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雨灾频发,政府难以推卸责任

 

继重庆、济南因暴雨成灾造成人员伤亡之后,8月2日,郑州同样陷入一片汪洋,市区12条道路中断交通,大量公交车被水淹没,至少6人受伤。短短20天内,重庆、济南、郑州三座大型城市的被淹提醒我们,城市的防汛防灾体系几乎不堪一击。图片:郑州市民在围观一辆被洪水近于淹没的汽车(07年8月2日法新社)

管理学认为,当同一错误反复发生,责任不应仅由具体管理者承担,更要追究事件背后的体制弊病。实际上,今年的雨季不过刚刚开始,至少已有三座大型城市因雨灾而陷入暂时性休克,这表明中国城市的防汛隐患不仅十分严重,而且可能普遍存在问题。

在1998年长江洪水过后,中央及地方政府投入大量资金用于防洪建设,近年大江大河主流未发生大的洪水,防洪建设的实际效果尚未经受考验,而重庆、济南、郑州三座城市的雨灾却暴露了防洪体系头疼治头、脚疼治脚的短期行为模式。前所未有的城市大扩张中,防汛问题显然被忽略了,因为它是不见政绩的,政府主导的城市开发既然不重视城市排水系统的扩容,城市便只能象一个纸糊的灯笼,无论有多光鲜好看,一阵雨水就能将它浸泡出原形。

我们如果将地上建筑比喻为一个城市的面子,那么,地下设施显然就是里子,而且,从规划、设计、施工的角度,地下设施更属百年大计,必须具有前瞻性,否则将给城市安全埋下巨大隐患,但重庆、济南、郑州的雨灾却表明,“科学发展观”在城市规划和建设者那里只是一句空话,隐患早已埋下,只是因为各系统各单位文过饰非的习惯而将这些隐患掩盖了起来而已,如果没有这连续发生的水灾,我们就无法发现城市建设中存在的严重问题,在一个不受监督的权力体制之下,只有灾难才会让我们看到问题,也只有灾难才能让那些“永远正确”的“英明领导们”暂时闭上吹牛的嘴巴。

而且,当雨灾如此密集地发生,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隐患绝不仅仅存在于防汛领域。

“三座相距遥远的大城市相继发生雨灾的事实说明,这不是什么天灾,而是典型的人祸,是既无远虑,也不防范近忧的结果。”

同时,《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也在雨水中现了原形。国务院2006年初发布的《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将突发公共事件分为四类,第一类便是自然灾害,自然灾害主要包括水旱灾害,气象灾害,地震灾害,地质灾害,海洋灾害,生物灾害和森林草原火灾等。这就清楚地表明,城市因暴雨造成的灾害属于《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范畴,而该预案的编制目的之一便是“提高政府保障公共安全和处置突发公共事件的能力”,也就是说,政府应承担突发公共事件的主要责任。

事实上,在雨灾面前,政府可以动用的力量很多,比如动用广播、电视、手机短信等媒介向市民发布实时通报和预警、临时征用通讯交通等设备、政府工作人员在事件发生时进入一线指挥和救助等,可是,在重庆、济南、郑州的雨灾面前,我们看到的多是政府的事后介入,而且在济南,当银座地下超市善后工作尚未完成时,竟然就针对事件真相问题发生了抓捕网友的事件,这表明政府的工作严重错位、是非颠倒,可见《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为了应付可能的“社会稳定”问题,而不是把维护民众的利益当作重点。

基础性建设既已严重欠缺,应急预案又只是纸上谈兵的花架子,那么,当雨水来时,城市的脆弱无助也就可以想见了,三座相距遥远的大城市相继发生雨灾的事实说明,这不是什么天灾,而是典型的人祸,是既无远虑,也不防范近忧的结果。因此,政府无法推卸责任,民众有权就城市雨灾问题问责政府。

温克坚:面纱背后--话说中共统战(下)

 

在本文的上半部分结语中,我提到,中共对社会成长的控制和社会成长本身对中共的消解相互衬托,构成今日中国社会变革的动态图景。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观点,文章发表后,中共的统战出现了一些新特点,从中央层面来看,一些所谓民主党派人士变成了中共正部级干部(卫生部,科技部),显示中共统战力度开始加强。从刚完成换届的中共党地方常委构成来看,大多数省份的统战部长都进入了党委常委,说明中共对统战的重视程度加强。

这些新鲜事件透露出来的是一个并不新鲜的老结论:社会力量越来越强大导致中共对社会统战力度越来越大。只不过,通过强化权力来整合一个越来越多元的社会,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矛盾。是通过统战权力来压缩社会空间,还是社会力量挣脱统战控制,这个问题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不过,非常明显,社会演变和权力统战之间再也不是相互兼容的“包容”或者“和谐”关系,而是分歧,竞争,排斥。

一、统战声誉的不断降低

与民主党派人士成为正部长和统战部长成为常委的权力表演相对应的是,我们看到社会舞台上一些不那么起眼的,一些局部的变化正悄悄地瓦解着中共统战的余威。

让我们从中国作协的一些演变来加以说明。根据作协网站上的描述,作协“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各民族作家自愿结合的专业性人民团体,是党和政府联系广大作家、文学工作者的桥梁和纽带,是繁荣文学事业、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社会力量。”从这些描述来看,这是一个典型的统战机构,作协组织借助官僚化的权力体系,通过利益收买和名誉分配,把社会中从事文字工作的精英人士置于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状态。这也是非常典型的统战过程。

就是这个典型的统战机构,最近数年来也发生了一些作家退出作协的非典型事件。早年的有王力雄先生,后来有山西作家李锐,湖北老作家余开伟、黄鹤逸,上海作家夏商,再有以“作家乞讨”而轰动一时的洪峰。每一次退出事件,都获得了社会极大的关注,很多时候是社会舆论的肯定性评价。请注意,洪峰退出作协的理由居然是“为了不作寄生虫”,“我祝福各级作家协会不再被众多精英与大众所诟病,祝福它摆脱人们关于官僚机构的质疑。”

这说明,作协作为统战机构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参与者正承担着越来越高的道德成本。

值得关注的是作协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吸引力,试图通过吸收新的会员来证明这点。最近新闻报道说今年八月,中国作家协会将会出现一批新的会员名单,这批名字中,可能会有郭敬明、张悦然、蒋峰、赵傻傻等一大批80后青年作家……

但是在80后群体中,另外一个更加知名的作家韩寒,却多次刻薄的调侃作协,说作协将二奶养成了二奶奶,把一批批野狗驯化成走狗。韩寒最有智慧的嘲讽是:如果是他当作协主席,下一秒就把作协解散。这种颇具挑战性的表达以娱乐新闻的方式进行快速的传播,受众更加广泛。明星作家对统战机构的公开嘲弄,不仅仅是社会审美口味变化的风向标,更重要的是公民意识对臣民意识的挑战,作家的独立意识对御用习惯的挑战。对韩寒式的挑战,今日的中国作协本身无论如何也无力以恰当的方式来作出有效的回应。

与这种统战机器受尽嘲弄相伴随的,是作协本身在新的社会场景中迅速边缘化。首先,网络时代诞生的大量写手,已经模糊了作家作为一个专业的特性和特殊话语权,类似胡戈这样的网络恶搞,会让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迅速拥有极具影响力的话语权。其次,作协虽然网罗了很多会员,却无法创作出多少产生重要社会影响力的作品。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王朔一个人的号召力对公众影响,对社会审美趣味的改变,已经远远超过作协这一庞大的机构。再次,中共的统战水平一代不如一代,选择新一届作协主席时,丝毫不考虑主席人选的文学成就和在文学界的声望,而只考虑主席人选是否“听党的话”。结果,文学成就和社会声望都不佳的铁凝当选新一届作协主席,让已经声名狼藉的作协再次遭受巨大的声誉损失。

所以,当知名作家王朔和韩寒公开嘲弄作协的时候,当媒体普遍质疑“官办作家”制度的时候,当作协主席私人生活也成为娱乐新闻的时候,作协本身作为统战机器的威严已经丧失殆尽。在这场荣誉保卫站中,作协几乎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作协无法证明自己的正当性,无法解释自己官僚化体系的价值。在一个个性张扬的时代,也在一个市场定价的时代,不管作者还是读者,都已经不愿再为作协的统战功能埋单了。

也许值得提到的还有另外一个现象,另外一些作家自愿联合起来的组织,比如独立中文笔会,虽然还带些敏感色彩,但这些年却成功了发展了一系列的会员。一些有知名度的作家,比如上海的沙叶新先生,也成为了会员。这些事件虽然和统战系统本身没有直接关联,但这也可以被解读为是统战的失败,社会独立空间的胜利。

作协作为一个统战机构的遭遇,虽然没有民主党派当部长的新闻那么耀眼,却是更加贴近地面,更能反映社会的真实演变。关注公共事务的人们,可以从工会,文联,工商联等重要的统战载体中看到相类似的轨迹:虽然,官权在不断加强统战功能,给予统战机构以更大的权力和更多资金,但相比于一个更加快速扩张的民间社会,统战机构的影响份额在缩小。

二、统战功能的困境

分析了一个特定统战组织的变化,我们也可以从统战的功能困境来进一步分析。

在这里,我只想用中共统战的话语体系来说明统战的功能性困境。在某种意义上,一个机构的话语体系旧是他的操作系统,话语体系无法及时更新就注定了这种操作系统会失灵。

前面提到的作协在面对社会批评和讽刺的时候,根本无法为自己进行辩护,因为它已经没有合适的话语体系来阐述自己,更多的辩护只会激发更多的责难和嘲讽。于是,作协面对最近数次公共形象危机,只能采取鸵鸟政策,把头深深的埋入沙子。

那么,统战话语体系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呢?

