当杨炼在国外频频获奖,不停地参加各种学术和节庆活动,被誉为当代中国最有代表性的声音之一时,他的作品在母语语境中则仍然延续着多年来难觅知音的命运。几年前在北京曾召开过一个小型的杨炼作品研讨会,一位我素所尊敬的学者会后应对索稿时诚恳地对我说:“不是我不想写,实在是因为他的诗太难读了,根本进不去。”我相信,他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读者的想法。考虑到杨炼是当代最早对“传统”和“现代”的关系进行认真思考,并孜孜于令传统“重新敞开”或向“现代”转型的诗人之一(他在这方面的努力甚至为他赢得了“寻根派代表诗人”这一令其哭笑不得的“美誉”),这种悖谬就尤其具有讽刺意义。陈超对此曾有过一个俏皮而尖刻的悖谬式表达,他说:“杨炼具有东方感的诗,在自己的国土上成了异乡人。”

杨炼的诗和阅读之间的龃龉决非孤立的个案,应该说是当代中国先锋诗普遍处境的极端体现。类似的龃龉同样存在于先锋诗内部。在我看来,这种龃龉不仅深刻关联着汉语“新诗”在追求“现代性”过程中的内在矛盾和冲突,而且深刻关联着近年来被众多海内外诗人、评论家、汉学家反复涉及,而杨炼本人也一直至为关注的所谓“中文性”问题。深入讨论是另一篇长文的事,这里无从再作展开。对有兴趣,也有能力攻读杨炼诗歌的读者来说,如下的画面或许是一个极佳的参照。我说的是德国当代艺术家Rebecca Hom的一座题为《夜之镜》(Mirror of the Night)的雕塑作品(1999年杨炼获意大利最重要的FLAIANO国际诗歌奖后,该作品被用作其获奖诗集的封面;它同时也是上海文艺版《杨炼作品(1982—1997)》的封面)。这一作品座落在一所二战期间因与相邻的屋子共一堵墙壁而得以幸存下来的犹太小庙中:一根金属杆悬于下置水盆的水面,水盆曾装过在大屠杀中罹难的犹太人的骨灰;金属杆系机械装置,定时划过水面,荡起一阵涟漪,复又归于平静;四面堆放着树叶,每个展季变换一种颜色。按作者的说法,这座动态的雕塑是一个象征作品,它象征着历史、记忆和书写的关系。然而,仅仅如此吗?我想到了杨炼的两行诗句:

在水面上写字的人只能化身为水

把港口 化为伤口

《夏季的惟一港口》

所有无人 回不去时回到故乡

《还乡》

“情愿为自由而牺牲我的目光”

1651年春,约翰。弥尔顿(1608~1674)正在着手撰写《为英国人民声辩》这部著作的时候,凶猛的病魔向他袭来,一只眼睛突然失明。医生对弥尔顿提出警告:需要休息,否则另一只眼睛也保不住。但是,弥尔顿回答说:“我情愿为自由而牺牲我的目光。”

1655年弥尔顿双目失明后,在写给他的学生斯基纳的诗中吟咏道:

  你要问这是什么在支持我吗?朋友,

  那是道义呀,我为了保卫自由而失明,

  保卫自由,这是我祟高的职务,

  全欧洲到处都以这事为谈话的中心。

  这个思想引导我穿透世界的假面具,

  我虽然瞎了也满意,我有了无上的指针。〔1〕

弥尔顿是一位为自由而献身的诗人,他于1608年出生在伦敦一个音乐家家庭,1632年剑桥大学毕业,获硕士学位。他不愿去做牧师,便在家自修,专心致志从事诗歌的创作。

1638年弥尔顿前往法兰西、意大利和瑞士旅行,还特地拜访了正在受到教会迫害的大科学家伽利略。当他准备前往希腊、西西里时,传来了英国爆发革命的消息。他认为:“当同胞们在为自由而战斗时,我却自由自在地在国外旅行,即便这种旅行是为了进德修业也是太卑鄙了。”[2]于是,他迅速地回国投入这场革命斗争。

1644年英国资产阶级在反对斯图亚特王朝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资产阶级上层分子害怕革命继续深入,竭力压制人民的思想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颁布了报刊检查制度。弥尔顿向国会提出了一篇措辞尖锐的演说词:《论出版自由》。他以极大的热诚慷慨陈词,强调什么应该出版或不应该出版的决定权,是不能放在少数图书检查者的手里的。因为那些没有学识、缺乏基本的真伪判断能力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人民需要的那些蕴含真理的书籍。他呼吁国会要听取人民的申诉,允许写作、出版自由,以实现人们“所希求的人权自由的最大限度”。

查理二世复辟后,弥尔顿的著作被烧毁。但他并不退让。当局对这样一位失明者无可奈何,不得不解除对他的关押。

弥尔顿是个天赋自由论者,认为人们必须有宗教自由、个人自由和公民自由,没有这三种自由就不可能愉快地生活下去。他对思想自由极为关注,认为这是“一切伟大智慧的乳母。它像天国的嘉惠,使我们的精神开朗而又高贵。它解放了、扩大了并大大提高了我们的见识”[3].因此,人们自由地抒发己见,并根据自己的良心进行自由的讨论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封建专制君主害怕思想自由,对写作、出版自由实行禁锢政策。十七世纪五十年代初,英国长老派制定了出版管理法,“该法规定:凡书籍、小册子或论文必须经主管机关或至少经主管者一人批准,否则不得印行”[4].这样,被当局无端地指责为所谓异端的作品且不说,只要是他们认为不合乎口味的东西,都要归为禁止之列,不得出版。不仅如此,还要追究作者,加以迫害。其实,不论官方的检查是出于苛求、嫉妒、狭隘,还是出于对作者的怀疑、刁难,这种做法对于人们活跃思想、辨明真伪、增长智慧都是一种严重的障碍。弥尔顿强调指出:“给予那些敢于冒险进行自由探讨和发表个人见解的人以自由,而不暗地里进行任何官方检查,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对真理的发扬贡献更大:一切科学也永远不能用斗划一地衡量出来,然后再凭一知半解者的一时高兴赐予我们”[5],并且断言:“这一法令非但使我们的才能在已知的事物中无法发挥,因而日趋鲁钝;同时宗教与世俗界的学术中本来可以进一步求得的发现,也会因此而受到妨碍。这样一来,它的主要作用便只是破坏学术,窒息真理了。”[6]

弥尔顿大胆地对出版管理法的荒谬性提出了质疑,认为它违背了人的理性,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愚笨做法,“这种侵害人权的残暴制度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下所产生的效果都和原来的目的相反”[7].因为出版管理法主要是审查书报刊物,而从一定的意义上说,人们的视听、言行等,都可以说是一本写出的无形状的书,对于交流思想、阐述真理、弘扬正气、抨击丑恶等,其效果与写作是一样的。如果被禁止的仅仅是书籍,那么,其他表达思想的形式是无法禁止的,这样,官方的检查制度也就形同虚设。弥尔顿赞同并引用英国思想家培根的话说:“责罚一种智慧就将增加它的威信。禁止一种写作,就会让人认为它是一种真理的火花,正好飞在一个想要熄灭这种真理的人的脸上。”他以一种挪揄的口气写道:这种出版管理法只不过是一位自作聪明的绅士企图用关上花园的门挡住鸟儿一样愚蠢可笑。

弥尔顿反对书籍检查制度是与其对书籍传播真理的作用有着正确认识是分不开的。在他看来,作为知识载体的书籍对丰富人类的生活有重要意义。书籍并不是绝对死的东西,它蕴藏着一种生命的潜力,像作者一样的活跃;它像一个宝瓶,把创作者活生生的智慧中最纯净的菁华保存起来;它又像神话中的龙齿一样,繁殖力极强,当它们被撒在各处以后,就会迅速地长出勇敢的武士来。好的书籍绝不会使心灵纯洁的人腐化。至于写作,这是一种自由的创造性的精神活动。实行书籍检查制度,按照官方的尺度对书籍的优劣作出粗暴的判断,只会扼杀好书的出版。而随意地禁止一本好书出版,它犹如杀人一样,所带来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他说:误杀好人和误禁好书都是同样的罪恶。杀人只是杀死一个理性动物,而禁止好书则是扼杀理性本身。即使从生存的意义上比较看来,任何时代都不能使死者复生,其造成的损失不容忽视。同样,各个时代的革命往往不能使已失去的蕴含真理的书籍得以恢复,这种损失要比一个人的失去使整个世界所受到影响还要严重。因而,每个人必须万分小心,看看自己对于公正的人物和富于生命力的事物是否犯下了什么迫害行径,看看自己是否把人们保存在书籍中的生命给糟蹋了。对于一个作者来说,禁止他的一本书出版,就会犯下杀害作家罪,甚至杀死的这个作家正是一个为真理而献身的人。若是遭到禁止的书很多,牵涉到整个出版界的话,那么,将构成一场大屠杀。在这种屠杀中,杀死的就远不止是众多的尘凡的生命,而是伤害了精英或理智本身,将给整个民族文化发展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例如,欧洲的意大利是个由宗教法庭推行书籍检查制度较早的国家之一,对书籍出版的限制极为野蛮粗暴,有价值的著作无法通过那一道又一道的关口,“就是由于这种状态才使得意大利智慧的光辉一蹶不振。近年来除了谄媚阿谀之词以外并没有写出过任何其他东西来”[8].结果,这个国家文化学术的发展陷入长期停滞的状态。

作为一个视写作如同生命一样重要的弥尔顿饱尝了写作的艰辛,因此,特别注意尊重作家的写作自由权。他认为,严肃认真的写作并不是像检查官想像那样,如同课堂上做一道简单的文法练习题马马虎虎就能完成的。写作是一种复杂的精神活动,要让思想有充分的驰骋自由,不能受到任何形式的压制。假如一个享有自由权的人从没有作奸犯科之名,而他的写作活动又不能自主,那么,他只能认为在自己的国家里被看做是一个傻瓜。事实上,当一个人准备向外界发表作品时,他必然会运用自己全部的智慧辛勤地探讨、努力地思索,不仅汲取前人积累的经验,而且还谦虚地征求贤明友人的意见,使自己的见解更加完善。当他做过这一切锤炼之后,才可以认为自己写出的作品已经不亚于已往的作家,因为,这作品是他忠诚地劳作,并运用成熟的智慧得出的最完善的成果。假如他在写作中耗费了那么多时光,他的才能信誉都达到了成熟的境界,可惜他的作品始终不能被人相信,却遭到百般地检查、刁难,这对于他来讲,无疑是一种痛苦的精神折磨。因此,弥尔顿愤怒地说:“一本书在出生到世界上来以前,就要比一个有罪的灵魂更可怜地站在法官面前受审,它在乘渡船回到光天化日之下来以前就要在阴森黑暗的环境中受到拉达马都斯(即地狱中的法官——引者注)那一伙人审判:这种事从来未听说过的。”[9]弥尔顿还将作家与官方指定的检查员的作用进行对比,指出两者在才能方面有很大悬殊。一个经验丰富、十分勤奋的作家,夜以继日、守伴孤灯,精心构思写出的作品,却必须送给一个庸庸碌碌的检查员匆匆地看上一眼,而这个检查员可能是比他小很多的晚辈,在判断力上也远不及他,在写作上可能还处于一无所知的阶段。试想,若让这样的检查员在作品后面签署意见,以保证作家不是白痴或骗子,其著作才能获得出版的机会,“这种做法,对作者、对书籍、对学术的庄严与特权,都是一个莫大的污辱”[10].

