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观察]假如乌托邦就是现实

 

在本月的文学期刊中,格非的长篇小说《山河入梦》是如此地耀眼(《作家》,2007年长篇小说春季号),他几乎可以让我们忽略当下文学的普遍不堪。

《山河入梦》一承《人面桃花》,讲述乌托邦与现实的纠缠不清,在那满怀希望的“建设”过程中,作者直面了生存溃败、个人挣扎、信念残存,他的精神指向是“不可实现”。自从乌托邦介入日常生活,它的动作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作为一种看似美好的理想之病,当代作家,很少有人能对乌托邦的寄生性与腐蚀性有清晰而透彻的理解。

《山河入梦》有两个重要人物:县长谭功达(陆秀米的儿子)、县长秘书姚佩佩。县长谭功达一心一意要努力让他的辖区提前进入大同社会,但他遭到了生存的本能反抗,人性私欲也时时干扰他的行动与意志,他的生活节节败退,要改变全世界的人,结果连自己的内心也被禁锢。姚佩佩是由上海来投靠姑妈的孤儿,因偶然的机会,成为县长秘书,感情与身体的朝向发生了分歧,姚的身体最后沦陷于权力的交易场,受害者变成杀人犯。作者为姚佩佩的逃亡画了一个圆,她不可能逃出那个圈;作者又为她与谭功达的交往画了两条平行线,他们暧昧相望,她悲他,他哀她,他们无法向对方交付心灵,肉身却早已被旁人占领,最绝望的深刻体验者,不是他,而是她。观念的先天之罪,与后天的人为之祸,为害人间。谭姚之间,不是情爱悲剧,而是个人悲剧与社会悲剧的重合,肉身与内心严重分离,肉身不听取内心的召唤,内心时而对肉身发出错误的信息。最触目惊心的是花家舍,它拥有最严密的监控系统,而那竟然是桃花源的真实写照。

格非笔下的乌托邦,其思想脉络不会出于托马斯。莫尔等人以外,但他还是有他自己的理解,小说的最后一段话,其实是对1956年前后至1976年的乌托邦之想的精确描述:“没有死刑,没有监狱,没有恐惧,没有贪污腐败;遍地都是紫云英的花朵,它们永不凋谢;长江不再泛滥,连江水都是甜的;日记和私人信件不再受到检查;……如果你决定和什么人结婚,再也不会有年龄的限制。”“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死亡结束了一段乌托邦,但另一段乌托邦却将从这里生长,人的本性决定了,乌托邦会随时发作。乌托邦永恒存在,永远干涉现在的生活,“假如乌托邦就是现实”——这个说法,只不过想表达我内心的逆反,我不希望乌托邦成为生活现实,但总是有人要把黑暗硬变成光明。乌托邦不是现实,但力图实现乌托邦却是一种现实,这一过程,可以浓缩人间的所有耻辱、所有悲哀、所有龌龊,它可以令死亡比活着更有尊严。

借用谢有顺的说法,好的文学,应该“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关于文学写作的通俗讲演》,《花城》2007年第1期)。在谢有顺看来,作家要跟现实签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决定了一个作家的写作面貌;同时,必须讲究小说的物质外壳,否则就会像某些作家那样,总能把真的东西写假:“文学最终所见的是一个人的性情和胸襟”。

以这样的思考角度来看,《山河入梦》的物质外壳相当坚硬。诚实地来讲,《山河入梦》的开端,作者行文有些紧张,人物自白与对话略嫌文气过重,语言与人物身份相处得并不是特别“严丝合缝”,但这既可以看做是作者对文学纯粹性的热爱,也可以看做是作家本人的文字趣味,不必过于苛责。就小说语言而言,格非不是感性的天才,但他非常审慎,小说中每一个语词都扣着严密的叙事环节,每一个环节又清脆有声、郑重准确。举一个例子,可看出作者缜密而突出的叙事能力:司机小王经常滥用成语(初读觉得突兀),到小说中途,作者才交待小王是因为爱上了姚佩佩才故意颠倒成语,这个安排,让我想起了薛忆沩《出租车司机》里的那一滴泪,不显眼,但前后惊人地密合。这样的细节很多,只要细心,就可以发现作者的独具匠心。

物质外壳下面,隐含着更深沉的文艺探索。格非以凝重而精炼的现代艺术叩问了历史、观念、人性的深处,另一端,历史、观念、人性相应地发出了沉重的回音。

而另一位作家,也正解读乌托邦。他的经典式口语,总是先于他的作品出世。那个著名的王朔,谈起了“众生平等”(《三联生活周刊》,2007年1月22日出版),平等的号召力显而易见,但平等本身有着更复杂的伦理内核,我们在欢呼众生平等的时候,是否应该思考另一个问题——绝对的平等,反而走向不平等?王朔可能不喜欢后现代这个词,但他事实上深谙后现代观念运作的所有秘密。他的行动总是先于他的观念,他的本能直觉总是优于他的理性反应。王朔惯于反讽,当他说众生平等的时候,也许他想说,众生不平等。

现实的极度匮乏,就这样催生了乌托邦之想,山河入梦、众生平等,都正“在路上”。让我们牢记卡尔。波普尔的警世恒言:“想在世界上建立天堂的人,都把地球弄成地狱。”

[期刊观察]文学期刊

  生活毁于清洁

  《收获》,2007年第1期,12.00元。

  读完余岱宗的短篇小说《护士罗婷的敏感锁链》,有触目惊心之感。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桃色事件,护士罗婷的生活主题就是清洁、与病菌作斗争,性生活、身体接触更是清洁的重点,“我”在清洁的压迫之下,与大学同学鹿博导发生了关系,这当然逃不脱清洁卫士罗婷的“慧眼”,最后,“我”也患上了清洁的强迫症,生活败于恐慌、毁于清洁。

  文学的通俗讲演

  《花城》,2007年第1期,12.00元。

  谢有顺的《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一文,谈到他理想中的好文学:文学既要有精细的俗世经验,又要有深广的灵魂空间。事实上,很多写作者,上述两个层面都无法达到,很多作品,满天神佛,独缺地气。谢有顺对作家与现实契约的看法,以及他对小说具体物质外壳的分层阐明,于未必自知的写作者而言,将是实实在在的启发。

  大师的绝望

  《译文》,2007年第1期,10.00元。

  本期《译文》“关注”的焦点是菲利普·罗斯,那个写出《鬼作家》、《人性污点》、《垂死的肉身》,且深得索尔·贝娄欣赏的菲利普·罗斯。《出路》(曼德尔松)一文准确把握了——罗斯对肉身腐朽的高度神经质,索尔·贝娄的去世,进一步打击了菲利普·罗斯对生命的信念,肉体的速朽过程、生命尽头的一无所有,成为罗斯小说的普遍主题。