统战话语体系就是官方话语体系的一部分,而改革20多年来,官方话语体系总体来说变化不大,最多是在原来的话语体系中加入必要的修饰或前缀。社会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加个中国特色;共产党还是一样的伟大光荣正确,只是由工人阶级先锋队变成了三个代表;另外,四项基本原则,改革开放,科学发展观等等政治色彩浓厚的词汇和一些煽情的形容词构成了中共话语体系的大部分。人们惊讶的发现,虽然经济和社会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官方的公共话语体系基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变化,官话,套话,空话,废话比比皆是,充分集合了这些特点的“领导讲话通用稿”就是人们对这个这种话语的嘲弄。

如果官方话语体系只是关起门来,在自己的舞台上自弹自唱、孤芳自赏,大概社会力量也奈何不了什么。问题是中共是一个有“进取心”的政治团体,偏偏要通过统战体系向社会发言,要网罗社会精英,要社会精英与其肝胆相照,荣辱与共。那么官方话语体系和社会真实的话语体系发生碰撞和摩擦则在所难免。

那么,真实社会的话语体系是什么样子呢?!

真实社会的话语其实很难归于任何一个体系,它丰富生动,时刻变化,是任何权力所无法预先格式化的。官方话语里有些词汇还可以找到一些对应,比如共产党变成了“伟光正”,人民日报变成了“日人民报”,爱国青年变成了“愤青”或“FQ”。但韩寒的读者也许大部分不知道四项基本原则是什么东东,酷毙、恶搞、新新人类、超女、玉米、芙蓉姐姐等词汇所构成的场景,则与官方话语已经完全不兼容。

统战意味着必须调和这两种话语体系,统战机构必须坚持政治正确,也就是以官方话语体系来解释,吸引和说服民间力量,引导社会精英。在面对社会责难的时候,为自己辩护,捍卫既有形象。

在这舆论竞赛场里,官方拥有的资源相当丰富,不仅有覆盖全国的几大喉舌,比如新华社、人民日报,CCTV,而且几乎垄断了所有媒体,具有对操控媒体和封杀言论的权力,建立了越来越庞大的网络警察、网评员队伍和真理部,把无数社会名流变成官方政协的演员。他们的目标是维护权威和官方价值,维护统战组织的正当形象。

民间话语作为官方话语的对手,主要平台是网络(如,无数的论坛,博客或播客等媒介)和一些市场化导向的媒体(如,南方报业集团管辖的几个媒体),参与者是无数的网民、评论家和公共知识分子。他们似乎没有预先设定的目标和行动纲领,仅仅根据参与者的喜好和不同的价值体系来发言;他们运用时刻演变的话语体系进行相互拼杀,他们发言权、影响力和话语权威是自发的激烈竞争的结果,而不是权力授予的或预先设置的。因此,他们的反应能力特别快,战斗能力特别强,进而自发地形成了一套对社会现象和官方决策的评审机制。

中共的统战使命让其无法回避这套民间评审机制。统战部曾经是荣誉状的批发者和道德偶像的制造者,人们也曾无可选择地必须购买这些产品。而现在,所有这些产品都要经过民间这套社会机制的“品质检验”,其结果是官方统战向社会极力推销的产品越来越没有市场,而被官方禁止上市的产品却越来越赢得民间市场。因为,中共的这些产品往往粗制滥造或牵强附会,其推销语言也极为陈旧呆板,根本无法经受民间评价体系尖锐的评审。中共早先的道德偶像,如邱少云,董存瑞,雷锋是如此,最新推出的楷模方永刚同样如此。如果说当年推出的那些产品还曾经赚取不少同情分的话,那么方永刚们则真是生不逢时,一出台就已经让大多数倒胃口。导致这种差异的并不是方永刚的产品质量比当初那些更差,而是官方话语在新的社会空间里的功能性失调。

统战系统承载的任务需要他们对社会各个阶层的精英群体言说,但是他们话语体系的功能性失调使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哪怕说出来,也没有劝诱力。因为,不仅是民间系统与官方系统的日益分离,而且负责推销的官员们本身已经不相信官方话语,那些出来说话的具体官员们也生活在真实世界中,内心也有对是非善恶的基本选择,口是心非已经成为官方发言人的常态,必然削弱他们以官方话语体系说话的自信和力量,自然让中共的统战功能大打折扣。

结合本文上半部分,以及通过解剖“作协”这个麻雀和对统战话语体系困境的阐述,我们也许可以作一番总结性的陈述:

统战本质上是极权主义控制社会的思路,不过随着极权主义的衰败和民间社会的逐步崛起,统战越来越变成权力的一种错位,以错误的指导思想,以落后的方式试图钳制社会力量的独立发展。在统战和社会的博弈中,官方的预期不断被修改,统战的结果也不断被改写。

因为,权利意识日益觉醒的民间所迸发出的最伟大力量——向往自由的人性开始发言。

统战就是极权主义的面纱,通过这个面纱,来隐藏极权主义的真实议程;通过这个面纱,来控制社会的精英力量;而社会已经有能力把面纱揭去,把极权主义的真实面目暴露在阳光下。极权主义和社会的对弈已经没有缓冲地带。

统战是一出戏,却嘘声一片。

统战输送利益,却已经很难收买。

统战传播恐惧,却已不能震慑。

统战是一个网,却已经残缺。

统战是一个局,却无法罩住社会力量。

那么,被揭下的面纱何去何从?庞大的统战系统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我想,进入历史的垃圾堆,也许是它的最佳选择。

美国新桂冠诗人:查尔斯·西米奇

 

69岁的前南斯拉夫移民、1990年普利策诗歌奖得主、新罕布什尔大学教授查尔斯。西米奇(CharlesSimic)获任为第15位美国桂冠诗人。

西米奇可谓双喜临门,就在国会图书馆宣布对他的任命之前,他刚刚获得了2007年度的华莱士。史蒂文斯诗歌奖。

查尔斯。西米奇1938年5月生于贝尔格莱德,1954年移居美国,学了几年英语,便开始用这种新语言写诗,迄今已经出版了20余部诗集,另有数本随笔,以及大量的法语、塞尔维亚语、克罗地亚语、马其顿语和斯洛文尼亚语译诗,外加一部回忆录,总数超过60部。

他被称作超现实主义者,用清晰简洁的语言描述充满现实隐喻的梦境,但他诗中的政治异象,就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屠杀、恐惧、政治创伤是他的另一大主题。

美国桂冠诗人自当年10月就任,任期一年,也可连任,年薪3.5万美元,工作既可务实,也可务虚,甚至只拿薪俸不干活儿。

英国名家创作小说开头大众续写

 

许多人都有过书写一部惊世巨著的梦想,但现实往往使梦想最终破灭。现在,英国一家名为“故事永不结束”的网站试图为写作爱好者解决这个难题。在这个网站上,写作爱好者可以为知名作家的小说续写故事内容。如果续写的章节被作家看中,便有机会作为新书内容共同出版。

网上“故事永不结束”

据英国媒体5日报道,“故事永不结束”网站于去年创立,迄今已有十多位世界知名作家和一千余名写作爱好者参与进来。专业作家和写作爱好者能通过这家网站进行互动,交流写作心得。写作爱好者还可以参与知名作家新作品的续写。

参与方式很简单,爱好者只需登录这家站点的主页www.TheNev-erEndingStory.co.uk,免费注册成为会员,便可以阅读加盟作家新作的开头或自己小试牛刀,续写故事的一页、一章甚至其余全部内容。

写作爱好者可以在任何时间登录“故事永不结束”网站,从故事的任何章节开始续写。作家则会每隔一段时间,在已提交的续写作品中,挑选一部分收录到自己的作品里,或规定出下一阶段故事的写作方向。一旦谁的作品被作家选中出版,那位写作爱好者的名字和照片将会在新书中出现。

写作爱好者不仅可以在这家网站上续写小说,还可以续写诗歌等其他文学体裁的作品。

名作家开头大众续写“故事永不结束”网站吸引了不少世界知名作家的参与。目前,已有13位作家在网站上列出了自己新书故事的开头。

这些作家中,有著名女作家乔安娜。哈里斯。她因浪漫小说《浓情巧克力》被拍成电影而名声大噪。此外,知名儿童作家迪克。金。史密斯,保守派作家杰弗里。阿彻,擅长描写犯罪故事的作家彼得。詹姆斯,以及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杰里米。瓦因等都在网站上列出自己的作品开头。

目前,哈里斯的新作《野火》、史密斯的《呼啸》、阿彻《女性权力》、詹姆斯的《真实的我》等的开头部分都已经放在网站上,等待大众续写。

哈里斯认为,这家网站对作家的吸引之处在于,作家们也想知道在公众参与下他们的故事将怎样结尾。她说:“这个网站很吸引人。它消除了专业作家和业余爱好者之间的界限。网上有很多人写得很好,但还没有得到认可。”