弥尔顿对出版管理法对于作家的培养、训练所带来的消极作用予以批评。他把检查员的无知而又粗暴的工作方式看成是“对学术进行暴君式的统治”。因为作者此时此刻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假如坚持自己独到的见解,书籍就无法得到出版的许可;如果作者放弃自己的观点,任凭检查员随心所欲地把书中最优秀最精彩的部分删掉,依照检查员制定的模式,让书籍以低劣的水平印行出来,这对作者说来是一种最大的烦恼和伤心的事情,只会将有才华的作者折腾成为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人。弥尔顿讽刺地说:“在那种情形下我们就不必让任何人去钻研学术,大家也就只要做到人情练达就够了。肯定地说,那就只有对高深的事物既无知而又懒惰,只有变成一个庸俗不堪的大傻瓜,才能算是愉快的人生和惟一符合要求的人生。”[11]

弥尔顿是一位意志坚强的战士,一直为英国人民的自由而战斗。他说:“在我们事业还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意志消沉的表现;而当我受到恶毒攻击、甚至面临死亡的关头,也没有畏缩不前”。[12]即使后来他的身体健康受到极大的损害,也一如既往、毫不退缩。“我自从双目失明以后,并没有懒惰下来,我并不迟钝,仍然很敏捷,仍准备随时同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起为自由而斗争。”[13]

弥尔顿是一位反对封建君主专制、争取自由的伟大战士,他的为思想自由而斗争的精神对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有很大影响。英国“光荣革命”后于1689年制订的“权利法案”,就以法律的形式肯定了人的思想、言论自由权利。该“法案”第九条规定:“国会内之演说自由、辩论或议事之自由,不应在国会以外之任何法院或任何地方,受到弹劾或讯问。”[14]英国政府从1695年起放宽了书报检查制度,允许一定程度的写作、出版自由。这与弥尔顿的思想所产生的影响不无关系。后来,英国自由主义思想家约翰。密尔(1806~1873)继承、发展了弥尔顿的自由学说。他在《论自由》这部著作中把思想自由与人的发展联系起来,认为思想自由是发展人的个性和智慧、促进社会进步、增进人类幸福所必需。个性的自由发展及其达到何种程度是衡量社会或政府好坏的尺度。任何对个性自由的干涉都将造成社会停滞的严重后果。至于实行言论自由,不仅能避免意见变成僵硬的教条,而且可以使自然哲学和政治哲学中的某些理论、观点,经过讨论和辩驳而成为活的真理从而获得人们的信服。在密尔看来,社会应该允许各种意见发表,压制思想言论自由是侵犯人的神圣权利的一种罪恶。

弥尔顿追求思想自由的精神对法国资产阶级思想家也产生过重要的影响。米拉博(1749~1791)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重要领袖之一。他对弥尔顿十分崇拜,像弥尔顿一样擅长发表鼓动性的演说,其滔滔不绝的雄辩风格也颇似弥尔顿。1788年米拉博发表了题为《论出版自由。仿弥尔顿》的著作,可见他对弥尔顿的仰慕情感之深。1789年8月26日法国制宪会议通过的《人权和公民权宣言》就包含米拉博的劳绩。因为在这份“宣言”酝酿过程中,他曾积极地参与。尤其是米拉博接受议会的委托,确立以他为首的五人小组组成一个新的宪法委员会,负责把业已提出的各种宣言草案合并为一个草案,供议会讨论。这个“宣言”强调:“无拘无束地交流思想和意见是人类最宝贵的权利之一,每个公民都有言论、著述和出版的自由”,只要他的言论不扰乱法定的公共秩序,就可以自由的发表而不受打击,等等。这些观点都能从弥尔顿那里找到思想渊源。恩格斯在评述十八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的伟大理论建树时,就充分地肯定了弥尔顿的重要贡献。他指出:“如果说,法国在上世纪(指十八世纪——引者注)末给全世界做出了光荣的榜样,那末我们也不能避而不谈这一事实,英国还比它早一百五十年就已经做出了这个榜样,而那时法国还根本没有准备向英国学习呢,至于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家伏尔泰、卢梭、狄德罗、达兰贝等阐明的那些思想,不是首先产生在英国又是产生在哪儿呢?我们决不能因为弥尔顿(第一个为弑君辩护的人)、艾尔杰楠。悉尼、博林布罗克和舍夫茨别利的继承者比他们先辈更为出色,便忘了他们的先辈。”[15]这是对弥尔顿的历史地位作出的最公正的评价。

注释:

  〔1〕(英)弥尔顿:《复乐园》,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版,第251页。

  〔2〕〔5〕〔12〕〔13〕(英)弥尔顿:《为英国人民声辩》,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260、298、217、242页。

  〔3〕〔4〕〔6〕〔7〕〔8〕〔9〕〔10〕〔11〕(英)弥尔顿:《论出版自由》,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44、4、5、34、32、12、28、29页。

  〔14〕周一良等:《世界通史资料选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29页。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25页。

李元龙:我想把中国的“普金”们塞进地震废墟下面……

5月12日,在陪护友人的女儿去四川成都做唇腭裂手术的半道上,我们就听路人说,成都发生了地震。当天傍晚7时许,在成都市区,我听到一出租车司机,同时听到车上收音机里说,地震震级达到了7.8级,地震中心是四川汶川,已经有45人在地震中死亡。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在电视屏幕上,在当地报纸上,我才知道,这次地震,远远地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千人,不仅中国的大多数省份,连泰国,也受到了影响。

我对当地电视、报纸上“众志成城,抗击地震”,“灾区人民情绪稳定”,“四川省委、省政府对地震高度关注”,“地震再一次使得我们的民族凝聚力得到了加强”等化腐朽为“神奇”、坏事变“好事”的报道十分反感、痛恨。我最想知道的,地震现场人员死伤情况,财产受损情况,以及为什么,一点预见也没有地,就如当年唐山那样,也发生了七点八级大地震等等情况,我却无从得知。

当天晚上,与成都所有市民一样,我和友人一家男女老少是在华西眼科医院的旷野草地上过夜的。我得把这一特殊的经历记录下来,为此,当天深夜和第二天白天,我还拍下了不少成都市民夜宿野外,躲避地震的照片。并且,文章标题已经想好,叫做《在成都当地震难民》,我想把自己地震当天在成都的所见、所闻、所想写下来。等到14日上午,逃亡回到安全的贵州毕节家中,并上网知道四川的地震原来远远地比我此前知道的要惨重得太多太多,尤其是知道那个视臣民如蝼蚁,视“稳定”如泰山的政府照样还是如32年前那样,拒绝外国政府,包括“台湾当局”的援助,甚至知道“奥运圣火在四川的传递将不受影响”时,我停止了那篇已经让我的良心感到不安的文章的写作,我更应该做的,是为那些还埋在地震废墟底下,已经因为地震而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的我的同胞们呐喊,呼吁,否则,我也是应该被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的无心无肝者之一。

今天上午打开电脑,看到的有关内容,仍然是两个极端。即官方声音的装腔作势和无心无肝,以及民间声音的有情有义和无可奈何。

随便看了一下中央电视台,新华网,人民网,令人恶心,应该受到诅咒的报道比比皆是:《奥运圣火瑞金传递 95岁老红军传圣火》,不惜自食便液地将奥运政治化;《邢台、汶川两次大地震中两位总理惊人的相似一幕 》,不仅利用地震拍现任总理马屁,甚至还往死了多年的前总理脸上贴金;《15勇士4999米高空伞降茂县》,《中国军队震灾后救援全记录:改写多项军事纪录》,利用地震耀武扬威,满足自己的吉尼斯世界记录情节;《地震不相信眼泪》,《 凝聚沉着力量 彰显民族精神:今天我们都是汶川人 》,《强震抗灾中,谁是最可爱的人》,不忘见缝插针,丧事当作喜事办地进行愚民宣传;《刘淇郭金龙等北京市领导带头捐款》,灾难,都是成了官僚抛头露面,表现自己爱心无限的绝佳时机;《灾情就是命令 时间就是生命》 ,雷声大,雨点小;《党和政府是灾区人民的主心骨》,灾难,总成了党施恩的最好舞台。

在新华网看到《记者哭泣中拍照》的标题,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还有灾情照片,看来新华社某个记者还算有一点良心。谁知打开来一看,呸呸呸,标题变成了《新华社记者“5.12”地震大救援目击记》,这位党的粪门记者“哭泣”的,竟然是自己的同事如何在地震现场受苦难的“英勇事迹”。

与此相反,民间的声音,远比官方媒体富有人性化,更接近灾难现场,更能知道灾民需要什么,也更知道民众最想知道什么。《1.5万死 8乡镇夷平》,将现场实况展现在你的面前;《火炬手假捐款是为了拍摄效果?》,置疑名人可能在利用灾难做秀;《就算汶川不救了,都江堰不该死啊!》,对天灾演变的人祸进行谴责;《奄奄一息的母亲护住3岁幼子苦等救援》,对命悬一线的幼儿表现了悲悯之心。

最出乎我的预料的是,近来被官方利用家乐福等煽动起来的排外等所谓爱国主义情绪,这时也被人们抛到了脑后,人们大声质疑,谴责:《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国外的救援队》,《日媒:四川地震中国没有请求,派遣停止救援队》。《第一支海外搜救队到达四川灾区》,未曾细想,急切的我刚看到这个标题,就以为外国救援队终于来了,打开一看,原来是准自己人:香港特区政府派出一队二十人搜救队伍,今日(五月十五日)凌晨前往四川地震灾区协助搜救工作 .《请全国政府机关停止公款吃喝三个月 》,不仅表达了对公款吃喝的不满,还表达渴望灾区得到救助的心情。对无心无肝的政府官员,也有冷嘲热讽:《请官员们至少不要公开的笑了!》更没有想到的是,原先让官方得意非凡的所谓圣火热情,现在也已经大大降温:《国殇下的圣火传递应当缓行》。不仅降温,还进行谴责:《奥运火炬手很兴奋》,《那个该死的火把传递,该停止了》。国人情绪的激烈,愤怒的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64”,超过了非典等时期,几乎达到了人们能够忍耐的临界点。今日13时3时分,在“*”看到一篇《下半旗了》的贴子,我心里为之一振:虽然是在网民的呐喊、抗议声中,但毕竟还是第一次为普通死难者下半旗了。谁知打开来一看,内容是令人万分失望:“哀悼2007年4月16日在弗吉尼亚工学院被杀的32人,我所在的旧金山几乎所有看得到的星条旗都下半旗了,特此贴出。”一个回帖表达了帖子主人是借此彰显当局政府的冷酷无情:至少1.5万条的生命,都不下半旗,这个政府的心有多硬,可想而知了!