  “虚构”真实

  《作家》,2007年春季号,14.80元.。

  邱华栋的长篇小说《骑飞鱼的人》进行了一种新的尝试,“我写的是一部历史上实有其人的虚构的新历史小说”。邱华栋通过英国人弗兰克·林德利之口,描绘了由1859年至1860年间的中国部分景象,他者的眼光定格于太平军的最后时光。想像历史未必是邱华栋的长处,值得注意的是,林德利悲天悯人的情感,隐约可见。

[期刊观察]文化期刊

  王朔的乌托邦

  《三联生活周刊》,1月22日,8.00元。

  把王朔与乌托邦扯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但这一回,王朔谈到了“众生平等”。封面故事《王朔的思想武器》之访、谈、评相当精彩,由系列专访中,可看出王朔在琐事上比谁都明白:超常精明,但在大事上依然迷茫,尽管他说他想明白了。喻王朔为六七十年代的正宗遗物,对于文学大家、文化大师的王朔来讲,也许太悲凉,我们也矛盾。

  萧张往事

  《万象》,2007年1月,9.00元。

  萧乃萧公权,张乃张奚若,同为民国重要政治学者,《萧公权与张奚若》(孙宏云)一文披露了二人当年的分歧、误解、成见,二人由政见不合始,致人事纠纷,再致人格互疑。实际上,当年在萧公权与张奚若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不堪往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今人可以循着当年的非凡往事,发掘出二人对历史所分别作出的重要贡献。

  选票的历史

  《书城》,2007年1月,12.00元。

  《选票的故事》(田雷)一文以非常巧妙的角度切入人类民主政治的历史。“古希腊公民曾以陶片为选票,现代中国民众也曾用豆粒选村长”——选票有自己的进化史。作者之聪明处,就在于他能由方寸之票勾勒出人类民主政治的特殊变迁。作者虽言选票,实说选举,选举对于民主政治的重要性,无须过多证明。

  文明的焦虑

  《城市画报》,1月12日,10.00元。

  尽管凯鲁亚克们后来走上了禅宗的自救之路,但“垮掉”的幽灵一直在现代文明的路上出没。你可以把“垮掉的一代”看做是个人生活方式的潮流,也可以看作是,文明压抑达到顶点之际,文明内部的自我分裂。《在路上50周年纪念特辑》既呈现了《在路上》的读写真相,也隐含着价值期盼。 

[期刊观察]域外

  门罗的想像史

  《伦敦书评》(2007年1月25日)

  加拿大女作家艾莉斯·门罗不常谈论自己的写作,但在新作《城堡岩风景》里,她首先直接在序言里解释了短篇小说集的组成,随后在《没有优点》一文中,描述了她自己所做的家庭史研究,而研究结果带来了后面几个短篇。门罗以她的写作,追随着想像力的历史,对自己的生活进行了魔术般的叙述。

  门罗的优点在于人们生活经验的独特性。她的天才之处在于:当她想像个人生活的封闭世界内发生的一切时,总是对他人的世界、对他们理解力的状况、对他们看世界的方法保持着一种特别的开放性。

  森林里的城堡

  《洛杉矶时报》(2007年1月21日)

  美国作家诺曼·梅勒的新作《森林里的城堡》以类似魔鬼的角度讲述了希特勒的早年生活,引来媒体好评。

  《洛杉矶时报》的评论则略有保留:书中的大部分历史材料都是合理的。梅勒在《刽子手之歌》和《奥斯瓦德故事:一个美国之谜》的俄罗斯部分里已证明:他有能力进行一流的、甚至创新的研究;而且,他是一位文体大师,其作品的神韵和古怪的视角从来不会无趣。但从整体而言,虽然引人入胜,但这仍是一本古怪的书——有点像叙事的游行,一个事件紧接着另一个,并无我们期待的小说里那种提升的轨迹。在结尾“森林里的城堡”里,希特勒仍是个青少年,那个声名狼藉的希特勒似乎尚未成形。其恶名仅仅在有100多条记录的“参考书目”中才被充分考虑。

  孤独的优越者

  《金融时报》(2007年1月19日)

  试图解读其个人关系的传记作家常常受挫。所以,很容易理解《博尔赫斯》——他最亲密的朋友、作家卡萨雷斯的日记选集出版时的兴奋之情。卡萨雷斯与博尔赫斯不仅是朋友(最常见的日记是“博尔赫斯来吃午饭”),也是文学创作的密友,他们一起阅读、写作、计划及编辑合集、起草序言、翻译经典作品、创造博学的旁注、寻找晦涩词句的起源。

  40年来,卡萨雷斯勤勉地记录了博尔赫斯的各类观点。这本厚达1663页的巨著既显示了博尔赫斯广博的智慧,也暴露了他毫不掩饰的高傲。他认为莎士比亚是最被高估的作家,乔伊斯的书像白痴但令文学评论家们有活可干,崇拜波德莱尔的人都是笨蛋。博尔赫斯对他的同胞尤其冷酷:“诗人需小心两个陷阱:做现代人的诱惑,和做阿根廷人的诱惑。”我们通过这些不加防备的评论,而非他炫学的妙语,更多地了解他。

熊培云:只有此学者醒着,我们全睡着了?

 

太阳照样升起。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里有点大事小情时,恐怕夜半还会失眠。然而,总是有人断定我们睡着了。不久前,有“十博士”联名号召大家不要过圣诞节,为的是“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就在这两天,据报道又有几位学者主张恢复“黄帝纪年”,其目的同样是“唤醒国人、恢复和保留自己的传统文化”。

又逢“众人皆睡我独醒”,莫非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专家一呼吁,民众就昏迷”的文化怪圈里?同样身为国人,我们每天有条不紊地计算着自己拥有的时间与闲暇,准时约会、交朋会友、浏览网页,其间怎么就睡着了呢?然而,“唤醒者”总是信心满满,像是飞进我们鼻孔里的瞌睡虫,对我们脑袋近期及将来的运行状况了如指掌。

熟悉电脑者,知道自动恢复系统要有一个具体的备份时间,不知道几位学者们主张“恢复黄帝纪元”究竟从何时谈起。印象中中国并没有“黄帝纪元”这个传统。有据可查的是,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经学大师刘师培发表《黄帝纪年论》,主张以传说中黄帝降生的那一年为纪元元年。但是,刘师培反对的主要是清朝披着帝王马褂的年号制,其所谓“吾辈以保种为宗旨,故用黄帝降生为纪年”,在今天看来不过是个笑话。至于其后诸如《民报》采用黄帝纪元也只是昙花一现。

