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破空:大批启用“太子党”:中共的集体焦虑

 

中共召开“十七大”,最大议题,是人事安排。最令人注目的是,中共元老后代、被称为“太子党”的人物,纷纷入局。习近平、李克强,周永康,李源潮,刘延东,张德江,俞正声、王岐山、博熙来等,进入高层决策机构——政治局、乃至政治局常委。加上早已位居要津的吴邦国,“太子党”人马在政治局里超过三分之一。会后,又传,邓小平长子邓朴方,也将升任“政协副主席”。而在中共中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中,“太子党”人物,也为数不少。在军队中,大批中共元老之后获授少将、中将、乃至上将军衔。

在“太子党”的升迁浪潮中,尤以习近平的跃升为奇观,半年内实现三级跳:浙江省委书记,上海市委书记,政治局常委、名列首位的书记处书记,成为中共最高领导职务的第一顺位接班人,即所谓“第五代核心”。换言之,中共进入“第五代”之时,最高权力将落到“太子党”手上。

“太子党”大批接位,是中共“十七大”的最大看点。而促成这一结果的,是擅长权谋、长年负责组织工作的曾庆红,他本身也是“太子党”人物。曾庆红在“十七大”上引退,但他精心布局的“太子党”接班格局,却大功告成。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曾庆红是“功成身退”。

江不信任胡

当然,比曾庆红更关键的人物,是江泽民。谁都知道,习近平突然出线,是江泽民直接干政的结果。

江泽民退休之后,从未停止干政,其干政的力度,屡屡让外界惊异。这种惊异,已然经历了三层递进。第一层,2002至2003年,当海内外媒体广泛报道“中共最高权力将首次实现有序和平稳移交”时,却惊讶地发现,在交出了“总书记”和“国家主席”之后,江泽民居然效法邓小平,继续留任“军委主席”;2004年,当江泽民被迫交出“军委主席”一职、外界普遍以爲胡锦涛“大权在握”之时,却又惊讶地发现,江泽民继续通过遍布党政军的“上海帮”或江系人马,有效牵制胡锦涛。

最大的惊讶,恐怕还是2007年,当外界普遍以爲在陈良宇下狱、黄菊暴亡之后,江系受到沉重打击,胡锦涛将成爲“十七大”的大赢家,岂料,江泽民竟能插手“第五代”人事安排,硬是将“李克强接班”的原案,变成“习近平李克强同时出线、习近平后来居上”的新版。在这个回合中,江泽民大胜,胡锦涛大败。

江泽民的强力介入,势必不利于胡锦涛。江胡之间,与其说是“权力斗争”,不如说是信任危机。说穿了:江泽民不信任胡锦涛。

江泽民有理由不信任胡锦涛。“胡温新政”的传说,“科学发展观”代替“三个代表”,“和谐社会”论代替“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等等,都可能使江感受到,胡在颠覆自己。去年,胡与曾联手,干掉了江的爱将陈良宇,更使江耿耿于怀,坐卧不安,伺机报复。

“十七大”之前,甚至还有一段“谈民主”的试探。2007年1月,胡的“智囊”、中央编译局副局长俞可平公开撰写《民主是个好东西》;3月,在胡的理论阵地,中央党校副校长李君如又补充说“民主是个不坏的东西”;9月,同样是在胡的理论阵地,中共中央党校主办的《学习时报》,发表文章,题为《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不可割裂》。所有这些“谈民主”的文章和言论,都引发外界猜测,自然也引起老江的警觉。

于是,终于,老江决定在“十七大”时出手,利用自己在党政军系统和各地方布局的人脉和人马,与胡决一死战。主要目标:要按照江的意志,安排和左右“第五代”。会后,情况明了,江达到了他的大部分目的。江泽民是“十七大”的真正赢家。

中共“十七大”表明,在中共党内,老人政治还有生命,还在延续。就进化和成熟度而言,中共还不如越共。

老人不相信“外人”

汉朝初期,吕后一党遭铲除之后,汉朝廷立了一条规矩:“非刘氏不得封王”;并从此对“外戚干政”严加防范。今日中共,“太子党”以外,都属“外戚”,为中共老人所疑虑和不信任。中共元老陈云曾经有言在先:“我们的子弟接班,至少不会反对我们。”此言不虚,到1989年“六四”时期就有证明:在中共高层中,唯有“太子党”人物李鹏,最听邓小平和元老的话,力主镇压。从此之后,陈云的遗训,相信更为中共老人所铭记。

可怜大大小小的中共官吏,投身中共,为中共效力,不可不为卖命,却竟不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被中共老人所信任,而视为“外戚”、“远亲”、乃至“外人”。

胡锦涛和温家宝,均出生平民,经长期洗磨、隐忍,偶然得据大位。但胡温两人,本身不被江泽民和中共老人信任,这是他们作为中共最高当权者的莫大尴尬。

说到胡锦涛,谨慎有余,开创不足。以其性格来看,如果某种改革没有风险,他自然乐得推进,赢得名声;但一旦发现某种改革有风险,可能危及自己的大位和前途时,他则宁可无所作为。

如果任内稳稳当当,退休后,还有巨大的利益,足可安度晚年。众所周知,中共政治局常委级高官离休,每年耗费公款近亿元,别墅、行宫、专机、专列、高级轿车、专家医疗组、专职厨师、专职警卫、专职工作人员,等等,应有尽有,可任意享用和支配。反之,如果任内翻船,如赵紫阳,不仅落得个终身软禁,相关福利也大幅缩水,生活水准几乎下降到中下层干部待遇。(丁子霖前往吊唁赵紫阳时,曾为赵抱屈:没想到院子那么小,与普通老百姓住的没区别,我真替他感到难过。)

有巨大的诱惑,有深刻的教训,对平庸之辈如胡锦涛而言,怎能不掂量再三?当有人幻想胡将在第二个任期开启政改时,却不知道,胡恐怕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平稳打发第二个任期,如何安稳退休,保障未来的超高待遇。所以民间把政改的希望寄托于胡锦涛,实在是勉为其难,难免尝尽“恨铁不成钢”的苦涩滋味!

权为党所用

胡锦涛掌权伊始,曾提出“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被捧为“新三民主义”。如今看来,这个“新三民主义”,就如“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一样,有名无实。

其实,当权者为谁服务,取决于其权力的来源。在民主国家,领导人由人民选举产生,他自然对选民感恩,并服务于选民,不然,他还可能被选民淘汰。正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而在专制国家,接班人由“小圈子”指定,这个“小圈子”,就是上一代当权者。被指定的新当权者,必对这个“小圈子”负责,向这个“小圈子”效忠,维护“小圈子”的既得利益。否则,他还可能被“小圈子”拿下,就如胡耀邦和赵紫阳的下场。

具体到胡锦涛,他的权力来源,首先是邓小平。于是,首先,他要感恩于邓小平。“十七大”之后,即传出邓小平长子邓朴方将登高位,出任“政协副主席”。有关报道的题目是:“胡锦涛有情有义:邓朴方将荣升国家领导人”。说的很直白:胡锦涛要向邓小平报恩。

依照这一逻辑,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胡锦涛要开会纪念胡耀邦?因为后者于他,有知遇之恩,任职贵州和西藏,都得力于胡耀邦的破格重用。胡锦涛纪念胡耀邦,表明他不忘旧恩,作为观众,如果硬要联想到“政改”,恐怕是牵强附会,或曰:自作多情。

胡锦涛难以摆脱江泽民,甚至关系暧昧,原因也在于此:尽管江泽民对邓小平隔代指定的这个接班人百般看不顺眼,多次起意废除,但毕竟,江泽民没有废掉胡锦涛,最终还让他继承了大位。于是,即便胡锦涛大权在握,还需对江泽民毕恭毕敬。一旦江发作起来,胡还不得不忍让三分。这,恰恰也是老江能够在“十七大”人事安排上如愿以偿的原因之一。

感念老人,而不感念民众,是由中共的一党专制体制和权力私相授受的本质所决定的。在中共和胡锦涛那里,所谓“权为民所用”,是空话:“权为党所用”,才是实话。说是“立党为公”,实际是为“立公为党”。只有在民主社会,权力来自选民、来自人民,才有可能实现“权为民所用”。正如林肯所说:“…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属于人民,来自人民,为了人民),林肯能够大声道出这样的论断,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是民选总统。

中共的集体焦虑

中共“十七大”,布局大批“太子党”接班,实际上,泄露了中共的“集体焦虑”:唯恐有朝一日,有人变天,共产党前功尽弃。

怕变天,是怕被清算。从发动内战、拒不抗日,到流血土改、“三反五反”、反右、“大跃进”、大饥荒、文革,直至“六四”大屠杀、镇压法轮功,中共之血债,厚积天地,罄竹难书。一旦变天,一旦受到清算,中共之下场,可想而知。

中共的“集体焦虑”,恰恰从反面折射出一个现实,那就是:历史愈是演进,世界愈是文明化,中共承受的压力,愈是巨大,变天的可能性,愈是不可避免。到了中共“第五代”,变天的气候,或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太子党”未必可靠

为了防止变天,中共老人和保守派,层层设防。至少设防四层:防范“外国敌对势力”,防范“国内敌对势力”,防范民众,防范中共内部。

第一层,防范“外国敌对势力”。任何国家,只要批评中共政权,促使其弃恶扬善,就遭到中共的痛批和妖魔化,并视为“敌对势力”,诸如美国、欧盟等。反之,对于诸如俄罗斯和北朝鲜这些国家,尽管常常干出种种不利于中国的事情,但只要它们没有批评中共,没有施压中共改善人权,中共就从来不会对他们出一句恶言。

第二层,防范“国内敌对势力”。在十三亿中国人中,任何批评、抗议和反对中共的个人和团体,都被中共视为国内“敌对势力”。在中共眼里,国内“敌对势力”的范围越来越大:民运人士、法轮功学员、宗教人士,以及台湾、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具有自治或独立倾向的部分,都被划为“敌对势力”。甚至于,用中共自订的“法律”维护自身或民众权益的“维权人士”,也被划为“敌对势力”。最后,连饥寒交迫的上访民众,都成了中共眼中的“敌对势力”。

第三层,防范民众。比如,今次的“十七大”。中共居然动用八十多万人搞“保卫”,水泄不通,滴水不漏,如临大敌,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被外界形容为“地下党开会”、“黑社会开会”。更有甚者,连北京出租车司机,都被下令禁止谈政治。真个是,“防民之口有如防川。”当权者内心的虚弱与恐惧,可见一斑。中共把政半个多世纪,仍然对自己没有信心。

第四层,防范中共内部。说到这一点,就是今天的题目,大批启用“太子党”,严防大权旁落。多数中共干部,从上至下,都被视为“外戚”、“外人”,而不被信任。

层层设防,未必就能防得住。道理很简单,“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有思想,就有分歧,实在是防不胜防。比如习近平,本身就具有双重性。一方面,他是中共元老之后,是“太子党”,可能全力维持现状、维护共产党江山;另一方面,他的父亲习仲勋,却是中共党内少有的开明人物,力主“改革开放”;在胡耀邦落难时,敢于出头仗义执言:“六四”时期,反对军队镇压学生;等等。如果习近平能够受到乃父影响、潜藏乃父之风,面临历史关头时,未必就不会弃一党之私,而就民族大义。

从这层意义上而言,江泽民选择习近平,大概也是为自己备一条后路。毕竟,习近平上位和李克强上位,对江来说,意义迥异。李克强上位,感恩的对象是胡锦涛,而习近平上位,感恩的对象则是江泽民。至少,江泽民希望如此。

(在“中共十七大后中国政局走向”研讨会上的演讲,2007年11月18日,于纽约)

陈树庆二审不开庭审理维持原判

 

【2007年12月7日狱委讯】民生观察工作室/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浙江异议人士、民主党人陈树庆2007年8月14日一审被以煸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治权利1年,2007年10月29日,浙江省高级法院不开庭审理了陈树庆二审上诉案,裁定维持原判。

由于是不开庭审理,律师、家人都没有参加。陈树庆家属2007年11月15日曾会见了陈树庆,据陈树庆家属讲,陈树庆现在关押在杭州看守所,准备下个月解送监狱。目前他对解送监狱,心态很好,家属接见他时,他还笑嘻嘻的,准备坦荡地应对铁窗生涯。同时,陈树庆拒绝认罪悔过。

2007-12-8

高  华:大饥荒中的“粮食食用增量法”与代食品

 

从1960年起的两年多时间里,在中国广大地区先后开展了两场与粮食问题有关的群众运动:”粮食食用增量法”和代食品宣传推广运动。前者是在大饥荒已经蔓延,当政者仍确信粮食大丰收,由地方党委和政府发起,并得到中央认可和支持的一场节粮运动。后者是中央已意识到大饥荒的现实性,但已无粮食用于赈灾,因而主动发起的一场救灾运动。对于这两场和粮食危机有关的运动,国内外学术界在有关大饥荒的研究中均较少涉及,本文拟对这两场运动的起因、过程和后果作出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确信粮食大丰收,”粮食食用增量法”登场

“先进烧饭法”或”粮食食用增量法”最先是由地方党委和政府创造的。1959年5月,辽宁省黑山县卫星公社三台子管理区副业生产队创造出将”玉米先蒸、后磨、再煮”的”玉米食用增量法”。报道称,食用了用增量法制作的玉米面后,”群众红光满面,生产劲头十足”。这个经验经辽宁省委上报后,得到中央的肯定,并批转全国。1960年1月,上海市川沙县推出旨在提高”出饭率”的”先进烧饭法”,将原先粳米一斤的”出饭率”,从2斤提高到2斤8两。同月,河南省创造出更具科学术语规范性的”粮食食用增量法”一词。具体操作程序是,将原粮煮到六七分熟后,从汤水中捞出,再用水磨将原粮磨成糊状,把酵母放在面糊中,发酵后送入蒸笼蒸熟。其结果是,用传统方法蒸馍,1斤面只能蒸出1斤馍,最多只能蒸出2斤,采用增量法后,1斤面可蒸出5斤馍。河南同志兴奋地将这种馍命名为”跃进馍”,他们甚至创作了一首歌谣,表达对”跃进馍”的喜爱:

“跃进馍真正好,

既顶饥又顶饱,

节约粮食营养多,

利国利民好处多。”[1]

川沙县和河南省的经验分别代表了以食米为主的南方和以食面为主的北方的两种不同的节粮方式。继而,层出不穷的增量法纷纷问世,也都贴上了”营养多、易消化”的宣传标签。其中有:

北京市密云县的”烫面”、”双蒸”、”水磨”做饭法;

辽宁省抚顺市的”油水混合”的”食油食用增量法”,其工艺特点是,”用土超声波使油水乳化”;

湖南省的”一炒、一泡、一蒸做饭法”;

四川省邛崃县、莆江县的”火米(蒸谷子)增量法”、”三开一煮法”;

武汉市的”蒸米做饭法”;

重庆市的”冷水发饭法”;

兰州市的”水发面蒸馍法”;

西安市的”纯面增量法”、和”碗蒸馍增量法”;

河南省鲁山县的”煮后干磨烫面增量法”;

……

各地创造出的”粮食食用增量法”五花八门。虽然在1959年庐山会议前中央曾向全国批转过辽宁省黑山县的经验,但在批判彭、黄、张、周之后,这项工作就被搁置了下来,直到1960年3月,领导层才真正重视起粮食食用增量法这个新发明,开始在全国全面推广。3月之后,湖北、河北、河南、安徽、江苏、山东、内蒙、江西、广西、陕西、四川、辽宁和北京、天津、上海等省市采用增量法的伙食单位已高达50%至90%.[2]

推广”食用增量法”是否表明领导层已经意识到全国出现严重的粮食危机,并准备采取相应的解救措施?检讨1960年头几个月领导层的政策举措,却无法形成上述判断。事实是:北京认定全国粮食取得了大丰收,仓禀饱满,不仅可供国内需求,还可用于出口换汇;同时,领导层相信节粮与丰收并不冲突,越是粮食大丰收,就越要节粮。由此,下一个问题自然就被提了出来,即领导层对1958年大跃进以来各地普遍发生的浮肿、非正常死亡、人员外流等现象,究竟有何反应?

(1)对浮肿病的反应

1958年大跃进运动兴起后,各地有关浮肿病的内部通报,除了庐山会议后的几个月,在大多数时间里,一直保持着畅通状态。据不完全统计,仅在1958年一年,就有河南、四川、云南、甘肃、山东、湖南等6个省存在着浮肿病严重蔓延的情况。[3].

1959年浮肿病在更大范围加快蔓延。据零星资料统计:[4]

山东省荷泽地区:1959年入春以来,水肿(即浮肿)病人达72.7万人,死亡1558人。

广东省海南岛:1959年7月,海口市与其它6个县有浮肿病人4.3万人。

至1960年,浮肿病已成为遍及全国城乡的流行病症,4月中旬,仅湖北省水肿、干瘦、妇女子宫脱落人数达35.9万人。江苏省浮肿人数达12.6万人。6月,江苏省浮肿、消瘦人数达89.2万人。[5]

对于各地浮肿病蔓延的现象,各省及中央经过一段时间,方弄清发病原因。起先认为,是食用了不洁食物引起消化吸收障碍而导致,后认为是食盐过多而引起浮肿,最后才判定是营养不良导致浮肿。[6]北京要求各地解决群众疾病问题,但一般不减免地方的粮食征购任务。

(2)对人口外流的反应

1958年4月,山东、甘肃农民就开始大量流入内蒙河套地区。

到了1959年,大量外地农民开始流入北京、沈阳、呼和浩特、包头等城市。4月,流入上海的人口已达数万。据不完全统计:

河北省:外流人口28万;

山东省:外流人口32万,其中青壮年10万人。[7]

1960年1至4月,无票乘火车的盲流农民达17万人次,比1959年同期增加3倍,大部分来自鲁、冀、豫。前往东北的占60%,前往西北的占20%,其它城市占20%.同年1至6月,流入内蒙的盲流达60万人,同期辽宁农民外流30万人。[8]

对于农村人口外流,北京持明确反对的态度。1959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其后,在各个交通枢纽普遍设立收容站。对于流入北京等大城市郊区的外流农民,可免粮票供应饭食,但需进行人员登记,其后一律遣返原籍。

(3)对经济下滑严重影响对港副食品供应和出口供应的反应

1958年11月后,由于农副产品供应紧张,内地供港的副食品急剧减少。[9]北京对此的反应是,动员群众少吃肉、蛋,1959年5月,国内城乡市场基本已不供应猪肉、鲜蛋。在大城市,除保证特种供应外,将居民供应压缩到最低限度,或停止供应,以全力支援出口。河南省积极响应中央的号召,提出口号:国庆节前不吃肉,不吃蛋,或少吃蛋。湖北省规定:从县到省,除特殊需要外,一律停止供应肉食。1959年4月,武汉市将停止肉食供应的范围扩大到餐馆、合作食堂、点心铺。偶有供应,群众排队如长龙。[10]

(4)对大城市节日供应困难的反应

1959年1月至4月,上海市市民的猪肉供应减少了35.92%,家禽减少75.19%,蛋减少79.56%,鸡、鸭、鱼则早已停止供应,原每人每月肉供应6两(老秤)已不能够维持。长期销售不旺的代乳粉、代藕粉成为畅销品。粮店开始出售部分山芋丝、苞米粉,作为居民的定量口粮。[11]全国首善地区北京市的节日供应也捉襟见肘。1959年春节,在各地大力支持下,北京的食品供应仍比1958年减少。1959年端午节,马寅初因没买到鸡、肉,只吃了几个粽子。他说,活了78岁,第一次没过端午节。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傅鹰在家养了50只小鸡。

与大城市相比,小城市的供应更加困难。1959年山东省枣庄市黑市地瓜干8毛钱一斤,洋槐叶5分钱一斤。[12]

对此,各级党委和政府的反应是,号召勤俭建国,开展新旧社会对比活动。

(5)对非正常死亡人数激增的反应

1957年12月,各地就有非正常死亡的内部通报。1958-1959年后,情况日趋严重,据不完全资料反映:[13]

1959年冬至至1960至4月,江苏省宝应县35391死亡,其中绝大部分为饿死,该县县城内拾到的弃婴有927名,其中死婴153名。[14];

1960年1月至2月,江苏省高淳县非正常死亡1171人[15]……

对于此类非正常死亡事件,北京的基本态度是,认定事件起因是”民主革命不彻底”,[16]要求以阶级斗争的方式反击阶级敌人的破坏,同时责成地方妥善安置灾民,处理好善后工作。

北京领导层对上述所有”消极现象”的总体判断是:

(1)认定现在全国粮食形势一片大好。1960年1月26日,国务院下发文件宣布,1958、1959年粮食获得特大丰收。当前粮食形势好得很,国家粮食库存在1959年6月底343亿斤的基础上,1960年6月底将达到500亿斤,而1960年6月底的实际库存仅为127亿斤。[17]

(2)认定消极现象仅是”一个指头”的问题,其它”九个指头”都是好的。

(3)坚持大办公社食堂的政策。庐山会议后,重又没收农民自留地;1960年3月后,统一将粮食分配到食堂(不分到农民手中)。到了4月,全国农村已有4.4亿人参加了食堂。

(4)将社会各界对粮食供应方面的意见,一律视为阶级斗争和两条道路斗争的反映,把群众对粮食供应方面的不满定性为”闹粮”。而”社会主义不会饿死人”则成为一条铁律,所有现实都必须经此条铁律的过滤。

基于以上判断,北京对于各地粮食告急,并未予以充分重视,反而认为,造成”粮食紧张空气”的重要原因是,农民和基层社队”瞒产私分”。此即是1959年以来一直未间断进行的”反瞒产斗争”。具体到粮食问题,北京领导层采取了四项措施:

(1)继续出口粮食。1958年的出口量为266万吨,1959年激增为415万吨,仅11月,就出口粮食18.8亿斤,比第三季度粮食出口总和15 亿斤还多了近4亿斤,创下了粮食出口新纪录。1960年则安排了272万吨的出口计划,实际出口265万吨。东欧国家鉴于中国宣传粮食大丰收,要求中国在 1960年供应84.7万吨,比1959年提高50%.[18]

(2)继续高征购。1958年的征购比例为粮食产量的29.4%,1959年上升为39.7%,1960年为35.6%.[19]到1959年11月 27日,全国征粮1077亿斤。其中,1959年10月,全国收购入库粮食241.8亿斤,比上一年同期增加153.7亿斤,即增长一倍半。[20]

(3)减少城乡粮食销量。1959年7月至11月,全国农村销售127亿斤,比上一年减少40亿斤;城市销售346亿斤,比上一年减少40亿斤。[21]

(4)调动宣传工具,阐述”好日子当苦日子过”的新概念。这个思想来自最高当国者。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提出,要”富日子当穷日子过,宽日子当紧日子过,计划用粮,节约用粮,粮菜混吃,吃饱吃好”,同时要”纠正部分农民多分多留多吃粮食的想法”。

北京的这些判断和措施与资讯渠道不尽畅通有一定联系。根据现有资料反映,高层虽然知道部分省、区饿死人的情况,但从大跃进以来,地方报灾系统部分失灵。其中又以河南省信阳地区为最。1959年冬,信阳地区已”遍地哀鸿”,但当地领导仍封锁消息,”灾荒报丰收”。[22]一些地方领导匿灾不报,致使北京高层无法了解到饿死人问题的普遍性。

地方领导的匿灾不报又和庐山会议后反右倾的大环境有关,因为报灾就意味自我否定。因此,一些地方官眼见百姓大批死亡,也不放粮(一些地方粮库仍存有粮食),而且铁了心拒不报灾。更重要的是,最高当国者存有忌灾讳荒的心理,一些地方官对此心领神会,干脆匿灾不报。

最后,在某些当政者看来,节粮与出口粮食并不矛盾,多年来一直如此,这就是”动态平衡”或”综合平衡”。于是,领导者就这样沉浸在了自己构筑的”意底牢结”逻辑分析中。

但是,粮食问题似乎又很严重。在此背景下,1960年3月,北京对各地缺粮问题正式作出反应:在坚持既定原则下(没收自留地,粮食分配到食堂,不停止出口粮食),通过”组织人民经济生活”,推广粮食食用增量法,以达到节粮和支持出口的目的。

二、何谓”组织人民经济生活”?

从1960年3月开始,”组织人民经济生活”一词频繁出现在中央文件和各种报刊,在当时的语境下,这个词汇包含两层涵义:

(1)开展多种形式的宣传活动,向群众解释当前各项经济政策的合理性和必要性,重点解释”为什么粮食大丰收了反而需要节粮?”[23]

(2)通过各级党组织具体落实增产节约、计划用粮的措施,”打击阶级敌人的造谣破坏活动”。

“组织人民经济生活”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官方宣传与人民生活水平下降之间的巨大反差。1960年后,《人民日报》等不断宣传1958年、1959年取得了空前大丰收,但群众的生活却每况愈下。群众对”三面红旗”的不满,已经从城市发展到农村和边疆。一些零星资料对此有所反映:

福建省晋江县深泸渔民”攻击”粮食政策说,毛主席当主席,一顿吃四两;刘少奇当主席,一顿吃三两;以后再一个主席,不知吃几两?晋江县华侨侨眷八九千人,”争着要出国或跑香港”。[24]

沈阳”有一些坏分子扬言”,给饿饭的孩子照个像,给毛主席寄去。包头钢铁公司有几个工人甚至要把带沙粒的小米饭送给毛主席。[25]……

针对各地出现的大量不满言论,各级党委把加强专政和思想教育结合起来。公安部长谢富治要求各地专政机关”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重点打击五类分子的 “造谣”、”诬蔑”和”反动言论”。[26]在打击、震慑阶级敌人破坏活动的同时,各级党委重点向群众宣讲”十年伟大成就”和”今后的幸福远景”,以澄清群众的”模糊观念”:

一,粮食究竟有没有取得大丰收?正确答案是:”坚信粮食取得了大丰收,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有任何动摇”。[27]

二,为什么粮食大丰收了,还要号召节粮?为什么各条战线都取得了胜利,却买不到日用品?正确的答案是:”不是粮食少了,而是吃得人多了”,”不是东西少了,而是买得人多了”。[28]

三,小家有小家的困难,国家有国家的困难,群众应设身处地,站在国家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不应一讲节粮就埋怨、发牢骚。

四,社会主义绝不会饿死人,说农民被饿死完全是阶级敌人的造谣、诬蔑。

上述种种充分说明,以国家权力为后盾的意识形态,在修复和具有极其强大的功能。同时,这种具有强制性质的意识形态,也有它”柔性”的一面,它能够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类平民化语言诉诸并调动群众的情感,使其服从于自我克制。现实世界早已是满目萧肃,但经过意识形态的过滤,就变幻为”万紫千红”, “满园春色”。只是这种意识形态的遮蔽效果实在过于强大,竟也误导了领导者的常识思维,严重影响了他们对形势作出正确判断。

1960年5月,北京领导层开始逐步知晓粮食问题的严重性质。事情的起因是,辽宁工业基地和津、沪的粮食供应已难以维计,但直至此时,北京对粮食和农村危机的深度和广度仍模糊不清,而仅将问题理解为调运粮食出现了困难。28日,中共中央向各地发出紧急调粮指示。6月6日,中共中央再度发出《关于为京、津、沪和辽宁调运粮食的紧急指示》。令人惊奇的是,即使到了这一步,一些领导干部仍在继续隐瞒饥荒的真相。周恩来以后回忆道,在1960年夏天召开的北戴河会议上,他本人”已经意识到粮食有问题,但大家不承认,结果把真实情况给掩盖起来了”。[29]周恩来所说的”大家”既有中央干部,也有省级大员。就在这次北戴河会议期间,毛泽东召见李富春、薄一波、陈正人谈话,要求全国大搞小洋群、小土群,今冬要动员7000万人来大炼钢铁。[30]毛的这个指示很快就具体化为1960年7月后兴起的”保粮保钢运动”。