良知尚存而又深感无可奈何的许多网民甚至如此为灾民呐喊:跪求天朝网开一面,特许国外的救援队来救救我废墟下的同胞!我的一个朋友流着泪水对我说,如果下跪能够让当局放外国救援队进来,哪怕违背了我的基督信仰,但为了废墟下的灾民,我也愿意给当局跪下了。

与32年前一样唐山地震时的阴暗心理一样,也与32年前的做法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还是在隐瞒真相,还是在拒绝外援。与他们的传统作风一样,他们的“专家”在铁的事实面前,还是死活不承认三峡工程可能对四川地震的影响,以及汶川地震对三峡水库可能的影响。他们完全是在刻意地,病态地,歇斯底里地隐瞒、回避、拒绝一切对他们的形象,稳定等等不利的东西。他们不是不能,他们完全是不为啊。试想,假如四川地震被他们认为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稳定的程度,那么,只要他们发个话:“要将抢救地震废墟下面的难民作为政治事件来重视”,我毫不怀疑,废墟下面的难民,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惨境。非典,64,不是都先前失控,然后在真正的高度重视之下奇迹般干净、彻底、迅速地得到解决的吗?独裁政府以及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总是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候,发挥得登峰造极。

我在想,有没有必要让外国救援队前往地震灾区进行救援,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还压在废墟下面而又暂时还没有失去生命的人,其次是他们的亲人。这样的权利,怎么也能够让那缺心少肝的党棍、官僚去“代表”了呢。

我在想,他们究竟为何不让外国救援队,甚至不让被他们称为“同胞”的台湾政府派救援队进到灾区?他们心虚,他们有所顾虑啊。是啊,让人民知道,原来,外国人,他人更能够“代表”先进生产力,更象救星,那么,他们的西洋景,不是不揭自穿了吗。

悲愤,让我在写这篇短文时几次哽咽,几度停笔。目前状况下,我已经顾不了什么谋篇布局,顾不了什么逻辑联系等,想起什么,我就写什么,想到哪里,我就写到哪里。

2000年,俄罗斯库尔斯克好核潜艇沉到巴轮兹海海底的最初两天,当时的普金总统也拒绝美国、挪威等外国救援。一个儿子被活埋在潜艇上的母亲当时悲愤地说:我真想把普金塞进那海底黑暗、冰冷的潜艇里面去,然后问他:你需要外国人的救助吗?

悲愤的我,今天也起了杀心,想把中国所有的“普金”们统统都塞进地震废墟下面。

不要说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埋在地震废墟下面,就是在非地震中心的成都,人们也惶惶不安,寝食皆废。我想把所有说过“灾区群众情绪稳定”之类的话的党棍、官僚统统都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然后问他,问他的亲人:你,你们的情绪稳定吗?

明明事前报纸上有所报道,有地震专家耿庆国发出过预警,但四川省地震局副局长邓昌文等却说:此前监测未发现宏观异常,也未捕捉到相关信息。地震预报一个科学难题,事实上,我们地震预测水平算比较高的。我想把邓昌文之类的昏官,缺心少肝官统统都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然后问他,问他的亲人:你,你们以后能够检测、捕捉到有关地震预报的信息吗?

“今天是北京奥运圣火在福建省传递的第三天,圣火来到了革命老区龙岩进行传递。龙岩人民自发走上街头迎接圣火,同时也对四川灾区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本报讯 昨天,北京奥运新闻中心主任李湛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四川汶川不在奥运圣火传递的四川绵阳地区,因此奥运圣火在四川的传递将不受影响,传递计划不变。”我想把所有采编过这类报道,说过这类话的记者、编辑,以及李湛军之流的东西统统都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然后问他,问他的亲人:你,你们说说,还采写“邢台、汶川两次大地震中两位总理惊人的相似一幕 ”之类的肉麻新闻吗?奥运圣火传递计划还不变吗?

教学楼大量倒塌,政府办公大楼却大多安然无事,我想把那些永无餍足之时的贪官污吏统统都塞进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然后问他:你以后还口头上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实际上却把学校、学生当作聚宝盆、摇钱树吗?

我最想的,是把特殊材料做成的,心肠冷硬赛铁,心理阴暗胜蝎的党棍、官僚统统都塞进塞进地震废墟下面,然后问他,问他的亲人:你,你们的还拒绝外国救援队的救助吗?1.5万普通人死于非命,还不值得你们的一个党魁正常呜呼,几个粪门死在并非自己该呆的地方该下降那面不是党旗,胜似党旗的旗子吗?

2008年5月15日下午草就

独裁者的性命之忧

从1989年12月中旬开始,在“打倒人民公敌”、“独裁者滚下台”的愤讨声中,尼古拉。齐奥塞斯库,这位几天前还“深受爱戴”的罗马尼亚总统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惶惶然在到处栽种着自己塑像的国土上东躲西藏,正像四十年前他亲口咬定的那样:“任何专制的暴力一旦与人民的正义之师交战,他们必将粉身碎骨。”始料不及的是,不仅民众唾骂他,连亲手培植的爪羽——国防军和基层“党之家”也背弃了他。当齐氏和那位任第一副总理的“贤内助”劫车而逃时,几乎所有罗马尼亚的广播里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各位市民请注意,人民公敌齐奥塞斯库和埃列娜正劫持一辆紫色达契亚轿车逃跑,请予以缉拿……”齐氏更没料到,在亲手缔造的这个“民主、团结、进步、欣欣向荣”的神圣“大家庭”里,竟会上演这样的事:从12月22日晚执行逮捕到被推上断头台,只相去三天!

虽身陷囚笼,但“喀尔巴阡山的雄鹰”并未死心。

不是要审判我吗?既然封授“人民公敌”,至少是公审公判吧?至少应面对广大人民吧?尼古拉。齐奥塞斯库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国际媒体的镜头盖一打开,只要电视直播的焦距一调好,即用那滔滔不绝、富有煽动性和号召力的口才(整整二十四年里,这口才曾赢得了多少暴风雨般的掌声!)——同政敌一决雌雄,他甚至连演讲腹稿、上法庭时的表情和姿势都备好了。

但,齐氏太异想天开了,他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根本不是什么人山人海的旁听席。没有政坛显要和外国友人,没有高规格的审判团和律师团(审判长竟只是个司法部的小局长,波帕。吉克,这个名字他简直闻所未闻),更没有礼花般的镁灯闪烁。当从防暴押解车里爬出来,他走进的是一间只有原告、被告和军警的密室。自然,电视上亦会出现“公开审判”的镜头,但那是经过剪辑处理的……

对手绝不再给他任何表演的机会,他预想中的舞台根本不存在!

只有绝望!空荡的绝望!

1989年12月25日,当耶稣诞辰的钟声再次赐福人世的时候,一个混含着仇恨与蔑视的嗓音在一间与世隔绝的屋子里响起:“人民公敌尼古拉。齐奥塞斯库一案,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根据《罗马尼亚刑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一百六十三条、第一百六十五条和第三百五十七条,被告犯有故意杀人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破坏公共秩序罪、贪污罪、受贿罪。特别军事法庭宣布:数罪并罚,判处被告尼古拉。齐奥塞斯库死刑,立即执行,没收全部财产,不准上诉!”

他心爱的女人也将魂归西天。

秘密审判,不准上诉,从被捕到毙命,仅三日之隔。这已远非正常性质的审判,甚至携恐怖之嫌。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极端行为呢?原因只一点:仇恨和恐惧!对民众来说,是仇恨;对政敌而言,则是恐惧——那种一天也不敢让独裁者多活下去的恐惧!他们太紧张了,太熟悉对手的报复手段了,其神经像金属片一样已绷到了极限,再僵下去,即要崩溃。

可这对齐氏来说,又有什么可愕然的呢?难道这不正是您一贯的铁腕政策?您不是坚定地认为“目的大于手段”吗?每每将司法程序省略、节约到极点的,不正是您自己吗?除却“齐奥塞斯库”几个字,判决书的每一句台词不都是您平日耳熟能详的吗?您记得“人权”这个字眼吗?当在秘密审判和处决政治犯的手令上签字时,您又何曾有过一丝犹豫和迟疑?

更可怕的是,对齐奥塞斯库非常态的审判,人民群众竟毫无异议!偌大一个国家,竟没有一个人公开质疑。正应了中国那句老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实,早在四十五年前,齐奥塞斯库夫妇的命运就在一对意大利人身上预演过了:墨索里尼及情妇克拉雷特。战争尚未结束,一支衣衫褴褛的山区游击队就匆匆宣判了他们的死刑。然后,意大利历史上最著名的一组尸首,便像动物一样被悬吊在米兰广场上,待仇恨的剔刀来剜割,等怨毒的鞭子来抽打。

单就这一场面,的确称得上恐怖了。但问题是:在你亲手缔造的那座恐怖半岛上,对手还能想出别的更简单的办法对付你吗?要知道,他们像害怕恶魔一样怕你,怕你再将屠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甚至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哆嗦,甚至迷信地担心你复活。为了活下去,为了释放恐惧,他们只好表现得比你更疯狂更决绝……

这是仇恨的力量,但更是恐惧的力量!