无论如何夸大黄帝纪年在弘扬传统方面的作用,归根到底它不过是个计量时间的工具。中国从辛亥革命后的次年(1912年)起采用公历月、日,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采用公元纪年制度,都是基于“便统计”、“便于交流”等考虑。

今天,中国使用公元已近百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统而启用黄帝纪元,除了制造计数上的混乱,让大家徒劳地多做几次四位数加减法,显然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在我看来,“黄帝纪元”在中国不过是一种“伪传统”,或者说充其量是一种已经“死去了的传统”,以捍卫“死去了的传统”或者“伪传统”的名义来埋葬活着的传统、正在成长中的传统,不仅不是文化自救,反而是一种文化上的自虐与自残。对自己的文明做如此“净身运动”,长此以往,中华文明就只能退回到山顶洞里去画竖条来纪年。

公元纪年通行中国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中国纪年传统里找不出好产品。以传统纪元为例,我们常常说,中国文化深受“拆迁文化”所害,留不下自己宝贵的东西,事实上,这种拆迁不止于地理或者空间层面(比如像火烧阿房宫那样的改朝换代),它同样表现在时间或者纪元层面。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皇帝信奉“应天承运”,历代帝王甫一登基,纪元自动复位到元年。为了开辟政治新篇章,皇帝在位时多注册若干吉祥如意的马甲作为年号,不厌其烦地让手提算盘的史官们跟在后面做加法。

细心者不难发现,这种在时间上改天换地、推倒重来的计算方法,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起构成了专制王朝的时空二维。一方面,皇帝老儿占尽了天下无双的沃土良田;另一方面,又通过一个个元年完成纪元上的一统江山、时间上的从头再来。

只可惜没有一个皇帝长生不老,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皇位更迭中,我们宝贵的历史光阴被无数年号割裂成文明的碎片。

回到公元纪年在全世界的普及,我们理应欣悦于人类文明的交融、认同与共同成长。近百年来的实践同样表明,公元纪元早已在中国人的生产、生活以及国际交往中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没有花纳税人一分钱,我们却可以尽享人类文明的无数成果与惊喜,岂不快哉?!

附:许文胜教授简介

许文胜教授,新生代著名易学专家,他潜心研究二十年,将中国易学及太极精髓与西方先进管理模式及经验相结合,成功创立了极具影响力的太极管理理论,震撼现今管理学界,带给企业决策者和管理者强烈冲击!它赋予了企业管理全新的理念与思维模型,特别适用于中国本土企业,同时也是对国际企业管理瓶颈的重大突破!

许教授现任北京博士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高级培训师,中山大学中外管理研究中心易学管理研究室主任,国际新生代著名易学专家,国际太极易学会理事,东方网景创始人,赛达集团董事,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管理顾问,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学术委员会委员,ASU、Monaco、清华大学、人民大学等学府客座教授和特聘教授。

 

《三峡好人》:凄苦的命运、挣扎的人性

 

都是好人,和三峡有了牵连,与20世纪末世纪最大水利工程有了某种联系,便在我们眼前展开了一幕幕“小人物、大背景”的凄凉故事。

(一)两个人的故事

韩三明,一个山西挖煤的民工,十六年前花三千元钱从四川奉节青石镇5号“娶”了个幺妹回家,生了一个女儿后,其妻子被“公安”当作拐卖人口解救回了四川,那时幺妹年轻,心里还存在很多爱情、生活的美好梦想,毅然抛弃了与韩三明的婚姻和家庭生活。

十六年后,韩三明为了见自己女儿一面,在三峡建设高潮时期、在移民拆迁高潮时期坐船到奉节寻找奉节青石镇5号的“麻幺妹”和“女儿”。知道幺妹随着货船到宜昌运货,要很久才能回来,便加入了拆迁民工的队伍,在奉节住了下来。

当见到麻幺妹,一对曾经的苦命夫妻在破旧的帐篷前简短的沟通了十六年来的生活,“你过的好吗”,“不好”,十六岁的女儿到比四川还南方的广东东莞打工去了。韩三明决定带麻幺妹回山西,但是得知麻幺妹替哥哥还三万元债务把自己“送给”了船主,于是带着拆迁民工兄弟一起回山西挖煤挣钱回来赎幺妹。

沈红,另一个从山西来到奉节的女护士,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来寻找两年没有联系的丈夫,没有丈夫的电话号码,只有去丈夫已经离开的原工厂查找,最后在丈夫的战友带领下见到了自己的丈夫,两人在江边蹩脚的跳了段舞,沈红提出自己喜欢了别人,提出离婚,然后在丈夫的默许下离开了奉节。

(二)三大背景

背景之一:三峡移民。

三峡工程的建设,使得四川很多地方都处于新形成的库区之中,最后海拔185高程以下的居民都必须搬迁或者移民,2006年蓄水156米高程,三峡移民构成了中国世纪之交的最大风景。电影中用如下几个镜头表述了这样的场景:坐船到崇明岛的移民;到移民办质问移民款发放的居民;丈夫残废的妻子最后被迫选择去广东;被水淹没的青石镇5号和小马哥的家;在船上度日的麻家弟兄……,不管如何,背井离乡终归是与高兴难以挂钩的,最近曝光的移民资金被挪用的案子更是加深了三峡移民的悲怆。

背景之二:拆迁与建设

老奉节城将被水淹没,拆迁成了三峡工程库区范围内很多地方的显著风景,轰然倒下的墙体,满目皆是的废墟。在拆迁中还有史上最大规模的文物保护,有些文物可能永远无法移动到博物馆加以保护,可能要沉默于库区水中。与之对应的是新城市的建设,拆迁是建设的前提,虽然要建设就要先破坏,但是在三峡库区中的拆迁显然包含了血腥的韵味。电影中:拆迁指挥部的工作人员被打破头颅,群起拎着刀棒的指挥部工作人员;每人50元出去摆平拆迁钉子户的小马哥及其弟兄们;响起上海滩雄浑歌曲的瓦砾中的小马哥的尸体;人们处事不惊、麻木寻常的表情和拆迁构成了明显对比,墙倒了,血流了,钱有了。依靠拆迁积累原始资本的血淋淋的“淘金”运动成为了三峡工程中的隐藏的一部分。

拆迁积累了资金,资金变成了投资,投资变成了挂在墙上的光荣榜,投资者-企业家-政协委员等成了三峡缔造的有一拨致富者。电影中:老板花了两亿多的“天堑变通途”的工程居然在客人来后没有给灯光夜景供电,老本很不高兴,拿起电话打给了一位官员,在电话中用命令的语气说“一、二、三、亮”,整个大桥顿时灯火辉煌,老板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作品。我们看到,官员成了金钱指挥下的奴隶。

背景之三:底层人民的生活

在韩三明做的船上,底层的民众被社会的底层混混要挟进去学魔术,强行教学费,同样麻木的表情、默默的忍受,变成了长期受奴役看不到任何希望、不能有任何挣扎的写照;

随处可见的麻将桌旁的人们,将被拆迁的楼房里,江边的废墟旁,拆迁指挥部里面,生活在麻将的哗啦声中被定格,没有变化、没有别的慰藉,没有改变的可能,没有精神的支撑,生活没有亮色,只有苦闷中的自娱。

拆迁民工除了喝酒,就是看那些“光头”和“美女”们的声嘶力竭的歌唱和丰乳肥臀的扭捏,精神变成了如此的不堪,生活变成了如此的单调,与那些在企业俱乐部里面打球、跳舞的“上流社会”比起来,高尚和庸俗可见一斑,然而,这种“高尚”同样的庸俗不堪,底层的民众真的没有了出路了吗?