“保粮保钢”运动的核心是试图以政治运动的方式提高钢产量和解决农村粮食问题。虽然中央到此时对各省的粮食情况仍不摸底,[31],但大致已知道粮食出了大问题,这才有了”全党动员,大办农业,大力粮食”。无庸置疑,在全国人民尤其是广大农民饥肠辘辘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完成1860万吨钢生产的任务,而在继续坚持公社食堂制度的前提下反五风,动员干部下乡整社,对解决大饥荒显然也无济于事。

就在”保粮保钢”运动全面展开之际,农村饿死人现象已发展到令人恐怖的程度。仅山东省章丘县黄河公社一地,从6月初至8月15日,已死亡642人。其中8月1日至15日,死亡229人,平均每天死亡15.2人。[32]

在非常形势下,北京高层终于完全清醒。9月7日,中央发出《关于压低农村和城市的口粮标准的指示》,规定除少数重体力劳动者外,城镇居民每人每月降低2斤口粮。文件首次承认”夏收之后,浮肿病、非正常死亡和人口外流现象继续发生”。

三、大饥荒日趋严重,全面掀起代食品推广运动

粮食空前紧张,广大农民食不裹腹,就连较为富庶的江苏省扬州地区,也到了”天天喝粥,有粥无菜”的境地,泰兴县在1960年5月10日至8月15日的 96天里,每人口粮仅82斤。[33]1960年底,东北三省农村人均口粮已减至232斤,比1957年减少了55%.[34]至于豫、皖、川、鲁、甘、青、桂、黔等农村部分地区,则早已是道殣相望,村室无烟。而国家的粮食库存已到了最低警戒线—1960年7-8月粮食库存比上年同期减少了100亿斤。[35]作为应付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的一项直接措施,北京正式向全国发出号召,要求各级党委政府、机关、学校,全力开展征集代食品活动。8月10日,毛泽东在北戴河中央工作会议讲话中说,秋收力争要多打粮食,无论哪一个省、哪一个县、哪一个公社,多打粮食,多搞菜,多搞代食品(野生的),总之,韩信点兵,多多益善。[36]毛泽东虽没问粮食为何打不出来,但他毕竟明确提出要”多搞代食品”,这样,宣传机构又有了新的工作目标。

从前一阵铺天盖地的宣传粮食大丰收,到眼下鼓动全民大搞代食品,这个弯子实在转得太大,竟使得意识形态机构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向人民解释这一切,只能空洞地开展”三大万岁”(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宣传活动。直至1960年10月,《人民日报》在国庆社论中才对形势作出了新的解释。社论称,”两年来,全国大部分地区连续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造成粮食严重减产”。社论并宣称,”人民公社已使我国农民永远摆脱了那种每遭自然灾害必然有成百万、成千万人饥饿、逃荒和死亡的历史命运”。社论作者当然知道,就在这篇社论发表之时,全国各地农村正在发生大面积饿死人的情况,但事实归事实,宣传归宣传,他们选择采取了”硬着头皮顶住”的方针。

然而,面对各地饿死人的警报,总得想出解决问题之道。1960年11月3日,周恩来主持起草了中共中央紧急指示信(12条),在继续坚持公社食堂的前提下,对农民作出了一些让步,希望通过政策调整,迅速扭转饿死人的现象。11月14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立即开展大规模采集和制造代食品运动的紧急指示》,根据中国科学院的建议,向全国推荐了一批代食品。《紧急指示》决定,成立以周恩来为组长的中央瓜菜代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正式提出”瓜菜代,低标准”的口号。在各省成立”除害灭病”领导小组,普遍建立”人民生活情报网”,具体落实瓜菜代的任务。

所谓”瓜菜代”,就是以瓜果、蔬菜代替粮食作为主食。其实,在饥馑遍地的1960年的广大农村,早已无瓜无果,百姓且已把树皮、树根、野菜、观音土代替粮食吞进肚里,所以瓜菜代小组的真正任务是动员开发代食品。

在现代汉语中,”代食品”一词最初出现于1955年。在统购统销运动中,广西灵山县数千人因缺粮上山采取野果、树皮充食。这种非谷粟类之物质从此就被冠之以”代食品”之学名,开始出现在官方通报中。之所以将野菜、树皮等名之曰”代食品”,其关键的考量是意现形态所要求的政治立场问题。从”无产阶级政治立场”出发,旧社会劳动人民吞糠咽菜不能称其为食用代食品,而社会主义集体化和人民公社运动中农民所食的稻秸、橛根、玉米芯一类必须称之为”代食品”。以后相延成习,”代食品”一词逐渐进入现代汉语语汇。

在统称为”代食品”的各类物质中,大致可分为两类:

(1)自然生产类的动植物

小球藻,及其它水生植物(红萍等);

各类农作物(玉米、水稻、小麦、高梁等)的秸杆;

各类植物(蚕豆、豌豆、洋芋等)的橛、根,土伏林等;

冷树皮;

各种野菜(野口头、鹅子草、泥鳅稿、野芹菜、野池米、毛姑、豆瓣菜等)及野生菌类;

各类作物枝茎(红薯秧、豆角皮等);

各类野生果实(橡子、栲槠、芭蕉等)

各类昆虫……

(2)合成类(用霉地素、链孢素作基本原料)

人造肉精、人造肉精粉;

人造肉(又称人造成型肉)、人造肉丸子、人造肉汤;

人造奶;

人造食用油脂…

在上述各类代食品中,小球藻得到了中央和各级领导机关的特别重视。小球藻原是一种水面浮生植物,1960年上半年,上海等地最早将其用于猪饲料的食用。由于粮食空前紧张,生猪存栏量急剧减少,严重影响出口和人民的副食品供应,小球藻的开发一度被认为有助于提高猪饲料的营养成份,可缓解猪饲料短缺的困难。于是这项发明在上海等地迅速得到了推广。至1960年7月底,全国二十七年省、市、区(西藏除外)都已程度不同地开始了小球藻的培养试验和大面积的生产。

小球藻从猪饲料的辅助食物一下跨入人类食物领域,时任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的胡乔木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1960年10月,胡乔木呈书毛泽东,建议在全国推广小球藻代替粮食。胡称,推广小球藻,既可治浮肿,又能”保证不饿死人”。毛泽东闻知此物有如此功效,遂于10月27日将胡乔木的信批转全党, [37]要求全面推广。

毛泽东的批示及胡乔木的报告下发后,全国立即掀起了群众性大办小球藻的热潮。小球藻生长的关键要素是采集小球藻培养液。各地稀释小球藻培养液的种类繁多,最常见的方法是:用人畜粪尿。北京、湖南的经验是,以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稀释人尿为最佳配方。

机关、学校、工厂、街道普遍建起了培养小球藻的水池,城市居民更是利用家中的瓶罐,培养小球藻。许多家庭让孩子每天在餐前喝一两勺小球藻水液,相信小球藻具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实际上,这只是粮食极度匮乏的年代中人们的一种预期心理,与科学原理毫不相干。

在大办小球藻的同时,北京市还发明了一项”大白菜快速生长法”,将大白菜的疙瘩、带心芽的菜根,栽在盆子里,据说在15度的室内气温下,能较快地生长成菜。

在各类代食品中,比较具有实际效用的应是”人造淀粉”。所谓人造淀粉,就是将经过整理的秸、根、叶、茎、球等磨成粉状,通常将其混入玉米面、高梁面,做成馍或窝头,食后胃腹部有某种充实感或肿胀感,而不象饮了小球藻液后那样虚无缥渺。[38]

四、组织、意识形态与代食品推广

代食品推广运动是在各级组织的精心布置下全面展开的。1960年下半年后,解决群众吃饭问题成为各级党委和政府的头等大事,在坚持人民公社制度和公社食堂的大框架下,各级党委和政府运用常规的政治动员方式,全力贯彻中央关于瓜菜代的措施。

各级党委纷纷制定采集代食品的指标,各省都向中央汇报了采集代食品的预期数目。1961年初,青海省提出两项承诺,农民口粮全年人均不得少于180 斤;在1961年8月底生产人造肉、小球藻干粉300万斤,叶蛋白1500万斤,人造精制淀粉2亿斤。1960年底,中共中央东北局对1961年1至9月的全区农民生活作出安排,力争每人口粮达到120斤,每天2两干淀粉(代食品)。[39]湖北省崇阳县发动群众2.5万人上山采集野果。中科院昆虫所在短期内搞出可食昆虫1200多斤,并将取得的经验向全国推广,即,”采食昆虫是补充营养的一种途径。”[40]

在各级政府的全力推动下,人造肉精的商业性生产取得很大进展。据轻工业部、商业部、化工部不完全统计,到1961年4月15日,已生产人造肉精干粉 479吨,其中轻工部第一批试点厂济南酒精厂、沈阳啤酒厂等十个重点厂生产了446吨。从1961年3月起,天津全市已在17个二级饭馆出售人造肉炒菜。云南省用小球藻液70吨,生产冰棍、稀饭、汤供应市场。

黑龙江、吉林、辽宁十个市已供应195万斤人造成型肉。四川省铜梁县利用代食品生产糖果33万斤、糕点19万斤,还供应叶蛋白汤圆、小球藻羹汤、肉精水饺。[41]

为了推动代食品运动向纵深方向发展,各级党委和政府还用召开”吃饭大会”或”节粮先进集体、先进个人表彰大会”的形式宣传代食品的优越性,消除党内外干部在推广代食品运动中的”模糊认识”。

推广代食品的关键是干部,然而不少干部在推广代食品问题上却表现消极。他们先是对”绿水”(群众称小球藻为绿水)可以代替猪饲料表示怀疑,以后更不相信可为人食用。河北省隆化县委遵照中共中央华北局和河北省委的布置,召开推广代食品的”吃饭大会”,将榆树叶、檞树叶混入玉米面做成窝头,让全县五级干部集体食用。[42]地处西南的四川省纳溪县也曾召开过”吃饭大会”。县委书记要炊事员做了十几样代食品,让全县干部品尝,并大声问道,”代食品好不好?” 参加吃饭大会的县社干部,只有少数人大声称”好”。[43]

在推广代食品运动中,科研部门与宣传部门发挥了重要作用。大跃进浮夸风重灾区河南省,在宣传代食品优越性方面走在全国前列。该省科研部门对玉米皮、红薯秧的”营养成分”作出鉴定,其结果是:

玉米皮:含水分7.09%,蛋白质3.92%,淀粉33.36%,糖1.62%,粗脂肪0.44%

红薯秧:含水分39%,灰粉1.84%,淀粉63.17%,

最后的结论是,玉米皮、红薯秧质量很好,适于人体食用。[44]

湖南省电力学院发明了用稻草粉和面粉各半制成的馒头,声称”经过医学院的化验,营养价值超过北京标准面”。湖南、四川、广西还将石灰水煮稻草再研制成粉,声称稻草的淀粉量达到30%至80%,并将这种淀粉起了一种学名,曰”稻草淀粉”。[45]在1960年11月后的一段时期内,意识形态宣传部门将代食品的”优越性”推到了极致,”甚至说得比真粮的营养价值还高”。他们说,双蒸饭易于消化,更易于发挥食物的营养价值,是对人类膳食结构改革的重大贡献;小球藻、精制淀粉则不含胆固醇,有益于防止心血管疾病。

尽管宣传媒介将代食品和双蒸饭等的优越性吹得天花乱坠,但各地不时传来群众误食代食品导致中毒的消息。1960年4月,中央卫生部发出通知,要求各地禁止宣传苍耳子。此前河南省兰考县群众5900余人误食苍耳子,致使1100余人中毒,38人死亡。在此前后,各地农村因误食有毒植物中毒死亡的事件接踵发生。5月,山西省3800人吃苍耳中毒,54人死亡。

各地农民还因吃了腐变的蔬菜,患了青紫病。由于中毒现象较为普遍,1960年下半年后,全国各制药厂纷纷赶制解毒剂”60号中药”,随即又开展了防治青紫病的宣传活动。[46]

在代食品推广运动中,同时进行防治青紫病的卫生防疫工作,显示了意识形态在解释现实问题上所面临的巨大困境。这种矛盾性也充分体现在各地领导干部的公开与私下言论中。

作为党政首长,他们在公开场合动员大搞代食品,但常识理性又使他们自己也不相信意识形态对代食品的宣传。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刘仁就指责过负责代食品生产的北京市商业局副局长:”净出么蛾子(北京土话,指坏主意),叫人吃这个行吗?”他也不满”双蒸饭”,说”一两粮食蒸来蒸去不还是一两粮食吗?”[47] 刘仁讲这些话时,已是1961年。在这年年初召开的八届九中全会上,中央重又提倡调查研究和实事求是的精神。与此相连,有关代食品优越性的宣传开始逐渐降温。科研部门对代食品的”营养价值”又作出了新的测定。四川省测试出40种代食品的有毒成分。中科院生理所对橡子粉、稻草的”营养成分”作出检验,结论是基本没有任何营养价值。中科院有机化学研究所、生物化学研究所和中国医学科学院的最新研究证明,稻草、玉米根、玉米芯、玉米秸营养价值很低,”不能产生热量,不能消化吸收,不适合大量掺食”;而所谓”粗淀粉”的真正淀粉含量只有0.8%至2.96%,蛋白质0.27%-0.6%,将其喂小白鼠,三天内体重下降31%,解剖后发现胃扩大和胃壁变薄。[48]

在刘仁等作出不公开批评及科研部门在内部重新对代食品作出营养评估时,一般的普罗大众则更直接、更明确地表达了他们对代食品和相关政策的不满。

学生:沈阳医专有学生说,”勤俭建国真正好,又吃野菜又吃草”。太原市五中、三中、十中的干部子弟拒绝吃野菜,说”那是给猪吃的”。广州大学生”发牢骚”:”形势好得很,为什么天天吃无缝钢管(通心菜)?”他们还”攻击”国家的援外政策是”打肿脸充胖子,瘦狗拉硬屎。”[49]

