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魂断罗湖桥

 

五一期间,朋友相约到香港玩,但终因电视上报道的罗湖海关的拥挤而作罢。电视画面上过关的人流排队排到罗湖桥上,让我有机会能够借着摄像镜头细细打量罗湖桥。

罗湖桥是连接香港和深圳的一个小桥梁,桥的两边分别是香港和深圳海关,分别由香港警察和大陆公安把守,桥分上下两层,从香港进入深圳走上面一层,从深圳进入香港通过下层的桥。

香港是1840年鸦片战争时,清政府在英帝国主义枪炮胁迫下,被迫割让给英国的人的。教科书上声称,割让香港给英国人标志着中国近代屈辱历史的开始。1949年共产党夺取中国大陆的政权后,党和国家领导人高瞻远瞩,并没有派兵抢回香港和澳门,这件事和韩战爆发阻止了解放军攻占台湾一事加一起,形成了建国后的两岸三地政治版图。

改革开放伊始,一位老头在中国的东南沿海划了一个圈,成立了深圳经济特区。当时的我孤陋寡闻,以为经济特区和战区差不多,是为了对付英帝国主义占领的香港而设。

1992年,这位老头再次来到深圳特区,讲了几句话,结果十二亿中国人继续在这几句话的指引下摸着石头走向未来。

就是在这一年,我被政府派到香港一家中资旅游公司任部门主管。这之前出国公干时,我两次经过香港,但都是匆匆而过。这次我是来工作,是要长期住在香港的。当时中资机构的主要任务是做生意,但其领导干部几乎都有“维护香港稳定繁荣、确保香港顺利回归”的不言而喻的任务。我是学习国际关系的,又有扎实的英语基础,加上工作后表现不错,很快入党和提干,使得我在年轻人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二十多岁就驻外的机会。

一到香港我就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当时在国内的工资只有不到两百元,一到香港就拿到将近一万元的工资。不久我还发现,除了我和其他一些真正干事(做生意)的专业人员和中级主管外,从大陆外派出来的中资机构的领导干部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高干子弟,或者和各省高级干部沾亲带故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由于大量的中资机构进驻香港,使得香港配给大陆中资机构工作人员的工作签证名额供不应求,轮到我这个级别的干部过去时,只能持多次往返签证。多次往返签证就象现在的通行证,持此签证的人在香港住满十五天时必须出境一次,以便重新进入时再次得到停留十五天的停留签证。当时离香港最近的处境地是澳门和深圳。到澳门的船票贵一些,深圳不但火车票便宜,而且过去后的消费也相对较低。

就这样我和连接深圳与香港的罗湖桥结下了不解之缘。回顾我前后在香港工作的四年时间里,虽然见证了“香港之死”和香港移民潮、中英争拗、两地经济大发展以及香港回归,可到头来,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那座小桥——就是我平均每个月都要来回两次的罗湖桥。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第二次踏过罗湖桥的情景,我仿佛还能够听到每一次走过罗湖桥时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罗湖桥周末拥挤的人流至今还历历在目——

记得开始的那些日子,每次踏上罗湖桥都有一种新鲜感,特别是看到身边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而过的香港居民(当时深圳居民出入境还不是那么方便),我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想到香港即将回到祖国的怀抱,一百五十多年屈辱的历史最终将要划上句号,而我不但将见证历史,而且还或多或少地参与其中,我忍不住昂首阔步。当然,我心中也渐渐产生了不安,我开始感觉到罗湖桥连接的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二年,当我一次又一次踏上罗湖桥时,我的兴奋和自豪感渐渐消失了,我没有读很多书,也没有思考更深的问题。可是,我却凭知觉感觉到不对劲。我开始对照、思考脚下的罗湖桥连接的同一个中国的两个部分——这截然不同的这两个世界,我也开始学会敞开胸怀,试着去了解香港和香港同胞。我原以为我在认识和思考香港,其实我却是在思考我一直生活其中的大陆……

第三年,站在罗湖桥两边关卡前排队的人流中多了一个看书的小伙子,我发现小小的香港竟然拥有整个大陆都买不到和找不到的好书,我如饥似渴地阅读,借以寻找在现实中遇到的诸多疑问的答案。那些年,我心中生出的疑问和疑惑实在太多了。香港要收回到祖国怀抱了,香港市民为什么充满恐慌?邓X小平为什么再三答应要保持香港制度不变?我生活的社会主义制度不是世界上最有优越性的政治制度吗?……我当时的想法很幼稚,但却是最真实的想法。八十年代充斥在大学校园对制度和文化的反思对我的影响有限,我这人不见棺材不流泪,一切以眼见为实。再说,从我咿哑学语就被反复不停被灌输的那些社会主义中国最伟大、全世界都在受苦受难的观念实在已经深入骨髓,不是靠一些人的演讲和几本启智的书就能动摇的。

直到今天,很多老朋友老同学和老同事会不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杨子,到底是什么促使了你思想上的变化?你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如果一定需要说个时间,我想就是在我一次次踏上连接两个世界的罗湖桥。也许我已经被教育成一种人了,但我始终认为我的本性是“从善如流,嫉恶如仇”。眼前的两个世界不可能不引起我的思考。香港是一个法制的地方,也是人民享受充分自由的地方,这里实相对行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港民安居乐业、和谐相处。这一切该归功于谁和什么呢?在感情上,我无论如何是不想把这一切归功于帝国主义英国的。而且,英殖民主义者并没有拿钱来建设香港,他们当初带来的只不过是一种有别于中国几千年历史的殖民制度,这种制度与时俱进,演变成一种尊重人权、尊重个人自由,讲究法制,人民不但充分享受言论结社和出版自由,而且还拥有一定的监督政府的自由和权力……把这一切和罗湖桥这边的大陆相比,不用我这个深入其中的体制内干部,就算一个外人,一个文盲也能看出来,我们这里是一个缺乏人权,人民没有言论和出版自由,政府的绝对权力不受限制,每天没时每刻都在产生绝对腐败……。有一段时间,我开始感到自卑和惭愧,我甚至认为,繁荣、文明的香港的存在正是中国人民至今还应该感到羞耻的标志,不是吗?当初割让香港给英国时,香港只不过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臭港……。如今,香港人要回归祖国了,可是却忧心忡忡,弄得邓X小平不能不向人家承诺“五十年不变”——这大概也是中华民族屈辱历史的新一页,只是大陆同胞都麻木了,我们已经把自己完全交出去了,我们不但没有权力选择制度,而且也没有人会向我们承诺什么。

弹指一算,去国已经十年,可是却从来没有感觉像今天一样离祖国如此之近。

这些年,我开始以各种形式(包括写小说等)抨击北京的权力腐败,抓住一切机会提倡政治改革,主张最终实行民主和自由的政治体制,有好朋友问我,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告诉他们,我的目的和我二十年前参加工作时一模一样,我想中国变得强大,人民变得幸福和富强。

普通老百姓对外面那个“最不坏的”民主政治体制所知有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很多精英,包括我认识的那么多华人华侨,他们都把自己的子女放在海外,可是却在那里帮着北京政府鼓噪外面的制度不适合中国,他们这些中国人倒是挺适合的。这些年,我在海外看到了一个怪现象,越是那些高调支持北京权力腐败的,越是抢先加入外国国籍。还有一大怪,这些年海外华人越来越支持北京政府走那条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把自己子女送回大陆,加入中国籍。这个世界上,平均每天都有上百成千的中国人宣誓加入外国国籍,到今天还没有听说个一位华人宣布放弃外国国籍而加入中国籍的。这里包含的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有政治问题,人权和民主等等。

还是说到香港,香港人在英国人的体制下过得和谐得很,这次选特首也让大陆人开了眼界。

其实,对于中国的精英,中国目前的机会(包括一夜暴富,发财,升官,甚至玩女人)确实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然而,普通老百姓呢?

精英们应该明白,他们自己也许有能力在腐败和不公正的体制中靠不那么光彩或者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爬到高位,从而用特权和损人利己的方式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富裕、享有特权,但没有人有能力保证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享受不受人欺负的人上人的特权,只有一个人民自己创造、为了人民存在和服务于人民的民主的社会制度才能保证所有的人生活在公平、合理的环境下。

1997年香港回归后的第二个月,我离开香港来到美国,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智库任资深研究员,当时我感兴趣的是中美关系和中美核子武器政策研究。

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定,至今还有朋友不理解。当时我已经成功从政府部门脱出,开始在香港做生意,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和人际资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抛弃一切,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甚至语言都没有完全过关)的地方去搞学术研究。我其实哪里知道什么学术研究?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如果要找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罗湖桥,罗湖桥已经把我的魂勾去了,从那以后,我有点失魂落魄了。罗湖桥让我认识到这个世界这么大,自己的认识又是如此肤浅,我得找机会多走一些地方——不,多走还不行,不能走马观花,我要住在不同的地方,切实感受那里的一切。

很多人当然不必象我这样,他们比我聪明,也更有悟性,他们靠几本书就能认识到真理。我不同,我必须得自己去感受。你说西方的民主制度好,好在哪里?怎么个好法?我一定得自己住在那里用耳朵和眼睛去体会,用心去感受。

也只有住在那里,你才能感受到喜怒哀乐,你才能真正切实地感受到优劣,经过这样之后,你才不会成为一个“伪派”,一个平时高调之极,遇到一些挫折就垂头丧气的人。

多少年后,当我告诉朋友我当初去美国的深层原因时,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有些甚至认为我在编故事,还有说我“傻B”。向周围看看,我确实有些傻。中国人出国有各种理由,但有几个是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了所谓要去探索制度和思想的优劣的?再说,又有几个自费出国的人会愚蠢到一头扎进华盛顿这种政治和思想中心去搞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研究呢?

我就是这样的傻B 了,而且一点也不后悔,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活得明白?

在我心中,罗湖桥连接的不只是香港和大陆,太平洋隔开的也不只是中国和美国,如果一个人不再孤立自己的内心,愿意在心中搭起一座桥梁,再遥远的彼岸也近在咫尺。

2007-5-3

武宜三:刘亚洲力证中国共产党假抗日、真卖国

 

现在还有多少中国人不相信中国共产党是“假抗日、真卖国”,我没有作过社会调查,不敢乱说。但我可以肯定:大名鼎鼎的刘亚洲将军大约已经明白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以及所谓的“人民解放军”真的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了。

刘亚洲同志二OO五年二月给空军部队昆明基地营以上干部做了个叫做《信念与道德》的报告,刘亚洲到底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信念与道德”?实在说不上来。有的恐怕也只是对得势者的肉麻吹捧、对失势者的落井下石的跟屁虫本色吧。不过他倒说了个很重要的事实。他说:

一九三九年,我爸爸和家乡的六个青年农民一起参加了八路军。在惨烈的孟良崮战役中,其它六个人都在这场战斗中战死,只剩下我爸爸一个人。两年后,我爸爸担任了营教导员。打淮海战役,我爸爸所在的二十一军一八七团在王塘阻击邱清泉兵团。仗打得真残酷。最后守王塘的连队只剩下六个人。敌人潮水般涌上来。爸爸打开了随身带了十年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奶奶给他做的一双布鞋。他舍不得穿。他背了它十年,走了万里路。在这最后的关头,他想把它穿上,一试,才发现两只鞋都是左脚!爸爸给我讲这个故事时他笑了,我却感到心酸。我们的军队是多少由我爸爸这样的朴实的农民组成的呀。多少先烈为了今天,在我们前头倒下了。

请可亲又可敬的读者先生或小姐阁下注意:刘亚洲同志的令尊翁等七个青年农民是在抗战爆发后的一九三九年一起参加八路军的;八路军,据说是打日本人的;然而,从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五年的七年间,在据说是“与日本侵略者作浴血?战的、殊死搏斗的、作出了巨大牺牲的八路军”中,这七个人居然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一个也不能少地”活下来了。而被攻击为“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国军,在这期间却有三百八十万人牺牲在抗日战场上。

原来,“打着抗日旗号,在招兵买马、招降纳叛、游而不击、专搞摩擦、不打日本、专抢地盘”,就是中共在抗战的八年间能够把一万多名残兵疲卒发展、扩张成三百多万人的(一百万正规军、二百多万地方武装)的奥妙所在。

抗战八年,是中国共产党和它的军队坐山观虎斗、养精蓄锐的八年。在日本投降后,中共才开始下山摘桃,抢夺抗战胜利的成果。中国共产党把八年中积攒的老本用到了打倒国民政府、推翻民国政权的内战中,与国军大打消耗战。仅孟良崮一役,这七个人就拚死了六个。

所谓孟良崮战役,是指一九四七年三月国共两军在山东的一场大厮杀。据说是蒋介石先调集了整编第七十四师、整编第十一师、整编第七十二师、第五军、新一军、新六军等二十四个整编师,由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统一指挥,进攻盘据山东的中共华东野战军。   这当然都是共产党的一面之词,实际上是中共为了要建立听命于莫斯科的独裁政权而存心挑动内战罢了。黄克诚在他的《黄克诚自述》中,有着极精彩的丑表功。

中共为了诱敌深入,主力后撤到莱芜、新泰、蒙阴以东地区,让国军放胆前进,然后以华东野战军五个纵队的十六个师共二十万人,在遍布国军内部之共谍配合下,于孟良崮地区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海战术,中央突破,分割包围,仅用三昼夜便全歼整编第七十四师及整编第八十三师一个团共三万二千多人;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长、抗日名将张灵甫阵亡。蒋介石调徃增援的十个整编师,遭中共阻援部队的阻击,最近时虽距整编第七十四师只有五公里却不能前进一步。(《 中国网》)

中共视日寇如虎,而杀中国人便这么高明!多么勇敢、多么顽强、多么机智、多么辉煌呀,中共在八年抗战中可有过这样的战例、这样的战绩吗?