路边拦着沈红渴望打工做保姆的小女孩,以及韩三明未见过面的出外打工的女儿,让我们对这片土地更是悲悯有加,难道世界上最美丽的三峡大地真的无法养活这些善良的人们了吗?打工成为了这个世纪广大农村的主题词,农民工成了这个世纪最悲苦的代名词。看看麻家兄弟每人一碗的面条,看看在贫苦面前失去招待能力的麻家兄弟,看看那些头上包着纱布的底层民众,为了口饭吃、为了活命和生存的挣扎状态,还有那些没有泯灭的人性光辉,让我们震撼。

拆迁民工面对去山西挖煤的高薪水诱惑,同时面对每年死十几人的危险,大口喝酒,没有争论、没有犹豫,在生活面前,生存和贫困让他们没有可能去选择,危险相对贫困来讲一样可能剥夺他们的生命。

(三)好人,工程背后的人性

韩三明,悲苦的找不上来媳妇的山西老粗,迫不得已花钱买了个媳妇,当媳妇和女儿被公安解救回四川,虽然,幺妹可能不是被暴力逼迫而是被贫困逼迫,甚至可能是自愿通过这种方式为家里挣钱的结婚。由于对婚姻的不甘,借着打击拐卖妇女的运动而离开韩三明,然而十六年后,更加困苦的生活降临在她身上,依然是为了哥哥欠款依附于另外一个男人。

韩三明从父女之情出发,要来看望自己的女儿,而后看到前妻生活凄苦,决定回家挣钱替幺妹还债。一个山西老粗,一个没有真正爱情体会的男人,从自己的人性最深处的善良和宽容出发,选择了拯救幺妹。

好人,不是因为爱情,不是因为回报,就因为十六年前的曾经的露水夫妻,和一点点亲情,依然选择了责任,人性的光辉在底层百姓的身上照亮了这个世界。

沈红,一个具有知识的现代女性,却具有十分古典和传统的东方女性美德。支持自己的丈夫出来创业,支持整个家庭,没有丈夫的电话,两年来,只是静静的等待丈夫的电话,电话里面没有甜言蜜语,只要知道妻子的存在电话就挂了。忍受,中国再传统不过的美德,通过两年的等待体现的淋漓尽致。

郭斌,沈红的丈夫,依靠着大老板,另外一个女人,自己也当上了拆迁公司的老板,功成名就,忘却了自己的女人和妻子,整天忙于应酬,感情在轰轰烈烈的三峡工程背景下慢慢迷失了。郭斌,不存在忍受,他什么都不缺,只是在苦苦的熬着,不能主动抛弃自己的妻子,不能面对自己的家庭和现在的成就之间的矛盾,懦弱和不负责任构成了他的生活,人性的挣扎构成了他的矛盾,他选择了回避,不讨论婚姻,不关心家庭。

沈红,一个好人,静静的提出了自己的离婚借口,她喜欢上了别人,把离婚的责任归结在自己身上,既没有像一般的妇女那样苦苦纠缠,也没有想到要从丈夫那里获取什么。只是忍受到了不能再忍受的时候,等待婚姻等到没有希望的时候,选择了离婚。

一个被妻子抛弃的山西老粗,宽容而富有责任;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山西女护士,宽容而富有贤淑;一个为钱嫁给韩三明的四川幺妹,为了婚姻的理想离开了韩三明,悔恨中带着悲苦,也是个好人,知道年轻时候不懂事,实际是被贫困和生活逼迫的无路可走;一个为钱离开家到三峡创业的复员军人,为了事业离开了沈红,内疚中带着挣扎,也是个好人,知道自己无法提出离婚选择了逃避,实际是被所谓事业俘虏而人性尚未完全丧失的普通人。

三峡,

好人多,

伴着滚滚的长江水、轰隆隆倒下的瓦砾废墟,命运被搅拌成丝丝苦咸的云烟,飘荡在三峡库区上空。

刘晓波:大国崛起:天下心态的复活

 

对台日美态度日趋强硬

中国式高增长可谓一支独秀,中国吸引外资世界第一,中国外汇储备世界第一(已经高达一万亿美元);中国人手机世界第一;中国网民增长最快且很快也将跃居世界第一;中国的军事投入大幅提升,中国航空母舰的诞生也为期不远;中共政要的足迹遍布世界,每到一处都慷慨撒钱;中国廉价商品无所不在,令发达国家头痛不已;中国游客出手大方,让富足的西方人看得目瞪口呆;孔子学院出现在世界各地,中国开始强力向外输出软实力……于是,西方主流社会纷纷以专题方式大篇幅关注中国的发展,西方舆论不断惊呼“中国的崛起已经不可避免”,“中国威胁论”的警告也不绝于耳。

越来越财大气粗的中共政权及其御用精英,表面上驳斥西方舆论炒作的“中国威胁论”,骨子里却很享受西方人把中国视为最大的挑战,甚至得意的有些飘飘然。当“申奥”、“申博”和“入世”接连取得成功,江泽民已经毫不掩饰其跻身于大国领袖的强烈渴望,所以,他不再固守邓式“韬光养晦”的低调外交遗训,而是迫不及待地提出江式的高调“大国外交”。江泽民任内的出访次数远远超过任何前任,每到一国都要大肆作秀,给世人留下笑柄;与此同时,江政权全力提升军力,积极经营“上海合作组织”,用金钱外交拉拢欧洲大国和厚待被美国指控的“邪恶国家”……其目的不只是针对台湾,更是想取代俄罗斯而成为抗衡美国的领袖。