工人:在1960年下半年降低口粮标准时,抚顺发电厂工人的主食是用杏条面做的窝头,工人说:”这东西喂鸡,鸡都不吃,可为了装饱肚子,不吃又怎么办呢?”[50]鞍钢有些工人说,”过去给地主扛活还管饱不限量呢!””旧社会不好,鱼虾酒肉都能吃着;新社会好,什么都买不到。还不如从前给地主当雇工,也比不上过去的猪狗。”[51]

农民:上海市青浦县农民说,”蒋介石手下受苦,吃饭;毛主席手下享福,吃粥。”安徽省宣城县农民不满道,”什么毛主席,比茅缸板还臭!害得我们饭都没得吃。”[52]江苏省海安县农村儿童传唱一首歌谣:”毛主席,大胖脸,社员饿死他不管!”[53]

高级知识分子:经历过1957年反右运动,绝大多数高知都做到了谨言慎行,但在1960-1961年,中科院仍有一些科学家,因粮食和副食品短缺,向组织上提出了出国探亲的申请。[54]

在社会各阶层的普遍不满中,城市低收入群众的不满最为突出。从1961年11月15日起,全国各省会城市率先执行陈云有关大量生产高级点心和高级糖果,以回笼货币的指示。当天北京售出高级点心12.2万斤,高级饼干1.9万斤,高级糖果12.1万斤。高级糕点最高价格为7.6元一斤,最低3元一斤,但数量很少;高级糖果5元一斤,最高16元一斤;高级饼干分4元一斤和5元一斤两种。这类高级食品的购买者虽有一般市民,但大多为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 1962年初七千人大会后,国家将1960年11月制定的优惠享受副食品供应的范围从高级干部、民主人士头面人物、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一下扩大到17级以上中级干部。规定:17级以上干部每人每月补助供应糖一斤、豆一斤;13级以上高干,每人每月增加供应肉2斤、蛋2斤。此举虽然得到中高级干部的普遍拥护,却极大地挫伤了一般干部和广大群众。北京市的一般干部讽刺道,”高薪人员猪肉炒鸡蛋,低薪人员一锅菜叶熬稀饭”,”现在干部分三等,一等是吃肉的,二等是吃糖豆的,三等是喝汤的”。[55]一时间,各种”牢骚怪话”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对17级以上高中级干部予以副食品补助反映了中央对干部阶层的体恤关心,正式的说法是:”干部是国家宝贵的财产”。[56]1962年初,对干部阶层的照顾,除了供应糖豆、肉蛋等副食品,还有其它的形式。在北京,”党中央决定举办17级以上党员干部学习班”,主要目的,一是”为了统一党内思想”,二是为了让干部得到营养补充。这种学习班带有”保养性质”,”每期两个月”,每天的饭食有”富强面粉的馒头、花卷,有大米饭,还有市场上少见的猪肉、鸡蛋和香肠等荦菜”,”每天的伙食标准一元钱”。[57](当时,省会城市一般家庭成员一月的最低生活标准是8-10元;在全国工资类别最高地区的上海,收入较高的纺织厂工人的月工资一般仅为40多元。)[58]辽宁省委照顾干部的方法是,安排他们轮流”住在宾馆,看看马列主义的书,同时改善伙食。”[59]对农村县社基层干部的补助水平,则远逊于大城市。一些省地市县经常以开会为由,让县社一级干部在县食堂补餐,”进城开会期间,三两天有一顿猪肉,开四五天会,可吃两次肉……几天不吃药,肿就消了”,因而许多农村基层干部”最盼的就是到县上开会”。[60]由于干部进城开会,吃住在县城,农民根本不知干部进城开会补养身体的事。

以常理观之,领导层用制度的方式对17级以上干部实施照顾,是希望他们努力工作,更好地”带领群众抗灾救灾,恢复生产”。但部分地区却更热衷于借着 “照顾17级”的东风,将这个门缝越挤越大。据有关资料反映,1962年上半年,河北省唐山、承德等七个专区,大大突破”照顾17级”的范围,规定17级以上干部,每人每月供应食糖1斤、大豆3斤、食油0.5-3.5斤,肉0.5-3.5斤,鸡蛋0.5-2斤,纸烟2条,下水2-3斤,水产3-5斤,粉条 3-5斤,豆腐3-5斤。丰南县还别出心裁地将该县200余名负责干部分划为”三等九级”。县委书记处书记一级,平均每月吃掉鸡、鸭、猪羊肉40多斤,而县委第一书记一个月则分到了70多斤肉。[61]

17级以上干部虽然较群众先吃了一步,或多吃了一些,但毕竟表明现在已经有了可吃的食物。1961年底,国家增加了城市人口的粮食定量标准。第二年初,虽然还有消极现象–仅河南商丘、开封、新乡、安阳、信阳6个专区外流饥民就达到了32万,[62]但全国经济形势已出现好转迹象。以浮肿病现象为例,1962年初江苏省浮肿病人达到39.3万人,虽比1961年底增加了8万多人,但比上一年同期仍减少了许多[63].伴随经济的逐步恢复,城市居民的副食品供应也相应得到改善,代食品逐步退出人民生活领域。

促使粮食供应好转的关键因素并不是”粮食食用增量法”和代食品,而是中共中央分别于1960年11月和1961年6月作出的恢复农民自留地和解散公社食堂的决定,以及从1961年初从国外大量进口的粮食。据统计,仅1961年就从国外买进粮食500万吨,1962年又进口300万吨。增量法和代食品在缓解粮食危机方面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1962年的国庆节,全国各大城市的节日供应已明显好转。从9月25日至10月2日,仅北京市场就销售了脱销两年多的鸡鸭30万只。在此期间,北京市民每人供应鲜肉3两(平时每人每月肉票限量供应2两,多为冻肉),全市居民共购买了160万斤鲜肉。[64]北京市一些冷清了多年的著名饭庄又重新红火了起来。”沙锅居”恢复了烧、燎、白煮等32个品种。门框胡同的爆肚肠、豆腐脑白,菜市口的羊头肉,”金生隆”的豆腐脑、炸丸头都恢复了供应。高收入者喜爱光顾的”月生斋”的酱牛肉,”普天楼”的扒鸡、叉烧、烧肉,”福玉楼”的酱猪肉也已敞开供应。

然而,美食虽好,却非人人都能享用,在高收入者大快朵颐之时,北京市的一些底层群众却买不起节日计划凭票供应的副食品,致使某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副食品滞销。9月25月至10月5日,北京市向市场投放了80万只鸡鸭,可保证每户居民购买一只,但到了10月2日,仅销售了30万只。[65]

但不管如何,几年特大经济困难,终于”尽力设法混过去了”,[66]领导层最担心的情况总算没有发生:几年间,尽管”粮食少,死了一些人,可是没有出大问题,没有出’皇帝'”(宋任穷语)。[67]全国城市的代食品的噩梦也在1962年上半年大致结束。

综上所述,在大饥荒降临之际,发起”粮食食用增量法”和代食品推广运动实乃迫不得已之举。中国历代政府对于饥荒问题都有一套应对方法,到清代已建立起较为完善的报灾、勘灾制度,朝庭通过放粮、免征、出贷、移民就粟、以工代赈等减轻百姓痛苦。[68]建国后,在五十年代初中期,政府在勘灾、救灾方面也取得很大成绩,但1958年的大跃进和接踵发动的反右倾运动破坏了报灾、救灾机制,造成了令人痛心的后果。

1960年下半年后,当国者逐渐面对现实,却苦于已无粮食可用于赈灾,遂运用意识形态和国家权力全面发起代食品运动,显示出了巨大的功效。在这艰难的几年里,绝大多数干部也能做到与群众同甘共苦,只是百姓尤其是广大农民的克制和牺牲,并没有使最高当国者有所愧疚或改弦易辙,在其戮力坚持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农民依然长期缺衣少食。农民的吃饭问题,一直要到1980年代初邓小平启动农村改革才得以真正解决,其间的教训值得世人永远铭记于心。

本文的基本资料来自于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所藏当代中国史资料,在此谨表示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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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6][7][8][9][10][11][12][13][15][16][17][18][20][21][23] [24][25][26][27][28][32][40][41][42][44][45][46][48][49][51][54][55][61][63] [64][65]引自香港中文大学所藏当代中国史资料。

[5][14][33][62]中共江苏省委党史工作办公室:《中共江苏地方史》第二卷(南京:2001),页365,365,368,380.

[19]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卷(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页884.

[22]陈敏之、丁东编:《顾准日记》(北京:经济日报社,1997)页57.

[29][34][67]宋任穷:《宋任穷回忆录》(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4),页369-370、368、385.

[30]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下卷,页872;另参见杜虹:《20世纪中国农村问题》(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8),页450.

[31]中共中共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中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页365.

[35]谢春涛:《大跃进狂澜》(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页202.

[36]杜虹:《20世纪中国农村问题》,页458.

[3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九册(北京:中共文献出版社,1996),页327.

[38]朱正:《小书生大时代》(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页195.

[39]强晓初、李力安、姬也力:《马明方传略》(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0),页86.

[43][60]邓自力(邓小平族弟):《坎坷人生》,(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00),页156,157.

[47]中共北京市委《刘仁传》编写组:《刘仁传》(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页409-410.

[50]周维仁:《贾拓夫传》(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页197.

[52]丁学良:<革命回忆录之五。我最早遇到的”持不同政见者”>,载香港《信报》财经新闻,2001年2月13日,第24页。

[53]王觉非:《逝者如斯》(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页426.

[56][59]韶华:《说假话年代》(长春: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页60,61.

[57]金凤:《历史的瞬间–一个新闻记者的回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页116.

[58]熊月之主编:《上海通史。第11卷。当代政治》(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页170.

[66]韦君宜:《思痛录》(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页89.

[68]李向军:《清代荒政研究》(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5),页23-25;另参见:袁林:《西北灾荒史》(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 1994),页304、307;曹幸穗等:《民国时期的农业》(南京:《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1993),页295-302.

从民粹主义谈到自由主义

 

由于我在《签字门:自由派/民粹派的试金石》一文中提到民粹主义,所以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民粹主义。

民粹主义是一种社会思潮,一种在社会两极分化趋于极端无法缓解,多数下层民众和少数统治阶层极端对立下,以革命,颠覆旧体制,追求平等为目标的社会思潮。

在历史上,法国大革命,俄国十月革命,德国纳粹运动,中国文化大革命都是民粹主义的典型爆发。而像阿根廷的庇隆主义,柬埔寨的红色高棉,也有强烈的民粹主义味道。

民粹主义的爆发,其征兆往往由知识阶层的普遍左倾开始。由于上层社会的腐败残暴,下层民众的贫苦绝望,而知识阶层尤其是受过一定教育的青年找不到社会改良的希望,于是同情民众,仇恨上层,呼唤道德,蔑弃法治,藐视传统权威成为自发的舆论导向。这样的结果,促使上层益发恐惧保守,加强压制力度。这样正反馈下,社会沟通妥协的桥梁一一断裂,传统的宗教体系,教育体系,医疗体系,司法体系名誉扫地,最后偶发事件引起社会大动乱。传统体制崩溃,新的极端体制上台。

民粹主义可以和任何当时流行的理论结合,而在结合中使之进一步粗鄙化,简单化,极端化,非理性化。法国大革命时的”人权理论””自由平等博爱”,俄国十月革命的”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共产主义”,德国纳粹运动的”雅利安统治世界”,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造反有理”等等。为了发动下层民众,民粹主义思潮必然推崇道德至上,盲目神圣化虚拟的”民众”,相反不分青红皂白地妖魔化上层,强调民众中自发行动的天然正义,这也就是”民粹主义”这个称谓的由来。

民粹主义是一种非理性的思潮,就注定了它对社会的摧毁性破坏力。文革中毛泽东思想被称为”精神原子弹”,号称”不破不立”,其对社会的摧毁也确实不亚于战争。而也由于民粹主义的非理性,极端性,所以自身建构不出来多元的丰富多彩的社会结构,民粹主义风暴过后,是破坏性的平等,一穷二白。在这种结果面前,只能实行最赤裸裸的军事统治,所谓”军事共产主义”,毁灭了腐败的上层之后,只留下极少数人建立新的独裁。

而民众最后得到的,就是虚拟的”当家作主”快感,实际的更严酷残忍的被统治。但旧上层被消灭,也在视觉上消除了对立面,只要看不到”朱门酒肉臭”,哪怕同做冻死骨。

所以,在没有宪政法治,分权制衡传统的社会,再加上社会地位的僵死化,缺乏社会各层次流动和缓冲的渠道,就难以避免两极分化的正反馈,必然周期性地爆发大规模群众卷入的民粹主义风潮,就是所谓”治乱循环”。

所以,是否能建立社会各阶层流动的渠道,避免社会地位的僵死化,是社会健康的”一条腿”。另”一条腿”则是培养分权制衡的传统,即所谓”共和”观念,反映社会生活中各阶层的真实利益平衡。在这种基础上实现的”民主”才是稳定健康的真民主,而不是为专制装幌子的假民主,也不是民粹主义的暴民做主。

从道德出发,从根据道德而不是理性来判断对错出发;从最普通的同情出发,从对苦难的同情,而不是责任的衡量出发–这恐怕是很多民粹主义者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精神状态。所以,中国的真正希望,在于走出革命概念,走出专制/民粹主义死循环,使社会上上下下都自觉摒弃道德高调,摒弃极端性,坚持普通人的常识,遵守契约的神圣,(法就是个大契约,社会的契约),重视点滴的进步,培养对话和妥协,以理性为荣,以非理性为耻。

什么是自由主义?上面这些就是自由主义的基础,自由主义入门,不过是家常日用,普通人的常识,简单吧。

所以,自由主义本质上是个实践。而且是庸人的实践,布尔乔亚的家常日用,正常人自然的常识理性,就够用了。

也正因为如此,甚至可以说我们每个人只要还在正常生活,身上都已经与生俱来带着自由主义的基因,你意识到不意识到,自觉不自觉都不重要,声明不声明也不说明问题。

自由主义者,追求的是一种建立规则下,服从规则的社会运行方式。

自由主义区别于其他观念的一个重要特点,首先是建立规则。自由主义要建立的规则,是基于个体平等,权责明确,有协商空间和现实可行性的规则。有人说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喜欢破坏规则。这不是有意的误读,就是想抹黑而已。为了建立一个基于个体平等的规则,就必然要反对基于权力垄断和社会不平等的规则。破坏旧规则,是为了建立一个符合自由主义原则的新规则。

对于符合自由主义原则的规则,遵守这个规则,就是自由主义的精髓。体现其中的,就是一种”程序正义”。有人说,实质正义,高于程序正义。然而,什么才是”实质正义”?你口中的实质正义,是不是就一定是别人的,无任何争议的争议?实现这种实质正义,究竟依靠什么?靠天才吗?靠圣人吗?自由主义者不相信这个。

自由主义者相信的是程序正义。程序的建立,首先要符合个体平等的原则,其次,经过协商博弈建立。通过这种程序获得的正义,才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正义!