全球爱好者梦想成真“故事永不结束”网站的设立受到世界众多写作爱好者的热烈欢迎。从网站建立至今,已有约1500人注册成为会员,月访问量达2.2万余次。

网站最初由企业家阿勒普。毕斯沃创立。毕斯沃现年38岁,曾是一名记者,他本人也是写作爱好者。毕斯沃说:“现在有好多类似博客的网站,人们可以把自己写的东西挂上去与他人分享。但还没有任何网站提供合作创作的平台。让人高兴的是,现在我这个梦想终于成真。你可以在印度孟买开始写一个故事,最后看到它在伦敦结束。”

作家哈里斯说:“这个网站给写作爱好者提供了一个施展本领的平台,一个与作家互动、提高写作水平的机会。它也能给作家带来愉悦。写作是一种单纯的享受,并不因专业或业余作者而有所区别。对每个人来说,故事本身都是一种乐趣。”

布克奖开局无“星”

 

候选名单有4位文坛新秀,几乎不见名家

英国最重要的年度小说评奖———布克小说奖(Man Booker Prize)寻新秀之网再度撒开:于8月7日向公众颁布的候选名单中,13人里有4位是首度出书的新秀,只有伊安。麦克艾温算是个“名作家”。本年度布克小说奖堪称空前“朴素”。

挖掘文坛新人

近年来,布克奖评委会挖掘文坛新星的用意体现得极为明显。2005年,爱尔兰作家班维尔脱颖而出;2006年,年轻的印度女作家基兰。德塞成为绝对黑马;到了今年,连曾入围多届布克奖的库切,都被排斥在候选名单之外。

今年评奖的规模也有缩减:候选作品从过去的18至24部减少到今天的13部。惟一入围的知名作家伊安。麦克艾温(Ian McEwan)以一本仅166页的小说《切瑟尔海滩上》(On Chesil Beach)获得提名。他最为人熟知的是他对19世纪英国的描写。

二战题材较多

入围小说题材以过往年代,尤其是二战为背景的小说为主。今年刚发表首部小说的彼得。何。戴维斯(Peter Ho Davis)与马来西亚裔作家陈德黄(Tan Twan Eng),都把小说的基调定在了上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前者的小说《威尔士女孩》(The Welsh Girl),从由英国人建在威尔士北部山上的战俘营着笔;后者的小说《雨之赐》(The Gift of Rain),讲述的是来自马来西亚槟州的16岁男孩,被迫与侵略槟州的日本士兵合作的遭遇。

爱尔兰女作家安妮。恩莱特(Anne Enright)的入围小说《集会》(The Gathering),以及迈克尔。雷德希尔(Michael Redhill)的《安慰》(Consolation),则都是关于历史与记忆和今天交织的故事。布克奖最终入围名单将于9月6日公布,折桂者将于10月16日在伦敦颁布。

毛 丹:视觉、共感与脆弱的文明


  
  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

  “假如整个城市的人全瞎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萨拉马戈这样开始了他的故事。由中国国家话剧院根据萨氏名著《失明症漫记》改编的话剧6月份在北京进行了第二轮演出。图为该剧剧照

高度发达的现代城市让我们看上去似乎很文明,其实暴力始终是我们可怕的基因,一有条件或一到时候就可能发作。因此,城市文明甚至只系乎一线——诸如大家是否看得见。要是突然看不见了,大家的生存方式就一下子全变了,在看得见的时候定下来的羞耻感、人我之分等所有社会规则,兴许一下子就会被抛弃

我曾预备写一本题为“乌托邦的政治逻辑”的书。这个计划现在就快夭折了,因为我看到了一册英文版的《乌托邦百科全书》,很丧气地发现,有名有姓的乌托邦以及反乌托邦(anti-utopia)作品有几百种。我再笨也知道,这些书我肯定读不完,其中有些根本读不到,有些是用我完全不懂的语言写的。这意味着我就算硬写出一本来,也必定是空疏得可怕,只能再次证明“无知者无畏”也是硬道理之一。此外,还因为有些我特别感兴趣的题材,特别是1998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在我的写作计划中颇难被归类,而且老是觉得不容易讲清楚。这事一开始让我很苦恼,后来苦恼又转成了自嘲:明明书都没读明白还想写书,莫非做教授做疯了?

我倒不认为该书的故事情节很复杂。萨拉马戈是讲故事的高手,这本书更是叙事联贯,情节揪人,虽然不符合我早先听过的老套文学课关于好小说的标准——什么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之类。我相信大多数读者都能很好地复述故事。中译本有两位评介人,其中一位只用两页半便把整本书的故事重讲了一遍;而责任编辑更是认为用以下几句“内容提要”就足够概括全书了:西方国家某城市部分居民突患“失明症”,且呈火速蔓延之势。政府在惊恐中将失明的男男女女关进了废弃的“疯人院”,以期在隔离中令患者自行“消失”。失明者在恐慌与无助中度日如年,苦不堪言。一伙盲人强盗入院后以武力垄断了食品的分配权,更惨无人道地强迫女盲人前去“服淫役”。足智多谋的少妇,逆来顺受的丈夫,炽如烈火的妓女,心狠手毒的恶棍,演绎了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剧,人性中的恶与善在本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提要上半部大体不差,不过后面几句话明显是摆噱头,活像改革初期街上乱七八糟的录像馆贴的俗气广告词,大大折损了原作的情节荒诞性和内在严肃性。而且内容还有点不实,比如,原作只是漫指某城市(说不定想表明此种情景发生在任何城市都一样),可没说在“西方国家”;政府开始将盲人隔离后,还是供应食物的,不是让人“自行消失”;始终有一位声称失明的医生妻子眼睁睁看着那个疯狂恐怖的城市,等等。书的结尾也有点黑色幽默:全城人都盲了,一群群盲人四下摸索、抢劫食物,到处是冲突。突然,失明者一个接一个复明,最后全城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复明了,“城市还在那里”。这是做梦吗?

让我疑惑的问题是:这个荒诞故事到底说明一点什么特别的意思?沪上一位文艺学教授曾作题为“城市的眼睛”的导读,说了一些城市的灯光、眼睛如何重要以及城市如何脆弱的话。我初听不知所云,又隐约觉得说中了点什么。特别是去年7月,很多媒体都报道纽约皇后区因为电站故障多日而陷于困境之后。我觉得纽约虽然庞大,许多建筑很雄壮,也架不住停电数日,这事足以说明被当成先进的现代城市文明,不过是系于电、水、气等市政供给,要是缺几天,城市就会接近崩溃。城里晚上没电,看不见就会乱套,由此可见白天看不见恐怕更会乱套。所以,萨拉马戈用小说来展示城市文明的脆弱性,倒也不乏天才想象力。但是,我终究不相信萨拉马戈想事情会如此直截。

中译本的另一位评介人是陈家琪,他治哲学,特别突出萨拉马戈的政治哲学关心。他引用并赞成葡萄牙杂志《卡蒙斯》上的一些评论,强调:“只有在一个失明的世界中,’一切事物才显示出其真正的样子’”:“在一个只有依赖于听觉、嗅觉、触觉来重建人与世界、人与他人的周边关系中”,人们平时追求的东西变得可有可无,人的笨拙、龌龊,以及对同类的残忍顿时暴露无遗;什么东西才是有意义的呢?因此,萨拉马戈“在想象、寓言、虚构、梦幻中所给予我们的这个卡夫卡式的世界”,产生了一种意义,即强迫我们去“看”那些我们视而不见、或者不想看见的东西,“哪怕骨子里是悲观主义的,也是’抗拒在思想一律失明中普遍失明的解毒剂,”我认为这类解说的角度不能说不对,因为萨拉马戈自己就说:“我的每一本书都试图回答一个问题……请注意如下一点:我们历来生活在暴力世界里。生活充满暴力,甚至可以说暴力是生活的条件。”

最近我突然觉得,萨拉马戈的话已经提示他本人并不只是要讽剌城市文明脆弱。这个工作并非不重要,但是先于他感知问题者大有人在,卢梭就该算一个。据说,1550年里斯本大地震,正是天主教徒望弥撒之时,因教堂倒塌,集中一起的教徒死伤数万人,而呆在家里或在街上闲逛的不信教者反而多有逃脱。伏尔泰为此大受剌激,愤而作文批评写《神正论》的莱布尼兹,责问他:神或者是以此惨烈之祸试人或听任它发生,那么,所谓神的正义又从何谈起?卢梭不同意伏尔泰看问题的角度。他说关键是城市文明之祸——若不是大家聚集在城市,又何来地震震倒大片房屋以致于伤人无数?由此可见,仅仅讥讽城市文明脆弱,至少算不得有特别的新意。萨拉马戈总要说点别的意思吧?他是不是特别想说:高度发达的现代城市似乎让我们看上去很文明,其实暴力始终是我们的可怕的基因,一不留神,确切地说是一有条件(比如说我们看不见了)、或一到时候(比如说“视而不见”了)就可能发作,也许就毁了我们?因此,城市文明甚至只系乎一线——诸如大家是否看得见。要是突然看不见了,大家的生存方式就一下子全变了,在大家看得见的时候定下来的羞耻感、人我之分等所有社会规则,兴许一下子就会被抛弃。