淮海战役更惨烈,刘亚洲同志说:“我爸爸所在的二十一军一八七团在王塘阻击邱清泉兵团。仗打得真残酷。最后守王塘的连队只剩下六个人。”一般为一百二十人的一个连队,死剩六个,百分九十五都当了炮灰,可真舍得下本钱呀!刘将军,您能举出八路军、新四军在抗战中也曾下过这么大本钱的战例吗?

没有吧!相反的,在“保存实力、化整为零、深入敌后”的借口下,避战、逃跑的例子,却不胜枚举。先举刘亚洲自己讲的例子:“迟浩田副主席讲过一件事,对我印象极深。他说,抗日战争时期,在胶东根据地,七、八个鬼子扛着太阳旗来扫荡,三四万根据地军民在‘跑反’。狼撵羊嘛。”请注意,这“军”就是八路军,即后来的华东野战军。这些“羊”,两三年以后变成了真正的狼,一口咬死三万二千多人。刘亚洲说的“在外国侵略者面前是羊,在自己同胞面前是狼”,正是可耻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以及所谓“人民解放军”的真实写照。是刘亚洲力证中国共产党“假抗日、真卖国”的第二个有力证据。

再举河北省定县的“北疃惨案”。“北疃惨案”,就是由于八路军“大部队”即战斗主力为了溜掉,为了溜得快、溜得利索,把非战斗人员当作包袱甩给当地老百姓“掩蔽保存”而引起的。惨案中被杀害的群众、游击队员,有尸体证明的达八百多人,至于死在地道里找不到尸体的尚不知有多少。整个村子二百户人家,被杀绝的有二三十户,三十五名妇女被强奸或轮奸,大量财物粮食被一抢而空。北疃惨案幸存者、七十八岁的李庆祥一家八口中有四人死于这次惨案。(《新华社》记者王文化)

刘亚洲同志的奶奶给他的爸做的一双布鞋。他爸舍不得穿,背了十年,打日本人的七年里没用,不是刘亚洲的令尊不想用,而是共产党、毛泽东视日本人为亲人,不让打,用不上。

这有毛泽东的话为证:“一些同志认为日本占地越少越好,后来才统一认识:让日本人多占地,才爱国。否则变成爱蒋介石的国了。国内有国,蒋、日、我,三国志。”(李锐:《卢山会会实录》)

有刘少奇的话为证:“在强敌面前华北早晚要沦陷,我们不必去帮国民党抵抗。”(杨尚昆:《杨尚昆回忆录》)还有《许世友上将回忆录》、王首道《忆南征》等许多将帅回忆录、传记为证。

到了打中国人的一九四八年,刘亚洲的爸把这双鞋拿出来穿了,因为这回是玩真格的了。

刘亚洲同志听了其令尊的话“感到心酸”,心酸什么?“我们的军队是多少由我爸爸这样的朴实的农民组成的呀。多少先烈为了今天,在我们前头倒下了。”

然而,我却感到愤怒!我愤怒像张灵甫这样没有死在抗日战场的抗日英雄,却死在共产党的枪口下!

我愤怒的正是由他“爸爸这样的朴实的农民组成”的军队,太好欺骗、太容易上当,才成了毛泽东打天下的炮灰,才成了邓小平屠杀学生和市民的刽子手,才成了一小撮中共权贵集团的党卫军。“多少先烈”的血白流了,今天的工人、农民、小知识分子、普通战士、退复转军人,比六七十年前的他们前辈,过着更加悲惨、更加贫穷、更加没有自由、更加没有尊敬的、连牛马猪狗也不如的非人生活。

还是刘亚洲自己讲的:一个连指导员死在中越战场上,她老婆只“拿到”了五分钱。刘亚洲也觉得心酸。有些战士家里很贫穷,他们的遗书里面说,“如果我要死了,请公社给我家一头牛;一个人讲,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军装脱下来送到我家乡去。我的兄弟都穿不起衣服。”这些东西看了以后,刘亚洲也觉得“真是让人难受”。然而他又觉得“官兵们的精神象泰山一般伟大”。

他谴责“中国宗教把老百姓变成了羊”,然而他又歌颂“潜伏的一百多个战士没有一个跃起来。原来他们全部被冻死了。至死他们仍保持着战斗队形。”他为“刘国庚、崔国正、李国瑞”等血洗天安门的所谓“烈士”大唱赞歌。士兵,以及学生、市民,在他眼里仍然是“一堆数字”。他仍然把邓小平、江泽民这一类独夫民贼捧上伟大教主的地位,让人们崇拜。

刘亚洲大谈民主的美妙,然而又说:“我国周围的国家纷纷改变社会制度,变成所谓的‘民主’国家,俄罗斯、蒙古变了,哈萨克斯坦变了。再加上原先的韩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再加上台湾。这种威胁对我国而言比军事威胁更厉害。”民主——还要加上引号,是为了与他们的“社会主义民主”划清界线吧——对于中共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分子、无产阶级贵族的刘亚洲当然有“更厉害”的威胁,真的龙来,叶公只好钻到桌子底下去。

但是,刘亚洲终于说了几句真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要好事。这几句话再一次有力地证明了中国共产党确实是消极抗日、积极卖国,食言自肥、残民以逞,无恶不作、血债累累的不法集团。

 

杨  光:反右运动中的“两个毛泽东”

 

关于反右运动的来龙去脉,五十年里一直有诸多争议。鉴于反右运动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鉴于反右运动的发生机制至今尚未消亡,也鉴于反右运动的历史后遗症至今未能痊愈,围绕这些争议,也仍然值得我们继续深入挖掘。

一、两个毛泽东?

反右运动最有争议之处莫过于毛泽东的角色问题。因为在反右前后出现了“两个毛泽东”:第一个是唐太宗式的——虚怀若谷、宽厚仁慈、信誓旦旦、诚意动人,第二个是朱元璋式的——阴险毒辣、翻云覆雨、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一般认为,从1955年底到1957年5月初近一年半里的那个毛泽东是第一个毛泽东,1957年5月中旬则是“两个毛泽东”的明显分界线,以5月15日毛写《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为显著标志。但此文当时只下发给党内高干阅读,党外与公众并不知情。在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里,知识分子和广大群众仍然还在响应第一个毛泽东的号召,兴致勃勃地给党提意见、帮党除“三害”,而党的各级组织和各级官员则悄悄按照第二个毛泽东的秘密指示,鬼鬼祟祟地、紧锣密鼓地实施“张网捕鱼”、“聚而歼之”的“阳谋”。到了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第二个毛泽东的狰狞面孔才公然亮相。

从时间上看,“两个毛泽东”似乎是一前一后、截然分开的。然而,当我们细读毛1956年11月15日、1957年1月18日和27日的几次讲话,又发现毛泽东的变脸在时间上并非如此泾渭分明:他的第二张面孔分明早已有所显露。这“两个毛泽东”似乎又是相互穿插、相互重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为理清“两个毛泽东”的脉胳,让我们先来简单回顾一下毛泽东当年大相径庭、自打耳光的两手表现吧。

唐太宗式的毛泽东:1、1956年1月14日至20日中共中央召开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会议主旨是强调知识分子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重要作用,要求“正确对待知识分子”。会议认为“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虽然会议的主角是周恩来,但毛泽东在最后一天也出席会议并讲了话,他号召“团结党外知识分子”,并完全支持周所作的报告。稍后,于3月3日闭幕的第五次全国统一战线工作会议再次重申了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一部分、民主党派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观点。召开这两次会议的时间值得特别注意,知识分子会议召开于苏共二十大之前,统一战线会议几乎与苏共二十大同时,这表明,这个唐太宗式的毛泽东并不完全是由赫鲁晓夫秘密报告所激发出来的。

2、苏共二十大之后,毛泽东的开明表演一发而不可收。其开明的程度不仅大大超出了其党内高级同僚,甚至也大大超过了刮起“解冻”“十二级台风”的赫鲁晓夫本人。1956年4月至5月,毛的开明表演达到了第一个小高潮。4月25日毛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作《论十大关系》的讲话,4月28日又提出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两次讲话不仅出笼了著名的“长期共存,互相监督”原则和“双百方针”,更充满了在那个时代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胆的新观念,诸如“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包括反革命的积极因素”、“民主党派万岁”、“要有宣传唯心主义的自由”、“要敢于刊登那些骂我们的东西,包括蒋介石的讲话和美国之音的广播(否则就有片面性、容易犯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党中央不编写党史,历史研究应该独立”、“要保护反革命分子的合法权利”等等。虽然毛的原始讲话并未公开发表,这些新说法多以口口相传的方式,或者通过陆定一、刘少奇、周恩来等人的嘴巴说出来,但是很明显,这些说法的发明权只可能属于毛泽东。若没有毛的首创,其他人是绝对没有胆量、没有魄力说这些大话的。与毛罕见的开明姿态相对应,1956年也就成了整个毛泽东时代唯一一个没有搞过大规模阶级斗争和政治运动的年份。

3、1957年2月至3月,波匈事件后中共惊魂已定,毛泽东的开明表演达到了一个大高潮。毛2月27日在扩大的最高国务会议上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讲话,3月12日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再作长篇即席演讲。他的讲话令人振奋,引起了全球好评。老对手美国国务卿杜勒斯也说:“我把这一篇演讲读了好几遍。这一类的演讲是要多读的。”这两篇讲话完全没有架子、没有空话、没有官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遗余力地号召鸣放。毛宣称党和人民之间有矛盾,主要责任在领导者,因此要团结有不同意见的人(包括流沙河那样“有杀父之仇的人”也要团结)。他鼓励甚至是恳求大家要无所顾忌地批评党、大胆地给党提意见,意见不论对错,一律言者无罪。其心胸之坦荡可昭日月,其态度之诚恳可动天地。这个唐太宗式的毛泽东此时大约已臻化境,谁还能怀疑这样一个推心置腹、披肝沥胆、掏心挖肺的英明领袖呢?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翻译家傅雷先生也都有了鸣放的冲动,他写信给儿子说:“毛主席只有一个,别国没有,……他们(波兰)的知识分子彷徨,你可不必彷徨。伟大的毛主席远远地发出万丈光芒,照着你的前路,你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领导才好。”讲完话之后,毛泽东便一路南行做“游说先生”,全力推销他的“大民主”。在 4月30日与民主党派头面人物的座谈会上,毛还一本正经地提醒储安平别忘了“对老和尚也提些意见”。五一节之后,这位唐太宗式的毛泽东才稍事歇息。好话已说尽,烈火已点燃,第一个毛泽东悄然隐身,退到幕后。

朱元璋式的毛泽东:1、值得重点关注的是毛泽东在56 年底、57年初波匈事件稍后在八届二中全会和省市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这两次讲话与他在其他公开场合的言论有明显区别,显得有些诡异。在八届二中全会的讲话中,毛声明他赞成“大民主”、赞成“闹事”,理由是“大民主”可以用来反对官僚主义。他说:“你们怕群众上街,我不怕,来他几十万也不怕。”又说:“有些人如果活得不耐烦了,搞官僚主义,见了群众一句好话没有,就是骂人,群众有问题不去解决,那就一定要被打倒。……农民就要打扁担,工人就要上街示威,学生就要闹事。凡是出了这类事,第一要说是好事,我就是这样看的。……现在,有这样一些人,好象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这样的人,群众反对他,打石头,打锄头,我看是该当,我最欢迎。……我们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长官僚主义作风,不要形成一个脱离人民的贵族阶层。谁犯了官僚主义,不去解决群众的问题,骂群众,压群众,总是不改,群众就有理由把他革掉。我说革掉很好,应当革掉。”

但是,接下来,毛泽东话头一转,却又将“大民主”的矛头指向了与官僚主义不太相干的“民主党派”和“教授”。他说:“他们很害怕,如果搞大民主,民主党派就被消灭了,就不能长期共存了。教授是不是喜欢大民主?也难说,我看他们有所警惕,也怕无产阶级的大民主。你要搞资产阶级大民主,我就提出整风,就是思想改造。把学生们统统发动起来批评你,每个学校设一个关卡,你要过关,通过才算了事。所以,教授还是怕无产阶级大民主的。”这段话表明毛并不信任民主党派和“教授”,并不打算将“无产阶级大民主”的权利赋予他们,“长期共存”似乎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事情,这就与他此前此后的其他公开言论明显相左。这个讲话的重要性在于以下两点:一是它对群众闹事的赞赏态度,提前十年透出一股文革气息,二是它对民主党派、知识分子的怀疑态度,使他其后五个月中的唐太宗式表演显得没有根基。

在1957年1月召开的省市委书记会议上,毛泽东更加放言无忌了。他公开表达了对苏共二十大、对赫鲁晓夫、对波兰匈牙利的反感与厌恶,而且,他明白无误地说出了“引蚂蚁出洞”、“让反革命分子暴露、孤立”、要“锄草”等等不无歹毒的阴暗想法。他说:“大民主也没有什么可怕。在这个问题上,我跟你们不同,你们有些同志好象很怕。我说来一个大民主,第一不怕,第二要加以分析,看他讲什么,做什么。那些坏人在搞所谓大民主的时候,一定要做出错误的行动,讲出错误的话,暴露和孤立他们自己。……他们不搞什么大民主,不到处贴标语,还不晓得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一搞大民主,尾巴就被抓住了。匈牙利事件的一个好处,就是把我们中国的这些蚂蚁引出了洞。”这些话似乎是一番预告,也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恰好与后来的“阳谋”一说前后呼应,为他自己提供了一个自圆其说的难得证据。

2、到了1957年5月中旬,第二个毛泽东的那副朱元璋面孔终于纤毫毕现。5月14日中共中央下发《关于报道党外人士对党政各方面工作的批评的指示》,5月15日毛写《事情正在起变化》,5月16日中共中央下发《关于对待当前党外人士批评的指示》,5月20日下发《关于加强对运动的领导的指示》,6月6日下发《关于抓紧时间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以上文本均为党内绝密,“助党整风”的那些鸣放之士被蒙在鼓里,完全一无所知。而各级党组织凭着毛的这些秘密指示,“硬着头皮”做出“只放不收”的表面架势,公然大设骗局、大说假话、大施“阳谋”、大做两面派、大摆鸿门宴,全党上下争当伪君子、抢做真流氓,忙着张网以待、诱人入罪。

3、1957年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同日中共中央发出由毛泽东亲自起草的文件《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毛突然间露出底牌,鸣放嘎然而止,接着便山河失色,鬼哭狼嚎。什么“猖狂进攻”,什么“葛佩琦要杀共产党”,什么“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什么“章罗同盟”, 什么“利令智昏”,什么“六条标准”,这些东西,全都是些无中生有、生编硬造、强词夺理、无理狡辩、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的无稽之谈。毛泽东本人或许也感到有一丝缺德寡信、自打耳光的尴尬,他讪讪地说:“有人说这是阴谋,我们说这是阳谋。……他们有罪。言者无罪对他们是不适用的。”毛泽东的“右派言论”比朱元璋的“谋反”还要厉害,一条罪名横扫全国,几百万个家庭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二、三种解答人们要问:这“两个毛泽东”是如此大相径庭、云泥天壤,究竟哪一个是真面目、哪一个是伪装?抑或两个都真、两个都假?他们是“一分为二”的、还是“合二为一”的?或者换一种问法:是开明的唐太宗遭到了一帮恶意文人的误解、歪曲和利用,或者遭到了一批保守官僚的反对、抵制和违抗,他无法收场,见势不妙,这才只好玩川剧变脸,摇身一变朱元璋?还是狭隘的朱元璋故意将自己伪装成开明的唐太宗,下圈套、放诱饵、设陷阱,原不过就是要“引蛇出洞”、“诱敌深入”,以便将那些不知深浅的知识分子“一网打尽”?