在这个过程中,自由主义排除了圣人、排除了天才、排除了道德超人。

自由主义不通过同情苦难和道德超人来获得人生的幸福;自由主义相信的是基于个体平等原则下建立的规则来获得人生的平稳安定。

与此相应,也可以说我们每个人身上也同样有民粹主义的基因,或者换个叫法,疯狂的基因,天才的基因,极端的基因,浪漫的基因,波西米亚的基因,艺术,冲动和发泄的基因。

所以说,各位可以看,我并没有污辱贬斥民粹主义的意思。但一个成功的社会,有能力有程序把这种艺术,冲动和发泄的基因引导到有益的渠道。比如摇滚,朋克,嘻哈,显然都发源于愤怒的下层青年,但文明社会终于包容了这些,并将之纳入商业,纳入渠道。

有人讲笑,说如果当年奥地利的艺术学院录取了希特勒,也许人类可以少死几千万。同样如果洪秀全考上个秀才,太平天国也许就没有了,道理相似。

成功的社会让庸人搞政治,”天才”搞艺术,不成功的社会让”天才”搞政治,庸人搞艺术,不就是这样么?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们怎么就不能把天才和庸人送到合适的位置呢?

邓小平在反右中的凶狠

 

对1957年6月8日中共发出反右号令、由毛泽东为《人民日报》写的社论、自鸣得意地提出”这是为什么?”这一问题,要提供一个新思路指导下的、迟到的答案。

毛问:”这是为什么?”我答:”因为你要反右。”的确是这样。如果他要反你右,并不总是因为你右了他才反你。而是因为他要反你,才把你说成右。丁玲提供了极其鲜明的例证,她左得很,即便当了20多年右派之后,依然故左,左性不改。当时是周扬按毛泽东给他的名单,划她右派的。周扬说:”抓右派之前,主席给我一个名单,名单上的人都要一一戴上帽子,而且要我每天汇报’战果’.我说,有的人鸣放期间不讲话,没有材料,怎么办?主席说,翻延安的老账!我当时常常说’在劫难逃’,许多人听不懂。”[1]的确是这样。只要他想反你,你就是在劫难逃。后来的事态就更彰明昭著了,他反你右,但你不但不右,而且比丁玲还左,左得出奇,左得登峰造极、堪称天下第一人;他反不反你 “右”了?照反不误。如,我们的光辉榜样、毛泽东思想学得最活、最活、最活、最活的林副统帅,按共产党的定义,应该叫做”极左”.眼皮儿最活的国家总理周恩来就是提出反他 “极左” 的,结果触犯了龙颜!上疏支持总理意见的哲学家王若水,也碰了一鼻子灰、在文革中倒了台!天知道,毛泽东要批的、是林彪的”极右”!!!这就是说,他要反右,而你是极左,也可把你说成极右。陈沂、陈涌、姚雪垠不都是划了右派的极左分子吗?

毛泽东是只管”予取予求” ,不管”事实”的。他不管历史上你曾经如何树立他(林彪、刘少奇)、支持他(张闻天、陆定一)、爱过他(杨开慧、贺子珍)、保卫他(彭德怀、罗瑞卿)、追随他(陈伯达、关王戚)……他要反你、厌弃你,马上就是翻脸不认。若果他想利用你呢,即便他明知你是汉奸(陈永贵)、叛徒(张春桥)、走资派(邓小平),也是照用不误。

总之,就像狼吃小羊的理由是它需要吃那样;他需要”马”,或需要反”马”,可你不是 “马”而是”鹿”,那也无妨,他可以”指鹿为马”.这是我回答”这是为什么”的又一补充答案;顺藤摸瓜,再深一层的问题是:毛”予取予求”,又是想在反右中”取、求”个什么呢?

我在拙著《还原1957》的第一篇《反右探源篇》里,已从远因、近因、内因、外因、制度原因和个人原因,作了说明。这里旧话就不重提了,再说些新话作为旧话的补充。

话说曹操,因为军粮不足,为安军心,遂令发粮官按小斗发。结果造成军心哗乱。又是为安军心,就又把发粮官杀了。发粮官和曹操谁都心知肚明,是他下令要用小斗发的。这出”借头”戏,是丞相为解一时之需而设的”阳谋”!

毛泽东要”取、求”的,也是右派的头,所以说,反右也是一出”借头”戏。中国第一号大右派章伯钧一眼就看穿了: “老毛是要借我的头,来解国家的困难了。”[2]国家当时面临的是什么困难呢?国际上,反苏反共之势风吹树、风满楼、风起云涌!连美国著名作家法斯特都宣布退了党。国内工人罢工、农民退社、学生闹事、知识分子闻听苏联”解冻”之声,声声入耳;”中国的蚂蚁”蠢蠢欲动。毛泽东以退为进,提出党内整风,消除”三害”[3].怪(!)就怪在毛一向口口声声要依靠工人、农民,而这次却不让(!)他们来帮助党整风,反而厚爱这般他往日深恶痛绝的知识分子,诚恳(!)地请他们来帮助党整风。有幸听到毛讲话录音的著名文学家傅雷,对毛的谈笑风生、甜言蜜语,感到如沐春风、如醉如痴,给儿子写信说:”毛主席的讲话,那种口吻、音调,特别亲切平易,极富于幽默感;而且没有教训口气……他的马克思主义是到了化境的,随手拈来,都成妙谛,出之以极自然的态度,无形中渗透听众的心。……真是艺术高手。”[4]干脆让我把傅先生受骗的事说到底:翻着<<傅雷家书>>往下看,再一封信,就是说: “真兴奋。……踊跃争鸣,……都纷纷写文章响应,在座谈会上大胆谈矛盾、谈缺点,大多数都是从热爱党的观点出发,希望大力改进、改善。尤其是以前被整的,更是扬眉吐气,精神百倍。”[5]再往下的信,就是妻子写的了:”作协批判爸爸的会,一共开了十次。前后作了三次检讨,最后一次说是进步了,是否算结束,还不知道。爸爸经过这次考 验……活到五十岁了,才知道看人不是那么简单,老朋友为了自己的利害关系,会出卖朋友,提意见可以乱提,甚至造谣,还要反咬一口,……”[6]这信说的是,傅先生当上了资产阶级右派份子后,在作家协会上接受 “帮助”的情形。

然后的信……直到没有了”然后”,——文革中,夫妻双双自杀,同归于尽。盖棺论定,被说成是花岗岩脑袋,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有余辜……

傅雷的经历就是浓缩了的一部反右史,也是毛反右的借头史。真正在反右当中第一批被砍下鲜血淋漓的头颅的,是所谓章罗联盟策划的”小匈牙利事件”中的三名”主犯”:汉阳县民主党派联合小组长、民盟盟员、县文化图书馆图书管理员杨焕尧;民盟发展对象、汉阳县一中副校长王建国;语文教研组组长、初三毕业班班主任钟毓文。牵涉此案者约70人,其中13人判刑或劳教,很多人死于狱中。现在真相已明,纯属胡编乱造;只用举出钟毓文被枪毙是因为他好”眨眼睛”一例,足矣。然而当年《人民日报》等报刊对事件大加宣扬,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把事件摄成新闻片《铁证》,在全国放映。其内容,大事渲染”反革命分子血腥暴乱”.很可能那位御用文人就是看了此类报道,才抱着政府大腿、”有根有据”地大事叫嚣反右必要论的。

小匈牙利事件虽然改正,但”借头”的效应,已彪史册。利用反右”借头”,这一招真灵,毛泽东取得了远比曹操还大得多的胜利;吾等过来人都知道,当时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全于瞬息间被镇压下去了;收效如神。

现在轮到说邓小平的”改正”了。人家张先痴住了你们23年的监狱,已经被你们改造得真正反党了,你们却反而又给人家”改正”了。你们干了人家认为、前后两种都是错误的事情。

“这又是为什么?”老作家萧军在改正、平反后说的那句话:”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车、马、炮拼光了,现在用着我们这些卒子了,所以才把我们搬出来。” 事实上,毛泽东建国后掌权二十七年,他发动的历次政治运动把一批批知识分子打了下去,”十年文革”又毁了一代人,把经济搞的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周边的国家如日本、”四小龙”都发展起来了,美国、西欧等资本主义国家更不用说。中国的确是大大的落后了,再不努力发展经济、发展科技事业,中国真的要被开除”球籍”了,这一点邓小平看的很清楚。因此”文革”后他掌了权,提出了大搞”四个现代化”的主张,这当然是英明正确的。但是要搞”四个现代化”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而”文革”中又毁了一代人,知识分子出现了”断代”现象,因此他才决定给当年的”右派”摘帽、改正、平反,把这帮人又请出来了,这大概也是他的”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耗子就是好猫”论吧!?[7] “猫论”是邓小平实用主义的标志物。但是他还有理论形态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他坚持的、毛泽东思想的根本点”实事求是”.他说:”实事求是,是毛泽东思想的出发点、根本点。”[8]”国外有些人过去把我看作是改革派,把别人看作是保守派。我是改革派,不错;如果要说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是保守派,我又是保守派。所以,比较正确地说,我是实事求是派。”[9].大家,有的已经、有的正在认透毛牌”实事求是”是个什么货色。但对邓小平的猫牌”实事求是”,却一直让他瞒天过海。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让别人说他是”不实事求是”的。可见,”不实事求是”的名誉是很坏的。但为什么还会有”不实事求是”呢?这,或者是愚昧无知,或者是利欲熏心。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比如说,人们研究历史总是要精益求精、务求其细,但,邓小平竟说,宜粗不宜细。这不是很明显的硬要人们学打马虎眼吗?邓小平止不住内心里暗叮咛:予岂好”粗” 哉?予不得已也。——”解决历史问题要粗,不要太细,太 细了要伤到我们自己头上,伤到我们党的机体,伤到我们国家的机体。”[10]再比如,成为邓小平奇耻大辱的、那段臭名昭著之谈:”1957年反右是必要的,没有错。同志们可以回想一下,1957年的问题是个什么问题呢?1949年到1957年,我们用八年时间基本上完成了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进入社会主义。这个时候,出来一股思潮,它的核心是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党的领导。有些人是杀气腾腾啊!当时不反击这种思潮是不行的。问题出在哪里呢?问题是随着运动的发展,扩大化了,打击面宽了,打击得分量也太重,他们多年受了委屈,不能为人民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这不但是他们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国家的损失。”[11]让我们稍加分析:1、你们用八年时间基本上完成的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是前进的还是倒退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是小错还是大错而特错?你们后来的、至今仍在进行的实际行动,是不是如群众所说:”一夜退到解放前”?当然你们现在还在继续退着。就是说,你们的行动远比右派猖狂地、要你们不要铸成历史大错的言论,更杀气腾腾得多!如果你们当年听了右派的话;还用现在把拉出的臭屎再坐回去吗?

2、再说”杀气腾腾”.最明显的标志是葛佩琦”杀你们共产党人”的言论。即便加上你们的编造,也是在你们决定反右(毛泽东5月15日写出《事情正在起变化》)之后半个月、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既然你说是”因为”:”有些人是杀气腾腾啊!当时不反击这种思潮是不行的。”那又怎么能结果(反击)在先,而作为原因、被反击的对象”杀气腾腾”,却姗姗来迟达半个月之久呢?这在逻辑上和是事实上,即令脸皮再厚,能说得过去吗?这只能有唯一的解释:反右出师无名,纯属不义之战。所谓”正确的、必要的”云云,全是强词夺理、无稽之谈。

3、至于”扩大化”.”扩大”作为数学的术语是与”增加”倍数相关联的概念。a扩大3倍即为3a;而增加3倍则为4a.在百万右派中,未改正的据说是几百个。那么,”反右扩大化”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扩大了一千多倍。这里有个假定,这”几百个”确实不属于冤假错案。但这个假定是与事实不符的。又据解密档案透露,划右派是三、四百万(其中很多并非知识分子)。这么一来,扩大化就是几十万倍了。

4、所谓”打击面宽了,打击得分量也太重。”难道轻飘飘地说一声”这不但是他们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国家的损失”;就可以对造成血淋淋的、千百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交代过去了吗?邓小平说:”反右扩大化我就有责任,我是总书记呀。”你还是整风反右领导小组组长啊!不仅你硬逼各单位多划右派,而且是你火上浇油、大批温情主义的呀!1957年9月,你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作《关于整风运动的报告》时说:”现在还有一些同志,在反对党内的右派分子的斗争中,表现了较严重的温情主义,特别是对一些应该划为右派的老党员更加惋惜、心软、下不了手。这种情绪必须加以克服。” 你说你有责任,不错,但你没说,对如此重大的罪责,你该怎么负责?该当何罪?