胡锦涛上台以来,内政上用赎买底层代替江时代的赎买精英,但在外交上却大力强化江时代的路线,用更具攻击性的“和平崛起”代替“大国外交”。所以,胡锦涛政权对台对日对美的态度日趋强硬。针对台湾,一面高调出笼授权战争的“反分裂法”,一面大打统战牌,请来国亲两党党魁;针对日本,官方不但操控了改革以来最大规模的反日风潮,而且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中断中日元首的互访;针对美国,胡锦涛作为国家主席的首次访美受挫,使之更趋向于联合世界上的所有反美国家,从邪恶国家朝鲜、伊朗、古巴到日益左倾的拉美各国,从西欧大国到越来越独裁的俄罗斯,胡温政权开始了所谓的全球金钱外交。更有甚者,胡锦涛与普京发表“联合宣言”,不点名地警告美国;中俄联合举行大型军演,也有给美国看的意味。二○○六年十一月四日-六日召开“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中国仿佛回到了毛泽东时代的第三世界外交,居然不惜花大钱请来非洲四十八国元首,共同拱卫着中共党魁胡锦涛,很有点众星朝北斗的意味。

大国崛起的高调民族主义

随着统治集团对迅速跃升为世界大国的渴望,作为大陆新贵的精英们也变得越来越傲慢,以至于,官方及其智囊们非但不再掩饰其大国野心,反而通过中共头号的电视喉舌高唱“大国崛起”的主旋律。引发舆论热评的央视十二集专题片《大国崛起》,就是这一主旋律的重头乐章。在今日中国,反美反日反台独的爱国主义变成绝对的“政治正确”,“大国崛起”也变成备受瞩目的公共话题,百度一下“大国崛起”,截至二○○七年一月十二日,搜索到的条目竟然高达二百二十三万多条,古狗搜索到的“大国崛起”条目更是高达近三百多万条。

虽然,这部电视片跳出了以往的宣传模式,极力淡化意识形态色彩,转而采取一种相对客观、中立的叙述,介绍了世界九大国的崛起,提供了比较丰富的历史知识。特别是对英、美两个对世界近现代历史进程具有主导性影响的民主国家进行了重点介绍,对源于西方的自由贸易、市场经济和宪政民主等现代化制度有所肯定,甚至被外界解读为胡温当局准备启动政治改革的信号。

然而,该片既与中共高层的自上而下的推动有关,更是近年来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思潮的影视化表达,贯穿全片的底色仍然是“富国强兵”的民族主义,落脚点还是在中国崛起上。

随着中国官民的反台独声浪不断高涨,作为跛足改革主要受益阶层的精英们,不再羡慕台湾人的富足;作为独裁式崛起的吹鼓手,他们也不太看得起台湾的民主成就,反而张口闭口把台湾本土意识贬之为“岛民心态”或“小家子气”,最通行的说法是:“再富裕再民主也是一岛民”。大陆新贵对台湾的鄙视,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年的满清贵族对“弹丸日本”的不屑。

呼吁抵制圣诞节的排外意识

大国傲慢的背后是狭隘的仇恨心理和排外意识。君不见,去年圣诞节来临之前,中国十所名校的十位博士生发表了联署倡议书《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 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我们对“耶诞节”问题的看法》,号召国人抵制圣诞节。综观呼吁书全文,透出一股煽情、空洞、冷酷的傲慢,通篇是狭隘民族主义的排外和不宽容,字里行间,不仅浸透了对西方文化的仇恨和抵制,也充满对商业文明和民众狂欢的轻蔑,似乎商家借圣诞节赚钱挖了他们的祖坟,民众加入圣诞狂欢是在为他们哭丧。

呼吁书的发起人王达三在《既要攻乎异端,更要立乎其大》的解释中,公然搬出从孔孟到韩愈的古董来为“拒斥耶教”正名,他非常明确地指出:“拒斥耶教”,不仅符合儒家的基本立场,也是复兴儒学、重建儒教的必然命题。因为,孔子早就说过要“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孟子也主张“放淫辞邪说”。中唐时期大儒韩愈等人的极力“辟佛”,带来了宋明儒学将中国文化复归正统和正位。他说:“孟子曾说:‘能言拒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今天我们可以这样说:‘能言拒耶教者,圣人之徒也。’不仅要‘拒斥耶教’,‘天主教’以及近来在东三省有所活动的‘东正教’,都应在拒斥之列。”

更令人作呕的是,十博士生号召抵制圣诞节的理由全是高调的道德指控:“部分社会精英则欲借‘耶教’以‘挟洋自重’”,“中国的信仰危机、伦理失范、道德滑坡、诚信缺失、文化匮乏,‘祛魅’的‘现代性’带来的精神支离与价值虚无”,“‘圣诞节’作为巨大的商机和利润而为厂家、商家所鼓噪与利用。”“国人在没有任何价值认同与宗教归属的情况下,更在完全不知‘耶教’为何物的情况下,便随波逐流地沉浸于‘耶教’之中,也就是国人在文化上陷入集体无意识。根本原因在于中国文化的主位性缺失和主体性沉沦,亦即经过百余年来国人对自家历史文化传统系统而又激烈地批判和颠覆之后,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已经呈建制性退场和整体性崩溃,导致中国缺少主干性的价值信仰和文化形态,进而导致中国现代文化的荒漠化和混乱化,从而为‘西风劲吹’和‘诸神乱舞’打开了方便之门。”

紧接着这些高调道德指控而来的是上纲上线的危言耸听:“历史和现实还告诉我们,‘耶教’在中国的传播与泛滥,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文化问题和宗教问题,同时也是西洋国家‘软力量’在中国的渗透与扩张。”所以,必须“从国家安全和文化安全的角度来深刻反思中国的‘耶教’问题,从建设中国‘软主权’、‘软力量’、‘软边界’的角度重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积极引导国人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警惕和防范中国的进一步‘耶教化’。”

真不愧为在名校就读的博士生,看上去充满了强烈的历史感和忧患意识,下笔全是大词,通篇贯穿霸气,张口国家,闭口文化,但就是没有具体的人性、人情、人心,没有个体自由,也就没有现代人的气息,读上去冰冷、僵硬,犹如把一个无生命的面具抛向公众,还要摆出一副学识渊博、目光远大、盛气凌人的架势。究其实质,除了一股民族主义的戾气之外,根本拿不出像样的理由来为鄙视基督教和仇恨西方正名。

更可笑的是,这些学人文的博士生,中文没学好不说,西方文化也半生不熟,通篇都是不文不白、不中不洋的用词和句子,倒是有点翻译体的“后现代”味道,读起来味同嚼蜡,让人想起钱钟书笔下那些卖弄“洋泾”的人物。