这个问题当然不仅仅涉及到毛泽东个人的人品与信用,更关乎真相、公理与道义。问题的核心显然是如何解释毛泽东的忽然变脸:是临时起意、防卫过当?是违背本心、迫不得已?还是蓄谋已久、精心布局?一直以来,说法很多,但亲历者、知情人和史家都并未给出一个十分圆满的解释。毛泽东本人的“自供状”就是所谓“阳谋”说,但阴谋、“阳谋”一字之差,听起来更象是一个被抓现行的流氓作出的苍白无力的狡辩。

对于“两个毛泽东”的问题,大致有以下三种解答:第一种观点认为确有两个毛泽东,两者均为真,且两者均有理。这种观点出自于以邓小平为核心的中共第二代,具体体现在邓的若干讲话和中共中央1981年通过的“历史决议”中。邓小平曾是反右运动“副统帅”(此头衔由毛在反右后期亲口加封,“邓副统帅”比“林副统帅”整整早十年),是当年毛最最宠信之人,也是反右运动的主要执行者之一。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说:“……在全党开展整风运动,发动群众向党提出批评建议,是发扬社会主义民主的正常步骤。在整风过程中,极少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乘机鼓吹所谓‘大鸣大放’,向党和新生的社会主义制度放肆地发动进攻,妄图取代共产党的领导,对这种进攻进行坚决的反击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这意思就是说,第一个毛泽东搞整风,纯出于发扬民主的一片善意,既无阴谋亦无“阳谋”可言;第二个毛泽东搞反右,实出于右派自找倒霉,毛天子一怒,正确必要,缺点是“扩大化”了,这全要怪右派分子太“放肆”,自己硬要往枪口上撞,找死不看日子。但这段话有一处明显的事实错误,众所周知,最积极“鼓吹所谓‘大鸣大放’”的那个人不是右派,恰恰是右派的冤家对头、邓小平的大老板毛泽东。在1981年《关于思想战线上的问题的谈话》中,邓小平说:“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是扩大化了,扩大化是错误的,但当时反右派的确有必要。大家都还记得当时有些右派分子那种杀气腾腾的气氛吧,现在有些人就是这样杀气腾腾的。”邓小平的理由是只许毛邓放火,不许右派点灯,人家说几句大实话就是“杀气腾腾”,他们逼得数百万人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倒一点也不“杀气腾腾”。当然,邓小平是反右运动的主要当事人和政治上的获益者,屁股决定脑袋,他持上述观点不难理解。

第二种观点认为只有一个唐太宗式的毛泽东,即第一个毛泽东才是真实的毛泽东,而后面那个言而无信、缺德寡义的毛泽东则多多少少是违心的、被迫的。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在《文化大革命的起源(第一卷)》中大致持此种看法。在他看来,毛追求更多的民主、更高程度的“自由化”、更理想化的统治模式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其来有自、有迹可循的,这符合毛的一贯思路,应属真诚可信。麦克法夸尔将从“百花”政策到“人民内部矛盾”理论、到文革“大民主”实践看作毛矢志不渝推行其“自由化”政策的持续过程。而毛泽东之所以不得不在1957年中途变卦,主要是因为受到了以刘少奇、彭真为代表的党内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势力的巨大压力。毛自己曾承认党内有90%以上的人不赞成他整风。麦克法夸尔对此有更加精细的分析,他不仅看到了在公开场合表现出来的毛、周、邓与刘、彭之间不同的政策偏向,甚至还从刘少奇在毛作人民内部矛盾讲话的那张公开照片(57年3月3日发表)中的罕见缺席,从各高级官员对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三害”顺序的不同排列中注意到了党内存在着普遍的意见分歧。

依麦克法夸尔的观察,在整风问题上,中共政治局里有一半人反对毛(他们包括刘少奇、朱德、彭真、彭德怀等),且至少有九个省的第一书记也反对毛,这九个省的人口占全国的40%.莫里斯?梅斯纳在《毛泽东的中国及其发展》、理查德?所罗门在《毛的革命和中国的政治文化》中也将党内压力当作毛放弃整风转向反右的主要原因。依麦克法夸尔等美国学者的说法,毛泽东的屈服埋下了毛刘持续冲突的祸根,也就成为文革的一大根源。那些消极整风积极反右的党内同事在文革前和文革中率先遭到了毛的整肃。但上述观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57年5月并未召开过政治局或政治局常委会议,因此,正如号召鸣放、发动整风是毛几乎独自一人作出的决断,发动反右也几乎由毛独自一人作出决策。不管毛曾经遭到多少压力,但无论如何,正是毛泽东本人而不是刘少奇或彭真第一个提出要反右,在反右运动中,毛也表现得最积极、最热烈,他亲自撰写社论、亲笔拟定指示、亲手给第一批大右派定性定罪、亲自确定划右派的百分比,如果把这些行为通通解释成压力之下的被动行为,显然缺乏说服力。

第三种观点认为只有一个秦始皇与朱元璋式的毛泽东,即第一个毛泽东是阴谋和伪装,第二个毛泽东才是真面目。这种观点流传最广。它首先来源于毛泽东本人,即他的“阳谋”一说。赫鲁晓夫在其回忆录中也认为毛是用百花政策设骗局,杜勒斯亦曾提醒人们毛有可能是要诱人入罪。李慎之在《毛主席是什么时候决定引蛇出洞的?》一文中说:“毛主席是何等样人物!……他怎么能为罗隆基的一句‘小知识分子领导大知识分子’就沉不住气而龙颜大怒呢?毋宁说为大鱼游入网内而高兴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李慎之以毛泽东1957年1月在省市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作为关键证据,认为毛至迟在57年1月之前就已经做出了欲擒故纵、诱敌深入的“战略部署”。至于此后的言行,那就只能是装模作样、巧言令色、至阴若阳、大伪若真了。应该说,毛泽东“引蛇出洞”确是有明显动机的,东欧刚刚发生了波匈事件,毛泽东希望避免在中国发生同类事件,所以要将潜在的“裴多菲俱乐部”诱发出来一举消灭,目的是防患于未然。另外,“引蛇出洞”这种方式也符合毛一贯阴险狡诈的行事风格。匈牙利事变十万火急之时,毛泽东还给在莫斯科的刘少奇、邓小平发去一个奇怪的指示,说“最好让反革命多暴露一些”,然后苏联再出兵镇压。毛两个多月后对中国的省市委书记们说:“出了乱子,那个脓包就好解决了,这是好事。”又说:“在一些教授中,也有各种怪议论,不要共产党呀,共产党领导不了他呀,社会主义不好呀,如此等等。他们有这么一些思想,过去没有讲,百家争鸣,让他们讲,这些话就出来了。”看起来,毛泽东对右派分子将会利用“大民主”的机会“向党猖狂进攻”应该不至于感到太意外。

李维汉、薄一波、李志绥认为毛最初没有料到民主党派、知识分子会那么不识抬举、那么“放肆”,毛因“上当受骗”而极度愤怒,而按李慎之的说法,事情应该是相反,鱼儿上钩了,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他又怎么会愤怒呢?照此说来,毛泽东当然不是唐太宗,他连唐太宗的影子也不曾有,倒是比朱元璋、秦始皇还厉害一万倍。误将劫匪当救星、错把狂徒作圣人,这就要怪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眼无珠了,否则老毛怎么会讥笑“知识分子最愚蠢”呢。然而,“引蛇出洞”的观点也还有一些疑问:这种毫无诚信、丢人现眼的缺德事毛为何不交给其他人去做?由别人出面整人,整到人仰马翻的时候他再出来作最终仲裁岂不是既占了便宜又不失人心(如延安整风时为“抢救运动”道歉一样)?再者,毛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张罗起来的鸣放和整风,却只持续了短短五周就紧急转向,这怎么看也不太象是一副“阳谋”在胸、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样子,倒象是下错了赌注不认帐要耍赖要动粗的流氓作派。如果毛早就谋略已定、目标明确,他固然是要瞒着那些注定要倒霉的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但他又何必瞒他的党内同事那么久?他又何必反扑得那么仓促、那么突兀?

三、反右运动有“战略部署”吗?

关于毛泽东的很多神话都已经破灭,但是,有一个神话人们却一直很少去深究,这就是关于所谓“战略部署”的神话。李慎之说:“毛主席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正如陈毅在解放战争胜利前夕的诗里所说‘从来能兵观远略,于今筹划赖雄才’,他就是这样一位罕见的善于筹划远略的雄才。”文革时期,“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一度被渲染得神乎其神,成了一种神秘主义的政治巫术,各派“群众组织”一个个似占星术士一般,竞相以参悟、领会毛的“战略部署”为能事。如果“战略部署”指的只是暂时不便公开或不便由毛本人亲自公开的整人阴谋,毛泽东确实一向不缺,但如果是指一套系统完整的、既定不变的、高瞻远瞩的政治行动总方案,谋定而后动,按部以就班,那么,将这个词组用在毛泽东身上恐怕就有些言过其实了。毛泽东何曾有过这样一套高深莫测的“战略部署”?如果有的话,难道饿死四千万人也在大跃进的“战略部署”之内?难道庐山会议的临时变卦、接班人的十年三变、林彪叛逃、邓小平翻案、华国锋逮江青也都在他的既定“战略部署”之内?如果这些都在其内,他的“战略部署”未免太离谱,如果都不在其内,那他的“战略部署”又岂不是太弱智、太短视?

具体到反右运动,欲解开“两个毛泽东”之谜,恐怕也得先破除“战略部署”的迷信。以我们目前所能掌握的信息,很难认定毛泽东(或中共中央)在整风、鸣放之前已经有一套明确、既定的“战略部署”。

第一,麦克法夸尔所说的“自由化”、“民主化”显然不是毛泽东的长远规划。说“显然不是”,是因为这与毛、与中共的“立党之本、执政之基、力量之源”完全不搭界。以毛而言,他确实在40年代曾赞赏过西方式民主,但终其一生,他从未想过要把西方式民主理念“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毛长期浸淫于斯大林主义的思想、组织与政治氛围中,加之中国专制王朝的政治传统已沁骨入髓,在他心里,即使偶尔冒出一丝“自由化”的思想火花,也注定只会昙花一现。早在江西苏区时毛就主持过骇人听闻的“反AB团”,延安整风时又曾马不停蹄地“抓特务”、“审干”、“抢救运动”、杀王实味,而就在提出“双百方针”前不到一年的时候,毛泽东还兴致勃勃地亲自操刀,发起了党内肃反和“反胡风运动”。无论如何,毛身上的朱元璋+斯大林基因绝对压倒李世民+“自由化”基因。