从这个角度重新读一遍萨拉马戈的小说,我似乎比以前要明白了一些,而且还产生了两个联想:第一,康德划分出感官等级,说视觉、听觉为较高级而嗅觉、味觉、触觉则为较低等级,搞得我们这些尊重感觉、并相信感官一律平等的现代文化人莫名其妙。但是我现在真是觉得老先生这种事也懂,真有两下子!至少从社会与文化上说,人们在社会上有了共同感,关于文化有了可分享感而不只是有布迪厄说的区隔感,社会与文化才有存在的意义与可能;而视觉恰恰就是人们产生共同感的最重要感官途径。这大概就是视觉的社会意义。视觉凭其社会意义的确配享较高的地位。

第二,靠什么来维护共同感?近代以来,曾有不少人提出社会的自然性或自然基础。比如斯密,说作为社会基本要素的同情与交换乃是出于人性之自然,因此也可以说社会秩序并非基于理性刻意设计,而是源于人的天性中的社会性。

最近,我边上有几位经济学教授老是引用Sience 还有Nature上的论文,宣布同情是基于大脑F5区的神经元镜像功能。我的自然科学知识差,只好把它理解为我看到某个人摔倒了,我脑子里产生的图像是我自己摔倒了,所以不免由自怜而至于怜人。(我还看到另有一些生物学家证明人类的模仿行为也是基于神经元镜像功能。结果,有人就用它来解释打哈欠为什么传染——那就是一种本能的模仿)现在,我觉得它无非是想继续证明人的社会性乃是一种自然天性。当然,它多少能旁证萨拉马戈确是天才——若无视觉恐怕无从发挥神经元之镜像功能。不过,我主要还是觉得萨拉马戈的小说更多地表明另一类判断:作为天性的社会性是极不可靠的;一小点变故比如视觉的变故或丧失,都会彻底搅乱所谓的天性结构,并使基于此种天性之上社会变得不可能。这两种对立的判断,也许印证了一种政治哲学意见:人同时具有社会性和反社会性。而这个意见又意味着,社会的建构与维护虽然与人的天性倾向有关系,但终究主要不能依赖于人的自然天性;社会与文化说到底——如卢梭所感到的——不是自然的。因此,在维护社会的存在与社会团结方面,人为的努力比指望人性中社会性要来得更为切实和重要;而一切维护社会共感的事,那可就弥足珍贵了,值得去做,尤其是像我们现在这样高速进入社会分化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始终处在危险之中的。去做,尤其是像我们现在这样高速进入社会分化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始终处在危险之中的。 

长 平:让标语口号回归民间

 

这几天标语口号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很多人写了文章,几家报纸还发了社论。因为国家要清理、规范、更新人口和计划生育标语口号,而且不留一个死角,看样子是要掀起一场治理风暴了。

这件事的确有值得高兴的地方。包括计生宣传在内的中国式标语口号,很多内容低俗、野蛮、违法,如“一人超生,全家遭殃”、“宁添一座坟,不添一个人”、“该流不流,扒房牵牛”等等,充分暴露了权力的飞扬跋扈,管理的冷血粗暴,早已被人收集起来当作荒唐的笑话在网络上流传,也有学者对其毒害性进行了严肃的研究,希望引起决策层的重视。如今,这些语言暴力将被清除,代之以由国家人口计生委认可的正确表达。既然这类标语口号不只是计生工作独有,就有人呼吁其他部门也应该行动起来,把所有领域的不良标语口号都清理一遍,同样不留一个死角。诸如“飞车抢劫,当场击毙”、“谁穷谁丢人”、“乱倒垃圾,全家死完”这类标语口号都应该成为历史,而代之以“他家也有好几口,你怎忍心下毒手”、“其实,穷人更需要关怀”、“垃圾说:让我离这里远点”之类更人性、更温馨、更和谐的标语口号。

当大家都对此怀着美好憧憬的时候,我却有些不同的看法。我认为国家应该远离标语口号,公权力不能染指这个空间。

先来看看标语口号的效果。那些标语口号的粗野,一方面的确是权力无所忌惮的体现,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这也跟标语口号自身的特点有关。要想用短短的一两句话来准确而全面地宣传政策和法律,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也不够庄重严肃。以国家人口计生委推荐的190条标语口号为例,无论出发点怎样,说到具体的事情,就难免出现偏颇和误导。比如“低生育,素质好,男女都是宝”,难道多生的孩子、有残疾的孩子,就不是宝了?那些抒情的句子,肉麻且不说,通常都不准确,比如“地球妈妈太累了,再也擎不起太多的孩子”,其实并不是全世界都在搞计划生育的。更多的情况是,为了正确,只好说废话,比如“创造良好人口环境,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一样的蓝天下,一样温暖的家”,有什么意义?

掀起“不留死角”的治理风暴,换上错误的说教、不当的抒情或者正确的废话,难道不是权力的滥用吗?那将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曾经有媒体调查过标语口号的铺张浪费、劳民伤财,揭示这也是一种政绩工程,层层摊派,你追我赶。比如因“造字”甚于“造林”而出名的湖北郧西县,在山上造标语口号数千条,其中“封禁治理,美化汉江”8个大字长达两公里,跨越三座山,用水泥、石头砌成,共投入2500个劳力,做了3个月,耗资巨大。这些字不“封”不“禁”,本身就造成了山林毁坏和水土流失。

但这两个原因还只是表面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从政治原理上说,标语口号跟集会演讲、出版书籍、发表文章一样,是言论自由的一种,天然地归属于公民社会。很多人在国外看见人家的标语口号五花八门,机智风趣,也希望中国人能够学习。但这类比较往往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人家的标语口号大多出自民间和个体,所以可以自由挥洒,多元表达,而中国的大多出自庙堂,难免刻板空洞和炫耀权力。你可以看见一个英国人在议会大厦前的草坪上扯着横幅,上书“求求你,让我们的孩子从伊拉克回来吧”,却很难想象落款为“白宫宣”的大幅标语:“当兵不打萨达姆,不如回家卖红薯。”

回顾标语口号的历史可以发现,1949年之前国民党执政的时候,中国共产党作为一支重要的反对力量,充分地利用游行示威、文艺演出、标语口号等形式,有效地传递了自己的声音,宣传了自己的立场,具有历史的合理性。1949年之后,这些民间形式却被带进庙堂,多元的表达通道被演绎成炫耀权力威严的手段,尤其在“文革”十年间达到巅峰状态。随后,新的政治文明又开始建立,公权力对游行示威和文艺演出的利用逐渐减少。

如今,也应该让标语口号回归民间了。

余世存:一流的头脑都在“往下走”

余世存,1969年出生于湖北随州。青年学者,著有《黄昏的缤纷》、《非常道》、《重建生活》等。

学院派没落了

南都周刊:《读书》这本杂志换主编相信你是知道了。《读书》我看得比较少,沈昌文主政的时候还看,汪晖在的时候就没怎么看过了。

余世存:我也很久没有看过这本杂志了。好几年没怎么看了。

南都周刊:你觉得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的这种情况?

余世存:我觉得出现这种情况,都怪汪晖先生也不太公允吧。在沈昌文先生的时代,知识界的人把《读书》当作一种思想、或者一种象征,相当于集中了中国当时最优秀的头脑,也是一个表达的平台。但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这个国家一流的头脑都是在“往下走”,这些头脑不再属于学院派与知识分子,从代际上来讲,已经属于年轻的一代。比如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些更年轻的人。新一代思想者的文体表达与思想表达,都没有在《读书》上得到反映。《读书》不但没有反映这些新一代的思想,反而往更加封闭、更加学院化的路上走。而他自称的学术规范,跟汉语的思想与学术,其实还是差别很远的一种东西。

从阶层上来讲,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党内的改革派与边缘的知识分子或者是学院的知识分子合作的一种推动改革开放的一种思潮。到了九十年代,他们不再是充当一个社会思潮的主力的队伍。这个角色被新闻界所代替。我觉得是新闻界在九十年代充当了更主要的推动社会的角色,比如《南方周末》。进入到新世纪,又是网络充当了社会变革的主角,网民成为新思想的发布者以及推动社会向前走的一种动力。

《读书》在此期间就没能成为领头者与推动者,完全丧失了这种能力。

南都周刊:我理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沈昌文时期,他还是在关注民间话语,在汪晖时代,变得更学术化、更小圈子化了?

余世存:也可以这么讲。但要是我们更准确地表达的话,应该说在那个时代(沈昌文主导《读书》的时期),全国十几亿人都没有思考或者思考的能力,知识分子成为了思考的中心。那个时候这种思想的中心可能很少。那时候是一种一元化的时代,官学之外,就是那个时期的以《读书》为代表的一批知识分子,他们在发布知识,发布他们读书的心得。那个时代的思想中心是比较简单,很一元化的。

那么,到了现在,或者说九十年代中期以来,知识的产出并不是只有一个中心了。当然,现在有一些学院派的年轻知识分子还在中这个毒,认为只有汪晖、甘阳、刘小枫他们说的东西才是知识,只有西方的左翼与极右翼知识分子发布的知识才叫做知识。但是对中国社会来讲,已经进步到每一个独立的个人,一旦他有足够的知识准备,有很好的知识训练,他就可以来进行知识的生产,或者思想的产出。我觉得现在的思想中心已经很多了。

南都周刊:在多中心时代,《读书》在思想界,已经丧失了那种举足轻重的地位?