对齐氏们来说,像纽伦堡或海牙那样的审判庭,简直就是梦中天堂了。在那儿,至少有辩护、有上诉、有旁听、有见证、有表决、有探视……从这点看,他远不及另一位同壕战友——前民主德国领导人昂纳克幸运,后者面对的不是政敌的恶性报复,而是相对公正的西德司法程序和国际法准则。

我想,在独裁者坐以待毙之时,他对敌人最大的期许或许是:要是这些人信奉民主与理性该多好啊!可惜,要让自己的臣民在短短几天内学会司法公正与人权意识,简直是痴心妄想、缘木求鱼。太晚了!他们从你这儿得不到的,你也休想从他们那儿得到。因为,他们身上压根没有那东西,没机会生长你直到最后一刻才怀念的东西!难道不正是你,早早即把生长它的种子和土壤给踩烂了吗?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死于自己。

依靠暴力维持的权力,最终埋葬它的,不会是别的,惟有暴力的掘土机。

长期恐怖的社会氛围,往往导致反恐怖的手段也是恐怖的。“恐怖导致与恐怖作斗争的人也变得残忍,它使温和的人也学会了暴烈莽撞。”暴力弹起的是同一种暴力情绪,而理性——即使尚剩一点残渣的话,也早已被仇恨的浓烟熏得睁不开眼。更严酷的真相是:长期的政治高压,对人权信息的锁闭,对自由文化的防范,对民主人士的迫害……使得这个国家的臣民和其家长一样头脑简单,行为鲁莽,缺乏正常的公民社会的精神滋养,缺乏民主教育,没有合法审判的经验和参照,没有诉诸理性的意识,没有现代文明习惯和宪政遗传——除了暴力,除了以恶惩恶、以暴抗暴的本能,他们头脑中就再也没输入过别的。

那么,是否仍不乏一支(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一线!)试图阻止施暴的力量呢?比如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几个法官或律师不顾一切地站出来,向同胞们大声疾呼:“即使罪孽深重的人,也有权得到合法的审判!”……或许确有过这可能,但现在没有了。因为,那些高尚的充满理性和不计私利的头脑,那些最早鼓吹民主政治的人,早已成了独裁的牺牲品,早已被不容异端的权力提前绞杀了。剩下的,惟有对民主的无知,对人权的冷漠,对武力的贪婪效仿和大肆挥霍。如今,已没有谁挺身拦截那冲向独裁者的拳头和棍棒了(假如他们活着,本是最有希望这么做的。也就是说,那些被独裁者提前杀死的人——恰恰是惟一可能在未来使独裁者免遭非法侵害的人)。

不宽容只能导致新一轮的不宽容,严厉暴虐只能衍生新一轮的严厉暴虐。在那些将最优秀的政敌(比如像“吉伦特派”那样恳赦国王的温和派)斩草除根、格杀勿论的运动中,等待刽子手的只能是更激烈的反扑和报复,因为他们早已把憎恨狂暴与极端的力量给绞杀了。当把一个国家中最宝贵的“理性派”送进坟墓时,也就等于提前把自己送进了坟墓。独裁者应从正在倒下的尸首上看见自己未来尸首的影子——因为那些罹难者,本是惟一力主以正常方式审判自己的人——在未来,在仇恨的烈焰冲来时,本应由他们为奄奄一息的独裁者筑起“防火墙”和“隔离带”!

历史上,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独裁与反抗,使用的竟是同一工具和模式!反抗者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想起别的法子对付昔日仇人!而且,收割暴君头颅的土壤极易疯长新一茬的剃头刀!正像法国十八世纪末始演的那样:从“三级会议”、“国民公会”到“热月政府”和“督政府”,从“执政帝国”、“百日事变”到“波旁复辟”,从路易十六到马拉和夏里埃,从罗兰、丹东、德穆兰到罗伯斯庇尔和圣鞠斯特……头颅如椰子般滚入“大革命”的草筐——最终人们发现:这要求填满的筐子竟是漏底的!

古罗马诗人查维纳说过:“几乎没有一个专制暴君能安享天年。”古代暴君多被宫闱篡权者和阴谋家所戮,近现代史上的独裁者,多为激愤的民众或军士所杀。希腊人把诛戮暴君当作公民的义务,古罗马人也将之颂为美德,连西塞罗、弥尔顿等人文学者也公然诩之……可以说,在几千年讲究“德政”、“明主”的传统政治历史上,“暴君当诛”,一直受到民间文化舆论的鼓吹,甚至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权力意识形态的唆使(实为篡权者和继位者所盗用)。直到十九世纪中期,随着对法国大革命的理性反思,该状况才有所转机。

从现代理性眼光看来,这些不择手段只为目的、不计法度只图道德快感的行为,无疑应受谴责(代表大多数人私意的“众意”和象征法理的“公意”常常是矛盾的)。法制与文明、民主与人权,其服务对象乃一切公民。它不仅保护正常人的利益,还负责犯罪嫌疑人的正当权益和人身安全,侵害哪怕是暴君的人身权利无疑也属理性意义上的犯罪。而这种犯罪,若假道德的名义恣肆膨胀,得不到及时纠正,即会重演大革命的悲剧:一面宣布永远结束专制时代,一面却建立了一个更恐怖更血腥的混乱时代。

美国历史上涌现过很多有争议和得罪人的政治家,但在他们卸职后,在丢开了权杖后,却很少有遭报复的,更不用说暗杀了。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是封建君主,更非独裁者,很少有独自滥用权力的机会(完备的法治程序和制衡原理会大大减少权力的过失),政治过错很少被看做“一个人的罪孽”,政治家的安全也不是靠权力系统来维系的,离开了权力体系,作为常人的他们反而更安全。即便像尼克松和克林顿那样遇起诉,他们也会面对相应的司法公正和仲裁程序,而非极端性的暴力迫害。

在法治和宪政社会,不同政见者或许会去焚烧国旗,去游行示威,去公开言论,但不会以消灭某个当权者为目标,因为他清楚:自己所反对的,乃政府集体的政治,乃权力机关合议的结果,而非某某的“个人行为”,权力者本人,也只是个政治符号而已。即使他遇刺身亡,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助于事实的改变。同时,更因为像游行示威之类的行为被宪法充分尊重和保护,所以,即使再激烈的仇视和敌对情绪,由于得到了合理发泄和即时疏浚,往往也不会延伸出更极端的灾难性后果。

惟有在绝对“人治”的社会里,仇恨才会冲着权力者本人而去,因为人们清楚,所有不公正和残酷事实的发生,皆垄断权力的某个人(即“说了算”的那个人)所为,而非法律本身或政府其他成员的问题。既然政府的事即斯人的事,而政治意识形态即斯人的意志所致,那么,人们即会机械地意识到:只有这个人的毁灭,才会给自己带来福音,替国家赢得转机。于是,杀死独裁者,作为一股隐秘的历史愿望和民意冲动,早就在私下里磨刀霍霍了。

民主社会的权力转移,通常在有序的竞选系统内进行。作为一种和平、自由与温雅的方式,它的输赢和变迭都是“精神性”(非“肉体性”)的,远离暴力和武器,故历史成本也最低。而极权社会里的权力角逐,情形则大变,常常要以死亡为赌注:政变、起义或革命,无论维系统治还是颠覆威权,皆以“铲恶务尽”为目标。在一个完全拒绝对话与协商的社会里,任何一点理想的实现都只能靠肉体和性命去博取——就像奴隶主欣赏人兽戏,而斯巴达克则把奴隶主关进狮虎山一样——以恶抗恶,以牙还牙,以命搏命,杀人者被杀——一种最原始、最粗陋、成本高昂的“物质性—肉体性反抗”!

独裁者不仅死亡代价高,统治成本也大得惊人,非法和脆弱的权能离开了死刑和武力,几乎一天也呆不下去。比如中非“食人皇帝”博卡萨,这个马基雅弗利主义者,最信奉的就是《君主论》的名言:“军事问题应是君主惟一的专业,忽视军事就会亡国,而精通军事,会使你赢得整个国家。”为此,他颁布了《优军法案》,使全国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成了军人,将整个国家预算的一半划为了军费。可惜的是,马基雅弗利忘了告诉他:权力者愈嗜暴,暴死的危险愈大。在很大程度上,独裁者无不死于自己的刑罚,死于自己的游戏规则,在充当刽子手的同时,无形中却扮演了自己的刽子手之角色。1987年,在博卡萨被处死前,有人替他算了一笔账,若按他自己制定的《刑法典》:其左手将被剁掉三千次,右手将被砍掉两千次,耳朵将被削掉一千回,而脑袋,将被砍掉六百遍……

应该说,从《刑法典》出笼的那一刻起,博卡萨的死,就被提上了历史日程,列入了民间的叙事年表。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历史上的大独裁者有哪一个善终的?不是暴毙,就是流亡。从恺撒大帝到拿破仑,从查理一世到路易十六,从墨索里尼到特鲁希略,从马科斯到波尔布特……独裁者无时无刻不有性命之忧!于之而言,惟一的暂时安全保障即在于威权,只要御座的铜钉有一丝松动,只要有一个偶然,只要从那个位子上稍有一点闪失或游离,即有血光之灾……事实证明,权力者的“万岁”神话其实虚弱得很,不堪一击。比起那些像蝼蚁一样被踩着的百姓来,独裁者的危险系数远大得多。

民主国家的情势就完全不同了,由于司法理性的在场,政客即使犯罪,一般都会受到合法的审判和公正待遇。像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因涉嫌受贿罪于1976年7月被捕,后被保释,对此案的调查竟持续了七年之久(与齐奥塞斯库的“三天”多么大相径庭!),1983年被提起公诉,判四年有期徒刑。再者如韩国“世纪大审判”,虽早有传闻:两位臭名昭著的前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很可能被判重刑,但一般稍有理性的人都会预感,他们是不会真正被处死的,如果那样,无异于现代文明的失败。在韩国,几十年风起云涌的民主浪潮和深入人心的人权意识所确立的文明底线,加上金泳三新政权的性质所在,仇恨和积怨是会得到严格的监视和存放的——而他和他的政府班底也正是靠这些与旧政权不同的信仰和承诺才挫败了前任。

事实确乎如此:从1995年10月韩国检察机关立案调查到此后的九个多月里,两人先后三十五次被提审。据悉,光检察机关的调查卷宗,若以数量计,可整整装一百卡车(这至少可证明司法的严谨)。1996年8月26日一审判决,两人以军事政变、受贿、镇压民众等罪名被判死刑和无期徒刑。同年12月16日,汉城高等法院又宣布为全、卢减刑,前者由死刑改判无期徒刑,后者由无期改为有期徒刑十七年,理由是:全、卢政权和平交接避免了流血。

消息一公布,少有人感到意外。倒不是怀疑政治舞弊和“官官相护”之类,而是大家都清楚,像韩国这样一个已步入稳定民主期的理性国家,无论从人道考虑,还是政治需要,对两位前总统执行死刑都是不可能的。韩国“世纪大审判”的意义和历史诉求并非一定要将谁送上绞架不可,而在于彻底告别一个武力威胁人权的时代,一个黑金垄断与幕府政治时代。