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毛泽东在1956至1957年初的那一段时间确实有过一些另类的“自由化”设想。因为斯大林主义的声名狼藉使毛不得不丢弃“中国的斯大林”这一顶桂冠,同时,他认识到在英国、美国、法国的制度下不会出现斯大林那样的错误,这也就使他有了改弦更张、走出苏联模式、超越苏联经验的冲动。毛泽东急于向中国、向社会主义阵营、向全世界传达这样一个信息:毛泽东绝不是另一个斯大林,他与斯大林完全不同,他比斯大林开明、宽厚、仁慈、民主得多!因此,与其象麦克法夸尔那样将毛在反右前的一系列开明表现视为一种“自由化”的政治取向,不如将其视为对当时国际国内形势的一种应变反应。这种反应是暂时的和缺乏根基的,与毛的一贯言行和中共的政治传统是不大协调的。当然,它们与“战略部署”的关系不大,而政治机会主义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第二,“引蛇出洞”的阴谋或“阳谋”也不是毛泽东既定不变的“战略部署”。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在毛刚刚提出“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候,他不会有“引蛇出洞”的想法。如前所述,此时的毛泽东乃是以自我区别于斯大林为第一要务。可以想见,那一年里毛泽东备感压抑,苏共二十大后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大反个人崇拜,中共党内“反冒进”,中共八大党章删除毛泽东思想,毛泽东被迫接受退居二线的方案,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到了波匈事变之后,毛泽东这才大舒了一口气。因为东欧的事态迫使苏联出兵镇压,迫使赫鲁晓夫终止“解冻”,在毛泽东看来,这就证明苏联和赫鲁晓夫错了,也证明国内那些反个人崇拜、反冒进、反毛泽东思想的人通通错了。所以,波匈事件“是好事”(毛泽东此后多达数十次说到波匈事件“是好事”),它们的发生给毛泽东提供了整风的理由和契机(关于波匈事件的原因,毛、周与刘、彭的看法确实是有明显分歧的,毛、周认为是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使人民内部矛盾激化,而刘、彭认为是帝国主义的渗透和挑拨所致)。而所谓“整风”,了解延安整风的人都知道,整风就是统一思想、驯化组织、突出领袖、震慑群众,就是为了确立一个唯一“一贯正确”的思想、路线和领袖(而其他所有的人都有错误),说穿了,整风运动就是个人崇拜运动。整“三风”也好,除“三害”也罢,不过是整风的由头和借口。此时,毛的真正动机应该是出一出苏共二十大以来憋在心头的那一口恶气,恢复被秘密报告所中断的个人崇拜势头。以此推断,他的整风矛头主要是指向党内那些反个人崇拜和反冒进的势力(如从党章中删除毛泽东思想的主要倡导者刘少奇、彭德怀、彭真等人和积极反冒进的周恩来、陈云、李富春等人,前者为主,后者为次),是当权派,而不是有职无权的民主党派和无职无权的知识分子。毛在省市委书记会议上说:“苏共‘二十大’的台风一刮,中国也有那么一些蚂蚁出洞。这是党内的动摇分子,一有机会他们就要动摇。他们听了把斯大林一棍子打死,舒服得很,就摇过去,喊万岁,说赫鲁晓夫一切都对,老子从前就是这个主张。”这里说的很清楚,“蚂蚁出洞”主要是指那些跟在赫鲁晓夫后面大反个人崇拜的“党内的动摇分子”,指的是当权派,而党内外的右派知识分子似乎尚不值得毛泽东大费周张。

然而,整风演变成了反右,“引蚂蚁出洞”变成了“引蛇出洞”。这是“战略部署”的调整还是政治机会主义的随机应变呢?后者的可能性大概要更大一些。毛泽东确实错估了形势,他既错估了党内形势,也错估了党外形势。首先,党内的压力之大超过了毛的预料,尽管延安整风的经验被吹上了天,但党内其实人人皆知,整风必整人,最糟糕的是,整风的方式很奇特,它需要人人过关、个个挨整,唯有那位“一贯正确”的人可以例外。所以,大家虽然嘴上不敢说反对整风,但实际上整风在党内高层和基层普遍不受欢迎。其次,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的鸣放方向也完全不对毛的胃口,当年的知识阶层大体上还是以“旧知识分子”为主,他们与文革时期的大中学生截然不同,他们更喜欢赫鲁晓夫远胜过喜欢斯大林,指望由他们来帮助毛扭转赫鲁晓夫秘密报告以来的党内形势,毛泽东无疑选错了对象。这样一来,毛不得不有所改变:将官僚系统对整风的怒火烧向帮助整风的知识分子,以知识分子的群体苦难去安抚在整风中受到了惊吓的中共官僚系统,这就成了毛泽东收拾局面的不二选择。当然,不论整风的结果如何,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也注定是在劫难逃的——整风整得好,他们将会成为陪葬品,整得不好,他们就成了孤独的牺牲品。延安整风时这一幕就已经上演过,当时,毛泽东也大张旗鼓动员普通的知识分子党员帮助高级干部整风,最后,却让说了实话的王实味送了命,更“暴露”出来一大批的“托派”和遍地的“特务”。在毛泽东的整风运动和一切其他的毛式政治运动中,为了削弱一个当权派,总是要牺牲掉千万个小权派和无权派。延安整风、反右、文革莫不如此,因为这正是毛式“群众运动”的运行机制和内在逻辑。

那么,如果说“自由化”和“引蛇出洞”都不是毛发动鸣放、整风和反右的既定“战略部署”,他是否还有其他深谋远虑的“战略部署”呢?要说有,也勉强有的,比如,他想当社会主义阵营的世界领袖,想让“马恩列斯毛”的排列顺序成为公认的社会主义正宗“道统”。而要当得成这世界领袖,就必须有一套比赫鲁晓夫更高明的理论、更英明的政策,必须创造出比苏联模式更优越的体制、更伟大的成就或更高的发展速度,于是,他提出了“人民内部矛盾”的全新理论,要实施“无产阶级大民主”的全新实践,要创造“大跃进”向共产主义过渡的人间奇迹。但是,当世界领袖算得上是一个“战略部署”吗?任何一个乞丐都难免会有当百万富翁的梦想,却未必所有的乞丐也都是战略家吧。

纵观毛的一生,除了对权力的痴迷终生不改之外,他其实是多变且善变的。他的权谋很多,但战略很少。权谋以变化为特征,而战略则以稳定为特征。

如果我们抛弃“毛主席的战略部署”神话,毛泽东在反右期间前后矛盾的表现将会更容易得到解释。1956年初,毛泽东本来是兴高采烈、志得意满的,因为大多数人预计要十到十五年才能完成的农村合作化和城市国有化迅猛展开、大局已定,“大规模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已经结束”,形势有了“根本的变化”,“社会主义的胜利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而在这个过程中,毛个人的冒进倾向是提前发生这些“根本变化”的关键原因。在毛泽东看来,大展宏图的时候已经到了,他个人获得更大的权威、更高的尊荣的时候已经到了。不难想象,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一份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以及其后中共的反个人崇拜、反冒进和八大的“反毛泽东思想”,这让毛有多么反感、多么压抑。他不得不适应这一“国际的大气候和中国自己的小气候”。当波匈事件发生之后,自以为有机可乘的毛产生了改变气候的强烈愿望。毛的整风动机是企图扭转苏共二十大以来的党内局面应属无疑。而那时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则不大可能是毛的心腹大患,因为他一向就不大瞧得起文人学士,认为他们是一个没有独立性的寄生阶层,如今他们赖以生存的阶级基础又已经被消灭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是翻不起大浪来的。早在苏共二十大之前的1955年下半年,当“社会主义改造”大局已定不可逆转的时候,毛泽东大概就已经认定失去了独立经济基础的“旧知识分子”已不足为虑了(这是1956年1月提出新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原因)。而毛泽东之选定知识分子为鸣放整风的主体则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毛擅长打平反牌,擅长联合弱势攻击强势,他或许以为,一直受思想改造之苦的知识分子忽蒙重用,必将会对他感激涕零、甘为前驱。毛泽东的惯用手法是政治局里搞不定就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高层有事搞不定就发动中下层来解决,党内有事搞不定就发动群众搞运动,1957年他试图利用民主党派和知识分子帮他出气,自然也符合他的权力斗争惯例。当然,对于整风的进程、鸣放的后果,毛泽东并不明确。对于整风整到什么程度、鸣放放到什么地步,他也未曾有过确切的规划。一切只能以是否有利于毛的权威与尊荣为依据。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发现“两个毛泽东”是相互交叉和重叠的,毛有时正说两句,有时又反说两句,在党内一个说法,在党外又一个说法。这些,无非是为他可能的“战略变化”留下伏笔,也恰恰说明他并没有形成一套既定的“战略部署”。

关于反右期间“两个毛泽东”的问题,如果我们要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毛泽东只有一个,但他是一个多变的、善变的毛泽东,是一个奉行政治机会主义、擅长权谋的毛泽东,是一个习惯于制造乱局并乱中取胜的毛泽东。

康正果:一九四五年以来台湾的文化谱系(下)——一个大陆人的海外观

 

“白色恐怖”本指十月革命后残余的帝俄反革命势力。苏维埃政权建立后,布尔什维克和帝俄残余势力都在各自控制的地区内对异议者和可疑分子采取暴力行动,因白色乃帝俄时代皇权的象征,故布尔什维克特称帝俄残余势力所搞的“白色运动”为白色恐怖。中共沿袭苏共用语,“白”这个在帝俄语境中意味着高贵的字眼,在中共语境中从此成为反动、迫害的代称,一个与“红”相对立的概念,甚至是国民党的代称,比如国统区就被称为“白区”。所以要谈白色恐怖,就不能不参照红色恐怖,因为它是对红色恐怖的反应,是为打击红色的破坏力量而采取的暴力手段,它自然也就与维护既有秩序的威权联系在一起。

按大陆历史课本的记载,蒋介石从血腥清党即开始了国民党的白色恐怖,因为他用暴力手段镇压了“革命”——即中共领导的暴力罢工和打砸抢排洋暴行等城市恐怖活动。共产党从此在城市失去搞暴动的条件,才退到农村搞起暴力分田。白色恐怖,或者说国家暴力,就这样与中共武装革命的红色恐怖厮杀起来。这里有一个基本的是非标准和普世的法权观念需要一提:不管你共产主义的理想被宣扬得多么正义和崇高,发动群众剥夺别人的田产,甚至动用私刑处罚被指责为敌对阶级的地主,放在任何国家,都要遭到国家暴力的制止和镇压。蒋介石的失误只是没能通过剿共消除红色恐怖,反而弄得它愈演愈烈,以致在历史的阴差阳错中眼看着中共的武力壮大到不得不与之谈判和商量共治的地步。后来经重庆谈判,本有可能建立联合政府,蒋本人却执意要打仗,最终把自己打出了局。

根据郑义(胡志伟笔名)《一百个偶然演变成一个必然》和张戎的毛泽东新传记载,国共斗争的整个过程中,国民党军政系统一直都潜伏有大量共谍,共谍的破坏可说是国民党失败的重大原因之一。国民党联共,本为借助共产党力量壮大自身,但却手自动红而被红污染,从此搅浑了自己的队伍。后来两党分了又合,国民党系统中更增多了双重身份的人物。他们可白可红,时白时红,到了关键时刻,多会弃白投红。再加上从地方到中央派系复杂,鱼龙混杂,漏洞百出的组织给变节分子提供了寄生的温床。以下仅举郑义长文中数例,即可见共谍造成的损失有多么惨重。一九四八年,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出卖军事机密,莱芜战役失利,共军全歼国军五、六万人,十九名将领被俘。一九四八年,副司令官张克侠与何基沣投共,导致第七军团被共军全歼,徐蚌之战失利。一九四九年,中共地下党以三十两黄金贿赂总统府军务局局长俞济时,帮共谍陆军总部兵工少将处长戴戎光当上江阴要塞司令,致使长江防线全面崩溃。 

正因警觉到共谍的破坏力,蒋介石迁台后立即开始全面整肃。清洗对象首先以军政内部为重点,其打击面自然是外省大于本省,军公教人员多于其它行业。从八十七军军长段澐的不幸遇难即可看出,为彻底清除内奸,蒋介石对高层人士下手之狠之重。段澐是国军的一员骁将,从抗战到内战,直到撤退台湾途中所打的一系列阻击战,都表现得忠勇爱国,立下了卓著的战功。可就在来台后不久,情治单位查出他身边亲属为有根有据的“匪谍”,结果以“知匪不报”罪被判处枪决。  段澐的遭遇的确令人惋惜,但乱世中若不这样从严治军,不分亲疏地造成震慑,在共军“一定要解放台湾”的当时形势下,孤岛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惩罚的目的就是要加深警戒,尼采在追溯“记忆力”的起源时,即谈到了残酷和恐怖铭刻记忆的作用。人类的理性并不是面壁打坐修炼出来的,而是千百年来承受流血和创痛的结果。长期以来,论及国共两党的斗争,或从敌对立场丑化对方,或出于个人恩怨而激扬义愤,只要谈起血腥事件,多偏重指斥其中的阴谋或迫害,却很少有人以史笔重述个人被卷入历史狂潮的艰难情境。

白色恐怖最为世人诟病的是它的扩大化和迫害无辜。在谈论“无辜”问题前,首先应确定什么情况不算无辜。所谓“匪谍”,在两岸敌对而台湾明显受进犯威胁的情况下,至少有两种言行应视为危及台湾安全的匪谍罪:一是向共军提供情报,二是煽动叛变或教唆别人投奔共军。即使从今日台湾“转型正义”的立场谈问题,不管当时错抓重判的人有多少,也否定不了这两个判定匪谍罪的起码标准。你总不能说所有的“匪谍”罪都属于构陷,更不应只揪住现有的冤案而彻底否定抓“匪谍”在那个非常时期的必要性和严峻性。