余世存:我认为现在的《读书》是利用了当年《读书》作为“清流”的假象。这十年来,该讨论的东西它也都有了,从来没有领导过风气之先。比如说它也讨论三农问题,也讨论环境问题,也讨论过劳工者的权益问题,但它已经不是先导的,而是被社会推着在走,甚至是被西方的左翼的话题领着走。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中国无论是观念、话语,以及其他有知识生产能力的人,不再是学院派,也不再是《读书》。中国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个知识的问题了,也不是学问能解决的。

他们在圈地盘

南都周刊:这些年过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多元化与自由思想方面,有一定的成绩可言?

余世存:成绩这件事很难讲。就像现在纷繁复杂的网络世界一样,这些年里,所有的思想都开始了自己的言说。但对于受众来讲,或者对于一个参与思想的生产的知识分子来讲,从我的观察来看,反而更加封闭了。他的心灵或者说头脑更加封闭。

南都周刊: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

余世存:中国的知识分子与老百姓应该是一种异质同构的,老百姓可能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很开放的时代、全球化的时代,但实际上他们所接受的东西,在我的表述里,应该说是一种“知识的碎片在切割他们”。

知识分子也是一样。当年秦晖他们办《东方》的时候,还比较强调公平的问题。但现在自由主义思潮已经走到某种负面影响比较多的方面。比如说只看到了二十世纪后半叶,西方的自由主义的成果。吸收了这些思想,并把这个作为思想的指南或者对于中国社会进行描述的一种参照,这都是很成问题的。

既然中国是处于一个民主时代早期,你就要参照自由主义早期的一些东西。比如英国的光荣革命,或者美国革命时期的联邦党人以及潘恩他们所考虑的东西。当然也可以看柏林、波普、弗里德曼的东西,但他们只是参照而已。现在很多年轻人过于把他们的东西当作圣经来看待,这反而说明他们的心灵很封闭。

南都周刊:在这十年来,一般认为有三大思潮势力在抗衡与合作:自由主义、新左派、新儒家。你怎么看待新儒家的思想?有人说新儒家是一种新保守主义的表现,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有道理?

余世存:新儒家不能称为新保守主义。因为保守主义从很多层面上跟自由主义是相通的。我们中国的这些新儒家确实是一种很反动的思潮,还是一种专制的帮凶。而且这也不是一个很新鲜的事情,假如我们要看历史的话,在这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来,几乎每一个十年都会有人在复古。

我印象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每十年一变,在每次这种变化到来的时候,最初几年总会有人在呼吁“复兴传统文化”。

南都周刊:但从中国的自由主义大家来说,刘军宁前段时间发表文章,提倡中国的文艺复兴;秋风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可能更早一些。

余世存:对,他们可能是想给中国的变革找到一个传统的基础,也可能是认为用西方的理论描述中国现实的时候有些单薄,所以在中国的传统中寻找自己的资源。所以军宁后来对于《道德经》很推崇,秋风他们也在圣贤学说里面寻找可以与现代相通的部分。我个人感觉这种努力还是可以的。

南都周刊:“新左派”这十年又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余世存:从动机的角度谈他们可能不太好,但很难不从动机的角度来分析他们。他们应该说过于把知识的流水线看做一个有名有利、有利可图的地方,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地盘而已,找一种自己的势力范围。其实西方在这方面也很糟糕,只要是被体制化的学术就很糟糕。就像伯克利大学东亚系的那些教授,他们都是在抢夺学术资源,以在圈子内更牛。

中国与西方的体制内的学术界都很糟糕,中国这几代体制内的左派学术尤其糟糕。正如他们某些人所言,自由主义的旗有人扛了,新儒家的旗也有人扛了,我们就打“新左派”的旗好了。这就是在圈划自己的地盘。

余 杰:朋霍费尔对中国自由主义的更新(下)

 

自由主义的基督教精神之维

二十世纪初,胡适等新文化运动的先驱登高一呼,宣扬和倡导自由主义。然而,自由主义却始终未能成为中国社会的主流价值之一。一九四九年,中国大陆政权更迭之后,自由主义遭到中共当局及其秉持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妖魔化”。不学无术的毛泽东悍然以“反对自由主义”的旗手自居。长期以来,被毛泽东指鹿为马的“自由主义”,成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贬义词,像艾滋病病毒一样,人人唯恐与之为伍。

在彼岸的台湾,自由主义由胡适、殷海光一缕相承,虽为涓涓细流,却细水长流。一九六九年,殷海光去世的时候,尽管孤独寂寞,却皈依了基督教。殷海光的皈依具有象征意义,标志着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寻找到了自由主义的源泉以及个人生命的源泉。此一现象在中国大陆的出现,则整整晚了三十多年。虽然晚了三十多年,中国大陆在九十年代末却出现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群体皈依基督教的一个潮流。当年,殷海光、夏君平皈依基督教,在台湾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当中只是孤立的个案,且他们的皈依多发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生命的皈依对其在公共空间中所表达的学术和文化立场并未产生重大影响;但是,今天中国大陆皈依基督教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大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一代,其生命的皈依迅速更正了在公共领域中所表达的学术和文化立场,他们第一次使得基督信仰和基督精神进入公共空间。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自由主义重新进入中国知识阶层的学术视野。此次自由主义的复兴,标志性的信号是:在一九九八年北京大学百年校庆当中,政治学者、自由知识分子刘军宁编辑出版了《北大传统与自由主义先声》一书。前辈学者中重新回归中国现代自由主义传统的代表人物李慎之,在该书的序言《弘扬北大的自由主义传统》一文中,平白而坦率地指出:“自由主义可以是一种政治学说,可以是一种经济思想。它可以是一种社会政治制度,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只有全社会多数人基本上都具备了这样的生活态度,也就是正确的公民意识,这个社会才可以算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这个国家才可以成为一个法治国家。”这是姗姗来迟的对自由主义的“正名”。这一表述已经接近阿克顿对自由的定义:“自由不是一种达到更高政治目的的工具。它本身就是最高的政治目的。自由之需要并不是为了实现一种好的公共管理,而是为了保证对市民社会和个人生活最高目标的追求。”

个人自由在中国是一种相当稀缺的观念。近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在梳理二十世纪前半叶曾经有过的自由主义传统的同时,也致力于翻译出版西方诸多自由主义大师的著作。有意思的是,这一次对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引入,一反此前注重欧陆尤其是法俄的特点,转而以英美为主:霍布斯、洛克、柏克、阿克顿、哈耶克……这些思想大师的著作,让中国知识界重新认识了自由主义的学术渊源和政治实践。

此次自由主义在中国大陆的复兴,与二十世纪初自由主义初次进入中国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在形而下的社会结构的层面,主要体现在经济学和法学领域;在形而上的精神价值的层面,则集中在基督教精神方面。

首先,五四一代自由主义者中,少有经济学家和法学家。受儒家平均地权和抑商主义的影响,以及西方近代社会主义思潮的冲击,五四一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经济领域多偏向计划经济,对私有制有一种道德主义的贬斥。即便是中坚人士胡适,也一度对苏俄的计划经济政策抱有乐观的想像。在宪政和法治层面,这一代知识分子也甚少涉及,在这群风云际会的人物中,很少发现法学家的身影。法律向来被中国的士大夫看作是刑名师爷的工作,是不入流的“风尘俗吏”的工作,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法学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价值。由于经济思维、宪政思维和法治思维的缺陷,使得自由主义未能深刻地介入中国的近代化历程,对激化思潮中的青年一代亦缺乏吸引力。而在将近一个世纪之后自由主义的复兴思潮中,经济学和法学均成为显学。在此背景下,哈耶克在中国洛阳纸贵,因为他既是经济学家,也是法哲学家。这两个方面的补课,使得自由主义得以弥补了两个重大的缺陷,并迸发出盎然生机。

更为重要的是自由主义的信仰之维的凸现。在五四一代的自由主义者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基督教传统与现代性、与自由和人权观念之间深刻关联。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是基督徒,在思想层面亦忽视甚至蔑视基督教思想。胡适试图创造出一种“新宗教”,而新儒家则企图在儒家伦理中寻找自由主义的渊源。一九四九年之后,毛泽东崇拜成为惟一的“伪信仰”或“准信仰”。七十年代末,中国人对毛泽东的偶像崇拜破灭,此后人们连信的勇气亦丧失了。艾略特说过:“如果你不要神,那你就该向希特勒和斯大林致敬。”由于伪神信仰的破灭,导致人们远离真神信仰,这是偶像崇拜最可怕的结局。某些知识分子经历了毛泽东时代的蒙昧和狂热之后,闻“神”而色变,陷入到无边的虚无主义之中。直至九十年代汉语神学的兴起、特别是以朋霍费尔为代表的西方神学家和圣徒的引入,自由主义的信仰之维方才如同一道亮光,穿透知识界的迷雾。

歌德说过,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长青。在今天的中国,自由与其说是一种理论和主义,不如说是一种生活方式和责任承担。中国需要在书斋中研究自由主义理论的“纯学者”,更需要生活中实践自由主义原则的行动者。换一句话来说,每一个自由主义的研究者,都应当是该理论的实践者。如果一个学者研究并信奉某种理论,却过着与之相反的生活,那么这种“研究”还有什么价值呢?既然一个知识分子宣称本人热爱真理,却对现实世界中真理被践踏和扭曲的处境熟视无睹,他的“热爱”何以成立呢?一个不敢对当下正在发生的邪恶发言批评并勇于承担后果的人,却声称是“自由主义者”,这岂能不让人感到怀疑?