制度、司法和政治游戏规则,不仅主宰平民的命运,更决定着权力者的命运。在一个拒绝暴力、政治宽松、民主完备的社会,不仅秩序的紧张程度、法律负担会大大减轻,而且处罚也会变得相对温和。再进一步讲,如果一个国家废除了死刑(许多现代国家基于人道原则和宗教等文化信仰,已废除了死刑,比如奥地利、荷兰、比利时、意大利、瑞士、芬兰等),那么,所谓“性命之忧”又从何而来呢?那时,对犯罪嫌疑人来说,惟一剩下的只有“自由之忧”。

在现代民主国家,死刑的使用正遇到空前的限制和阻力。比如美国,时常发生这样的事:一个在我们眼里“万恶不赦”的罪犯,却引得无数民间人士为其奔走呼号、签名抗议,以免除一死……或许,正由于对剥夺生命的历史充满梦魇般的恐惧,所以对每一次行使“剥夺”的权力,人们都充满了警惕和紧张,忍不住慎之又慎。

在一块没有民主和自由的土地上,不同精神信仰必然意味着彼此征服的斗争,其结果必是反反复复的一元政治和专制轮回。它的历史,亦必然伴随着汹涌的杀机和人头涨落的潮汐——其中包括君主和各式独裁者的人头……那么,怎样缓解信仰多元造成的政治矛盾?怎样降低意识形态冲突带来的社会消耗与历史成本?文化、精神与信仰“统一”,乃一个现代国家所追求的必需的目标吗?

文化面貌与政治形态的关系,是一个世界性的课题。癫狂、严厉、偏执、激烈、苛刻……不仅是独裁者个人的精神气质,几乎也是所有威权政治的精神特征。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说过:“共和国的精神是和平与温厚。”“和平与温厚”作为一种精神特征,这一定程度上已成了检验一个国家制度“共和”与否的最大砝码。

在此,看看美国人吧。

自有史以来,美利坚即是一个信仰多元、主义自由的国家。二百多年里,除一次不得已的“南北战争”外,基本上无内战发生,更没有血腥的权力之争。而南北战争最直接的起因,并非农奴问题(林肯政府本欲通过经济和文化渗透的方式逐渐消解之),而是南方州脱离联邦的分裂行为。耐人寻味的是,美国人(尤其是胜利者)在经历了这场残酷的“同室操戈”之后所表现出来的自由理念——政治文化上的宽容态度!因最初意识形态对立而燃起的仇恨,竟然在最短时间内被双方共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场死伤百万人的鏖战(南北战争历时四年,北方伤亡六十三万人,南方伤亡四十八万人)几乎没留下精神后遗症!那么,美国人到底怎么做的呢?

或许,有一些细节最能说明问题:在美国的国会大厦里,陈列着众多雕像,那是国会决定让每个州送来的本州英雄的雕像,每州两座。结果,弗吉尼亚州送来的竟是南北战争中赫赫有名的两位“叛军”首领——南方临时总统杰弗逊。戴维斯和南方军统帅罗勃特。李将军。谁知,国会照单领受,毫无拒斥之意(按我们的经验,这确有点儿匪夷所思——“送”本来就是一种“冒犯”,“收”更是一种自辱自侮的“荒唐”)。另外,作为美国历史上最重大的冲突事件,南北战争在各自地区竟矗立着不同(甚至迥然相反)的记忆姿势:在南方,随处可见南军纪念馆和将士雕塑,至今还保留着各式纪念活动,公然赞美他们的子弟兵——“叛军”竟有滋有味地享受着“英雄”的历史礼遇!即使在北方,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葛提斯堡古战场遗址,陈列物也如实地诉说着当年双方的战绩与英勇,李将军立马抽刀的铜像威风凛凛,气势上甚至比南方的更生猛雄壮……你看不到半点厚此薄彼的意思。

这里体现了美国人的一种主流精神:对多元文化(甚至异质文化)的理解和尊重,对不同意识形态的包容与宽待!拒绝文化的权力垄断!

有人曾做过问卷调查:在美国人自己看来,在二百多年的美利坚历史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国家成就”是什么?绝大多数人回答的并非经济繁荣之类,而是“联邦制的美利坚合众国始终没有分裂!”众所周知,在文化与政策的联系上,美国的联邦制是一种极为松散和疏离的关系。世界上那么多以中央集权为能的国家都时常面临分裂的危险,而美国竟然不以此为虞,为什么?

奥秘恐怕就在它的“自由主义”的国家精神上,即孟德斯鸠标榜的“和平与温厚”!这在处理南北战争一事上表现得尤为充分。战争一结束,林肯总统就及时颁发了大赦令,赦免全部南方军将士的战争罪。那位投降的李将军,既没有因“叛北”而遭到北方人的报复,也没有因“叛南”而招致南方人的唾骂;相反,由于他抵制国家分裂,避免了更多青年的牺牲,且敢于牺牲个人的军事荣誉,却同时赢得了南北方的共同尊重……在这样温蔼和宽松的政治环境里,战争伤痼和斗争仇恨是很难不被融化的。

想象如今世界上仍有多少国家为内战宿怨和信仰冲突,其仇恨绵延几十年甚至几世纪而不得消弭,再看看美国国土上那些巍峨的“李将军”塑像,不得不让人叹之、深思——愈是思想多元、文化多元,其社会结构反而更稳定;愈是强调意识统一,却往往适得其反,国家更加混乱与虚弱。有时候,政治信仰和意识形态上的妥协,其受益者就是大众,就是国家和历史。对这种消化结怨、弥合伤口的政治胸襟和精神能力,你不得不油生敬意和羡慕。

正像林达在《我也有一个梦想》中所说:“谁有权力来制定记忆版本?是政府吗?政府没有这个权力,它也没有教育部,因此也没有统一的教科书。是历史学家吗?他们可以各抒己见,但是同样没有权力规定一个统一的记忆版本。……谁是谁非也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谁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记忆版本。这才是南方之所以始终不同意北方的记忆,却再也没有冲动要第二次从北方分裂出去的关键原因。”

剥夺别人的记忆,也就是剥夺自己的记忆。剥夺别人的自由,即等于剥夺自己的自由。这正是自由主义的理念。尽量构造一个宽松、妥协、和解、多元的政治氛围,使得每一个生活其中的人都有安全感和稳定感;尽一切力量和可能化解仇恨、消弭裂痕、舒缓矛盾,减少政见纷争给社会和民众带来的灾难,降低斗争的历史成本和消耗,是二百年来美国政治文化的最大特点之一。

二百年间,美国历史上几乎找不到“政变”、“起义”、“革命”的任何记载,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党派纠纷和集团之争。但这种竞争都是基于理性的,且严格按一种缜密而谨慎的游戏规则来进行。你见不到那种“你死我活”、“仇人相见”的武力冲突,没有硝烟,没有血腥,没有牢狱之险。党派团体(成员之间,成员和领袖之间)基本上是一种松散的临时组合,没有绝对的意志服从和忠诚,没有思想上的依赖与隶属关系,亦就无所谓“背叛”和因之而起的党内迫害和清洗了(在尼克松“水门案”中,那些指控他——甚至对之最不利的人中,不就有很多自己的同党成员吗?)。

所以在美国,失败的政治家是不存性命之忧的,既无被诛的总统,亦无被处死的将军,连逃亡和流放的都没有,无论犯下多大过失,他们都相信“美国”这个巨大掩体所能提供的安全,相信“公民”一词所意味的权利与公正。所以,“和平与温厚”,除了体现在它的国家精神、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上,有时还折射在对一些特殊弱势群体的态度上:比如战争中的己方被俘人员(有时甚至是主动缴械),他们不仅没有遭遇歧视和迫害,反而在生命价值上被给予了充分尊重、呵护与谅解(正是基于这种对母邦文化的信任,历次战后,美国战俘几乎没有发生过拒绝返乡的事情)。对待外敌,也基本上实行同样的原则。二战晚期,大批的敌军士兵宁愿被盟军俘虏也不愿被苏军俘虏,至少暴露出了他们对不同意识形态——“温厚”与“严厉”——的一种选择和信任度的投票罢。

沙龙复兴:去沙龙寻找80年代

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民间,一种小群体自由交流的空气越来越活跃

80年代何处寻?

那个曾经让中国人热血沸腾,人人谈论知识和思想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对于20世纪60、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他们幸运,因为他们有记忆。但是对于80年代乃至于9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他们如何触摸到那个满是思想的时代?

一个解决方案是——去沙龙,无论是私人的还是公开的,书店的还是茶座的。在那里,讲学者、听讲者和沙龙主人共同创造了一个场,坐在其中,宛如回到那个辩论起学问和国事来都慷慨激昂的上世纪80年代。年长者也从年轻者身上汲取青春,使自己持续年轻和充满活力。

昨日可以重现,这里是几代人纵向沟通的一个场。文化沙龙让我们不会集体失忆,思想和学术用这种方式保存下来,传承下去。

沙龙还有一个更为伟大的意义:无论意见相左与否,让我们保持有风度的沟通。

去沙龙寻找80年代

物质把精神打入冷宫,现在是“打捞”精神的时刻

北京西山脚下,上庄翠湖湿地,有“北京的江南水乡”之称,这里生态结构自然和谐,景色怡人。一批京城文化人在当地农村租了农家院,渐渐形成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小群落。他们生活的两端,一端是喧嚣的城区,一端是宁静的村庄,他们每周开两小时的私家车进村讨论学问,这是一群物质富足的高知人士。

翠湖的一个特色活动就是每周末的读书沙龙。沙龙一般安排在周六晚上,20多个人围坐在一个农家院里,品着朋友带来的红酒,听主讲人讲一个半小时,然后大家一起讨论一个小时。聊到酣畅淋漓之后,大家沿着湖边散步回到各自在村中的家。

旅美学者、历史写作者李亚平家不住在上庄,通过朋友介绍成为读书沙龙的常客。他曾经在这里主讲过他的两本书:《帝国政界往事:公元1127年大宋实录》和《帝国政界往事:大明王朝纪事》,“讲的时候不必多解释,你一说,他们就明白。这是一群有很深知识储备的人。”

但更多时候,李亚平仅仅是作为读书沙龙的一个普通参与者,和朋友们讨论着从“老北京的门墩儿”到“果壳中的宇宙”,天文地理、民俗曲艺无所不包的话题,只是不谈“显学”。很多题目与他所研究的领域——历史学,毫不相干,“周末听一场完全不相干、有水平的讲座,能把我从一个星期紧张的写作和思考中释放出来,整个人感觉很放松。”