马英九前不久在台北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政治受难者”秋祭追思会上代表国民党,三度向“白色恐怖”受难者家属表达歉意。马主席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能做出这样的姿态,对受害者及其家属多少总能起些抚慰的作用,至于其余的是非真假问题,由台湾选民评判去好了。我在此要发难的是主席的搭档龙应台女士就此事所写的一篇文章。   在该文的开头,龙应台一上手就列出今日恐怖分子打着正义旗号滥杀无辜的行动,然后笔头一转,直接将其等同于国家的恐怖行为,也就是她接下来纵笔诛伐的“白色恐怖”。这一明显的比喻不伦和推理不合逻辑就不必在此分辨了,但那花炮一样炸出几声脆响的开场白毕竟还是能造出些轰击的声势,所以有必要在此稍作分辨。今日所谓的恐怖分子滥杀无辜,其目的是肆意破坏和制造威胁,其暴力行为的性质属于反人类的报复泄愤活动。国家恐怖行为再恐怖,即使像美国给日本投原子弹那么恐怖,也都是旨在制止暴行,应属于惩罚性的暴力。如果龙应台不否认解放军用枪炮解放台湾是对台湾安全的肆意破坏和对台湾人生命的威胁,那么在这个孤岛上,为阻止那一恐怖而做的一切努力,即或造成恐怖,也不能否认其惩罚的性质和阻止了破坏性恐怖的效果。龙应台凭什么给两者划上等号?赵刚曾批评龙应台“书写感性文章,召唤认同,导引情绪,”“不做调查,不讲理论,只是舞动其生花妙笔,”一味地“进行感动与认同的消费”,却很少“藉由对话,深化整体社会的理解、提问与批判能力”。  赵刚的批评可谓要言不烦,的确抓住了龙应台昔日的野火已趋于耗竭的弱点。我还要补充的一点是,由于太敏于捕捉时政热点,龙应台的很多文章已丧失了冷峻的历史感。她工于剪辑回忆断片,就像模特巧于突现身段。比如她在文章中反复打出这一剪辑的画面:“布着黄沙的操场上,数学老师的尸体呈大字型打开。”这个被当场击毙的人就是龙应台初次目睹的“匪谍”,也是她第一次接受的和延续至今的,并且反复传达给年轻读者的白色恐怖印象。没有事件的上下文,没提供案件的任何细节,就推出这一血泊特写镜头的定格,便代表了白色恐怖的全部。接下来则是漫无边际的抒情,把悲情像炸裂的炮皮一样花花绿绿漫天撒下:“成千上万的人,本来应该是我们尊敬的老师、倚赖的同事、宠爱的子女、依恋的情人,却在我们看不见、听不见的角落里叹息、哭喊、疯狂,流血,倒地时满口尘埃。而同时,我们在校园的阳光里追求个人的幸福,经济在起飞,社会在繁荣,国家建设在大步开走。 ”

该文无一字提到上述台湾岛危急存亡的严峻形势,并没把这边的白色恐怖和那边的红色恐怖做对比性的讨论。容我引一段大陆同一时期的红色恐怖做对比,以下是一九五一年上海市一处小小的统计数字:“四月廿九日上海市公安局局长杨帆在逸园召开公审大会,亲自作了《必须严厉镇压反革命》的报告,翌日上海市军管会处决二百八十五名国特。自四月廿九日至十月底,仅全市工厂企业就逮捕国特五千七百四十七名,其中六百六十八人被枪决。”

我在此列举那边的恐怖,并非要证明这边的恐怖绝对正确,而是要强调,在“转型正义”的今日,台湾人应正视悲剧发生的历史根源,那就是红色恐怖和白色恐怖互相对抗、消长、变奏的复杂状况。龙应台是否设想过,她的当警察的父亲当初若留在湖南,他和他的家庭会是什么遭遇?若不是她所怨诅的那个恐怖力量当年阻止了解放军渡海,被“解放”的台湾会经历什么样的红色恐怖?倒是深受白色恐怖迫害的陈明忠老人在其讲话《被扭曲的历史集体记忆》中说得好:“台湾各政党如果对‘二二八’有真正的理解与反省的话,光是道歉或是补偿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能解决发生悲剧的历史根源,结束两岸的内战敌对状态,岛内的族群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缔造永远的和平。”龙应台没有就“悲剧的历史根源”做深入探讨,她扬言还要继续挖掘尸体,翻检骸骨,看来她法医验尸的兴趣和统计计数的心思更浓于历史的沉思。

两党的敌对已在过去的七十年间构成了巨大的绞肉机运动,绞尽了各自忠勇刚直之士的血肉。至于绞肉过程中造成众多无辜受害的现象,也只能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观了。那些互相绞肉,也绞了无辜者肉的人们,或为共产主义奋斗过,或为三民主义效忠过,就其当初纯真的理想和满腔的热情讲,何尝没有拯救民众于水深火热的革命胸怀?结果却把自己绞了肉,还殃及了池鱼。悲夫!能够维持到今日的台海平安,在很大的程度上,就是那些被绞的血肉浇灌出来的。加缪的小说《鼠疫》的结尾,奥兰市在鼠疫过去后为染疾而死者树碑纪念,为的是纪念他们以生命餍足疫疠,拖垮疫情,给幸存者留下死亡过去后的安宁。这一追悼既表现了生命的荒谬感,也寓有深重的忧患意识,对比龙应台的刻意渲染悲情,显然格调不同。龙应台的激扬文字从质问“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起步,如今已写到很多台湾人都悲情满怀的境地,我倒要问一声龙应台:“你为什么还没学会冷峻?”

《鼠疫》中的疫疠只是比喻象征,历史形势的盲目性有时亦类似天地不仁。在台湾今日的“转型正义”趋势下,平反昭雪也好,控诉冤情也好,不能只在伸张公义和抚慰民心的姿态上作文章。我们既然能有幸站在历史卷轴靠近末端的有利位置上回顾已往,就应以史诗的眼光综观那复杂纠结的脉络,在它扩展到今日的全景中努力去辨认某一个局部曾经存亡攸关的重大意义。历史书写者应该让人们更多地体悟个人或群体在国家危急存亡时刻蒙难受罪的严峻性,而不是仅仅追讨罪责,一味拿过去的流血作颜料,只顾给自己高举的“正义”抹上更浓的色彩。

古人有“腐草为萤”之说。其实腐草本身并不能化生为萤,是它所形成的阴湿环境更适于萤火虫生长。共产主义思想本源于欧洲,发展到后来,在其原产地西欧仅止于理论探讨,而传至东方,却很快武装了群众,把崇高的革命演变成恐怖和灾难。共产党人常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人们多相信,中共的暴力革命都是国民党的专制和反动逼出来的。是威权那种腐败的草滋生了革命那么光明的萤吗?不是。真正的腐草是贫穷和怨恨,在中国大陆,这一点表现得尤为典型。共产主义理想给穷人许诺富裕的未来,吸引了穷人的追随,而它的平均主义则强化了贫者、贱者、弱者、劣者对富者、贵者、强者、优者的怨恨情绪,进而将其报复行动激化为狂热的革命。就是在这种一心要把高往低拉的情势下,威权被确定为革命的对头,革命若不把威权定义为“反动”,它那个只有在对比下才确立得起来的“正义” 又能去哪儿找到依据?

 “二二八”事件后,台共组织虽被铲除殆尽,但在受日本教育较多的个别知识分子中,直至五十年代,左倾思想依然有一定的影响。与大陆的情况很不一样,在生活水平相对要好一些的台湾农村,反而不存在共产党搞武装革命的条件。在那个时代的黑暗衬托下,热血青年易受到共产主义理论荧惑,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现象,不少人仅因组织读书会之类纯求知的活动,便不慎绞进绞肉机,以他们无辜的受难刺激了白色恐怖更大的疯狂。从今日言论自由的立场看,那时严禁共产主义及其它左倾读物的法令当然显得愚蠢而荒谬,但青年人由纯粹的阅读兴趣而发展到遭共谍利用的事例也并不是没有。比如像吕赫若这样杰出的左翼作家,在距台北那么近的浅山地带,竟参与一种模拟武装革命根据地的活动,其引火烧身之盲动,就明显革命浪漫得太不策略和太无常识了。结果不只害了自己,还把那么多无辜的村民拖进了盲动的泥坑。他那一双手本来是善写文章巧弹钢琴的,后来却要笨拙地操起无线电发报机与大陆方面传递死亡的信号,自愿充当了共谍的牺牲品。咬死他的毒蛇活生生具现了革命对理想的毒害:他哪儿知晓,像苏新那些真正操纵红色恐怖活动的大毒蛇,早就逃到中共那边享他们的荣华富贵去了。他们把蛇蛋下在鹿窟,让早已预设为爆破装置的吕赫若们制造事件,造成骚乱,好为他们赢得开展活动的功劳。至于无辜者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只要能污染得白色恐怖的绞肉机更臭更脏,他们全都是在所不惜的。

五十年代实行土改后,台湾的经济在美援下迅速发展起来,随着贫穷面貌的逐步改善,共产主义思想已完全失去其滋生的土壤。那时候,国民党除反共和反台独反到神经过敏的地步外,从旧传统中最老古董的东西到西方现代最先锋的思潮,向来都任其存在和传播,并不加特别的约束。反共宣传一面在它能起作用的范围内重复其陈词滥调,而另一面,在丰富广阔得多的其它领域内,正是来自大陆的文化人——从钱穆之类的大师级人物到无数毕业于西南联大等名校的普通文教工作者们——给台湾带来了“重新中国化”的文艺复兴。推行国语的强制方式固然对说方言的本省人造成了一定的压抑,但它在沟通各省人的交流和塑造“新中国”——秉承辛亥革命法统的中华民国——等方面毕竟起了建设性的正面作用。国语的普及不仅仅是一个迫使台湾人接受北方官话的问题,它重要的能动作用是在此统一的口语基础上发展和完善更适于表达现代人思想感情的白话文,而这一努力,本来就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方向。也正是在这一语文新建设的潮流下,才涌现出外省如殷海光、李敖、白先勇,本土如叶石涛、锺铁民等一系列在岛内拥有各自读者群的著名作者。官方的反共文化与旧的、新的、洋的、土的等不同形式和内容的文化始终都是并行存在的,在台湾被作为“袖珍中华”塑造和想象的过程中,外省人逐渐融入本省,国民党政权也落地生根,开始发展它的本土势力。这个郑鸿生称之为“新的‘中国文化共同体’在有着旧唐山养分的土壤上”,就这样被建立起来,而国语也从此成为受国语教育的一代人进行思考和表达自己的标准语言。  

至于挑战威权,五十年代的台湾人和党外人士基本上处于沉默状态。对万年“国代”的存在提出异议,使蒋介石的终身总统形象格外显得尴尬的勇士们,主要是国民党内的自由主义者。在抗战后“中国向何处去”的论争中,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既批中共,也批国民党政府。但因共产党视他们为“小资产阶级”,在延安把他们列为批斗改造的对象,所以归根结底,他们谈自由主义,主要针对的还是中共。

按照钱永祥的说法,雷震及其《自由中国》半月刊同仁自视为国民党的“诤友”,他们主要的诉求是建立宪政民主,他们的言论奠定了台湾自由主义思想的基础。  梁漱溟不过当众谈了一下工农差别,立即便受到毛泽东厉声申斥,从此永遭废退。而雷震撰文强烈抨击蒋介石连任总统,也都没把蒋挑衅到恼羞成怒的地步,直至他后来着手建立反对党,被确认为受到美国人别有用心的支持,这才被当局抓去判了刑。而就在此一时期,留在大陆寄希望于中共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不是反右中先被打倒,就是在“文革”时陷入灭顶之灾。自由主义在两岸的不同遭遇还真应了储安平所谓自由在国民党是“多少”而在共产党是“有无”那句旧话。

在台湾,对民主造成明显障碍的,是国民党政权竭力维持的中华民国法统,其中尤以那个始终不改选的国会最招讥议。为了在这个只有台湾一省的小岛上维持代表全中国各省的政权,原先在大陆选上的各省代表来台后都塑像一样被固定下来,让他们稳坐席位,代表其它“地图省份”的民意。保留那批塑像席位,与其说是给蒋介石的连任充当投票机器,不如说是要显示中华民国在联合国独占的合法席位,为“一个中国的原则”硬撑起支柱。以“法统”自居的国府因此而面临着诸多的困境:中央与地方近在咫尺,国家与它唯一的一个省彼此重迭,地方选举不管闹得多么轰轰烈烈,竞选者都难以凭获胜的选票取代万年“国代”内那一批老朽。正因这卡夫卡城堡式的国会让台湾人感到完全外在于他们,所以他们总是视其为“外来政权”。

但国民党的执政方针毕竟倾向于调和各阶级利益,其党组织基本上面向各阶层开放。为促成党的本土化,从一开始党的势力就介入地方选举,主导着地方自治的政策。此即通常所谓收编地方精英,建立侍从网络的做法。这种操作既引起派系竞争,又在党的监控下保护派系的利益,而由此产生的权力追逐正好对党外人士的参选形成阻碍。  反对运动就在此一争夺资源的拉锯中展开,倾轧出挑战威权的社会力量。像云林县议员苏东启十五年牢狱促成他妻子洪月娇终当选省议员的抗争故事,  台湾南部反对运动代表人物余登发及其整个家族豁出家业打选战的事迹,  以及很多竞选者因竞选而受打击,终因受打击而竞选获胜的经历,都为台湾“选举万岁”的抗争方式谱写出感人的竞选悲情。徐宗懋用“哭调”来形容这种台湾人特有的竞选方式,哭调竞选者甚至呼喊着“救命”来拉选票,以政治受害的角色登上竞选的讲台。  这是一种以突出个人或群体的弱势受压来赢得支持和索取权利的斗争方式,它为此后的“暴力边缘路线”酝酿了情感基础。

据最近一篇颇有影响的论文说,“暴力边缘论”是党外反对运动人士姚嘉文提出的斗争策略,他主张把反对运动推向接近暴力,但并不真正动用暴力。这样做,反能增强群众的抗争强度,最终迫使政府响应群众的诉求。经过一次又一次暴力边缘的抗争,政府被迫一次又一次退让,党外人士就在此步步紧逼中促成了台湾民主的转型。  这个论文作者自圆其说的总结似乎有太多事后追认的成分,它大体上描述出了党外反对力量在民主转型过程中进行斗争的一个趋势,但实际的复杂情况未必如统计数据显示的那样整齐一律。须知政治斗争向来随机多变,你一旦介入实际的斗争,就很难据理论的预设去争取胜利。