这些问题不弄清,你算什么”实事求是派” ?你说过:”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要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要恰如其分,就是这个意思。”[12]原来你是有条件的”实事求是派”.你要用”恰如其分”来限制实事求是。猫论指导下的”恰如其分”,就是恰(卡)到好处,即,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实事求是能卡到好处,就实是求是;不能卡到好处,就不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在什么程度上、在什么时候能卡到好处,就在什么程度上、在什么时候实是求是。就以你”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来说吧!你心里完全明白是不实事求是的。你却硬要拍板(赵紫阳说你特别爱”拍板”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五日,在上海西郊宾馆召开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你曾这样说:”十一届六中全会上对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中的历史地位及功过的评价,是受到当时党内、社会上形势的局限的,部分历史是不实的。不少同志是违心地接受的。历史是我们走过来的,不能颠倒,不能改变。对毛泽东一生功过评价,一直是有争论的。我对彭(真)老、(谭)震林、(陆)定一说了:你们的意见是对的,但要放一放,多考虑下局面,可以放到下世纪初,让下一代作出全面评价嘛!毛泽东的功过是摆着的,搬不掉,改不了。有人担心对毛泽东全面评价,会导致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功绩被否定,会损害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我看,不必担心。我建议,对毛泽东一生的评价,可以在我们这一代走后,作全面评价。到那时,政治环境会更有利,执着意见会少些。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对过去的错误、过失和违心、不完整的决议作出纠正,是共产党自信、有力量的表现,要相信绝大多数党员,相信人民会理解、会支持这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一代先不实事求是,你们死后让下一代再实事求是;但是,下一代和你们一样,都是出于卡到好处、利欲熏心,于是就下代复下代、下代何其多;中共不亡,实事求是别想。

还是回到对右派的改正这个话题。毛泽东用最无耻的流氓手段,把两个冤家对头硬是拉郎配、打成”章罗联盟”;中共后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存在组织上的联盟。中国第一号大右派章伯钧说老毛要借他的头。现在,邓小平也要借他的头。他的女儿章诒和说,中共中央统战部找她母亲(由她陪同)谈话:”既然中央给反右定性为扩大化,那么就需要保留一些右派,要保留右派,就需要保留右派中的头面人物;要保留右派的头面人物,自然就需要保留章伯钧先生。

“又说:’当年给章先生划右的材料都不确实,从政治设计院到反对文字改革,都不能成立。而’轮流坐庄’则是程潜批判右派时说的,也被安到章伯钧先生头上。现在我们重新整理了材料,右派定性用的是孙大光的揭发材料。’说罢,问我母亲有何感想。母亲说:’对此决定我只能服从,而不能赞成。’有关领导说: ‘服从就好。以后我们对您及章家会有所照顾的。'”[13]这样豁七除六,章先生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右派就划不成了。反右的”正确性、必要性”,完全成了空中楼阁;”反右扩大化”竟然成为以O作分母了!但在数学上,O是不能作分母的呀!而毛不管这一套,他要借头,就要划右派;同理,邓要借头,就要留几个不予改正。共产党为了一己、一党的私利,已经到了予取予求、抓住鼻子不顾腮的地步了。

如果说,反右借头是杀鸡儆猴,杀的是鸡头;那么,邓搞改正是为自己的政治需要,既要作婊子、又要树牌坊,挂羊头卖狗肉,借的就是羊头。正如他为了政治需要反对两个凡是,是挂羊头、是树牌坊;而实行四个凡是(四项基本原则),则是卖狗肉、作婊子一样,他对右派”改正”而不”平反”,则是既要… … 又要… … 而随后的镇压民主墙、反对自由化、清理精神污染,直到露出青面獠牙、血洗天安门,则完全是他卖狗肉、作婊子顺理成章的发展。

即以”改正”一说而论,也非他之独出心裁,而是搞的”凡是”.根据如下:中央统战部早在1962年7月26日,曾经给中共中央写过一个《关于右派分子工作中几个问题的报告》,打算给一些右派分子甄别平反。不料,8月17日,经毛泽东批示的”批复”指出:不应当给右派分子甄别平反;表现不好的再把帽子给他们戴上;完全搞错了的,即确实不曾有过右派言论、行动的,才作为个别人的问题实事求是地予以”改正”.[14]现在,不论是我这篇文章,还是国人的一些议论,都把大前提弄颠倒了。大前提是,反右是违法的,犯罪主体是毛、邓,一个首犯、一个主要帮凶。正如奴才有时比主子还凶,邓在反右中是无比凶恶的。在历史法庭上,邓应坐在被告席听候审判。所谓”颠倒”也者,是他却冒充起审判长,胡诌什么正确的、必要的、扩大化、改正… …这既可恶、又可怒、又可悲、又可笑。这就如同把秦香莲的冤假错案交陈世美处理;怎么能这样呢?后者本是被告、是该开铡问斩的罪犯呀!

注释:


[1] 郭罗基《周扬桉名单抓右派》《动向》200311月号

[2] 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时报出版第352页。

[3] 即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

[4]《傅雷家书》第158

[5]同上,第163

[6] 同上第167

[7] 陈奉孝《反思反右运动

[8]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109

[9] 《邓小平文选》三卷页209

[10] 邓小平1980116,在一次干部会议上的讲话。这段讲话在收入《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时被删掉了。

[11]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207

[12] 《邓小平文选》二卷页273

[13]《往事并不如烟》时报出版页438

[14]中发〔62〕429号文件

于建嵘:人民公社动员体制的利益机制和实现手段

 

[摘要] 在人民公社时期,为了使农村服从为工业发展提供积累这一社会目标体系,国家采取了一系列刚性措施:在经济上,国家以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为制度性基础,通过土地等生产资料集体化甚至生活资料的集体控制等手段,迫使农民对”集体”经济依附;在政治上,国家行政权力通过农民所依附的集体组织和各种党群团体深入到了农村最基层,并用强制性户籍制度对农民进行人身管制;在思想上,大力宣传以阶级斗争和权力神化为主要内容的奴化文化,并以政治运动的方式对反叛势力进行镇压,使整个社会处于高压之中。

[关键词]  经济依附; 人身管制; 奴化文化

许多研究成果已经证明,人民公社体制既是政党进行社会动员的手段,又是社会动员的结果,其基本特征是以集体经济为基础、以行政控制为手段的”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这种体制虽然实现了对乡村社会的剥夺式动员,但却压抑了农民的创造热情,不仅不能为乡村社会的持续发展提供动力,反而造成了十分突出的社会问题,积累了农民对国家的反抗,增加了国家的控制成本。可以说,人民公社是一种政治上高效率、经济上低效益的社会动员体制[1] 。

那么,人民公社这种”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体现了什么样的利益机制?国家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和手段来保障这种利益机制得以实现的呢?

如果从体制目标和历史性后果来看,人民公社所建立的”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是一种多层次掠夺性的强制体制。其多层次掠夺性主要是指代表城市利益的国家及地方政府对代表乡村利益的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的掠夺。

相对于社会而言,革命后的国家是一个强势政权,其对政治资源的军事性控制及对经济资源的权力型配置方式,决定了国家在乡村社会的双重目标,一方面实现乡村社会的集体化改造以促使农村社会发展;另一方面通过对农村和农民的掠夺来为国家工业化积累经济资源。由于西方工业发达国家对革命后的中国采取了孤立、封锁及制裁,迫使其选择了以重工业优先增长为发展目标的战略。重工业的建设周期长,投资规模巨大,并需要一定的外汇支撑。可是,当时中国经济水平十分低下,1949 年,全国工农业总产值只有466 亿元,人均国民收入为66.1 元。1952 年国家银行的期末资产总额只有118.8 亿元,存款余额93.3 亿元,分别仅占当年国民收入的20.2 %和15.8 %[2 ] 。资金动员能力很弱,工业化所需要的”资本原始积累”不可能在商品率过低的小农经济条件下完成。

更何况在劳动力过剩的小农经济条件下,农民进行积累的方式是”劳动替代资本投入”。这就使城市工业品几乎占领不了农村市场,工农两大部类无法实现交换。为了使资源配置有利于重工业发展,国家只有做出适当的制度安排,人为地压低重工业发展的成本,即压低资本、外汇、能源、原材料、农产品和劳动力的价格,降低重工业资本形成的门槛。于是,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高度中央集权下的自我剥夺:在农村,推行统购统销和人民公社这两个互为依存的体制;在城市,建立计划调拨和科层体制。通过占有全部工农劳动者的剩余价值中央财政进行二次分配,投入以重工业为主的扩大再生产[3 ] ,这就使国家的动员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事实上,从1949 年到改革开放的近30 年间,国家通过剪刀差从农村积累6 000 亿元的工业化建设资金[4 ] ,以保证建立完整的工业体系特别是重工业及军事工业体系。

这个时期,国家对乡村社会资源的主要占有方式是利用高度统一的财政体制实现对地方财政资源的直接占有。1949 年10 月至1952 年,实行的是供应财政体制,县级财政体制高度统一,收入层层上缴,支出层层下拨。1953 年国民经济进入计划发展时期后,供应财政向建设财政转变,国家推行新的县级财政体制,划分收支,归各省管理;预算收入小于支出,由省工商营业税分成调剂或另行拨款补助。1958 年改为”以收定支,五年不变”的体制,扩大地方财政和企业管理权限,划分收入,分类分成;基本建设投资,重大灾荒救济及特殊开支由省专案拨款,其余按类属关系划分列支。1959 年又实行”总额分成,一年一变”体制,收小于支,由省财政定额补助。1971 年则改为”收支挂钩,总额分成”体制。1980 年实行”划分收支,分级包干、分灶吃饭,一定五年”体制。这种财政体制总的特征是有利于中央对经济资源的占有,中央政府的利益远远大于地方政府本身的利益。

与这种财政体制相联系的农业税也体现了国家与地方政府的利益关系。1949 年10 月后,田赋改称为农业税,并采取区别情况、分配任务、评议征收办法。征收公粮时,按20 %的比例征收地方粮。1950 年,实行按人均收入多少纳税。土地改革基本结束后,农民成为农业税主要负担者,纳税稳中有降。合作化期间,农业税按农业社、个体农户、机动田、公益田分别缴纳。1956 年,地方粮附加比例改成14 % ,纳入县财政预算外收入。1958 年5 月,改革和调整农业税制,税率最高18 % ,最低8 % ,平均税率较前降低0.67 %。之后,人民公社化,土地归集体所有,机动田和公益田消失,生产大队为新纳税单位。1950 年代至1960 年代,县级财政收入主要来源就是农业税,即乡村和农业是地方政府的主要利益所在,当然,随着县级区域内工业和县级政权逐渐”城市化”的发展,农业税在地方财政收入所占的比重逐渐缩小,但从总体上来说,它仍然是维持地方政权运转的主要经济支柱。

值得指出的是,地方政府在乡村社会的利益,不只是通过税收方式体现出来,更多的是对乡村劳动力和劳动成果的直接占有。特别是在人民公社初期,为适应”大跃进”的需要而建立”军事化管理”和普遍实行所谓的”供给制与工资相结合,以供给为主”的分配制度,”一平二调”无偿调用人民公社大量的劳动力和农副产品已习以为常。相对于国家和地方政府而言,人民公社的集体是虚的,并没有自己独立的利益和权力。而对广大农民来说,由于农民与集体经济组织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关系是不对等的,权利是属于集体组织单方面的,农民只是被剥夺的对象。事实上,在实现集体化的20 年中,农民大约有一半的时间是无酬劳动[5 ] 。

可见,”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的利益机制具有多层次性,在国家(包括以中央政府为代表的”国家”与各级地方政府代表的”国家”) 、集体和个人的利益分配上,是强势国家通过集体经济组织而实现对农民个人的全面剥夺。

国家为了实现其发展重工业的目标而对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采取掠夺式的动员方式,是需要建立相应的配套性制度的。在一定的意义上,这些制度具有工具性,是作为一种手段而存在的。其中,对粮、油、棉和副食品实行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政策的提出和实施,为人民公社体制”有效地阻滞了商品经济在农村的蔓延”[ 6 ] ,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具体来说,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一方面随着土地改革后农业生产迅速恢复,乡村社会释放了大量的劳动力;另一方面156 个重点工业项目的建设形成了对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需求。据统计,1953 年至1957 年,全社会劳动力增长11.3 % ,而非农产业劳动力则增长23.4 % ,非农产业劳动力在总劳动力中的比重由16.9 %上升到18.8 %。然而,超速的劳动力转移开始同粮食供给发生矛盾。在这种情况下,1953 年10 月,中共中央做出《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与计划供应的决议》,要求12 月初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粮食的统购统销。其理由是,现在全国商品粮食产量的增长速度,虽然落后于粮食需要的增长速度,但是只要调度得法和措施得当,还是够吃够用,且能略有积余的。当时在供销方面所表现的紧张性,是社会主义因素与资本主义因素之间矛盾的结果。所以粮食问题不是采取枝节的办法所能解决的,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粮食问题,把粮食供应放在长期稳固的基础之上,除了努力促进农业生产的互助合作化和技术改良,藉以增产粮食,把粮食生产发展的速度逐步提高到足以保证国民经济向前发展的水平外,必须在全国范围内实行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决议认为,实行上述政策,不但在现在的条件下可以妥善地解决粮食供求的矛盾,更加切实地稳定物价和有利于粮食的节约,而且是把分散的小农经济纳入国家计划的轨道之内,引导农民走向互助合作的社会主义道路和对农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所必须采取的一个重要步骤,它是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政务院在1953 年11 月第194 次政务会议上通过了《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的命令》,要求12 月初开始,除西藏和台湾外,全国城乡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这些政策主要有: (1) 对农村余粮户实行粮食计划收购(简称统购) 的政策,要求”生产粮食的农民应按国家规定的收购粮种、收购价格和计划收购的分配数量将余粮售给国家”。(2) 对城市实行适量的粮食定理配售的政策。按照政务院的命令,”在城市,对机关、团体、学校、企业等的人员,可通过其组织,进行供应;对一般市民,可发给购粮证,凭证购买,或暂凭户口本购买”。”在集镇、经济作物区、灾区及一般农村,则应采取由上级政府颁发控制数字并由群众实行民主评议相结合的办法,使真正的缺粮户能够买到所需要的粮食,而又能适当控制粮食的销量,防止投机和囤积”。(3) 实行由国家严格控制粮食市场,对私营粮食工商业进行严格控制并严禁私商自由经营粮食的政策。(4) 实行中央统一管理之下的中央与地方分工负责的粮食管理政策。基于同样的理由,中共中央于1953 年11 月做出了《关于在全国实行计划收购油料的决定》,12月批准了中央财委《关于目前副食品的产销情况及今后措施的报告》。1954 年9 月政务院第224次会议又通过了《关于实行棉布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的命令》和《关于棉花计划收购的命令》。1953年11 月实行粮食计划统购统销。但1953 年至1954 年,以农户为单位,一年一定,购买余粮。部分乡村统购量超过了余粮,引起少数农民的不满,只得采取措施,进行返销。1955 年起,执行定购任务到户(或到农业社) 三年不变,其做法是,分户按田亩确定常年产量,按人口大小确定留粮标准,每户常年产量,减去应留的口粮、种子、饲料,余粮卖给国家。”大跃进”期间,虚报产量,购粮过多,留粮过少,给农民生产带来困难。从1961 年起,恢复定产、定购的办法,并提高统购价格。之后,虽然根据实现高级农业生产合作化和人民公社体制等具体情况作了一些修改,但这种以计划为基调的统购统销体制并没有变化,一直到1985 年才最终废除。

