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人志士”解说的历史

《法国大革命史》,(俄)克鲁泡特金著,杨人楩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版,38.00元。

  1877年的伦敦,彼得·克鲁泡特金遭比利时政府驱逐后,短暂居留于此,英国海关人员用温和的一笑迎接他的登陆——尽管是例行公事的一个表情,却给了这个在欧洲大陆不受欢迎的俄国人以不少暖意,也令他在深入伦敦大英博物馆里搜寻法国革命资料的时候,心情更加复杂。

  如今我们很多关于法国革命的负面看法,都是从柏克和阿克顿勋爵们那里来的。克鲁泡特金来自俄国,对英国革命和法国革命倒是基本一视同仁。他的一个主要观点是,在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短短的一百年间(从19世纪初至20世纪初),英法两场革命是两块奠基石:两国人各斩国王一名,各经历了一次恐怖高潮和高潮后的反动(“光荣革命”和波旁王朝1815年的复辟是等价的吗?英国人肯定不这么认为),历史就像乌龟爬井,进两步退一步,卷着人民的血肉艰难前行。同时,两国在革命后都进入工业飞速增长阶段,促使劳工队伍成熟壮大,所以社会主义运动在经济和阶级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得归功于英国人和法国人。

  但两国进入19世纪后半叶,走向又是如此不同。光荣革命定下了英吉利的调子,在那里,克鲁泡特金不得不苦苦等待,竭力捕捉社会主义春天的气息。1881年后他又来到英国,足足呆了一载,感叹道“对于一个抱有进步的社会主义思想的人,这里是没有自由空气可以呼吸的”:彭斯、钱皮翁、威廉·莫里斯都不知道在干吗,费边主义也还八字没一撇。英国人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法国就不一样了,几十年来却大开大合,着手进行一次次隆重的政治试验。当时已经有著名作家指出,经历了巴黎公社的血腥之后,法国业已迎来了“无产阶级的第三次觉醒”。

  选择路径不同自然生出交流障碍。埃德蒙·柏克曾颇为傲慢地问法国人:“你们想要匡正你们政府的弊端,但何必创新呢?你们何不因循你们古老的传统?你们何不恢复你们古老的特权?”实在恢复不了,可以求助于英国,“……在英国,你们将会找到欧洲共同的古老法律。”亲英的托克维尔对这话不屑一顾:“柏克对近在眼前的事竟全然不察,革命恰恰是要废除欧洲的旧法律;他没有看到问题的要害正在于此。”——你的座上宾是我的眼中钉,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也。克鲁泡特金的认识与他相似,他在《法国大革命史》中甚至这样说,只有“怯懦保守的人”,才会一味以“国民仍然处在独裁统治下”为由来质疑和否定大革命。

  但是此书不同于《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地方在于,克鲁泡特金研究历史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自己的政治行动开路。在他看来,且不说大革命后的法兰西民族群情激昂,供拿破仑随后打了15年战争(这论据恐更难服英国人心,第一帝国的出现,在他们看来可能正是革命失败的突出体现),更重要的是,那场革命生出了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就足够令后世对那个民族感恩戴德。所以,他的历史记录贴上了鲜明的个人标记:第一,不把资产阶级提到一个什么高度——他有言在先,自己写的是人民的大革命——反而把对法国革命本身的一种主要指责归咎于这个当时的进步阶级:是他们反对分权,主张集权于一个中央执行机关之手,尤以吉伦特党人为甚,他们试图解散各个公社的举动,乃是打着联邦制的幌子行鼓动集权之实;第二,雅各宾派恐怖统治并不是法国革命的原罪,而恰恰是背离革命正途的表现,罗伯斯庇尔不是革命的反面教材,克氏指责他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口中吐出的都是“一个政府中人站在政府立场所说的话”。