让我们还是回到事实。在中坜事件和其后的高雄事件发生的过程中,真正冲锋陷阵的是施明德那类敢带头闹事的汉子,而像姚嘉文、陈水扁一类务实、理性的律师们,恐怕并不太愿意公开站出来鼓动风潮,激化冲突。于是他们就提出所谓的“暴力边缘论”——也可以说是法律边缘论,只打算伸出策略的触须去刺探安全的边界,企图用最小的代价逼迫威权作出让步。这更多的是一种设想的策略,未必能可靠地指导实践。须知暴力的边缘与暴力冲突仅一线之隔,激愤的群情稍一失控,接近暴力的抗议立即就会爆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中坜事件中发生了纵火烧车的暴力,其骚乱规模,可能为“二二八”之后所仅见。威权当局显然是考虑到自己那一方理亏,才没对肇事者作任何惩罚。随后发生的高雄事件中,抗议者正好给他们抓住了暴力行动的把柄,结果不但当场吃了警察的暴力,最后还酿成大案,致使党外反对运动大批的骨干人物被捕入狱。于是在事后, 又出现了当局故意设局,诱使抗议者越过暴力边缘的说法……

就这两起反对活动来看,所谓“暴力边缘路线”的效果到底体现在哪里?仍让人颇感茫然。仔细玩味,“暴力边缘论” 其实另有它厉害的一手,那就是挑逗威权越过暴力的边缘,骚扰得警察行凶打人,惹得国家机器一时间露出狰狞。暴力的边缘形同兽栏:政府的暴力一旦如被激怒的野兽跳出兽栏伤了人,政府就在媒体和公众前丢丑了。蒋经国时代的国民政府毕竟很注重其国际舆论关注下的民主橱窗形象,时代已经远远地走出那种随意给反对者加上“匪谍”罪名的恐怖阴霾。当党外人士以其挨打受压的惨状让威权暴露出它的野蛮落后,国内外舆论的同情和支持便一律倒向弱者——中共当年也是在类似的情况下赢得了国内外左倾势力的支持——,而政府这一边则由此陷入被动。威权发现一味强行镇压,付出的成本过高,这才慢慢地由强硬转为缓和,力图降低转型过程中不测的风险。国民党在暴力边缘上造成的最大损失就是给外界普遍留下了一个负面的刻板形象,以致被舆论有意地以偏概全,最终抹杀了他们执政台湾几十年来在发展经济和健全国家机构等一系列现代化建设上所取得的成就。按照郑鸿生关于“国民党如何丢失现代光环”的解释,国民党在发展台湾现代化的建设中实际上做出很多成绩,只可惜他们的某些镇压手段太拙劣粗暴,给外界造成了专制、保守的印象,后来更被套上“落后”的帽子,“现代化”的功劳反落到民进党头上。  

国民党早期在地方上的渗透明显有占据资源的倾向,但自蒋经国象征性地说“我是中国人,也是台湾人”以后,其本土化方针已转为革新求存,为中华民国的薪尽火传辟出了后路。这也是国民党内部斗争迫使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蒋经国的国民党属于第二代,自然受老一代党内权势的掣肘,面对他身边那些塞满运作空间的塑像席位,他只有向本土培植基层,在栽培新生力量的过程中施展其治才。其实这才是启动台湾民主转型的内在动力。而七十年代末开始的党外反对运动,只是在上层出现松动,威权较前弱化的情况下,趁势从下面崛起,一步步积聚起来的力量。但转型过程仍举步艰难,受两岸对峙状况的限制,既定的戒严格局依旧在往下惯性地延续。像许信良这类被党培养出来的“吹台青”人物,终因竞选分歧而走向党外,就明显地标志了七十年代中期以后台湾对抗文化的转向:由早期党内的和外省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主持批评论坛转向以本土为主体的反对力量开展街头抗议和激化悲情选战,而所谓民主转型的方向,就在反对力量与威权拉锯过程中逐渐明朗起来。后来中华民国退出联合国,美国又与中共建交,在太多的外部困扰下,为防止威权全面崩溃,国民党不得不切实地实行起改革。学者们普遍认为,“驱动国民党进行民主改革的真正关键因素既非台湾的经济奇迹,也不是执政精英的政治信念,而是统治者为了延续政权生命所做‘理性’计算后的策略选择。台湾的民主化是社会压力和统治精英互动的结果。作为政治领袖而言,蒋经国在民主改革的局势中扮演开启与布局者,是计算了容忍成本与镇压成本后的结果。”

必须承认,台湾在民主改革之前,经济发展已取得相当大的成效,国家机构也改造得比较健全。与转型前的拉美专制国家和东欧共产极权国家相比,台湾显然具有和平转型的优势,它既无前者的社经分配不均,也不存在后者亟待彻底变革的国家体制。最初,台湾人所期待实现的民主转型,主要是允许更多的党外人士参与执政,形成他们与国民党共存共治,利益共享的局面,除了极端台独外,党外的民主诉求并未提出彻底改造国家体制的政见。他们最初的目的不过是要求进入既定的体制,赢得更多的表决权,从而更加优化所欲达到的共存共治局面。中华民国建国之初筹建“五族共和”,就是要促成这样的局面,不幸叫历史的阴差阳错拖延了百年之久,才在解严后的台湾有了走向共和的可能。

然而,在闯进议会与国民党平起平坐争议国是前,党外人士在暴力边缘上与威权已拉锯太久:他们在威权的压制下郁积了太多的怨恨,同时也以自己的挨打受压给威权造成了相当大的磨损,两方面都鼓足气较劲,都摆出了过度动员的架势。那民主的诉求,更像是双方拉锯中添入的润滑剂,给党外的反对力量多加些“正义”的油,给松动的威权铺垫上迈向亲民的台阶而已 。由此而导致的过度政治化气息一直延续至今,已弥漫成一种分裂台湾社会的转型后遗症了。


 
反共到底的蒋经国其实是带了些“共”的成分的,他在国共两党白红两色对立的光谱排列上明显地有些偏左,这也许和他在苏联羁旅多年的经历不无关系。与蒋介石那种长袍马褂僵硬的严父作风截然不同,蒋经国的亲民姿态颇有中共干部走群众路线的色彩。他挑选李登辉做接班人,除看重其台湾人身份及完整的日美现代教育外,李曾加入共产党那段暧昧的经历说不定正是他们俩灵犀暗通之处。李后来果然成功地接了蒋的接力棒,贯彻了国民党本土化的路线。只是蒋不可能预料到李后来会走得那么远,远得搞起民粹式民主,终至走出了国民党的藩篱。

蒋介石给儿子留下了两大历史负担,一个是所谓的“汉贼不两立”,另一个是“毋忘在莒,反攻大陆”。等美国、日本都与中共正式建立邦交,把中华民国干晾在一边,海峡两岸的一边一国已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蒋经国可以坚持其“三不”,却不能不默认那个“两立”局面的存在。后来随着共军停止炮轰金门,并正式宣布放弃武力解放台湾,台湾岛不只脱离戒严期的危急形势,无所谓“在莒”,更完全失去反攻大陆的时机和形势。对蒋经国领导的中华民国来说,也正好熬到了不必再代表那些“地图省份”的一天。中华民国于是与台湾岛完全重合,它不再是台湾省之上附加的中央政府,不必再紧箍圈一样死套在小小岛国的头上。稍后经李登辉重新做出正式界定——“两岸隔海分治,互不隶属,一个分治的中国及两岸间的特殊关系,至今未变” ——,更通过废省的动作全面刷新,台湾立马成为与中国无关的“国家”。李登辉的“我是台湾人,也是中国人”与蒋经国的表述正好接轨,一向被视为代表外省权贵利益的国民党更多地代表起本土的既得利益群体。

这本该是从多年来的“反”——党外 / 本土与党内 / 外省相对抗——走向“合”的一个趋势,是通过本土化来化解省籍矛盾的共和前景。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台湾人固有的悲情又再次发酵,他们硬要在省籍裂缝中强化出族群对立,更将其扩大为国家认同的重大分歧。民进党一直苦于在竞选中提不出有别于国民党而又更受台湾民众欢迎的政策和改革,正好有台湾人憋了好几十年的满腹戾气可资煽动,正在走向愈合的进程于是被扭转成更加强烈的对抗。

在欧美发达国家的近代史中,有一个值得我们中国人注意的现象,那就的是没有发生过奴隶造反式的“转型正义”。封建领主并没被统统打成牛鬼蛇神,在土地资本转向工商业投资的过程中,新兴的资产阶级反而附庸风雅,进一步刷新了贵族的文采风流,从而使现代文化与古典传统始终保持一定的联系。工人阶级也没有像马克思预期的那样给资产阶级掘下坟墓,劳资双方在激烈的斗争中学会了妥协谈判,进而开拓出资本主义体系不断自我完善的发展方向。劳动者的生活不但逐步改善到小康的水平,他们的趣味和价值更经过商业消费的改造,业已被发展成推向全世界的流行文化。这里面隐隐约约浮现出一种“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脉气,正是在这一恒定的大环境中,旧有的价值延续了它与时为新的生命。

但中国人百年来受了太多的精神奴役创伤,对于如何提升自身和改善生活的问题,因此而怀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他们把“转型”理解成变天,也就是说,必须做到把对手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这才会觉得自己也当了主人。中共就是从这一造反目的出发,领导着穷人闹成了他们的翻身革命。自古以来,国家恐怖再恐怖,也都是在其现行的法律下施行惩罚,假若以往的国家都像中共的历史教科书所描述的那么暴虐和反人民,国家恐怕早已消亡,天下的正义都该由暴力造反的群体主持去了。红色恐怖的空前恐怖即在于,国家暴力更进一步纵容群众暴力,在于它任凭平庸者颠倒一切原有的秩序,诸如“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等叫嚣,简直把革命进行到尼采曾预感的“只有平庸者才能大量活下去”的“未来人”世界,平庸已被推广成“唯一有意义和最中听的道德了。”   这个道德就是文革间已达极度膨胀的毛主席革命路线。

回过头再看台湾今日的乱象,我们不难发现,陈水扁及其一群也感染了类似的平庸疾病。施明德那些在党外反对运动时期猛打猛冲过的老干将们都在平庸者的排挤下陆续淘汰掉了,在耐过王莽式谦恭的一个阶段后,平庸之辈终于跻身到国家领导人之列。在最初建党和竞选时,他们也曾做出遵从宪政的姿态,  等到大权在握,便钻入宪政殿堂,乱拆起支撑国体的栋梁。只因不得不隐忍美国的“一个中国”政策,陈水扁等人从不敢大搞那种针对中共的真“台独”,他们搞的是躲躲闪闪的台独,只是想乘泛绿群体膨胀的声势,好逐步拆散“中华民国”这个让他们一辈子都会感到不舒服的国体。为满足“台湾人出头天”的族群愿望,他们的眼光始终局限在岛内,虽做尽了手脚,也都未超出中共式翻身运动的模式。因为他们只怀有赶快全面当家作主的最终目的,所以也只有抓紧目前仍在执政的机会,先把“中华民国”那层皮整个扒掉。可惜他们忘了他们一伙人都只是那层皮上的几根毛,剥掉了皮,他们的台湾主体性也就无处可附,随风吹散了。

翻身运动的一个有效手段即搞所谓“转型正义”。在此,我需要对转型正义(transitional justice)的概念稍作说明。按照学者们的论述,“转型正义是新兴民主国家,尤其是东欧的新兴民主国家,用来处理过去政府暴行和不正义的方法。转型正义可能带来迟来的正义,但同时也会破坏对正当程序和法治的信赖。”  这里所说的东欧新兴民主国家具有一个共同的转型特征,那就是从强加给他们的苏联式极权专制下解放出来,以多党民主取代共产党的一党专制,把失败了的公有制还原回固有的私有制。如上所述,台湾的民主转型并不属于这种旧政权彻底垮台的制度变革,当前的执政党基本上继承和沿袭着威权政府的建制,只不过把威权的独占改进成轮流坐庄,大换了一次班底而已。在被替换下来的泛蓝仍在国会占多数席位的情况下,要彻底清算过去的做法本身就很难行通,更何况社会上也未必普遍有这样的迫切需要。即使存在着由省籍矛盾扩大而成的族群纷争,台湾的情况也与种族隔离政策后的南非不可同日而语。那里因转型正义搞得太厉害,已搞坏了经济和治安,如今都开展起“和解”运动了,台湾人能有多少族群仇恨非恶斗下去不可?

直至二00四年,陈水扁苦于民进党无法赢得立法院多数席位的劣势,这才狠抓起具有高度道德色彩的转型正义一大法宝,将其利用为权力斗争的工具。“二二八”与白色恐怖的沉渣一时浊浪泛滚,在很大的程度上就是民进党为打赢选战而搅混起来的。这样看来,追查历史真相仅为手段,制造罪责才是此举的目的。正是在这种形势下,民进党执政前的台湾俨然被说成中国大陆的“解放前”。陈明忠先生说过一个故事,他说他在美国参加座谈时,曾以自己的现场经验,论及二二八死伤者应该是一千人上下。当场就有一个台独支持者站起来反驳说:“乱讲,高雄就死了三十万人。” 陈明忠说:“当时高雄人口只有十五万人,就算都杀光,你要哪里再去找十五万人来杀?” 那人恼羞成怒,就骂他:“你根本不是台湾人。”  由这一对话情景不难看出,当一种怨恨在“正义”的说辞下膨胀成义愤时,历史还会有什么真相?这位台湾人的义愤颇像土改时诉苦会上被煽起来的阶级仇恨,贫下中农趁共产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把世代积压的私仇都发泄到被打倒的地主身上。于是那时候批斗地主的控诉就发展到“有了说,没了就捏”的夸大地步,而几千年的中国史也随之被改编成劳动人民受欺压的血泪史。那位发言者为坚持台湾人的正义,宁可信口胡诌出死了三十万人的“真相”,在历史记忆被如此扭曲的情况下,台湾社会又能有什么公认的真相可言和共同的正义可转? 不管是蓝营还是绿营,如果所赢的多数选票中有不少此类“义愤填膺型”选民的投票,台湾虽转型成今日的民主,又能向不民主国家的人民贡献出多少值得推行的民主示范?