统购统销制度是一种以国家权力为背景的强制性的经济政策,是国家对农村经济活动最为全面的干预。但由于这一政策人为地违背了价值规律在农产品购销中的作用,存在诸如统得过死和强征强购等问题, “对农民生产积极性的影响和国家同农民关系的影响也是十分严重的”[ 7 ] 。

户籍制度历来是统治者控制臣民的最重要手段之一。它根源于一夫一妻制,最早的形式是家族牒谱。战国后期,随着领主封邑被废除,乡里制度的建立,户籍登记和管理与基层政权的建设联系在一起。到近代商品经济和城市化有了一定的发展规模之后,户籍保甲法便随之没落,自由迁居和大批人口流动成为历史的必然。然而,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于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目标的选择,由于高度集权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的确立,为了减轻城市人口压力,不得”不反历史潮流”而确定了限制流动迁徒的户籍制度[8 ] 。

1957 年12 月18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关于制止农村人口盲目外流的指示》,要求城乡户口管理部门密切配合,通过严格的户口管理,切实做好制止农村人口盲目外流的工作。1958年1 月9 日,全国人大常委会第91 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标志着我国以严格限制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为核心的户口迁移制度的形成。具体来说,新的户籍制度主要有四个方面: (1) 它把户口分为农业户口和城镇户口(非农业户口) 两大类,而一旦这种社会身份确立,其后代子女均按照这一身份确定户口类别。该条例第10 条第2 款:凡没有城市劳动部门录用证明、学校录取证明,或城市户口登记机关准予迁入证明者,都不能由农村迁入城市。1964 年,国务院批准公安部《关于处理户口迁移的规定》,每年农业人口转为非农业人口限制在城镇总人口的万分之十五之内。符合国家有关政策规定的科技人员、中小学教师、煤矿工人等配偶子女农转非,须经县以上公安机关审批。(2) 新户籍制度与每个人的基本生活消费品定量配给相结合。拥有城市户口的人可以凭粮证和副食供应证等享受国家低价供给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而农村户口的拥有者不享受这些供给。客观上形成了吃商品粮和不吃商品粮的区别。(3) 新户籍制度与国家垄断下的劳动人事制度相结合,国家只负责城市非农业人口在城市的就业安置。1957 年12 月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各单位从农村中招用临时工的暂时规定》要求城市各单位一律不得私自从农村中招工和私自录用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甚至还规定临时工亦必须尽量在当地城市中招用,不允许农村人口进入城市寻找工作。(4) 新户籍制度与社会福利制度结合在一起,确立了城乡完全不同的医疗、劳保、退休、住房、子女上学等福利保障制度。为城市居民提供各种优先权。

也就是说,这种城乡二元格局的户籍制度将城镇人口与农村人口明确区分开来,农村人口不经政府有关部门的许可不得变更农村户籍,与之配套的票证制度、人事档案制度及劳动用工制度和”公社制”紧密结合,把所有农民都置于强有力的行政控制之下,通过控制生活资源实现控制农民的社会流动。在这种户籍制度下,一个农村户籍的人要改变身份,大致有四种情况:一是进入国家举办的中等专业程度教育以上的学校,取得干部身份和城镇户口;二是”农转非”,因国家占用了农民的生产和生活资料,或因直系亲属退休等原因,转为城市户口;三是因工作需要或表现好,按照国家每年分配的干部录用指标,将其转为干部;四是参军转业,或民办教师转公办。事实上,要符合这些条件是相当困难的。

一般认为”, 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重要组成部分的城乡二元格局的户籍制度,产生和存在的理由主要有两点:其一,出自奠定国家工业化基础的需要。在当时的国际和国内形势下,只有以超经济手段,牺牲农民利益来为工业提供原始积累,扶植工业。具体做法是通过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征收农业税与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支撑工业发展。在这种背景下,农业必须被高度重视,稳定农业劳动力队伍,发挥劳动力密集优势,阻止农民外流亦理所当然成为政策法规与行政手段。其二,人口多,加上工商业发展水平低,造成了就业的沉重压力也是实行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原因之一。1952 年,城市待业人员达376.6 万,待业率为13.2 % ,到1957 年,待业率仍达5.9 %。加之当时城市大多是消费型,生产能力极为薄弱,无法容纳农村劳动力,而在农村50 年代即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他们都有一种进城谋生的欲望与冲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实行城乡开通,势必使城市不堪重负,甚至造成严重后果,因此,农民便被迫强制滞留在农村[9 ] 。这种户籍制度所确立的城乡社会二元结构对于实现我国经济的工业化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在人口大量过剩条件下,保证了国家集中财力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推动我国的产业结构在20 年左右的时间内走完了由以农业为主到以工业为主的历程”[ 10 ] 。但同时”,在这种户籍制度下,我国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被强制性地划分为两大地位悬殊的社会群体”[ 8 ] ,留下了严重的后患,那就是大量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留在农村,城市人口增长缓慢,城市化过程严重滞后于工业化过程,这就使”城乡之间的藩篱日益严密。乡村社会的全面发展受到很大制约”[ 6 ] 。

鉴于历史的原因,中国共产党领导社会革命的一项基本政策就是实行阶级成分制。特别是当需要对社会秩序进行重组时,将全社会按阶级分类成为相对立的社会群体,并以此来割裂传统社会的联系方式就成了最为基本的政治手段。无论是新中国建立以前的土地革命还是新中国建立以后的土地改革运动,阶级成分一直是进行社会和政治资源分配的基本依据。因此,在集体化过程中,特别是到人民公社时期,运用阶级理论来进行乡村社会重组也就成为必然。中共中央在1958 年8月颁布的《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中就指出,建立人民公社体制”,贫农、下中农是坚决拥护的,大部分上中农也是赞成的,我们要依靠贫农、下中农,充分发动群众,展开鸣放辩论,团结大部分赞成并大社、转公社的上中农,克服另一部分上中农的动摇,揭穿和击退地主富农的造谣破坏。”这种以阶级划线的做法,在事实上给所有乡村社会成员造成压力。那些不愿意重新失去土地的农民,为不使自己被划归地富阶级阵营,不得不服从,顺应大势而为之。而对于共产党中的领导者来说,这是走向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根本不存在农民自愿不自愿的问题了,积极响应者给予一定的好处;左右不定的做一些说服教育工作;坚决抵制的最终还是以权力强制。经过公社化运动后,”尽管各种阶级成分已经与现实的经济条件完全脱离,但是诸如入党、参军、招工、选干等项政治待遇,都与一定的阶级成分相联系,成分变成了一定社会地位的标志和参与一些社会资源分配的工具,连婚姻制度都打上了阶级成分的烙印”[11 ] 。事实上,国家特别是党内对权力的神化和全社会对共产党及其领袖的崇拜,确保了国家通过集体化方式重新剥夺农民土地的合法性。但这种合法性随着农民贫困的加深和农民对小农经济的怀念而逐渐丧失,各种反抗事实上的存在,冲击着建立在集体经济基础上的乡村社会秩序。于是,共产党一方面依靠不断的政治思想运动和各种乡村教育来引导农民,其中最常用的手法就是给农民描绘美好的未来,使社会意识形态高度整合,同时与传统小农文化形成某种配合与默契,实现价值观念的统一性和完整性,成为社会整合中有力的精神粘合剂,通过意识形态的力量最大限度消除农民偏离社会运行的轨道[12 ] 。另一方面则采取政治上的高压,将阶级斗争扩大化,以政治运动来促进和维持乡村社会被激励起来的政治热情。在这种高压之下,乡村社会表面上显得有序,但由于权力是这种序列的整合力量,这就使权力的作用进一步被神化。也正是这种互动的历史过程及其结果,成为了”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得以推行的合法性及其权力有效性的基础。在这种政治高压下,这个时期乡村社会处于相对稳定之中,但是,这种稳定却是一种影响和阻碍发展的迟滞型稳定[13 ] 。

这种以阶级斗争和权力神化为主要内容的政治文化在社会的普及,一个重要的社会后果就是使整个社会不断政治化。农民与政治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畸型的亲缘关系。一方面,农民在”集权式动员体制”之下,行政关系取代了血缘、地缘关系而成为主要的社会关系,农民几乎完全依赖在行政体系之下而失去了人身自由,并在经济上承受着无情的剥夺;另一方面,农民在”当家作主”的政治口号下,被广泛动员起来,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热情,虽然被动员性参与程度极高,但农民的主人翁意识受到严重压抑,盲从性十分明显。而且,农民的这种政治参与行为的领域也非常有限,在乡以上行政管理工作已成为非农阶层的专利,少数干部成了农民的垄断发言人,农民只能是一种运动式参与而非制度性参与。也就是说,在”集权式乡村动员体制”之下的农民参与具有十分明显的被动员性、盲从性和运动性。事实上,这个时期乡村社会所出现的虚报浮夸、瞎指挥和强迫命令风等现象,都与这种农民的政治参与有关。

以阶级斗争为主要内容的政治文化在乡村社会普及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对传统的家族伦理文化进行了改造。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时期,传统的血缘关系和家族伦理纲常被打破,依据血缘关系划分亲疏的传统受到压制,甚至在父子兄弟之间也大搞阶级斗争,”既对家族势力的外观文化表征进行肃清,又对家族组织形式和结构进行改造”[14 ] 。但是,这种改造并不彻底,而且在某种时期,它还以更为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并成为了阶级斗争这一工具的依据。在公社时期,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时期, “家庭的血亲关系”就是以一种新的政治化形式而存在,并成为分配社会政治和经济资源的基本依据。这就是曾经实行多年并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出身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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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林闽钢. 中国乡村社会机制及运行模式的转换[J ] . 江海学刊,1995 , (4) :42 – 46.

[13 ] 于建嵘. 人民公社的权力结构和乡村秩序[J ] . 中国现代史,2002 (2) .

[14 ]  李明照. 现代化视野下村落家族势力的复兴:寄生性的再生长[J ] . 社会科学辑刊,1999 , (2) :37 – 42.

王  丹:回国要先验血?太荒唐了!

 

自从民间关心爱滋病人士高耀洁,胡佳,万研海等逐渐揭开中国爱滋病蔓延的严重问题之后,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中国政府在近几年里的确开始对爱滋病的防治和相关宣传重视了起来,并投入了大笔资金。但是,爱滋病防治是一项系统工程,其中很多领域涉及人权问题,而作为一个一贯不把人权当作真心追求的施政价值的政府来说,让他们把保护人权落实到爱滋病防治政策上,简直是缘木求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最近刚刚公布的《口岸爱滋病防治管理办法》。按照这个新的规定,凡是在境外居住超过一年的中国公民,回国入境的时候必须进行验血检查,确认是否带有HIV病毒。这个规定一公布,就引起海外留学生群体的议论纷纷,反对意见占了绝大多数。这个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样的规定是在是太荒唐了。首先,定期抽血做爱滋病检验当然应当提倡,但是在不涉及别人安危的前提下,它应当建立在个人自愿的基础上,而不是由国家用公权力来强制执行。这是国际社会处理爱滋病防治问题的通则,因为身体健康原则上讲是个人自己的事情,不是国家的事情,只有当个人已经危害社会利益的时候,国家才能介入。国家强制每个在海外居留超过一年的中国公民进行验血检查,等于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认定这些人有危害社会利益的可能,这不是荒唐是什么?国务院2006年3月1日颁布施行的《爱滋病防治条例》的第23条明文规定:国家实行爱滋病自愿谘询和自愿检测制度。这说明有关政策制定者是了解自愿这一重要的爱滋病防治原则的。可是一年半以后公布的这个新规定,却与上述条文的规定完全违背,让我们不能不问:中国今天是同一个政府在统治吗?怎么会自相矛盾到这个地步?