  克鲁泡特金这个史学家并非一意治学,读他的这部书,不会察觉不到其中的先入之见,作者多少有给反人民分子扣帽子的习惯,同时又坚决把光荣的所有权归于人民,归于无套裤汉,认为是民众的一次次武装胜利推动着革命前进。且看克鲁泡特金从理论的高度归纳的1793年至1794年间出现的社会主义的先兆:首先,法国有了高度累进的所得税和遗产税,土地被征收来以重新分配,富裕阶层被征收高额战争税来促进财产平等;其次,有了一种地方自治的共产主义,一些基本生活必需品由地方政府购入,再按进价销售给当地人民;第三,引入了一种给一切消费品合理定价的全国体系,重视产品和适度交易费用的真正价格。进而,他把邦纳罗蒂、巴贝夫以及其后的傅立叶、圣西门、罗伯特·欧文乃至鼓吹无国籍社会主义的古德温都列入伟大先驱的行列。他还说,法国国民会议只是功亏一篑,若非雅各宾派专政的物极必反,这个社会主义体系几乎就能完成了。它因新生而无畏,因没有先例而可能彻底,它比80年后的巴黎公社更坚决,更强悍,后者的致命错误就在于对有产者的态度摇摆不定,“还没有确定理想就掀起了革命”。

  这本不大受史学界重视的《法国大革命史》,理所当然地得到列宁推崇。毕竟,克鲁泡特金首先是社会活动家,当初到欧洲闯荡,没想到一走就是20多年,根本无暇回到水深火热的祖国。他发现,欧洲的无政府主义方兴未艾,与其在国内与秘密警察无休止周旋,倒不如把“建立一个新的公正的社会组织”的思想传播到更多国家。他此著的成熟构思,是在这一活动的过程中逐渐完成的:他试图藉此为自己的事业补上“正本清源”的功课。

  但是这项工作注定不可能遵循历史学家的进路了,因为着手之人早已芳心暗许;更重要的是,克鲁泡特金徜徉于大英博物馆的时候,还忍受着现实与理想之间巨大落差的煎熬:眼前的社会主义运动,远不像傅立叶的“法朗吉”和欧文的新和谐公社那样带着田园诗般的纯真了,冈城大会上,德国社会民主党人放出话来,全欧社会主义力量都应总揽于其一党之手,这恰是克鲁泡特金这一票真诚的无政府主义者要以死抗拒的行为,于是,他们反而成了“社会主义事业”最大的绊脚石之一。面对险恶的集权倾向,执着的俄国人依然嘶声宣说着一百年前大革命布下的种种恩泽,但他莫非没有意识到,“人民的”大革命的遗产,对疗救正走向集体化、党派化的社会主义运动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因为他从大革命中梳理出的几个线头,并不足以校正社会主义运动的现实操作,更不能为一个即至的未来削弱独裁化的隐患;他莫非没有意识到,他以大量宣传式话语所正之“本”,所清之“源”,更有可能被一些政治势力用作自身合法性的现成注脚吗?

  克鲁泡特金只有在伦敦才能安安心心研究法国革命,言及此,英国人又可以得意了:你既是在我日不落帝国的庇佑下搞你的事业,则你的成果也应是在英国革命的卵翼之下产生的。但克氏会执拗地回答,眼下能通往社会主义的,只有从法国开始的这条路更清晰,更有直接的指示意义。说到底,我是仁人志士,不是正式意义上的史家——我怕什么?

  

  ■ 延伸阅读

  《旧制度与大革命》,(法)托克维尔著,冯棠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9月版,12.80元。

  《法国革命论》,(英)柏克著,何兆武等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4月版,17.00元。

  《法国大革命讲稿》,(英)阿克顿著,秋风译,贵州出版社2004年5月版,30.00元。

多活了一百零五天

 

  叶德辉,湘潭人,祖籍江苏吴县。光绪十八年进士,授吏部主事,旋即返湘,此后,终身不仕。他是著名学者,也是对湖南近代政治颇有影响的人物。1927年4月11日,他被湖南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国共合作期间由国民党湖南省党部授权成立——判处死刑,终年六十四岁。近八十年来,德辉之死——尤其是死因及死状,人言人殊,迄无定论。谨撰小文,略叙其事。

  金天羽是德辉的“忘年交”,称赞叶氏学宗汉宋,奄有扬雄、贾逵、辕固、杨伦(俱汉儒)及王应麟、刘敞、杨慎、焦竑(俱宋、明学者)之美,推崇备至(《叶奂彬先生六十寿言》);德辉为金氏《天放楼诗集》作序,则谓其诗“格调近高(适)、岑(参),骨气兼李(白)、杜(甫),卑者不失为遗山(元好问)、道园(虞集)”,揄扬以极。此固不免“米汤大全”之讥,然二人惺惺相知,可见一斑。但是,金撰《叶奂彬先生传》,却说当时共产党的“党魁郭某”(疑指郭亮),在稠人广众中令德辉下跪服罪,其实“无意杀之”,而德辉“奋然曰”:“头可断,膝不可得而屈”;遂“慷慨就死”。金氏不在现场,乃道听途说,加以想像,可笑复可叹也。