民主并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德先生”,也不等于龙应台模特换时装一样罗列出来的“生活方式”或“思维方式”。  民主本来仅指代议制的政府,就现存的各种政体而言,只能说它是一种最不坏的制度罢了。当它被龙应台那样泛文地用来夸耀现代社会中种种琐碎的事物时,它就被掺水成巴赞所说的demotic,即并不民主的俗众意识了。  俗众意识为一群个人选择的愿望所构成,它常会与公共通过的决定发生冲突。结果,一部分非要实现个人意愿的群体就必然通过投票去挑战和非难另一部分要按正式通过的决定办事的人群,这就是当今世界上到处都出现民族或区域分离主义纷争的根源。

台湾问题最难解最争议的就是,一方面该岛离大陆太近,另一方面它的面积和人口比大陆少得太多。这个既“近”且“少”的数量现实正好对台湾的取舍形成制约,使它很难走那些遥远而庞大的北美或南美移民地区与原宗主国脱离关系的道路,因为在数量比值上台湾与后者的情况正好相反。其次与两次大战后先后独立的国家相比,情形也有所不同,因而那些国家全民自决的独立方式也很难适用于当今的台湾。台湾人更不能天真地寄希望于大陆的民主,不要说大陆实现民主的日子尚遥遥无期,就算有朝一日实现了民主,在对待分裂的问题上,未来的民主政权及其人民也绝不比现政权更加宽容。民主社会中的人民就肯定爱好和平吗?未必,也许他们更其嗜血。林肯领导的北军与坚持分裂的南军杀得血流遍野(the killing-fields of Lincolnism)的历史就是一个活生生残酷的实例。   

更为复杂的情况是,大陆如今执行的改革开放政策是吸纳外资,甘当发达地区外转产业(outsourcing)的加工厂,用绿营学者学舌的后殖民理论jargon来说,是颇有点“自我殖民”的情形了。对此一最新的社会现象,热爱后殖民论述的学者并未见有什么新颖的论述。反讽的却是,陈芳明所谓生活在“后殖民社会”的台湾人   居然广有做老板的资本,如今多作为台商在大陆投了资,赚了廉价劳力的厚利,更凭着水向低处流的优势,怀揣其高收入,移居到物价较低的大陆,成群结队地过起高等华人的生活。这一新的投资及移民趋势不但在起反分离的作用,而且引领起堪称为经济反攻大陆的势头。一般来说,宗主国越向海外地区大举移民和大量投资,越易促成那些地区的独立,现在的情况正好发生了奇异的错位,急于分离的地区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投资和移民的重点放在了他们必欲与之一刀两断的地方。

历史就是如此讽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周恩来、王明去武汉搞抗日合作,毛泽东飞到重庆喊蒋委员长万岁的时候,都一点也不以为卑躬屈膝。人家决心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当然自有其革命阶段论的策略。现在轮到连宋迈出沉重的脚步,大胆到大陆寻求新的可能性了,从海内外民运到岛内外绿营却传来一片嘘声。到底该如何看待泛蓝走出的这一步呢?那只是无助于实现愿景的一场前戏(foreplay),还是落了中共统战圈套的自轻自贱?抑或找一个阿基米得支点以撬动大陆的勇敢尝试?不幸国民党已给台湾人灌输了太多的反共意识,现在,当他们眼看着大陆社会越来越向港台看齐,越来越有了回归旧社会的特色,因而想去叩一叩求同存异的大门,却叫对立面捞起当初从他们口中学来的咒骂开骂起他们。

请看:去年中华民国庄严的行宪纪念日,一位大陆出身的时政杂文作者竟被高抬到总统府演讲,向洗耳恭听的执政当局大作起有关警惕共谍的报告;另一个大陆出身的作者一向以大批判笔锋见长,该作者更发挥其文革式演讲的魅力,狠抓住指控陈水扁一家人贪渎案的某检察长,专门就他协助大陆法制改革的事例对他大搞起抹红的攻击。  绿营人士的可悲就在于,至今都没出一个有能力向全世界华人公众开讲的理论家。这也许正是台语中心论造成的后果,到头来,反害得福佬们自己限制了自己的口才。在今日国语或普通话通行华语世界的情况下,任何一个要赢得更多公众的发言者都应意识到各自方言母语的局限性。如今两党恶斗越来越紧,每当口水仗打得十分激烈,缺乏口才的台语中心论者便只好雇来受过中共大批判训练的辩才们做反统批蓝的文宣工作。他们的反共立场不管多么可嘉,其思维表达方式却都是十足的通共的,真是反来反去,世上的平庸者都反到一起,坚守其“哲学贫困”的防线了。


 
人吃五谷而生百病,解毒发散,乃中医常用的治疗手法之一。怨恨不满也是导致群体疾病的一种毒,有时确需用发热出汗的方式予以消除。五十年代在大陆,土改运动所发的可谓千百年来穷人憎恶富人的毒,而近来台湾的“转型正义”所放的则是台湾人“二二八”以来怨恨的淤血。这一股戾气好比迟早都要出的麻疹,热昏谵妄一阵后,若能排净毒素,恢复常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必趋向于“合”,若一味反下去,只顾利用群众的发热出汗状态去搞一党的夺权事业,发散过度,势必造成整体的虚脱。毛泽东的不断革命论革到文革,已把共产党自身折腾得元气大伤。陈水扁若一味操控群体的悲情乱改宪政,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自己压扁在坍塌的宪政殿堂之下。从毛到陈的“反”,错的倒不是“反”这个行动本身,而是他们只“破”不“立”的偏执方向。当今的台湾,不管是泛蓝还是泛绿,无论是急统还是急独,都该在极端否定对立面的路线上考虑如何完成否定之否定,作出由“破”到“立”的努力。

民主的代议制政府仅能为国民提供一个较威权更利于共治共存的基础,但要建立共和大业,从选民到他们所选的代表,都需重视修己以立德。这就是说,民主的架构必须由民德的内涵予以充实。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美而有光辉之谓大……”孟子所说的“善”,可与尼采谱系学中高贵者把他值得喜欢的叫做“好”做一对比。  一个人觉得出那“好”确实存在于自身,则他的实在感就是“信”,由此才会产生“自反而不缩”的勇气。在孟子看来,乐正子仅能达到前两项,后四项尚存差距。这样看来,一个普通人若能做到自身感觉良好和实在,也就很不错了,他至少能保持正常的良知(good conscience)。

台湾社会近来已出现可喜的反省:马英九在最近公开宣示:“国民党与民进党差距再大,也大不过我们与共产党的差距!蓝绿同在一条船上,二千三百万人民都是命运共同体,没有必要拼得你死我活,应该相互尊重。”他提出“要和民进党做‘良性的竞争’,有利民生的议案绝对不挡。”  民进党领导人谢长廷最近在凯达格兰学校联合结业典礼上的讲话中也检讨性地提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这是灾难的开始”,他藉此勉励结业学员,做任何事都要“度德量力”。  评论家南方朔在最新的一篇书评中更大声疾呼台湾社会要“回到根本”,重建道德教育。  还有一个发人深思的戏剧性场面,在红衫军倒扁的高潮中,中学生列队到广场上齐声朗读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童口无心,他们的朗诵莫非在呼唤正面的父亲形象?“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执政者把很多事已弄得一塌糊涂,连自己都心有不安(bad conscience),怎谈得上为人之父和做选民的代表?

别以为只要是“威权”就一无可取,台湾社会若继续滥发悲情,两党若恶斗到各自的领袖都威信扫地,甚至人人都斗得毫无尊严,有朝一日,恐怕就会出现王文兴《家变》中那个失落的儿子到处找父亲却再也找不回来的景象。“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国必自毁而后人毁之。”那将是比红色恐怖和白色恐怖都要恐怖的时刻,近千枚导弹瞄准台湾的共军,也许就要在那时候从海峡对岸打杀过来。

这将是一个Apocalypto——从毁灭到新生——的危机。   共军操控的战争边缘可不比党外人士曾经发动的暴力边缘好玩,战神随时都可能选中靶子开火。独立从来都不是空喊出来的,自由必须付出代价。台湾人,你得拿出绝望的勇气,要准备浴血洗出自己的高贵。党派可以轮来换去,媒体的喧嚣尽管自生自灭,主体性思维任其作意淫状聚散,独有三十万子弟兵更新换代,枕戈待旦,从金马到台澎坚守至今。只有这支不分省籍,跨越党争的军队才是两千三百万台湾人最靠得住的力量。家可毁,国可破,只要岛屿不沉,就有土地和人在,就会有台湾重新开始的机缘。

二00七年四月九日于耶鲁

注释:
[1] 郑义:《一百个偶然演变成一个必然——国民党为何败走台湾》,博讯网站。
[2] 参看张醇言:《段澐与八十七军》,《传记文学》,第二十八卷,第二期。
[3] 关于马英九道歉新闻及以下龙说,均见龙应台:《一个主席的三鞠躬》,据新华网(
www.xinhua.com
[4] 赵刚:《和解的壁垒》,《台湾社会研究季刊》,58期。
[5]郑义:《一百个偶然演变成一个必然——国民党为何败走台湾》。
[6] 参看钱永祥:《关于自由主义的对话》,钱永祥文集(
www.law-thinker.com
[7] 参看朱云汉:《国民党与台湾的民主转型》,孤独书斋网(
www.cngdsz.com
[8]参看李敖:《冷眼看台湾》,桂冠, 1995,页111—120。
[9] 黄人杰、陈闵翔:《民主运动与反对运动的辩证——兼论余登发的从政背景、政治人格与民主思想》,台湾省咨议会编印,2004。
[10] 参看徐宗懋:《台湾人论》,时报文化,1993,页46—54。
[11] 徐佩甄、黄春兴:《暴力边缘论对台湾民主转型的贡献》,博讯网。
[12] 参看郑鸿生:《国民党是如何失去“现代”光环的?》,《读书》, 2006年,第9期。
[13] 信恒:《台湾政治转型成因综述》,“思想者”网,(
http://freeforum.bokee.com
[14] 《对等、和平与双赢——中华民国对“特殊国与国关系”的立场》,参看黄俊杰:《台湾意识与台湾文化》,正中书局, 2000,页64。
[15] Beyond Good and Evil, in Basic Writings of Nietzsche, p. 402.
[16] 一九八五年十月七日,《华盛顿邮报》董事长葛兰姆夫人就民进党成立事问及蒋经国有关规定时,蒋曾以“遵宪、反共和不得从事任何分离活动”作答。见李松林:《晚年蒋经国》,安徽人民,2001,页358。
[17] 以下论述多参考冯铭翰:《转型正义的反思》及《转型正义的再反思》两文文,见台湾日本研究所网页(
www.japanresearch.org.tw );吴乃德:《转型正义和历史记忆:台湾民主化的未竟之业》,见《历史与现实》(2006)。
[18] 参看杨渡:《二二八事件的六个最基本事实》,凤凰网。
[19] 龙应台娓娓动听地向大陆人民推荐她一手润色的台湾民主生活,其中有一段很泛情的文字,可参看其《为台湾民主辩护——与华人世界对话》一文,新华网。
[20] Jacques Barzun, From Dawn to Decadence: 1500 to the Present—500 Years of the Western Cultural Life (Perennial, 2000), pp. 773-775.
[21] 关于这一问题,Perry Anderson 有详尽的讨论,可参看其评论 “Stand-Off in Taiwan,” London Review of Books, Vol. 26, No. 3 (June, 2004).
[22] 陈芳明有所谓台湾为“殖民地社会”、“再殖民社会”和“后殖民社会”的三阶段论,食西不化,巧为立说,可参看陈映真:《以意识形态代替科学知识的灾难》,博讯网。
[23] 参看“林保华专栏”和“曹长青专栏”,台湾海外网(
www.taiwanus.net
[24] Genealogy of Morals, in Basic Writings of Nietzsche, pp. 461-464.
[25] 《马英九修改国民党路线:蓝绿和解优于国共合作》,博讯网。
[26] 高有智台北报导:《谢讽:德薄位尊  灾难的开始》,观察网(
www.guancha.org
[27] 南方朔:《台湾道德病理总检查》,文学城网(
www.wenxuecity.com
[28] Mel Gibson 最新电影,中译名《启示》,剧情及影评见 (
www.apocalypto.movies.go.com )

天安门母亲:六四事件经查证死亡二千多人

 

“六四”事件发生后,专门搜集死难者名单的“天安门母亲”代表人物张先玲,对香港民建联主席马力的六四非屠城言论表示愤慨。她说,死者家属至今已证实二千多人死于六四,部分人是被坦克压死,有根有据,她要求马力道歉。

对于马力质疑坦克辗过学生的说法,在北京的张先玲说,搜集的名单里,就有好几个被坦克压死,其中有一个活着的安徽人叫方正,双腿被坦克压断,目前人在合肥,马力怎么能说没有呢?

马力15日与媒体茶叙时,批评香港部分教师将六四事件形容为“北京屠城”的说法。七十岁的张先玲指出,她不参与政治,但马力必须实事求是,不能为了中共而出卖良心。

她并表示,“我们说话都是有根有据的,我们说死了约二千人,绝不是信口雌黄,名录里记载得很清楚,马力的言论根据是什么?”