要让自由主义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责任承担,又必须认识到其背后基督教精神的影响。英国思想家托尼在《宗教与资本主义的兴起》一书中指出,正是流传到英格兰的加尔文教义,才催生了近代自由主义和宪政文明。长老制、公理制和关于神与人的本性的教义,强调每个教会内部的民主机制,每个教会都有自己进行组织的权利,强调不受国家干涉的宗教自由,这些思想观念“不论在旧世界还是在新世界都留下了关于公民自由和宗教自由的不朽遗产”,“不仅决定了关于神学和教会治理的观念,而且规定了政治思想、商业关系、家庭生活和个人行为的细节”。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群体,逐渐对自由主义的此一脉络有了清晰的认同。而朋霍费尔在此时此刻进入中国,更是让中国知识分子看到了基督教精神对自由主义的潜移默化,以及基督教信仰对个人生命的照亮。

《圣经》中说:“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约翰福音》八章三十二节)没有真理,亦没有自由。所以,一个虚无主义者不可能同时也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朋霍费尔指出,只有通过完全彻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才能学会信仰。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应当这样生活——“以自己的步伐去接受生活,连同生活的一切责任与难题、成功与失败、种种经验与孤立无援”。这样的选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但正是在此种艰难之中,人们才学会彻底顺服下来,仰望上帝的大能:“正是在这样一种生活中,我们才完全投入了上帝的怀抱,参与了他在此世的受难,并在客西马尼园与基督一起警醒守望。”

另一方面,自由不是一种多么深奥、深邃的学说,而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常识”,它与每个人的物质利益、生活质量和灵魂归宿息息相关。它不是倚靠某个英雄横空出世、南征北战之后,夺取过来转交给我们;它也不是一块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它需要每个普通人细心呵护;它存在于每个人具体而微的生活之中,而非思想家们汗牛充栋的著作之中;它不能被人们守株待兔地获得、一劳永逸地拥有,而需要人们时刻持守和捍卫。自由主义者理应凭借信仰的力量,与那些企图剥夺人类自由的势力争战,朋霍费尔说:“那个邪恶、巨大的面具舞会,将道德观念弄得团团转。邪恶利用光明、善心、历史需要、社会正义等化身,将传统伦理观念形成的未来观念全然搅乱……在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混乱中要作决定”。

没有被基督教精神充满的“自由主义”,仅仅是半吊子的“自由主义”,很容易陷入没有底线的个人主义、放弃伦理的实用主义和冷酷的经济放任主义,此种“自由主义”在某些西方国家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在以反道德和非道德为标榜的世界里,人可以被医学克隆从而失去被造者的荣耀与谦卑,同性恋可以缔结合法婚约从而失去婚姻的神圣与祝福,富裕阶层拼命积攒财富在地上而不愿“爱人如己”,这就是没有信仰的自由主义所导致的恶果。而在中国,自由主义所面临的关键问题,乃是信仰根基的薄弱。中国自由主义的贫血,固然有理论建造先天不足的原因,更重要还是理论与实践的脱节、言说与生活的对立,以及日常生活对基督教精神的拒斥和放逐。没有基督教精神的自由主义,乃是无根之浮萍。故而在中国的自由主义者中,不乏“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的人,却罕有“做得比说得更好”的人。

“我们仍然有用吗?”

中国自由主义者的价值取向,如果放在西方政治学的语境下,则大都近似于新保守主义。他们多半对基督信仰和基督精神持正面肯定的态度,与西方特别是欧陆的情形截然相反。这是一种颇有意味的吊诡。在新教第一个传教士马礼逊来华两百周年间,这种景观第一次在中国出现。中国的自由知识分子们,也是第一次对人的罪性有了近似于犹太教—基督教传统的认定,张灏所提出的“幽暗意识”亦因此得以显现。人固然不堪,人固然堕落,但不堪不是全然绝望,堕落不是全然失落,人在不堪和堕落之中仍然有上帝的恩典,人在不堪和堕落中仍然可以在历史中发挥人独特且高贵的功用。

在此意义上,柏林不是希特勒的柏林,乃是朋霍费尔的柏林,尽管百分之九十九的柏林居民都是希特勒的拥护者和朋霍费尔的反对者,但朋霍费尔的进入及受难足以让柏林免于被灭亡的命运;正如耶路撒冷不是彼拉多的耶路撒冷,乃是耶稣的耶路撒冷,尽管百分之九十九的耶路撒冷居民都是彼拉多的拥护者和耶稣的反对者,但耶稣的进入及受难足以让耶路撒冷免于被灭亡的命运——岂止是耶路撒冷,乃是整个人类。因此,对“我们仍然有用吗”这个问题的回答肯定是:是的,我们有用,我们可以成为荣神益人的人。

朋霍费尔留下的遗产刚刚露出冰山一角。王怡在为朋霍费尔的传记《力挽狂轮》所写的书评中指出:“作为二十世纪著名的新教神学家,一个非基督徒很难把他的信仰,放回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恰当位置去理解。但作为一位身体力行,反抗希特勒的思想家,一位在旷野中吹响角声的先知,每个曾在二十世纪活过的知识分子,也很难不由衷敬重他。不管怎样,这个人以生命见证了那个最黑暗的世代。”朋霍费尔在当代中国的被接受史,是先进入知识界,再进入教会。恰恰正是这种逆向的方式,使得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群体与教会有了一个对话的主题和平台。

误读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一个非基督徒的异议知识分子,很容易将朋霍费尔一厢情愿地理解成谭嗣同、林觉民式的烈士,很难体味朋霍费尔在信仰上的困惑、挣扎与确信;而一个教会内部的卫道士,却又会夸大朋霍费尔“苦难神学”、“十字架神学”中的存在主义色彩,并将此后卡尔?巴特神学中的偏差归咎于受到朋霍费尔的影响,偏偏忽略朋霍费尔如何以生命见证那个最黑暗的时代。在以上两个层面,中国人对朋霍费尔的接受远远没有完成,依然还是一种“正在进行时”。

没有人会将朋霍费尔拿起剑来的形象当作自由主义者或基督徒的道德尺度,勇敢从来不是诞生于某种外在的竞技形式,而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力量。但是,怯懦绝对不是值得夸耀的品质,躲藏也不是信仰者应有的选择。朋霍费尔带给我们这样的启示:自由主义者和基督徒必须参与生活,在封闭的书斋和与世隔绝的修道院里,不会有真正的自由主义者或基督徒。“参与生活”是朋霍费尔的呼唤,是耶稣的呼唤,是自由的呼唤,是爱的呼唤,也是中国千疮百孔的现实的呼唤。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大学和各研究机构中的职位日益安稳和舒适,官方意识形态的压迫也日益强大和巧妙。多数知识精英逐渐放弃了道义和责任,心甘情愿或半推半就地加入到权贵的“清客”的行列中,包括一部分号称“自由主义者”的文化学术名人。在他们人生的天平上,利益远远高于自由。在此背景下,朋霍费尔的问题产生了:“我们能为哑巴开口吗?”

人可以选择自由与尊严。一个人的勇气固然难以改变世界的潮流,却可以改变时代的精神质量。在纳粹思想成为德国社会的主流价值的时刻,德国出现过朋霍费尔,或者没有出现过朋霍费尔,绝对是不一样的;正如在毛泽东主义成为中国社会惟一的意识形态的时候,中国出现过林昭,或者没有出现过林昭,绝对是不一样的。朋霍费尔曾经追问说:“我们一直是种种罪恶行径的沉默的见证人。我们头上已经滚过了许许多多的风暴。我们已经熟悉了欺诈和模棱两可的讲话技巧。经验使我们怀疑他人,使我们丧失了开朗和坦率。痛苦辛酸的斗争,已使我们困倦消沉,甚至玩世不恭。我们仍然有用吗?”这样的追问也是针对今天中国的现状——“我们仍然有用吗?”