“文化的沙龙让我精神上时常有喜悦和放松。”李亚平在国内,会接连参加各种各样的沙龙活动,除了上庄的读书沙龙,他还参加过三味书屋、涵芬楼等书店主办的讲座沙龙、国家级财经知识沙龙、高校组织的学术沙龙、NGO组织的沙龙等等。

北京的民间沙龙相当活跃,除了市民能够在报纸周末版上看到的、面向所有公众的沙龙活动,李亚平所知道的,像上庄这样民间自发的、后来形成规矩的小圈子化沙龙就不下10个。在广东、四川、浙江、贵州、福建等地,不同主题的民间沙龙也很繁盛。不知不觉中,沙龙已经走进了现代人的生活,这种源自于西欧上流社会的聚会形式,在当下的中国民间渐成风气。

客厅、圈子和俱乐部

人们现在所说的“沙龙”与它的本意有很大差别。Salon,本意指客厅。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被法国人发扬光大。

从15世纪到19世纪,沙龙一直是西欧上层社会文化生活最集中的场所。一干王公贵族、名流学者和艺术家,聚集在名媛贵妇的豪华会客厅中,一边呷着饮料,一边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畅所欲言。那时的沙龙,更像是一件奢侈的社交艺术品。

这种客厅式的经典沙龙来到中国的时间很早。20世纪30年代,中国最著名的沙龙在北京,叫做“太太的客厅”,这个客厅的主人就是梁思成的太太林徽因。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京城知识界最优秀的学者、教授。这班知识分子的聚会,不带功利色彩和无聊成分,只是为了谈文论艺,或者干脆就是为了休息和友谊。

林徽因作为女主人倾倒了许多人。作家萧乾曾回忆说:“徽因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总是她一个在说,她不是在应酬客人,而是在宣讲,宣讲自己的思想和独特见解,那个女人敢于设堂开讲,这在中国还是头一遭,因此许多人或羡慕,或嫉妒,或看不惯,或窃窃私语。”

这样一个女人,难怪梁思成、金岳霖和徐志摩都爱她。

沙龙的第二个兴盛期是20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的大潮在中国大地涌动,人们热衷于谈论萨特和尼采。不论在大学还是民间,人们都如饥似渴地寻找着思想上的联系与碰撞。文化沙龙可以称得上是那一时期文化人的一种生存状态。

《八十年代访谈录》的作者查建英说:“圈子文化在80年代是很自然的事情。那时对大集体生活有一种反叛,但有趣的是,反叛的结果是结成一个个小集体——就是圈子,每个圈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文人都曾对80年代的圈子文化做过满怀深情的回忆。作家朱伟在《作家笔记及其他》中说:80年代是可以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整夜整夜地聊文学的时代,是可以大家聚在一起整夜整夜地喝啤酒看电影的时代,是可以像情人一样“轧”着马路,从张承志家里走到李陀家里,在李陀家楼下买了西瓜,在路灯下边吃边聊,然后又沿着朝阳门外大街走到东四十条郑万隆家里的时代……

90年代以后,民间自由讨论的风气曾一度衰微,但随着社会环境的宽松,体制外林林总总的沙龙又复苏并活跃起来。最近这些年,沙龙的主题越来越多样,话题越来越专业。许多学术研究会都成功地实现了沙龙化。

小圈子化的沙龙有的贴着精英标签,通常不会轻易向外界敞开,他们讨论的往往是某类尖端话题。比如北京有一个国家级财经知识沙龙,沙龙中的很多人都是国内赫赫有名的财经专家、经济学家。他们定期聚会,讨论前沿经济问题,有时也会请高级别的政府官员和大公司总裁参加。在一位圈内朋友的引荐下,历史学者李亚平曾参与过几次讨论,但当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带其他朋友过来的时候,被婉拒。“他们不希望惹人注目,”李亚平说,“这种沙龙像同人杂志,切磋的意思很重。”

与小圈子化的文化沙龙相比,书店、图书馆举办的讲座沙龙则面向更广阔的公众。尤其是一些民营书店,如三味书屋、风入松书店等举办的讲座沙龙,以其先锋性、专业性和良好的互动性,赢得了大批拥趸。但是,民营书店的讲座沙龙,与图书大厦和图书馆举办的讲座相比,走的仍然是相对小众的路线。

公益指向的主题性沙龙,随着中国NGO组织的大量涌现,也在日益增多。NGO沙龙的议题多集中在妇女、环保、扶贫、流动人口、艾滋病、儿童等领域,举办沙龙多以宣讲理念、争取社会支持为目的。

此外,多元化的生活伴生出了形形色色的专业沙龙,摄影、艺术、诗歌、文学、汽车、美容、体育、美食,所谓七十二行,行行有沙龙。以共同的经验、兴趣相聚,分享话题、交流心得,沙龙在专业化领域获得了大发展。

当下中国,林林总总的沙龙,作为社会人群的情趣组合,正在温润的社会气候中繁荣生长。“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现象,从简单层面看,表明文化氛围、文化精神的复苏。”李亚平说,“当一个社会进入到安定、平和的状态,知识文化界的圈子和民间的沙龙活动,自然就会多起来。”

沙龙拥趸:迷恋1980年代

“如沐春风。”这就是在沙龙上遭遇牛人之后,李亚平的感受,他曾连续两天去听一个海归学者讲霍金的《时间简史》和《果壳中的宇宙》,第一天听了一个半小时,第二天听了9个多小时。“主讲人厉害极了,把那么艰涩的书讲得清晰流畅。那次我受了大教育了。”后来,李亚平在自己的书中,还专门提到过这件事。

对于李亚平来说,参加文化沙龙只是出于一种读书人的生活习惯,“习惯和文化界交往,心灵交流,有时候甚至是一种精神上的休息。”他说,“我接触的一些人,都没有特别强的目的,就是出于一种很自觉的文化诉求,大家聚在一起,探讨学问、增加新知。”

而这种“自觉的文化诉求”,在20世纪80年代是必备品,在今天却是奢侈品。

“物质把精神打入了冷宫”。这是评论者刘晨光对20世纪80年代“文化热”向90年代市场经济改革转向过程的比喻,“时代把重心放在了经济上,人们对现实利益的渴望替代了对于思想文化的迷恋。”

2006年,一本《八十年代访谈录》掀起了一场“80年代热”,很多从80年代走过的人,以那个时代为一个理想的符号,反思和批判90年代以来的世俗化和市场化。华东师大历史系教授许纪霖比较了80年代与今天的上海,他说:“ 那个年代,文化人的公共空间比现在开阔得多,那时大家都充满激情,就像在古希腊城邦那样”。

戴着人文光环的80年代,也让许多年轻人心弛神往。北京劳动关系学院大三学生吴展就是一个这样的80后。他说:“我心中一直对那个年代的中国大学校园向往不已,被那种人文精神的传播与启蒙深深震憾。”从大二开始,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拼命地从各个方面搜寻北大以及其他高校、书店的讲座信息”,那种心情,吴展形容为“饥渴”。

去年4月,他在三味书屋听了钱理群先生讲《活着的理由和活法——我最近的思考》。“钱先生的讲座给了我不少灵感。对于这样一位经历丰满的老者,对于经历过建国后的风风雨雨的老者,对于一位在学问上建树不凡的老者,我们这些身处 ‘后现代’的后生当然要虚心学习。”

从那以后,吴展几乎每周都去三味书屋听讲座。他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讲座的名称,陈明讲新儒家,“后面的互动环节,简直叫一个精彩!陈明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雄辩的气势给人不少快感”,吴蓓讲甘地,仲大军讲“揭开国学新面纱 ”,余习广讲“大跃进”,曹卫东讲“德国启蒙的内在紧张”,耶鲁大学著名经济学家陈志武讲儒家文化与现代金融业……

“虽然有些东西我还不一定能当场打包带走,但讲座沙龙这么广阔的讲学范围是能很好地扩展我有限的阅读视野的,也能激起我对陌生领域的好奇和兴趣。”现在,吴展正在准备考研,精力不容分散,但前段时间三味书屋举办的改革开放三十年系列讲座,他还是去听了。

像吴展这样对1980年代感到迷恋的青年并不是个别的。这批年轻人已经构成了文化沙龙的重要一部分,和孩子们长大往往要追问父母“我从哪里来的”一样,他们也正在追寻探索着自己诞生成长的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沙龙,那里有他们能问到想知道的几乎一切东西。

在三味书屋,听众年龄以30至50岁为主,他们的职业分布广泛,教师、律师、工程师、自由职业者等。书屋的女主人刘元生还特意提到,一个外国人经常带着她的孩子来听讲座,“小孩子就坐在那里听,乖乖的”,那情景让她很感动。

在这里读透北京

北京的知识地图上有沙龙的书屋、没沙龙的书店和悠闲的书吧相映成趣。

三味书屋

民族文化宫附近,有沙龙,经常能邀请到名家。

风入松书店

号称北大第二图书馆北大南门外,自学成才的好地方,社科类品位最高的书店之一。

万圣书园

成府路一带,清华北大两校人常去的书店。茶座有时开沙龙讲座或者研讨会。

中国书店(琉璃厂)

中国书店的所有门店里,琉璃厂分店最好,去一次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几家大书店的琉璃厂分店。

隆福寺

曾经是旧书集散地,但是自从遭到大火之后逐渐萧条。现在仍有一个买卖旧书的中国书店门脸。

第三极书局

北四环,紧邻海淀图书城,可以一起逛。图书很全。

三联韬奋图书中心

中国美术馆东侧,王府井大街与东四西大街交叉路口向北。那里每天都有许多人坐在楼梯和地板上读书,气氛很好。

涵芬楼书店

王府井大街灯市口站,是商务印书馆读者服务部,那里售书的伙计在顾客少的时候都会捧一本书读得入迷。是真正的 “往来无白丁”。

灿然书屋

中华书局读者服务部,涵芬楼的隔壁,买古籍类图书的好地方。

人文之春书店。

朝阳门内小街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门市部。如果专求买该社图书,非该店莫属。

王府井图书大厦

和西单图书大厦、中关村图书大厦构成了三个巨无霸图书大厦,孩子上小学后每年带他(她)来转上四五次,绝对对健康成长有好处。

被多位爱书网友推荐的若干个特色书店:

华圣书园

有一个咖啡厅,可以在看书的同时品尝咖啡和茶,把喜欢的书带到这里来,细细读来,咖啡厅中单独有一间房间放置钢琴,装饰得很清雅,这里是中央台的某个节目的录制现场。西城区复兴门南大街1号