其次,《口岸爱滋病防治管理办法》中关于入境强制抽血的规定完全缺乏立法的合理性,也不具备任何说服力。要求海外居留一年以上的中国公民入境要检查爱滋病,立法的根据之一想必就是认为在海外传染爱滋病的机会更多,这种假设本身就很荒唐,她代表中国有关决策部门,在面对爱滋病问题的时候,还存在着“爱滋病是资本主义的产物”的心态。事实上,中国爱滋病蔓延的主要原因,完全不是外来因素,而是以普遍存在的非法卖血行为开端的,在这种情况下,强制检查部分公民就是对这部分公民的国民歧视。如果为了遏制爱滋病的发展就可以任意使用国家权力的话,强制所有中国人进行爱滋病检测应当更有效,当局恐怕也不敢采取这样的政策,那么海外回国的公民凭什么就要受到这样的歧视呢?更何况,相关的规定只是针对中国公民,外国人入境却不受类似限制,这就更加荒唐,难道中国人比外国人更容易传染爱滋病吗?这样的立法,毫无公正性可言,因此可以说是典型的恶法。

这样的荒唐立法应当立即停止执行,抽血进行爱滋病检验应当从强制改为建议进行或者鼓励进行。否则,所谓“以人为本”的治国方略就是骗人的空话。

李元龙:别指望党报记者的良知

 

在网络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2007年11月24日晚,一辆车牌号为:贵O01515的黑色福特轿车在贵州省遵义医学院门口的斑马线上将遵义医学院护理系的学生肖红撞飞十几米远,被撞人当场人事不省。司机下车后并未去看伤者,而是走到自己的车后面大大的撒了泡尿。而当人们报警后,距离遵义医学院仅五分钟路程的汇川区交警大队,竟然在事发后一个小时零八分钟后才来处理……人们打了遵义电视台,《遵义晚报》、《贵州都市报》驻遵义记者站,贵州电视台百姓关注栏目记者站的电话。开始,他们都说派记者来,可后来再打去,都说有事来不了……2007年11月26日,《遵义晚报》终于以100多个字的消息,在第七版简单的作了报道,但却省掉了警察迟迟不来出警,学生拦路抗议,省掉了司机当街辱骂学生、拒绝抽血,省掉了学生怒打司机,省掉了许多当时可以说是遵义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彩”场面。遵义报纸不敢报道,遵义电视台不敢报道,连《贵州都市报》也不敢报道,所有的记者,都不敢报道,

写这条消息的人,是一位事件开始的目击者,后来的见义勇为者。他最后如此问:“遵义的这些记者也太懦夫了,只要涉及到有钱人、有权人的利益的事你们就不敢报道,你们认为你们活得憋吗?”

巧了,我当过几年消息里提到的某家媒体特约记者,我知道他们不采访、报道这事的一些原因。我们这里曾经还有一个特约记者,他是公安宣传科的人,他每年开记者年会时,都要在会上说:“你们不能登我们地区公安的任何反面报道,否则,我就当不成你们的特约记者了,我们这一大块新闻资源,你们就得不到了。”

该媒体的口头回答是:“这没问题,你放心,我们知道该怎样怎样配合你、支持你的。”

我们这里的公安,拒绝媒体采访“反面报道”,理直气壮得很:“案子还没有破,你捅出去了,等于是在向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案子破不了,你负得了这个责任?”

其实,谁都知道,案子还没有侦破时,报道出来,对于“保护神”的面子,尤其是形象,那是大为不利的。要等案件侦破了,有文章好写了,有功可邀了,那时侯,他们就打电话,派小车接记者添油加醋地写“警方24小时内侦破杀人命案”、“刑侦队长千里解救被拐少女”之类的报道。

在某媒体有自己的人,好处很多。首先是前面提到的那一条。其次是等于安了眼线,一发现有可能登载不利形象的报道,就想尽一切办法灭火,将可能烧焦自己的星星之火浇灭在冒烟状态。第三是,平日里迎来送往,多多“沟通”,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了我不愿意你登的报道,你也不好意思登。

这位特约对这家媒体的配合和自己的汗马功劳都很是志得意满:“谢谢大家的理解、支持,的确,自我当你们的特约记者以来,你们再也没有登过我们的反面报道,否则,我就当不成这个科长了。”

那时,读者不知内情,经常给我打电话举报:“交警年审乱收费,110接警不出警。”

为了发泄憋闷,我往往都实话实说:“我们不采写公安的反面报道!”

电话那头还不心甘:“为什么啊,人家别的地区不是都采写的吗?”

“一国两制,他们那边是港澳,我们这边是大陆。”

即使是这样,那位特约为自己同事歌功颂德报道没写上几年,也被亮了红灯:“大案要案报道多了,会给人我们这里社会治安不好的负面印象,别写了。”

记者的职业良知,也大大地决定着他的采写题材、方式等。有一年也是到某城市开记者年会,某记者在几天的会议时间里,不开会,不逛街,不游风景区──24小时,都在泡小姐。

令我们吃惊的是,我们还在回家的车上呢,报上已经登出先回去的他采写的消息:“某某警方重拳出击,一举拿下卖淫嫖娼人员数十名。”

这种素质的记者,你还敢指望他仗义执言,为你讨回公道么?

党和人民办媒体,养记者干啥吃的?只能帮忙,不能添乱的。

现在,消息提供者和肖红同学应该明白一些了:党报记者们不一定会感到什么憋不憋,也许,他们与那司机,与权贵们就是串通了的,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黑窝里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在中共这种优汰劣胜的政治和新闻体制之下,有胆有识,尤其是有良知的人,大多都干不成或干不长记者。所以,越是危难,越是考验职业素质和良知的事,越不能指望党报记者。

师萼华:从中共党章的修改看它的游戏规则

 

——民主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规则之二,兼议民主集中制有没有民主含量

党章是用来记载一个政党游戏规则的。修改党章,便是修改该党的规则。中共十七大修改党章,添上了科学发展观。把当今领导人的灵感载入党章,是效法十五大、十六大。这种行径看来似乎无关乎游戏规则,其实正好凸现了共产党的规矩:全党同志,哪怕在灵魂深处,也必须亦步亦趋,跟党的领袖的思维保持一致。

共产党游戏规则的基石(用它自己的话叫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请注意,在中共一大档,二大、三大、四大的党章中都没有这个东西。第一次把民主集中制纳入中共党章的,是五大以后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按照四大党章原文,党章的修改权属于代表大会,不属于政治局,在那个党章中甚至根本没有“政治局”这样一个机构的地位。五大没有对四大党章进行任何修改。问题在于,五大前脚在1927年5月结束,共产国际后脚就指示中共,必须立即成立党章上本来没有的政治局,幷且以这个政治局的名义,十万火急,赶在1927年6月1日,对四大党章进行修改,把民主集中制加载修改后的党章。从此,这个东西就成了中共一切游戏规则的基石。

这个党章被称为“中国共产党的第三次修正章程”。这次修改行动很有趣,是正统的党史历来不敢、不肯和不许触及的领域。我们因此无从知道共产国际发出有关指令的确切时间,但它所标明的时间恰巧跟那个促使汪精卫分共的著名的“共产国际六一电令”是同年同月同日。两者显然是一起空降下来的,甚至有可能,这个第三次修正章程干脆就是国际六一电令的一部分或孪生子。从这次“修改党章”的实际行动,人们既可以掂量出民主集中制在共产国际领导人的天平上的分量,也可以掂量出这一游戏规则中的“民主”的含量。反正作为一种“偶合”,陈独秀从此靠边站,国共合作从此分裂,议会政治从此消失,“打土豪,分田地”的枪杆子从此高高举起……

共产国际之所以如此青睐民主集中制,是因为它的专利发明人是列宁。列宁最初直截了当地把它称为“集中制”或者“彻底的集中制”,只是到1906年才正式把它定名为“民主的集中制  ”。他把布尔什维克派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里分裂出来,民主集中制原则便是他用来驾驭党众的“铁的纪律”。那时候,很多马克思主义者不承认它,至于《共产党宣言》的始祖马克思、恩格斯的态度,因为他们活着的时候无缘见识这条规则,所以无人得知。后来十月革命一声炮响,按照“成王败寇”法则,共产国际反出了恩格斯创立的第二国际,把列宁拥戴为马克思主义的正宗,把反对这条规则的人士打成“修正主义”。列宁亲自把“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建立起来”作为加入共产国际的条件。在那一条中,列宁强调的是“高度集中”和“铁的纪律”,没有许诺民主。而且,在列宁提出的加入共产国际的20个条件中,也没有一条与民主有关,全部条文都是把国际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有权任意改组各国共产党的领导机构,以确保共产国际有权操控各国共产党,使他们为苏维埃俄国(当时还没有成立苏联)的外交利益服务;同时,赋予忠于国际的各国共产党的领导机关,有权任意清除所谓不可靠分子的特权,从解除领导职务到开除出党。这进一步印证了,民主集中制在列宁眼里是个什么东西。运用民主集中制那把尚方宝剑,斯大林通过共产国际更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中共领导人。众所周知,毛泽东当中国共产党的领袖的根据,就是王稼祥在1938年从莫斯科带到延安的共产国际主席季米特洛夫(其实他也不过是斯大林的一名传令官)的口信:“应该支持毛泽东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毛泽东决定召开六届六中全会,在他做的政治报告《论新阶段》中,把党的纪律归纳为“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会后又自封为政治局主席和书记处主席,享有 “最后决定之权”。从七大党章开始至今,都把这四个服从作为民主集中制的主要内容,仅在措词上略有变动。

毛泽东独具只眼,把民主集中制的精髓概括为四个服从。“全党服从中央”使党魁得以用中央的名义为所欲为,而全党都奈何他不得。“下级服从上级”为党魁支配全党,构筑起有效的权力金字塔。“少数服从多数”使党魁在每一个回合中,都能以代表多数的借口,逐次消灭掉自己的政敌。“个人服从组织”则使党的官员可以驱使党员充当其驯服工具。据说中共建党之初,陈独秀曾经在究竟实行党魁制还是实行民主制的问题上费过心思。这不奇怪。中国的政党本来就脱胎于历史上的秘密会党(或者叫帮会)。凡属会首、党魁、帮主,照例在本会、本帮、本党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十年浩劫的实践告诉我们,所谓的民主集中制,它的民主含量和那些会帮的门规相比,盖在伯仲之间,谈不上什么本质差异。

民主集中制有个不言而喻的前提:它承认一部分人有权支配另一部分人,而后者必须俯首帖耳服从前者。因为所谓“组织”、“上级”、“中央”也者,个个都不是非人,或者说,他们个个也是人,只不过是居于支配地位的人的代名词罢了。然而在民主这种游戏规则面前,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平等的。平等是民主的基石,民主必须遵循章法。民主不相信那些意欲掌控一切、不按章法为所欲为的超人,哪怕他声称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有权暂时奴役他人。民主不需要一部分人用肉体或灵魂去服从另一部分人。讲到“服从”,那是大家都服从共同制定出来的规则。只要有人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就不可能有民主。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没有章法也不能成民主。如果一个政党真的认为民主是个好东西,真的要想成为一个民主的政党,那么第一步就必须立一个规矩,废除一部分成员得以支配另一部分成员的特权,不得强迫一部分成员去服从另一部分成员。不按民主的章法办事,即使把民主的口号重复几十遍,那样的 “民主”至多也只是能用来修饰几十次的好东西。

刘洪波:财政收入5万亿是什么概念

 

看到很振奋的数字:在连续四年保持超过10%的高速增长的基础上,今年全年经济增速在11%以上已成定局,全年财政收入有望超过5万亿元。

现在,增长讲”又好又快”,我想,增速11%,而且财政收入有望超过5万亿元,大概就是”又好又快”吧。

财政收入超过5万亿元,有何意味呢?这个数字比去年多出1.2万亿元,换算一下,财政收入增长幅度超过了30%.这就是说,财政收入增速几乎是GDP增速3倍。

这难道不是可喜的现象吗?经济运行的质量、税收监管的力度尽在其中了。更重要的是,钱到了财政的口袋,”用之于民”有了保证,太可喜了。

不过,财政支出也未必都是”用之于民”的。例如政府采购比市场价格高出20%,这是财政的口袋里掏出来的,公款吃喝、公款用车、公款出国等费用,也是财政的口袋里拿出来的。财政的钱多了,但愿不正当支出不会跟着水涨船高。

我听说,有的地方财政支出的预算是按上年度使用情况而定。例如一个单位,上年度财政拨款有多少,如果用不完,下年度财政拨款要减少,如果不够,下年度拨款要增加。增增减减本是自然,可是这种只看用不用得完,不看用在什么地方的搞法,不把人弄得大手大脚才怪,除非碰到了天使。

5万亿元财政收入,是个什么概念?我一看大数字就头晕,算了半天,如果全国有10亿就业人口,也相当于每个就业人口贡献了5000元的财政收入。但我们有10亿人在就业吗?所以每个就业人口平均贡献的财政收入还要更高。而每个就业人口可以获得多少收入呢?去年全国职工平均工资为2.1万元,日均工资为83.66元。

这是人们的财政贡献与其所获得的收入之间的比较。请注意,全年职工平均工资水平,要远远高于全国民众的平均收入水平,很多人没有获得就业机会,很多人不在劳动年龄,还有很多人虽然在劳动,但收入水平是很低的,这些人大量分布在农村。

如果我们以人口总数来计算,如果全国人口为13亿,相当于每个人贡献了3846元的财政收入,一个三口之家分摊到的财政贡献会是11538元。这真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数字,要知道,多少个家庭全年的收入达不到这个数,多少个家庭还在贫困乃至赤贫的程度。

是的,农村义务教育学杂费减免了,农业税减免了,社会保障、教育、医疗、农业等方面的财政支出都在增加。但请想一想,相比于人均3846元的财政贡献,人们在财政收入的”蛋糕分配”中获得的部分又是多少元?我没有数据,也不知谁有。

我们已步入中等收入水平国家行列,这是按人均GDP算的。按照财政收入来算,中国已经把GDP超过1倍的日本远远甩在了后面,同样数值的GDP,我们产生的财政收入至少是高收入国家日本的2倍,应该更是中等收入水平的国家了。不过,我们的税负水平据说还是低的,税负高不高且不管,我想各种收费肯定也贡献于财政收入的增长很多。

不过,前不久重庆为每瓶低10元钱的食油踩死了人,新华社12月5日发自广东的报道称”政府钱袋鼓了,百姓荷包没跟上”,财税专家表示居民的实际收入下降。这是财政收入增三成的生活背景。政府钱袋好鼓,百姓荷包岂是你想跟就跟得上的?

财政收入大增,有人说应该藏富于民。我想,有富可藏的富民总是有的,毕竟富民政策也进行了好多年了,但5万亿元财政收入有了,无富可藏的民还是不少。(作者系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