我们仍然有用。我想起了“天安门的母亲”群体来。她们是自由最忠实的呵护者。当亲人倒在血泊中之后,她们便选择了道义和承担,而不是恐惧和屈服。他们像朋霍费尔一样,为自己开口,为哑巴开口。朋霍费尔说过:“‘你当为哑巴开口’,今天的教会到底还有谁知道,在这个时代,这已是圣经最低的要求”?他甚至如此宣称,“只有为犹太人发出呼喊的,才能够高唱圣歌”,因为“追随基督在今天只剩下了两样,就是祷告和在人群中行公义”。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母亲和孩子一起走上自由之路,母亲接着孩子的路走,母亲以孩子倒下的地方为起点。爱是永不止息。丁子霖女士曾经写道:“人类争取自由的历史,正是为了维护人性尊严而选择死亡的历史。我想,被列入我面前的这份死亡名单中的很多人,在他们面对着装备精良的杀人机器时,面对着喷射着火焰的机枪和疯狂地碾压过来的坦克时,他们同样是作出了一种人性的选择。因为在那样的时候,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所能拥有的,除了人性不可能再有别的了。”是的,这就是人性,就是从上帝而来的人性,它包括了尊严、自由和公义等不可被任何力量剥夺的基本价值。人因此而具备了对时间与空间的超越性。这群普通的母亲们最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因为和平的根基乃在于自由。

朋霍费尔更新了中国自由主义者的虚妄,归正了中国自由主义者的歧路。他将一种由基督精神锻造出来的人格模式展现在中国知识分子群体面前:一个与真理同在的人,必然生活在自由的状态之中,也必然具备既谦卑又坚韧的品格。在艰难而漫长的争取自由的战斗中,保持谦卑、坚韧的品格是极其重要的。活在自由当中,将自由与信仰联系起来,认识到自由是上帝赋予人类的珍宝,而不是人类自有永有的禁脔,人类才可能生活在谦卑、真挚而单纯的状态之中。由此,反抗者才与压迫者截然不同,反抗者才不至于在战斗的过程中堕落为其反抗的对象——这样的悲剧已经无数次重演。朋霍费尔的道路并非绝路,我还可以找到更多的追随者的队伍:为被恶霸毁容的民女武芳奔走呼号的记者卢跃刚,为在黑暗中挣扎的底层民众树碑立传的作家廖亦武,在萨斯事件中高声说出真相的医生蒋彦永,为残疾人和被强迫堕胎的农村妇女伸张正义的盲人维权者陈光诚……他们便是这样的反抗者,他们失去了自由,却荣耀了自由。

这样的自由主义者永远是少数,永远处于羔羊的那一端,而非狮子的那一端。与朋霍费尔相比,与丁子霖、卢跃刚、廖亦武、蒋彦永、陈光诚相比,那些骄傲的人、自义的人、说谎的人,统统不得自由,他们在不自觉之中被黑暗势力所俘虏。那些沉默的人、恐惧的人、舍公义而奢谈怜悯的人,也统统不得自由。他们自欺欺人地说,平安了,心中却没有真正的平安,他们的心灵深陷于苦毒和怨恨之中,最终讽刺性地成为了自由的敌人。

今天的中国,与当年的德国一样,并不需要谁提出一套完美无缺的主义和方案来解决社会问题,而是需要每一个公民在身体和心灵上成为独一无二的“自由人”;并不需要皇帝或英雄带领走向黄金世界,而是需要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申明自由的价值,以“光明之子”的形象去实践一条全新的道路,正如朋霍费尔所指出的:“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天才,不是玩世不恭者,不是愤世嫉俗者,不是机敏的策略家,而是真挚的,坦诚的人。要使我们能够找到重返纯朴与真诚的道路,我们的精神包容量足够地充分,我们自身的正直足够地问心无愧了吗?”

是的,自由不是主义,乃是生活本身。

我也曾经沉默过,也曾经怯懦过。

我感到了愧疚,感到了羞辱。

我愿意忏悔,以基督徒的名义。

我将坚强起来,因为我像热爱真理一样热爱自由。

——二零零六年八月初稿,二零零七年七月改定

费城,威斯敏斯特神学院

崔卫平:被羞辱者是危险的

  《假面》是伯格曼在法罗岛上的作品的开山之作

7月30日,两位当代电影大师辞世,他们是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享年89岁;意大利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享年95岁。伯格曼的代表作有《第七封印》、《野草莓》等;后者的代表作有“感情四部曲”、《放大》等。背景着黑衣者是伯格曼的经典作品《第七封印》中的死神

得知伯格曼去世,我头脑中浮现出上一回观看伯格曼的情形,那是在2006年11月。因为一系列令人不安的事情,精神上感觉支离破碎。在没有做任何检查的情况下,医生慷慨地给我戴上了一顶“忧郁症”的帽子,本人则欣快地承认。我一心一意只看伯格曼,想沉溺在伯格曼的世界里永远不出来。也许潜意识中在寻求一个更加忧郁的对象,好将自己心灵中那些阴郁混乱的东西释放出来。事实证明这场自救百分之百成功,在连续数日每天一部伯格曼之后,我将医生开的“百忧解”药片扔进了废纸篓。

这回看的主要是伯格曼在法罗岛上拍摄的那批影片,时间都是1960年代。位于大西洋上的小岛法罗也正是伯格曼去世的地方,自1965年拍摄《假面》踏上这个小岛之后,他觉得自己永远也离不开它了。很难说是因为受岛上充足阳光的吸引,还是被其荒凉的景象所迷惑。小岛当时只有七百多人口,岛上的居民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买了那样一块贫瘠的土地,在上面盖起了房子。不久,在这个岛东南端的邓巴村落,他又建立了一个摄影棚。直到去世,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余年。

有研究者认为伯格曼在进入1960年代之后,才使得自己的步调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导演协调起来,比如意大利的安东尼奥尼、法国的阿伦。雷乃,在他们的作品中,都表现了战后经济上繁荣的同时带来心灵上的无法满足,精神上失去目标,道德上失去平衡。而在此之前,伯格曼早已赢得了电影界最重要的荣誉——《第七封印》赢得了1957年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奖,1958年的《野草莓》则获得柏林金熊奖和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等。从1940年代后期拍片伊始,他主要面对的是个人的精神世界与感情世界——垂直的个人直接面对上帝、死亡、恐惧、生命的意义等,它们更加接近克尔恺郭尔的视野,其中幻想和梦境则接近伯格曼童年时代所受宗教的熏陶。

伯格曼本人曾经坦言:“在外面的世界里我感到寂寞,因此我在情感的范围中寻求庇护,不管那是否只是幻影。”对于外部世界感到不适,感到需要对世界关上大门,这种逃避有一个来自遥远年代的具体原因:1934年,仍在上中学的16岁的伯格曼到德国度假,在魏玛参加了一次庆祝纳粹党成立的纪念大会,这造成了他永久的心理创伤。他后来多年不问政治与这件事情有最大关系。同时瑞典在二战当中的中立位置,也会造成知识分子的困惑和愧疚,在人类的危急关头他们没有做什么。

时值1960年代,某些战争的氛围似乎又回来了。冷战、反战——对峙双方以更加复杂的形态出现在人们面前,并促使人们去选择。勇于观察自己心灵的伯格曼,当然会敏感到新的压力,这真是旧愁未消又添新愁。对于过去的审视,也是对于当下的回答,反之亦然。前后连续拍摄于法罗岛上的这批作品,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伯格曼在诸如此类问题上的一次交代。除了《假面》外,还有《豺狼时刻》、《羞耻》和《安娜的热情》,后三部又被看作另一个三部曲,一般人们对此提及不多。看上去伯格曼努力在为某个始终沉默的黑暗大陆,寻找能够表达的清晰语言。

《假面》

试音与过渡

《假面》是这批作品的一个试音和过渡。女演员伊丽莎白在演出中突然不说话了,这是一个断裂的征兆。她将一个巨大的难题摆放在自己面前,觉得必须面对它们。到底什么构成她的障碍?影片前所未有过地出现了一段电视新闻镜头,那是1963年那位南越和尚在广场上自焚的时刻,伊丽莎白在医院狭小的病房里惊恐万分,无处躲藏。这样可怕的事件对于个人是侵入性的,人们毫无防备地就暴露在它的辐射之前。更由于人们对于处理这种事情无能为力,因而目击者同时变成了共谋者,成了间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人。这之后你成了罪行的收藏者,与罪行同处一处。戏剧出身的伯格曼的许多台词与其说是为人物而写,不如说直抒胸臆,它们径自抵达观众,直逼人心:“两者之间的战争,别人怎么看待你和你究竟是谁?一种晕眩的感觉。一种想被最终暴露的持久的渴望。希望被看透,希望被击中,甚至被淹没。”

影片开头那段的混乱梦境,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瘦弱男孩,他从一张床上坐起、戴上眼镜翻书、凝视玻璃,延续了几分钟。将这组镜头视为伯格曼将自己带进去,期待能够与当下造成一种平行对话,应该不为过分。然而这条与现实相并肩的道路并没有走得足够的远,该片进一步的发展又回到伯格曼擅长的封闭环境中的人物心理上去,问题被引向一个十分内在的精神层面,两位女性主人公之间的感情的张力和魅力,冲淡了原本的母题,某种能量仿佛并没有理想地释放出来。雅斯贝尔斯曾经将艺术家创作下一部作品的动机,解释为此前的创作所遭遇的挫折。所表现的对象是这样一种整体,每件作品都只能接近它的一小部分,是一个片断,于是就有了再次冲击这个整体即创作下一部作品的要求。