不仅是在语言上这些博士生受西化的影响,而且其衣食住行也西化了。君不见,呼吁书参与者之一的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生周锋利,作秀也不选好行头,穿着西装接受采访,痛斥以圣诞节为代表的西方文化。而这种言行背离,正是中国知识人的典型生存方式。在今天的中国城市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越来越远离传统,特别是高喊“民族复兴”的中共权贵和知识精英,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的赚钱方式和消费方式,他们的家居用品和学术工具,早已“西化”到大多数生活细节,甚至细节化到内衣内裤。

十博士生对西洋的“圣诞节”是怒目金刚,肃然民族主义斗士,而对本国官权却媚态十足,一脸“恳请圣谕”的奴才相。在官权无所不至的中国,他们还嫌独裁衙门管得不够,居然拿出法律原则来要求行政权力的干预。这么点儿过圣诞的个人自由,竟让他们忧心如焚,扯上宪法原则、国家安全、文化安全、民族大义、传统存废,非得恳请衙门出面。

传统天下心态的当代复活

无论是“大国崛起”的张狂,还是“拒绝圣诞节”的狭隘,无不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大汉族心态。而这种心态,并不全是中共意识形态灌输的结果,也与传统的自我中心的“天下心态”一脉相承。

在清末之前的漫长帝制时代,中国基本上没有遭遇过强有力的外来文明的挑战。国人没有“民族国家”的观念,而只有统领宇宙的“天下”观念。统治精英们相信:自己治理的不是一个边界明确的国家,而是包容一切疆土的“天下”。即便意识到遭遇到其他国家及民族,也以自我中心的态度俯视周边国家的存在。国人称自己是“文明”,而把其他国家及族裔贬为“蛮夷”;把自己作为万邦来朝的中心朝廷,而视其他国家为臣属国。蛮夷诸小族与文明大汉族之间的关系,只有不平等的君臣关系–诸臣属国对上的“朝贡”义务和中心国向下的“恩典”权威。甚至在西方人强行打开中国的大门之后,国人的天下心态仍无实质性改变,直到大败于被贬为“弹丸之地”的日本,国人才被迫收敛了君临天下的大国傲慢。

然而,这种大汉族傲慢并没有在百年的落伍和耻辱中消失,只不过转变为另一极端–自卑自贱,一旦自以为重新强大起来,天下心态必然复活且膨胀。毛泽东为了满足他个人争当世界领袖的野心,而置人民的死活于不顾,在国力完全不具备的条件下,全力发展军事工业和核弹,发动赶英超美的大跃进,与前苏联争夺国际共运的领导权。为了同时对抗两个超级大国,毛抛出第三世界论,对外输出毛式革命,领导世界性的“以农村包围城市”……这一切极富进攻性的举动,说到底,正是天下心态在全民中的全面复活,纵容了毛泽东想做全球帝王之野心的极端膨胀。

改革开放的邓时代,尽管奉行“韬光养晦”,但骨子里的称霸心态并没有真正改变,卧薪尝胆的低调是为了在国际舞台上重演“报仇雪恨”的吴越春秋。在邓小平之后的江、胡两代独裁者的身上,传统的“天下心态”以“大国外交”和“和平崛起”的形式重新复活,所谓“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世纪”、“中国将在五十年后取代美国而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等大言不惭,屡屡出自知识精英之口。

知识精英还营造出一种盛世美感和暴君美学,两者共同使用着以古颂今的献媚技巧,臆造汉武、盛唐、康乾的盛世狂欢,重温狂欢中的大一统梦想,煽起梦想中的英雄主义和救世主义。比如,春节晚会的开场歌舞名曰:《盛世大联欢》,收场节目名曰:《盛世钟声》,首尾呼应地突出当下中国已步入“太平盛世”的主题。

更有甚至,中国的名导们纷纷拍起讴歌古代帝王的大片,从张艺谋的《英雄》到陈凯歌的《无极》再到冯小刚的《夜宴》,依靠一种自我改编的历史和一种自我标榜的正义,用民族主义和天下主义的合流来歌颂帝王文明,宣扬一种英雄主义的暴力美学。那些具有英雄主义情结和大一统野心的暴君们最不在乎生命,自然也不在乎臣民的牺牲,因为他的独裁权力可以任意驱使百姓作为他实现帝国梦的工具。也就是说,这些赢得高票房的大片,用奢华的排场表现帝王的气派,用美丽的风景装饰嗜血的镜头,为暴力崇拜披上道义的盛装,对本来就良知匮乏和是非模糊的臣民进行审美麻痹。

尽管现在的中国还远远不具有能够抗衡美国的实力,但是独裁政权的野心和在民族主义狂热之中复活的天下心态,已经为将来的称霸准备好了可怕的精神资源。

不能走“独裁崛起”之路

在人类历史上,有两种方式的崛起–独裁崛起与自由崛起。凡是依靠独裁崛起的大国,无论是拿破仑的法国还是希特勒的德国,无论是明治天皇的日本还是斯大林的苏联,不仅无一例外地衰落了,而且无不给人类文明带来巨大的灾难。

英国和美国的崛起与上述的独裁崛起极为不同,两国都是以自由宪政立国,首先着眼于国民的基本人权和全民福利的提升,由此避免了大起大落的动荡,也很少遭遇内忧外乱的大灾难,可以称为长治久安的大国。如果说,大英帝国随着殖民时代的结束而回归正常国家,那么,美国在二十世纪的崛起及领袖地位,不再依靠对大片殖民地的占领和掠夺,而是奠基于推动了反殖民运动和领导了自由民主运动。

换言之,一个国家的真正崛起,在根本上不是取决于统治集团的野心,也不取决于科技的发达和军力的提高,而是取决于人的崛起和制度创新,取决于优秀国民和自由制度的锻造。如果崛起的目标仅仅是用民族主义包装的独裁政权及特权集团的垄断利益,而不是人的解放、人权保障和全民分享崛起的好处;如果崛起的方式仍然是独裁主义的决断和对外武力扩张,而不是全民参与的民主决策和融入世界主流文明;那么,一个对内不尊重基本人权和对外不讲普世规则的国家,不可能造就优秀的国民,无法得到世界主流文明的接纳,也就不可能有国家的真正崛起。

总之,今日中国之崛起,决不能再走德、日、苏的“独裁崛起”之路,而必须开出英、美式“民主崛起”之局。

二○○七年一月十五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争鸣》2007年2月号

胡 平:风云时代的风云人物

 

美国《时代》周刊把网民评为2006年度风云人物。对此,没有谁比中国网民更感受深刻了。

早就有中国网民说,互联网是“上帝送给中国人的最好礼物”。正像小说《如焉》里说的“中国网络特色”:“在一些国家,网络祇是许多媒体的一种,没有表达上的特权。它的意义祇在它的工具性,就像你到北京去,可以坐火车,可以乘飞机,也可以自己开车去。但是中国不同,传统媒体,许多事情不许报,许多话不许说,网络可以,于是网络就不再是工具意义上的区别了。”