张先玲说,香港有教师在学校和学生讨论六四,“这是好事”,即使细节不大相同,但至少把这个历史事实讲给下一代,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今年是“六四”十八周年,一批六四死难者母亲会像往年一样,相聚悼念孩子,她希望中共有关部门不要干扰。

身在美国的八九民运人士王丹批评马力的说法,是丧尽天良,“对于这种人,不期待他会道歉”。他重申,有关北京市民被坦克辗成肉饼,当年有照片为证,并有很多相关书籍引用。

以上新闻是由希望之声国际广播电台海伦报导。

天安门母亲强烈抗议马力为虎作伥的无耻谎言

   六四凌晨的廣場 – 焚燒

   一名軍官(穿白襯衫者)當街向士兵部署行動

   自行車上的屍體

   (六四凌晨6:20)﹕三輛坦克揚長而去﹐毒氣瀰漫。目擊者們迅速上前搶救一位靠在柵欄上的傷員。馬路邊有十一人死亡。

   坦克追碾撤離廣場的學生 (六四凌晨6:15)﹕一隊學生撤離天安門廣場﹐由南轉上長安街。當他們走到六部口﹐離黨政中樞機關只有50米的地方﹐三輛坦克從廣場衝來。發射的催淚彈煙霧瀰漫在空氣中。許多學生試圖跳過路邊的柵欄逃避坦克的追碾

 

   軍隊開始向廣場上的學生開搶,幾位男同學扶著一位受傷女同學趕往醫院。(路透社照片)

 

   停屍間

   六四當日的中央財經學院

香港民建联主席马力先生日前就18年前的“六四”大屠杀发表评论,认为根本不存在“屠杀”、“屠城”之说。并说如果相信坦克把人压成肉饼,可叫人“揾只猪去试”。马力的这些言论,激起了大陆“天安门母亲”群体——“六四”死难者亲属的强烈愤慨,一致认为马力为虎作伥,歪曲、掩盖“屠城”事实,是对“六四”惨案死难者的恶意诬蔑,是对“六四”死难亲属的肆意伤害。发表此类言论的人,只能表明其毫无人性可言,完全失去了做人的底线。我们对马力先生的此等言论,无法容忍,不能沉默。在此,我们特发表如下严正抗议:

(一)我们强烈要求马力先生提供有关事实,证明1989年6月3日—4日北京确实没有发生过屠杀无辜居民的血腥事件。我们要求马力先生亲自前来北京与我们死难亲属群体会面,并就相关事实进行当面对质。我们愿意向他提供一切方便,带领他走访所有在京的死难者亲属;如果他愿意,我们还可以带领他去北京以外的省区访问死难亲属。在他进行了必要的调查之后,我们愿意就其提出的所有质疑进行严肃的、负责任的对话。

(二)1994年,我们“六四”难属群体以丁子霖个人名义在香港出版了《丁子霖·六四受难者名册》一书,在这本书里,公布了当时已找到的96位“六四”大屠杀中罹难者的名单,包括罹难者的性别、年龄、出生地,生前工作单位,死亡情况及家属状况等等,同时还公布了49位“六四”伤残者的名单。2000年,我们又以丁子霖名义在香港出版了《生者和死者──为了中国的明天》一书,在这本书里,被记录下来的死难者人数增加到155位,而到了2005年,在香港出版的丁子霖的另一本书《寻访六四受难者》中,死难者名单又增加到186位。 面对这些有名有姓的死难者和伤残者,我们要求马力先生明确指出这几份名单里有哪一位不是在那场大屠杀中遇难和受伤的。如果马力先生不能提出这样的证明,我们则要求他向这几份名单的所有伤残者和死难亲属进行道歉,收回他的有关讲话。

(三)马力先生否认坦克压死了人这个事实,还居然无耻地说什么可以“揾只猪去试”。那么,我们要请他面对如下血淋淋的事实睁开眼睛看一看:1989年6月4日凌晨,在北京西单六部口的那辆疯狂的坦克,压死压伤的学生,仅据我们调查,现已达14人之多。其中死者5人,即林仁富、董晓军、王培文、田道明、龚纪芳;其中致伤致残者9人,即方政、王宽宝、苏文魁、赵国庆、钱奕新、单连军、权锡平、刘华,还有一位至今不知名字的女大学生。我们同样要请问这位马先生,这份名单里哪一位不是被那辆疯狂的坦克压死、压伤的?如果他不能提出否定性的证据,那么我们同样有权要求他立即收回他那些不负责任的诬蔑之词,向那些死于坦克下的亡灵和那些致伤致残的幸存者作出道歉。

(四)马力先生是香港民建联主席,我们强烈要求现任民建联领导人对马力的言行发表公开的谴责!

(五)马力又是港区人大代表,我们强烈要求全国人大常委会对马力的言行发表公开的谴责!并按法定程序取消其人大代表资格,

签署者:“天安门母亲”——“六四”惨案受难者及受难亲属:

丁子霖 张先玲 周淑庄 李雪文 徐  珏 尹  敏 杜东旭 宋秀玲 于  清 郭丽英 蒋培坤 王范地 段宏炳 袁可志 赵廷杰 吴定富 钱普泰 孙承康 尤维洁 黄金平 贺田凤 孟淑英 袁淑敏 刘梅花 谢京花 马雪琴 邝瑞荣 张艳秋 张树森 杨大榕 刘秀臣 沈桂芳 谢京荣 孙  宁 王文华 金贞玉 要福荣 孙秀芝 孟淑珍 田淑玲 邵秋风 王桂荣 谭汉凤 孙恒尧 陈  梅 周  燕 李桂英 徐宝艳 刘春林 狄孟奇 杨银山 管卫东 高  婕 索秀女 刘淑琴 王培靖 王双兰 张振霞 祝枝弟 刘天媛 潘木治 黄定英 何瑞田 程淑珍 张耀祖 轧伟林 郝义传 萧昌宜 任金宝 田维炎 杨志玉 齐国香 李显远 张彩凤 王玉芹 韩淑香 曹长仙 方  政 齐志勇 冯友祥 何兴才 刘仁安 李淑娟 熊  辉 韩国刚 石  峰 周治刚 庞梅清 黄  宁 王伯冬 张志强 赵金锁 孔维真 刘保东 陆玉宝 陆马生 齐志英 方桂珍 肖书兰 葛桂荣 郑秀村 王惠蓉 邢承礼 桂德兰 王运启 黄雪芬 王  琳 刘  乾 朱镜蓉 金亚喜 周国林 杨子明 王争强 吴立虹 宁书平 郭达显 曹云兰 隋立松 王广明 冯淑兰 穆怀兰 付媛媛 孙淑芳 刘建兰 王  连 李春山 蒋艳琴(共127人)

香港民建联主席谈六四引发轩然大波

 

在六四事件18周年前夕,香港民建联主席马力星期二表示,六四事件没有屠城。他还质疑在天安门焚化死难者尸体的说法。马力的说法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

香港民建联是亲北京的主流政党。民建联主席马力星期二突然改变该党一向回避六四事件的态度,在和媒体会面时,公开谈论了对六四事件的看法,结果引起轩然大波。

*否认六四屠城质疑焚烧尸体*

香港媒体报导说,马力表示,“不应该说六四屠城。如果天安门血流成河,柴玲为什么能在六四凌晨离开?要屠城的话,第一个就要杀她,为什么她与侯德健、封从德等人可以离开?如果有屠城, 怎么有4000人逃脱?”

马力还质疑在天安门焚化死难者的说法。他说,“焚化尸体要高达1250度,怎可能在广场上烧尸?”,他又质疑坦克车怎么能把人辗成肉酱,马力说,“可以找头猪试试,坦克车能否把它辗成肉饼”。

*民主派:与否认南京大屠杀一样无耻*

马力有关六四的谈话被香港媒体广泛报导后,立刻遭到猛烈抨击。支持中国民主运动的香港支联会主席司徒华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愤怒地说:“他说不是屠城,没有焚尸,而且坦克车不能把人压成肉酱。这整个说法是把事件调子放低,而且要冲淡这个事件,但心里面是要想杀更多人了吗?”

香港民主党主席何俊仁指责马力为六四屠城开脱,不断以广场有没有死人转移视线,与日本人否认南京大屠杀一样无耻。

独立的泛民主派议员陈伟业对美国之音说,马力实在不应该在六四前夕发表这样的讲话。

陈伟业说:“那么敏感时候他会说这种话,他的说法会令香港人觉得中央有政策性的改变,这个时候真的不应该,引起很多中国人、香港人很强烈反应,会让他们想起六四事件死难同胞,加强他们对六四活动的反应,对中央有关处理香港问题方面没有什么好处。”

马力星期二还说,现在不少老师对六四事件并不清楚。他认为,香港政府在进行国民教育时,应该界定六四事件。 香港经济日报援引马力的话说,“不能只听死难者家属的说法,也不能只看外国报导,应该连官方的说法也看,鼓励学生思考事件”。

*马力:回归25年后可双普选*

另外,就香港行政长官和立法会议员双普选问题,马力认为,5年后难以有特首普选,可能等到回归后25年,也就是2022年才可彻底解决双普选问题。

支联会主席司徒华说,现在连中国大陆也不敢对六四事件定调,只是不准谈六四事件,而马力却要把香港变成中国大陆,凡事都由中央政府定调。司徒华认为,更严重的是,马力认为要到2022年才有普选。

司徒华说:“是不是要等到香港什么事情都由政府定调了,那就是15年之后才有普选呢?所谓定调是不是到普选时政府定了调要选谁才选谁,才能有普选呢?”

*承认轻率举例伤害民建联形像*

马力星期三接受香港电台访问时表示,他只是表达个人看法,但是,他为星期二有关六四的说法做出辩解。

马力说:“对于屠城的讲法我是有质疑的。我并没有说六四时没有死人,但回顾过去,我们用一些常理去推测,这(屠城)到底会否出现呢?我没有说要定调,把这些全说成是对的。我只是说,即使是很敏感的历史事件,你都可以叫学生去讨论。”

马力星期三承认他用了一些轻率的例子。他说,作为民建联主席,说话应该谨慎些,这次引起那么大的震撼,对民建联造成很大伤害。

支联会主席司徒华对美国之音说,支联会决定本周五下午到民建联总部,向马力提出抗议和挑战,要马力出来公开与支联会辩论六四事件,他希望马力有胆量站出来。

关于陈树庆先生的紧急呼吁


 

我党陈树庆先生自去年9月14日被浙江当局非法关押至今已有240余 天。目前噩耗传来,陈树庆为抗议当局长期羁押,于5月1日开始绝 食。我党对此深表关注,对当局非法行径表示强烈抗议! 

陈树庆先生追求民主自由,捍卫人权,致力于国中的法治和社会进 
步,勇于监督政府和执政党,敢于讲真话,为中华民族的进步作出了 
重大的贡献。他是坚强的中国民主党党员。陈树庆先生为人通情达 
理、行为正直、坚持原则,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警方起诉意见书认定陈树庆构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主要证据 
是他写的 

《捍卫谁的主权》、 
《应该释放许万平》、 
《一份反民主、反法制的纳粹主义判决书》、 
《中共入人权理事会伊始便侵犯人权》 

等篇文章;认定他涉及到“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内容有: 

1、“我们要的是实行多党制的民主法制,使人民能够选择执政党组 
  成政府来捍卫他们人权的主权。我们决不要那些篡夺人民主权、 
  用国民的生命和幸福做赌注去捍卫一个领袖,一群贵族,或一个 
  政党私利与特权的封建法西斯主权”; 
2、“中共执政50多年来,专利(长时间垄断政治、经济和社会一切 
  资源)、行暴(如“6.4”屠杀)、虐(因言治罪、政治迫 
  害)、奢(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傲(假大空的愚民宣 
  传)”; 
3、“中国民主党以民主为信念,讨还和捍卫人民与生俱来的各项人 
  身、经济、社会和政治权利,争取民意之支持,以期刷新与改革 
  各种制度与机构”; 
4、“不允许一部分人当然的专政(掌握国家政权),另一部分人当 
  然的被专政(被统治甚至被压迫与镇压)”。 

此外还有 

“为民主党党章提修改意见”, 
“组织杭州地区维权绝食活动” 

等所谓的罪名。我们认为,陈树庆先生要煽动颠覆的是封建、专制和 
特权,要宣扬的是民主、自由和人权。作为一个中国民主党人,他只 
是讲了他该讲的话,做了他该做的事。他的文章言之有理,论之有 
据。他所有的言行,均是现行法律应该保障的公民权利。陈树先生无 
罪是显而易见的,继续关押他是对社会正义的颠覆,是对人类良知的 
背叛,是对现行宪规定公民应有权利的藐视。杭州市检察机关两次退 
回补充侦查也证明了陈树庆先生的无罪。因此,我们要求杭州市检察 
院独立办案,摆脱来自法外力量的非法干涉,对陈树庆先生作出不起 
诉的决定。 

由于绝食,陈树庆先生的身体受到极度摧残。中国民主党浙江委员会 
(筹)紧急呼吁全世界爱好和平、民主、自由的国家及其政府、议会 
和各国媒体,海内、外的全体民运同仁,请你们共同来关注陈树庆先 
生的安危。 

我们也再次呼吁胡锦涛先生、温家宝先生,请你们责令浙江地方当局 
立即释放中国的良心、民族的脊梁陈树庆先生。 

(2007-05-15) 

 

[书籍下载](内部发行版)苏共野史:党治制的由来

作者:(苏)阿.阿夫托尔哈诺夫

苏共野史(中央委员会与列宁)现代外国政治学术著作选译(内部发行) 

本书原名<党治制的由来>

阿夫托尔汉诺夫:“这一绝对专政的上层是一个少数人的寡头领导集团,内部有一级一级的党的官僚机构,在政权金字塔的底部有数百万党的寄食者做基础。这种专政不仅就其完美的组织,而且就其影响的深度和广度来说皆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乃至全国人民都受它的控制和领导。这些特点使得布尔什维克的‘新型国家’变成了史无前例的、极权的党治制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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