《豺狼时刻》

羞辱时刻

比较起《假面》来,《豺狼时刻》(1966)终于将那个不能说出的重大东西说了出来,那便是“羞辱”。一个人很难不与现实接触,但是这种接触在很大程度上是蒙受羞辱的过程,在遭遇强权时更是如此。这回的主人公是带着妻子躲避到荒岛上的画家约翰,那位声称自己是“岛主”的男爵摩肯斯邀请他们夫妇晚宴,画家没有拒绝的理由。荒岛城堡里败落的贵族精神空虚却盛气凌人,在著名的摄影师尼克维斯特的广角镜头之下,这些上了年纪的男女不仅冷酷,而且极富攻击性和占有欲。画家曾经的情人也是男爵的情人,在城堡中画家与旧情人的见面被安排在黑暗的地窖里,画家还被要求化了妆,女方死人般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当他俯上前去拥吻情人时,背后突然响起一片笑声——在最难堪的时刻,城堡中所有的人都在场,观看他们一手导演的结果,画家则被蒙在鼓里。抹去脸上的残妆,画家如同帷幕突然被拉开的小丑,他无力地嗫动着嘴巴,他的辩护谁也听不清也没有人需要。

片名《豺狼时刻》(“Hour of the Wolf”)取自古罗马人的一种理解,人们相信,在黑夜与黎明相交接的时分,魔鬼的作用增强,邪恶势力得到扩张。对于专注于心灵感受的伯格曼来说,他一般无意于描绘邪恶势力具体是怎么作恶的,而是关心承受痛苦的人们,他们是如何感受和体验这种扩张的。内心的感受并非不重要,当一桩可怕的事件降临,扩张者肯定有他们的说法,它们总是五花八门,天花乱坠,但这些说法里肯定没有受害者的位置,没有他们对所遭遇的事件的命名。比如“羞辱”这种感受,就是从受难者的位置上发出的,作为抗议的声音,它不同之处在于——没有将受难者打扮成一个正义者,放在一个仅仅有利的位置上,那是一种不堪回首的痛楚经历。影片开头有人对画家说:“你是一个画家,了解别人的灵魂,为何不在你的人物肖像画里,画上你自己的表情。”受到刺激的画家难以控制地挥拳将此人打倒在地,将这看作伯格曼本人的某个精神自况也未尝不可。

《羞耻》

从羞辱到暴力

在上一场战争中,作为个人或者作为瑞典人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有什么样的经验在今天可以警示其他民族的人们?伯格曼决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推进。在谈到紧接着拍摄的《羞耻》(1967年)时,伯格曼交代那是来自越南的一段新闻片:一对老年农人夫妇牵着自己的母牛在走着。突然,早已停留此地的直升机升上天空,士兵们开始奔向飞机,母牛受到惊吓挣脱了缰绳,老妇人紧追母牛而去,那位老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茫然不知所措。伯格曼看到老农脸上沮丧、悲哀、无力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最能够理解了,这便是《羞耻》的起因。在这部影片里,伯格曼一反常态地具体描绘了现实的邪恶势力是如何甚嚣尘上的。影片直接呈现了1940年代中期战争即将结束之际,敌我双方军队前后在一个小岛上造成的灾难混乱,尽管伯格曼对于其中战争场面的描写并不满意。

影片的重心仍然在战争给人带来心灵灾难上面。在《豺狼时刻》中扮演夫妻的莉芙。厄尔曼和马克斯。冯。西朵夫在本片中继续他们的角色,这回双双是小提琴家,生逢乱世乐团解散,他们藏身小岛,种菜喂鸡勉强度日。丈夫甚至还有些懦弱,多愁善感,经常哭哭啼啼。敌军来临时,他们开一辆破车四处逃命。

妻子被占领军强迫在镜头面前说话,然后安上另一段事先录音的声音播出,内容正好相反。游击队来了,这段录音被当作他俩通敌的证据,丈夫因此遭受毒打。他们的老朋友、小镇镇长雅各比是知情的,但他先是抓了他俩后来又放了他们,都是出于控制的需要和日后策略。这位镇长还觊觎这位妻子,在强权之下这位女性采取了顺从忍让的“现实主义”态度,在镇长给出一笔重金之后,她与镇长上了床。生性软弱的丈夫自有其报复办法——当这位镇长被游击队发现是通敌者,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将其赎还,这笔钱正好在丈夫的口袋里,他始终不交待藏匿之处。结果游击队要处死镇长,他们将手枪递给了丈夫,这个喜欢谈论梦境的软弱男人在几经哆嗦之后,开枪将老朋友打死。

于是,在“羞辱”这个主题之中,又发展出它的变奏———暴力。从极度羞辱中产生羞辱他人的要求,从被暴力对待中产生出暴力对待他人的冲动。置身于一种极端的处境中,哪怕这个人曾经是如何地无辜,如何地懦弱,但是所有遭到压抑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消失,它们躲在某处发酵、滋生,终于有一天掀翻了这个人的头脑,将他抛弃于任何规则之外,对于他人和这个世界造成危险。这位丈夫进一步的暴力行为是杀死了一个年轻的逃兵,看上去他不过十来岁。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暴力,证明了这个人沉溺于暴力之中难以自拔。

伯格曼自己是这样阐释这部影片的主题的:“外部的暴力停止了,内部的暴力开始了。”这部影片1968年上映时遇到瑞典观众的强烈不满,它伤害了那些以为自己“全身而退”的人们,片中那对小提琴家夫妇不是精神错乱就是委身求全,其生活和人性都染上了细菌;影片对“敌我”双方都采取了严厉批评的态度,就强权的蛮横、粗暴而言,这两者并无轩桎。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在反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之际,导致了包括英国观众和美国观众在内的普遍不满和冷遇。也许事到如今,它的意义才越发显示出来。战争及各种非正义的活动,对于人们的破坏并非仅仅是看得见的,更多看不见的被隐藏下去,在某个时刻就会意想不到地爆发出来。《羞耻》揭示了在历史车轮之下,无能为力的艺术家或小人物的灵魂是如何被粉碎的。剥夺者与被剥夺者、羞辱者与蒙羞者,他们如何在另一个意义上形成同构关系,前者由后者发展而来。

《安娜的热情》

日常生活中的暴力

这个法罗小岛已经变成释放伯格曼精神深处活动的灵感所在。《羞耻》一片杀青之后伯格曼仍然无意拆掉为拍摄所搭建的那所移动房屋,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这就成了《安娜的热情》(1969年)这部片子的由来。如果说在所有这些影片的话题中,“羞耻”是最基本的,那么到了《安娜的热情》,“暴力”的色彩则进一步加重,然而这里涉及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暴力。

与上面三部片子不一样的是,这部片子的主人公不再是艺术家了,影片这样介绍这个人物的出场:“他叫安德里亚斯。维克曼,今年48岁。”这是一个隐居者,与妻子不和来到小岛,书房里堆满了书籍。这回他遇上的首先是感情上的暴力。莉芙。厄尔曼扮演一位丈夫与孩子死于车祸的寡妇安娜,恰好她的丈夫也叫“安德里亚斯”,于是她爱上了同名的隐居者,仿佛他是死去的丈夫的一个替身,仿佛她有权利这么做。这位安娜的热情还表现在她执著地想要在混乱中寻找出一种秩序,而当现实不符合她的想象时,她就用谎言和虚伪让自己相信某件不存在东西的存在。她和死去的丈夫之间明明有问题,但是她每次还要当着人面形容他们之间是多么美好,只有美好。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生活在真实之中”,而无往而不堕入谎言。这样一种单方面的热情实际上始终忽略了他人的存在。

除了充当安娜丈夫的替身,安德里亚斯还要充当另外一名叫做伊娃的妇女想象性的替身,这位妇女曾经与安娜的丈夫有染。处于各种想象性存在之中,他既无法接近对方,也无法接近他自身,他生活在一种被抛来抛去的状态,日夜处于惶恐不安当中:“害怕失败,害怕蒙羞,但是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失败和蒙羞当中,一个人可以厌倦蒙羞吗?这是我们存在的必须的疾病吗?”

整座岛上的气氛也十分诡异和骇人。先是小狗被吊在树上,接着是成片的羊被杀死,然后是马棚里的马被大火烧着,直到影片结束也找不出凶手是谁。被误认为凶手的人事先得到警告,在经受不明身份的人暴打之后上吊自杀。就像人体中的血管将血液流遍全身一样,这里的生活中流淌着大大小小的暴力,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同样如此。于情绪激动之中,安德里亚斯举起斧子朝向安娜,但是安娜逃脱之后却在自己的床上安然睡去,仿佛那已经是生命题中应有的一部分。影片结束在当年安娜与丈夫发生车祸的地点,她开车离去留下隐居者安德里亚斯,任其一个人在雪地中发疯狂奔。一旦某人感到所有的事情失去控制,自己对它们再也无能为力,便会陷入这样一种内心的狂暴之中。在这个意义上,处于各种暴力威胁之下的人类生命是多么脆弱。在这部影片中,导演再次运用电视新闻中的镜头,这回是1968年那位越共未经审判被枪杀在大街上的镜头,是这个镜头点燃了反战的怒火。

以战争对于人性的破坏来参与反战,以日常生活中各种微型暴力的危险,来发出对于暴力的总体抗议,这是电影导演的做法。人们生活在物质和物理世界,也生活在自己的内心。探索内心世界的奥秘,如同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一样重要。

莉芙。厄尔曼曾谈到著名摄影师尼克维斯特在拍摄法罗岛上的这批影片时,经常一只眼睛看着镜头,另外一只眼睛流出眼泪,莉芙。厄尔曼也将这看作是对演员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