在中国,网络发挥了两大作用。第一,网络创造出某种独立的言论空间。我们知道,共产党控制言论靠的是两手,一是以言治罪,一是垄断媒体。老式的专制政府也搞以言治罪,但是在传统的专制社会里,政府通常并不完全垄断媒体。在传统的专制社会里,民间多多少少可以有自己的传播工具,民间可以办报纸办出版社。即便政府建立了专门的书报检查机构,它也不可能对民间媒体要发表的所有东西统统进行事前的审查,这就使得许多不为政府喜欢的言论或新闻有了公开发表和传播的机会。由于这些言论或新闻已经公诸于世,政府要惩罚不能不找出一点说得过去的理由,显然,政府不能为它不喜欢的每一种言论都找得出惩罚的理由,于是到头来,政府不得不容忍很多它不喜欢的言论,不得不容忍很多它讨厌的异议人士。共产专制和老式的专制不一样。共产党政府不但设有它的书报检查机构(如各级宣传部),而且它干脆把一切媒体都直接抓在自己手里,派出党放心的人去领导去把关。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让党不高兴的言论新闻压根就没有上媒体的机会。祇有在共产专制下,政府对言论的管制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天衣无缝。互联网的意义就在于它打破了政府对媒体的这种垄断。网民可以自己建立网站,建立个人博客,不经审查而自由地发表文章或消息,政府祇可能事后追惩,很难事前预防。于是,民间就拥有了自己的相对独立的言论空间。

网络的第二个重大作用在于它增进了境内外信息的自由交流。毕竟,共产党的权力再大,它也祇能控制境内而无法控制境外。共产党祇能设法控制境内外信息的自由交流。在传统媒体的时代,这种控制比较容易。在网络时代,这种控制变得越来越难。正如我在《论言论自由》(1979年)一文里曾经写到那样:“现代资讯技术的发展,几十年内就会使专制主义者们的一大法宝——隔断全人类之间的思想文化交流——变得无从施展。”这一天看来已经为期不远。

毫无疑问,网络的发明对专制政权产生了有力的冲击。可以说,现今中国所享有的言论自由空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都是靠互联网提供的。但唯其如此,我们才不可盲目乐观。不久前,记者无疆界组织发布《2006年新闻自由度指数报告》,列举了13个侵犯互联网新闻自由的国家,中国榜上有名;而在利用先进技术对互联网进行审查控制这一方面,中国更是名列前茅。众所周知,中国政府建立了世界上最庞大的网路监管系统,一方面,通过设置网路筛检程式对许多所谓“敏感”辞汇进行过滤;另一方面,祇要发现了有“危险倾向”的文字便立即删除。在去年年底,中国政府宣布即将实行博客实名制,最近又进一步宣布要逐步试行网路实名制。过去几年来,大量的时政评论网站被封闭,甚至连《世纪中国》这样的著名的学术性网站都在劫难逃;至于中国网民被逮捕判刑的数量则始终高居世界之最。由此可见,现今中国在言论自由方面所取得的进步,主要是先进的科学技术造成的,而不是开明的政治造成的。换句话,是技术在进步,而政治却并没有进步——如果还不是在退步的话。

我们必须懂得,网络为我们争取言论自由提供了有力的手段,但是它并不能自动地保证言论自由的实现。祇要专制者手里还掌握着以言治罪的权力,我们就还谈不上有了言论自由。有人把共产专制下异议人士与专制当局之间的关系比喻为老鼠和猫的关系,那么,老鼠变得更灵巧,猫更难抓得住,这当然是好事,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老鼠的安全获得了保障。归根结底,我们要改变的是这种猫鼠关系。我们要尽量利用先进技术冲破专制当局的信息封锁,但是,这不能代替对专制者的正面抗争。没有什么能够代替对专制者的正面抗争。“自由的秘密祇是勇敢。”事实上,当今中国言论空间的拓展,就是和许许多多网民的不避风险英勇抗争分不开的。中国正处在一个风云时代,身为这一风云时代的风云人物,中国的网民已经在推进自由的历史进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我们深信,在未来的自由与专制的决战中,中国的网民必将扮演更伟大的角色。

首发北京之春

余 杰: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开放》杂志二十年了,与西方那些源远流长的政论杂志相比,它还只是小荷初露尖尖角;而在各领风骚三五天的香港新闻界,却已经是一个不得了的奇迹了。

《开放》诞生於一九八七年。经过十七年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屠杀。天安门血流成河,独裁者把酒言欢.原本与大陆藕断丝连的香港民众,此时此刻才对北国事务有了切肤之痛,所谓血浓於水也。香港的反共怒潮,如惊涛拍岸、乱石穿空、卷起千堆雪。一群有良知的新闻人拍案而起,六四之后《解放》改名《开放》。

那时我还是一名外省的少年人。血雨腥风之中,註定了我「天安门之子」的命运.自坦克驰骋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十七年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其间,苏联东欧的如柏林墙般坚固绵延的共产主义制度,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崩塌,历史学家福山乐观地宣称「历史已经终结」。而中共当局在四面楚歌之下,不得不学习智利独裁者皮诺切特「政治独裁、经济自由」的政策,在毛泽东时代杀气腾腾的大棒之外,又加上了邓小平笑里藏刀的胡萝蔔.

及至邓小平逃避审判、魂归地府,以江泽民为象徵的优孟时代登场了。在谎言与金钱的夹缝中,在杀戮与恐吓的压力下,中国大陆万马齐喑,死水无微澜。江泽民比勃列日涅夫还要勃列日涅夫,一个小丑主演的闹剧,却强行以正剧的名义上演。紧接着便是呆若木鸡的胡锦涛,一个被阉割的小毛泽东,虽然做着「大国崛起」的美梦,却再无老毛当年「一唱雄鸡天下白」的霸王之气。先富起来的中国人或醉生梦死,或藏金海外;依旧贫困的中国人或作牛作马,或铤而走险.乱相已现,危机重重。囊中鼓鼓的中共政权,虽早已臭名昭着、道义全失,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中国大陆的民主化,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因此,《开放》杂志尚任重而道远.自由的实现,非守株待兔、一夜变天,乃是水滴石穿、锲而不舍。言论不昌,民智不启,仍然会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景象。职是之故,《开放》杂志充分利用香港新闻自由的环境,成为两岸三地及海外华人心目中的一块不可多得的言论阵地。平心而论,它是我所知的汉语世界中最优秀的一本政论杂志.