好时

这里的特色就是书架上印有各国文字的新书、旧书,酒吧里播放的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它们一部分是店主还有店主的朋友从外国淘来的,另一部分则来源于酒吧的常客。

地址:后海南沿18号。

KOSMO(天荷坊)

KOSMO最重要的理念就是健康。而且这里还是为数不多的设有unicef捐款箱的时尚去处,据说Kosmo 香港店将从每天售出的每杯滴滤咖啡中捐出一块钱。

地址:朝内大街225号国新办旁边

古格书吧

法华寺街有一间别具西藏雪域高原风格的“古格书吧”。书吧得名于西藏阿里的“古格王朝”遗址,出售关于西藏主题的书。

地址:崇文区法华寺街

Jokee

北四环慧新东街8号,北京艺术设计学院内

春秋书店

海淀区华清嘉园

地坛

每年书市也是淘宝的好机会

张爱玲新遗作之谜

张爱玲的遗作《重访边城》在2008年4月号《皇冠》上登出,在文学界引发了各种质疑和反响

在整理张爱玲一箱箱的资料时,宋以朗发现了《重访边城》,一篇三十四页的稿子。他想起以前,张爱玲曾经发表过一篇英文游记《AReturnToTheFrontier》。他细致地比较了两篇文章,发现《重访边城》并非那篇英文游记的中文翻译稿——这是张爱玲的新遗作。

新遗作面世

宋以朗是张爱玲遗产继承人宋淇(林以亮)和邝文美的儿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后,他成为张爱玲遗产的执行人。他把《重访边城》交给了台湾的《皇冠》杂志。这篇一万五千余字的散文在今年4月号《皇冠》上登出,在文学界和“张迷”中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著名的张爱玲研究学者陈子善说,看过之后,有惊喜。“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长篇幅的一篇游记,很细腻,也很优美。从文法句式和风格看,都能确定是她的作品。”相比较2004年出版的遗作《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平实,贴近自然”,陈子善认为《重访边城》则是“精雕细刻,又回归到她的早期风格。”

“张爱玲写散文,喜欢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所以这么长的篇幅应该不是一气呵成的。而描写民俗、民风都是她喜欢和擅长的部分。”游记中,张爱玲写了台北、花莲的庙宇,花莲的妓女,香港的二房东,买金饰,还由“摆绸布摊的街”写到了花布和服饰。而写服饰的部分,陈子善尤其欣赏,“可与《更衣记》相媲美。”

《更衣记》也是先有了英文版《中国人的生活和时装》后,张爱玲再用中文重新创作的。“虽然她的英文也很好,但是用中文有更广阔的表达空间。”他认为《重访边城》大概也是如此,是对同题材的中英文不同创作。

宋以朗发现的《重返边城》手稿,由于年代久远,部分字迹已模糊难辨。为什么《重访边城》一直没有发表呢?陈子善做了自己的推测:“张爱玲因为长期在美国,对台湾的情况并不熟悉,所以她通常先把文稿交给宋淇过目,听取他的意见。也许宋淇看过后,觉得有不适合出版的地方,比如描写花莲妓女的部分。”

张爱玲留下的资料繁杂,“很多随手记下的便条”,还没有做过很系统的整理。在陈子善看来,也许日后仍会有新的遗作出来,这对张迷们来说也是一种期盼和惊喜。

重访边城始末

1961年秋天,张爱玲先访台湾,再到香港。《重访边城》记叙的正是此段时间的台湾香港之行。“张爱玲前往台湾是为了采访张学良,当时她打算写张学良传记《少帅》。但是张学良拒绝了她的采访,他当时应还在软禁期间,也不可能接受她的采访。”采访不成,张爱玲在台湾呆了大概两个星期,会见了王帧和、白先勇、王文兴、陈若曦等人。

在《重访边城》中,张爱玲由画家席德进带着,在台北随意走街串巷,参观寺庙。“在以前的资料中,这是不为人知的。”陈子善说,席德进也从来没有披露过陪同张爱玲的这段经历。

张爱玲在山上日式旅馆的“将军套房”里住了一夜。“床上被单没换,有大块黄白色的浆硬的水渍。”她“找了脚头一块干净土蜷缩着睡”,但觉得有臭虫。所以半夜又起来,睡在壁龛的底板上。以此看来,“虫患”已露端倪,后来在洛杉矶则是极度严重化,她不得不四处搬家躲避虱子。

张爱玲在台湾作家王帧和的陪同下,又南下花莲。但是在《重访边城》里,陪同者却是一位青年向导。“也许是你们知道的,她反而不写了。”陈子善隐约觉得,如果不是记忆出错的话,那有可能是张爱玲故意虚构了某些部分。

张爱玲在台湾收到丈夫赖雅中风的消息,当时他们的生活已相当拮据。为了筹钱给丈夫治病,她决定到香港为电影公司写剧本。“从早上十点写到凌晨一点,很辛苦,手脚都肿了”。她在香港大概呆了近半年,但是剧本《红楼梦》出来后,电影公司并不满意。张爱玲在给赖雅的信中说:“过去这五个月真是我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日子。”

宋以朗依据文中的注释(“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光华杂志”字样)推断,《重访边城》应是创作于1982年以后。那距离1961、1962年的台湾香港行,已有20年之久,那也是张爱玲人生的最后10多年。她离群索居,孤僻一人,生活不为人知。《重访边城》的问世,再次让人们揣摩起她最后的晚年生活。

最后的张爱玲

-本刊记者/王巧玲

她似乎早已预知了她最后的生活,总有虱子的困扰,犹如孤岛,死了也没人知道

1983年的一天,林式同受朋友之托前去给张爱玲送信。那是一栋单身公寓,类似廉价旅馆,在好莱坞东区。按了门铃,里面的人只开了细细一条门缝。她说,自己没有换好衣服,很抱歉,把信放在门口就请回吧。他照做了。他一点也不了解住在里面的女人,此前,也从来没听过她的名字。他放下信后便告辞了。

张爱玲从门缝里伸出手来,取走信,马上就把门关上了。那年,她63岁。1972年,她独自一人从纽约搬到洛杉矶。自从丈夫赖雅在1967年去世后,她就孤身一人生活。她离群索居,不喜见人,电话响了也不接,除非是预先写信约好的来电。她也很少写信,只是偶尔和密切的朋友、上海的姑姑和弟弟通信。而就算是稀少的书信也几乎成为她的一种负担,“ 一封信要写好几天,屡次易稿,抄了又重抄”。她说,“大概是不会说话就不会写信”。在最后的二十年里,她开口说话真是奇少,除非不得不说,否则都是沉默。而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她总是请他们代为保密,生怕别人知道。她下决心,“过往的人一概不见”。

一年之后,林式同意外地接到张爱玲的邀约,在一家汽车旅馆见面。只见,“走来一位瘦瘦高高、潇潇洒洒的女士,头上包着一幅灰色的方巾,身上罩着一件近乎灰色的宽大的灯笼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

她当时正遭虫患,总觉得屋里有跳蚤——“南美品种,生命力特别顽强,而且小得肉眼都看不见”。在她居住的地区,确实有很多南美的移民。所以,她从住了近10年的单身公寓里搬了出来,在各种汽车旅馆里辗转迁徙,躲避虱子。“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年轻时候的她曾写下如此让人惊艳的句子。如今,居然像诅咒一样,应验在身。那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小跳蚤,如幽灵般让她不得安宁。她甚至剃掉了头发。出门时只能包着方巾,或带着假发。她有好几顶假发,或长或短,样式不一。恐怕,她已经不怎么照镜子了。她如何审视镜子里的自己呢?她向来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接下来的4年里,跳蚤梦魇始终纠缠着她。她几乎“天天搬家”,拖着行李,像个流浪汉。无论出门或在房间里,她都穿着毛拖鞋,脏了就扔。她用一次性餐具。也是在这段频繁搬家的日子里,她养成了丢弃东西的习惯,她的身外之物越来越少。期间,她把移民证件也弄丢了,彻底成了没有身份的异乡浪人。

幸好,医生开的药治好了她的皮肤过敏。她终于结束了4年的汽车旅馆流浪生涯。她找了一处单身公寓,依然小心翼翼地避着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找到了她的地址。一位台湾女记者,已经悄悄地搬到了隔壁。

女记者有点走火入魔,守株待兔了一个月,终于在张爱玲出来倒垃圾时见到了。“她真瘦,顶重略过八十磅。”张爱玲穿白衬衫,蓝裙子,皮肤很白,低身去整理几个纸袋子,见有人,起了警觉,又关上了门。女记者生怕惊动她,躲了回去。见没人,张爱玲才又出来,急步下楼去。女记者迅速绕一小径,躲在墙后偷偷看她。“如见林黛玉从书里走出来葬花,真实到几乎极不真实。”这惊鸿一瞥,让女记者想起了《绿野仙踪》。

在张爱玲离开后,女记者用一长枝菩提枝子把她丢弃的全部纸袋子勾了出来,“坐在垃圾桶边忘我的读着翻找着”。张爱玲可能感觉到了什么。租约满后,她就搬家了。后来,女记者的淘垃圾记见报了。犹如惊弓之鸟,张爱玲的警惕性更高了,对自己的住址“绝对保密”,连她的姑姑都不知道。

1991年,林式同接到张爱玲的信件,请他帮忙找房子。虱子梦魇又回来了。她每月花两百美金买杀虫剂,“橱柜一格一罐”。张爱玲找到了新公寓,这也是她最后的住所。她在邮箱上用了假名Phong,越南人的姓。她对伊朗房东说,外面传说她发了财,有许多亲戚想找她借钱,躲也躲不开,Phong是她祖母的名字,在中国很普通,不会引起注意。她几次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在门外,抱怨浴室设备有问题,要房东修理。

1992年,林式同接到张爱玲一封重要的信件。她说,为了办大陆版权委托书,“在书店里买表格就顺便买了张遗嘱,免得有钱剩下就会充公”。她请他做遗嘱的执行人。自从1991年,第二次见面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们的联络方式就是写信,偶尔也在电话里闲聊几句,当然,这也是通过信件预先约定好的。有一次,她跟他说,三毛怎么就死了呢。他没有接茬,因为他不知道三毛是谁。他是个建筑师,对文学圈的事几乎不知。

1995年中秋前夕,张爱玲被发现死在公寓。尖瘦的她躺在红色的地毯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看公寓的黑人,他发现她多日未出门,上去敲门,没人回应。警察闻讯赶来,验尸报告说,已死三天。

“我有时觉得,我是一座孤岛。”或许她早已预知了这一切。

温克坚:是到了问责地震局的时候了!