二十年的光阴,两百四十期的杂志,民生疾苦,国事家事,编者之心,冷暖自知。我与《开放》结缘,已有七年之久,在《开放》发表的文字多达五六十篇,并先后在《开放》出版了《拒绝谎言》和《天安门之子》两本文集。每次经过香港,《开放》杂志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都是我必去拜访的地方。

让我们共同祈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那一天,《开放》便可以在中国大陆出版发行;那一天,《开放》的读者将有千百万之众。我们共同为那一天的早日到来而努力。

首发开放

吴 庸:从禁书想到“反右”

 

章诒和女士《我的声明和态度》讲到此次官方查禁她的《伶人往事》,未涉及对内容的评价,只是由于该书作者为“章诒和”,她的书就不能出。诒和女士质问:“我知道――在邬先生的眼里,章诒和是右派。好,就算我是右派,那么,我要问:右派是不是公民?”问得好!这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据我所知,相当数量当权者至今仍坚持毛泽东当年对“右派”的定性:“资产阶级右派是反动派、反革命派”,“是敌我矛盾,是对抗性的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矛盾。”(毛选5卷456页)摘掉“右派”帽子、官方称“改造好了”的,以及后来根据政策宣布“反右”时搞错了因而予以“改正”的,不要忘乎所以,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右派、不是敌我矛盾了。这样天真地看待问题,将遭遇现实的警告。我举一个例子:山东大学附中一位离休者李昌玉先生去年发起错划右派签名活动,要求赔偿“反右”所受经济损失。这个经济维权活动大约征集了数百人签署。当时有些“改正”者劝他注意安全。言犹在耳,先是单位领导找他谈话,礼貌地劝他收敛,他不听。接着公安部门找他,要求停止此项活动。他愤然,著文称,大意为,这是行使公民权利,与公安部门何干!他的抗议合理合法,义正辞严,但现实并不合理合法,还是得按公安意旨办,活动悄然停止,一切归于平静。你认为你是公民,当局并不如此看待,只要碰撞它的秘密底线,必然遭到它的警告:或禁书,或喝停。过去摘掉帽子后不是称“摘帽右派”么?还是按“右派”对待。这同被杀者的亲属要受各种歧视、管束,刑满者要留场就业不得放归社会,解除管制者要严格限制活动能力,是同一性质的措施。这就是:一旦侵害,永远侵害,决不宽恕,一害到底!阶级斗争观念导致的仇杀就是如此严酷、毒辣。

“右派”改正后似乎较前宽松许多,又是复职,又是子女不得歧视。邓小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才发现野蛮执政、消灭知识是无法实现这一战略转移的,所以,释放“右派”手中文化知识是救急之策。不给点甜头,如何换取“右派”文化?这才有了“改正”。说实话,邓对这种交换并不甘心,他在讲话中只要提到鸣放必以“杀气腾腾”形容。(邓选2卷243、294、380、390页)为证明“反右”的正确性,以压倒“右派”气焰,他以惯有的机智对解放“右派”埋下若干伏笔:(1)坚持“反右”是必要的,只是“扩大化”了,一直扩大到99.99%的“右派”都是划错了。他情愿使自己陷入这种贻笑大方的逻辑怪论而坚持“反右”的必要性,给所有“改正”者罩上一层阴影。(2)“文革”中划为“走资派”、“三反分子”档案中不实之词平反时一律销毁,“摘帽右派”和“改正右派”档案中不实之词保留不动,以备不时之需。(3)中共中央批转中央统战部《关于爱国人士中的右派复查问题的请示报告》的通知指出:属于改正的人包括“确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但是考虑到他们同向党猖狂进攻的右派分子在程度上和情节上有所不同,也考虑到他们后来确有转变,在这次复查中也给他们改正过来。”就是说,“有些人是属于可改正可不改正的,这次本着从宽的精神予以改正。”先改过来,什么时候不老实,旧账新账一起算。想的非常周到,档案中不实之词保留下来是有用的。(4)既然“反右”是必要的,“改正”体现的是宽大为怀,所以,不能等同于“文革”中所划“走资派”、“三反分子”的平反,右派“改正”工资不予补发。以上4项对待“改正右派”的政策证明,这些被“改正”者并没有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得到完全公正的待遇,并未彻底翻身,不过是以自己的文化知识效劳于当政者换取了工作条件与生活待遇的改善而已,20多年炼狱折磨只能看作“自讨苦吃”,其中被迫害丧命和妻离子散者也只能“来世修行”了。

邬书林竟然在公开场合宣布:多次打招呼,这种人(指章诒和)的书不能出。他的坦率表明,当今社会任何伪饰都不需要,甘脆亮出底牌。说我蛮横,骂我霸道,老爷就是如此,其奈我何!这类鹰犬敢于如此飞扬跋扈,正是如今权力者已丧失理性思考能力,只能求助黑恶势力搞打砸抢杀的反映。经济上大肆抢劫国民财富,政治上暴力镇压维权活动,意识形态方面则是这种武断窒息民间声音。所有这些都是公开的,赤裸的,凶残的,暴虐的。这是末世情态,在毫无出路、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的咆哮。镇压高智晟、郭飞雄、陈光诚以及其他维权人士、异议人士,这一轮打压是当局推出的新的反右运动。邬书林宣布的查禁8种新书则是配合政治上反右运动的精神上的收紧。越是这样倒行逆施,越离它的末日靠近。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伶人往事》记载和描绘中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京剧名角,写写他(她)们留下的“千古绝唱”,与“颠覆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政权”有何牵联?有什么必要为此而胆战心惊?这样的心态是坚强的表现还是绝世情怀?不错,《伶人往事》写了些中共治下京剧艺人的悲惨遭遇,那是历史,不可回避的历史。既然已经做出正式决议,将“文革”予以否定,写艺人的“文革”遭遇正是否定“文革”的表现,为什么要查禁呢?无它,当权者发现暴露“文革”就是暴露中共本质,因此,必须从己有的否定“文革”的决定后退,“文革”因而成为不许涉猎的禁区。不仅如此,当权者还发现1957“反右”的必要性是难以自圆其说的,“反右”根本不存在什么“必要性”。它在中国奔向民主的历程中是上承“五四”、下启“八九”的中间环节,是彪炳史册的民主运动。这当然暴露了以毛、邓为领袖的中共的反动性。因此,“反右”也成了不许涉猎的禁区。2007年是1957民主运动50周年,应该冲破当局的禁锢,在整理这次民主运动的资料,总结它的经验教训方面下些功夫,是完全必要的。刘宾雁先生曾经有志于此,积极筹备召开纪念会,可惜据说因费某人或钱某人告密而被破坏。如今宾雁先生已经作古,大陆还有继承他的遗志者而筹办此事吗?

--《争鸣》2007年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