5月12日大地震是一场永远无法忘记的浩劫,那些死伤累累的画面煎熬着我们的心,让我们敬畏,让我们叩问,让我们祈祷。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我们的确愿意摈弃分歧,支持政府救灾的努力。而温家宝先生在这次救灾中的形象也让人有所敬重,他第一时间出现在灾区指挥抗灾,在情急之下对军队说出那句重话:”是人民在养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 后来面对死难者他又老泪纵横等诸多场景,展示了一个政治人物人性的力量,感动了无数挑剔者—包括我,我今后愿意摈弃对温家宝先生个人的批评。

现在大灾难已经过去120多个小时了,搜救努力仍然在继续,不过发现幸存者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救灾已经不可避免的转入到下一阶段,那就是如何安置灾民,重建家园。这个时候,让我们审视在这个灾难过程中,哪些机构,哪些部门存在哪些可能的疏忽,将是必要的。

虽然由于各种信息的有限性,我们也许无法充分的指证这些疏忽,但是这种反省意识是避免悲剧重复的必要努力,也是我们对那些死难者可以表达的纪念方式之一。

四川地震局以及全国地震局系统无疑需要被拉出来经受公共舆论和专业意见的问责和审视。根据法律规定,中国地震局的法定职责之一就是管理全国地震监测预报工作;制定全国地震监测预报方案并组织实施;提出全国地震趋势预报意见,确定地震重点监视防御区,报国务院批准后组织实施。

那么在这次汶川大地震,中国地震局有效尽职的完成了上述法定职责吗?

起码网络民意不是这样认为的。在地震发生后,网络民意对于中国地震系统的指责可谓波涛汹涌,恶评如潮。 无数的网民都认为养了一大帮地震专家,不如养一些蟾蜍….起码在这次灾难之前,很多蟾蜍纷纷异动,带给人类很多信息,只可惜在愚蠢的专家解读下,蟾蜍异动被认为是当地环境改善的标志。而耗费许多纳税人钱财的地震专业机构和人才却没有能提供一点任何预警信息。

起码一些媒体对于中国地震系统是有疑问的。 联合早报在向中国地震局新闻发言人张宏卫提问的时候提到: “请问张宏卫先生,我们接到四川地震局职工7人的投诉,他们的亲人说在几天前就察觉到地震的迹象,但局里说为了保证奥运前的安定局面,禁止透露这个信息。请问张宏卫先生,这么大级别的地震,是否事先可以得到预警?您对此投诉有什么反映?”

张宏卫对此的回答是:这种猜测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可是,张宏卫没有继续说明,为什么这种猜测是没有任何道理的。难道面对无数人如此关注的一个话题,他轻飘飘的一个抵挡,就显示了他新闻发言人的素质? 难道他不知道平民百姓也拥有一定智力,也会思考,需要一定的逻辑和证据才愿意被说服嘛?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说服任何人?

这种不提供任何证据和逻辑的辩解后来又被四川地震局重复了几次。

四川地震局郑重其事的发布公告,认为他们没有任何瞒报行为,针对网上”地震部门故意隐瞒地震预报信息不报”的猜疑,四川省地震局和阿坝州防震减灾局有关负责人5月15日在接受四川新闻网采访时说,他们从未隐瞒地震信息。

5月16日,四川省地震局副局长邓昌文今日在接受中外媒体集体采访时表示,此次汶川大地震前未能作出临震预报。邓昌文表示,此次汶川7.8级地震前较长时间,震中及周围地区地震活动水平不高,也没有前震;没有出现典型的短期和临震异常。因此,震前未能作出临震预报。

这里其实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在地震信息收集和处理方面地震机构是否尽职,二是在发布和汇报这些信息方面他们是否涉嫌隐瞒信息。我们没有任何预设立场,从常理上来说,我相信人们愿意相信四川地震局的说法,毕竟,有病啊,谁要拿人命关天的地震信息开玩笑! 不过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很多时候常识和常理都会受到权力的嘲弄,在政治挂帅的大旗下,多少荒唐事情一再发生。作为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公共机构的公信力已经不足以让人们相信他们的辩解,“此地无银三百两”似乎是更自然的一种大众理解过程。这大概就是长期喉舌宣传所形成的自然后果吧。

而根据一般规则,在这个怀疑与辩解的公共争议中,四川地震局已经成为民意法庭的被告,他们不可能仅仅依靠他们自己的辩解“自证其清”。

因此为了取信于公众,取信于天下,建议由全国人大授权成立独立的调查委员会,该委员会可以由地质专家,法律专家和社会贤达组成,由他们展开调查四川和中国地震局在此次地震信息采集,处理和发布方面是否尽职,是否存在任何瑕疵或者渎职行为,并且最后把结果公布于众。

对于地震系统的官员和工作人员来说,这种调查其实也不是坏事。与其受到公众无穷无尽的质疑,与其背负一种莫名的道德耻辱,不如接受独立的专业调查。如果确实如同他们公告里所说的,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隐瞒什么,那么这样的调查是挽回他们机构公信力和他们职业尊严的必需。 没有这种公信力和职业尊严,他们将永远无法抬头做人。

温家宝先生在这次救灾过程中曾经说过,抗震救灾的决策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历史的检验意味着任何隐瞒真相的做法都将得到历史的昭示和惩戒。希望温家宝先生能推动成立这个机构来调查地震系统在这次灾难前后是否严格履行法定职责。

卫子游:可怜的农民——连地震救灾都被歧视

据中新网5月17日电,5月17日14时,抗震救灾部队根据决策部署从此时起将工作重点逐步转向农村。

此时离地震发生时已经过去5天!

而在此前的5月15日午间新闻中(也许是14日,但我记得应该是15日,目前无法查证),笔者曾经通过CCTV看到过一则消息,CCTV记者一行采访人员前往离汶川县城5公里的某个乡镇。记者用语音报导说,由于道路全部被毁,失去联系,到记者进去时为止,除了记者所在的采访组之外,该乡镇还没有进去过任何救援人员。这则新闻播出的当时,最起码是地震已经过去两天——也许应该是三天。即使是两天,也不得了呵。两天,对无性命之忧的人来说不值什么,但对于被掩埋在废墟里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遇难者来说,别说两天,就是两小时,两分钟都是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记得当时CCTV的女主播自言自语地说:“呵,还没有救援队伍进去是罢,那就靠当地群众自救了!”真亏这位女主播说得出口!这话有没有从脑子里过一过?请问当地群众如何自救?自己搬开沉重地压在身上的钢筋水泥砖瓦走出来?

为什么救灾要先救城里而先不管农村?农民不是人吗?我也承认,救灾的人们确实辛苦了,衷心感谢他们的辛勤工作,给数以万计的受难者恢复了生的希望,但是,既然开始进去的那点救灾人力无法顾及农村,为什么在开始时拒绝国外和台湾的救援请求?为什么开始时把广大的农村给忘了?为什么开始时不是农村城市同等待遇同时施救?为什么救灾对农民都存在歧视?

农村的救援整整被延迟了五天!该有多少农民的生命在这五天中因丧失救援的最佳时机而死去!

可怜的农民呵,你们的命真不值钱呵!

海落英:四川大地震与北京奥运会

1976年是灾难之年,2008年也是。

1976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2008年发生了汶川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在一夜之间使全城失去了四分之一的人口和百分之九十的建筑,三十二年之后的汶川大地震当然决没有当年的强大淫威,但也足于使人不寒而栗。让人害怕的不仅仅是地震本身,更是在这两次大地震发生年代同样发生了的诸多灾难。

发生唐山大地震的1976年,经历了周恩来、朱德和毛泽东等新中国开国元老的逝世,目睹了以纪念周恩来为由而发动的“四五运动”,也记录了粉碎“四人帮”的“宫廷政变”。发生汶川大地震的2008年,到现在为止才四个多月,中国已经发生了许多天灾人祸:年初发生了百年未遇的雪灾,将许多人过年的希望凝固在冰冷的雪团之中;国外的民运和国内的维权运动从未消停过,借着奥运之年又活动得更加活跃;“藏独”在3月里出其不意地流了血,又跟着圣火到一国又一国抗议示威,中国留学生的“爱国主义”也同时被激发,在西方社会的自由民主之中得到勃发,着实闹腾了一阵;圣火回境,该天下太平了吧,却又生出了个手口足疫,让好几个省市的孩子和父母闹心不已;现在有添出个汶川大地震来,给中国大地上已经为数众多的麻烦事添加了一个更大的麻烦,让已经疲于应付的政府更加手忙脚乱起来。

1976年唐山大地震前发生过天灾也发生过人祸,2008年汶川大地震前也发生过天灾发生人祸,这些天灾人祸都是大地震大灾难将要来临前的序曲和前奏。

关于地震的原因,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解释。地质学家认为,四川地震与青藏高原往北和往东移动有关联,青藏高原被推向东,逼近中国南部和四川盆地。环保人士认为,岷江上游建设水库放炮、建设水库,严重破坏了地质结构,是诱发这次强烈地震的直接原因。佛家则认为,地震与人有关系,地震即人震,人震地亦震;因为人心里七情六欲动荡,所以地也就震动:你欢喜了是地震,你发脾气、不高兴了是地震,你悲哀、恐惧是地震,你生爱心也是地震,你生讨厌心还是地震,你生欲念更是大地震。每个人一直在制造着地震而不知警惕,要等有形的地震来了才知怕。

对地震的解释虽然不同,但其实也是异中有同,那就是“境随心转”一句话。环保人士对于地震的解释,就是环境被人意志的改变;地质学家关于板块移动的解释,也暗合了藏人关于藏区“往北”“往东”移动从而形成“大西藏自治区”的心愿;佛家关于地震的解释,更是与“境随心转”一脉相承:国内民怨沸腾,危机四起,圣火传递又让中国人在海外愤怒咆哮,中国政府又一直处于恐惧之中,手忙脚乱地忙完了春运忙民运、忙完了民运忙奥运,怕出事却又偏偏会出事,社会、民众和政府一方面都处于巨大的欲望和利益的诱惑之中,另一方面又是充满着愤怒和恐惧,无形的地震时时刻刻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着,并进而从无形积聚力量转化为有形。

1976年是灾难之年,2008年也是;但我们祈求8月的奥运会能给全球带来和平与吉祥,因为奥运与体育有关,与其它无关。让我们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奥运,心平气和地准备奥运,平心静气地举办奥运,又一乾二净地忘掉奥运。这样也许可为我们免除一些灾难,眼前的和将来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