  实则德辉受刑之经过,业经其子叶尚农披露于《辽东诗坛》杂志第二十四号。据云:四月八日黄昏,德辉被捕,押送长沙县署。四月十一日,由县署转送特别法庭,于下午三点“提讯一次”;四时,即押往浏阳门外识字岭枪决,“身受两枪,一中头部,一中心部”(转引自王雨霖《〈辽东诗坛〉所载叶德辉死事》)。此案审理与执行或嫌仓促,但绝无金氏臆想的“慷慨”,则无疑义。

  死状如此,死因如何?周作人于1950年撰《叶德辉案》,谓袁世凯称帝时,德辉在民间征发少女,拟送入宫中,旋即帝制取消,无所用其“女官”。孰料德辉先将这些少女“用过了”,方令遣送回家。十年后,某女参加革命,做了“干部”,乃将叶氏“劣迹”报告党部,由组织出面行了公道。朱健撰《叶德辉之死》(1997年),则谓德辉写对联讽刺当时的湖南农民协会为“六畜满堂”、“一班杂种”,触彼之怒,“自己找死”。二说流传甚广,然毫无根据,俱不可信。

  吾友任继甫关心乡邦掌故,遍检群书,终于发见了真相。是年四月十四日,汉口《民国日报》刊载特别法庭审判书,谓德辉一贯“仇视革新派”,是戊戌政变时“惨杀革命人物”的幕后黑手;洪宪帝制期间,则赞成帝制,“促成袁世称帝”;此后勾结北洋军阀,阻挠“北伐”;同时,又是“省城著名反动派领袖”及“著名土豪劣绅”。依照《湖南省审判土豪劣绅暂行条例》,凡“反抗革命或阻挠革命”及“反抗本党或阻挠本党及本党所领导之民众运动者”,俱“处死刑”(载《湖南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于是,德辉被认定“情节重大,罪无可绾”,立即“绑赴刑场,执行死刑”。

  然近日鄙人读《易礼容纪念集》,于叶案又有一个算学上的小发见。是年三月二十五日,湖南农协委员长易礼容在《湖南民报》发表讲稿《农民问题》,他说,“‘有土皆豪,无绅不劣’这副对联,何等精当!”又说,“一般土豪劣绅的地位,简直是从农协成立之日起,就宣布了死刑”。考虑到他在叶案中的身份——特别法庭五委员之一——吾人不妨顺着他喊一句口号:“叶德辉的地位,简直是从农协成立之日起,就宣布了死刑”。农协成立于1926年12月28日,屈指一算,德辉竟多活了105天,虽同驹隙,亦不幸之幸矣。

新书资讯

  小说

  《寻花》

  孙未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22.80元。

  “人膜拜的神高高在上,人们或焚香,或祷告,如果因此找到了自己的神,即便是四肢纤弱的蚂蚁,也能够为世人衔起一块补天的石。”

  寻找的过程,也是失去的过程:为了一顿午餐的邀请,她曾经跋涉1643公里去赴约,但过了相约的那天之后,他竟然像“夏天的雨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消失也许只是一种比喻,故事从一开始就必定走向虚无,相爱的人偶然相遇,分开的时候也许不需要说再见,科学无法解释世间的所有事物,爱的得失与多少谁也无法操控。寻找的终极目的地在哪里?也许就在人们的内心。作者认为,那些被世人称作神的东西,善良、希望、乐观、坚忍与勇敢,“就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励志

  《口才决定人生》

  (美)托尼·杰瑞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22.00元。

  “口才决定人生”这句话即使没有90%的道理,起码也有65%的道理,掌握口才技巧的人,距离成功更近,在生活中也更占便宜,身处社会,避免不了人与人的交流与勾通。《口才决定人生》的作者介绍了完善表述技能的八大要素:准备你的听众;调查你的“表述军械库”;在计划“如何做”前,向听众解释“为什么”;达到适当的情感状态;消除“未知”,转其为“已知”;了解你的听众;调整表述方式,保持听众关注度。

  虽然人生并不是一定要为各种虚幻而诱人的“成功”终日忙碌,但善于表达可以帮助自己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适时提高一下自己的表达能力,也可以考虑。天赋无法改变,但技能可以培训。

  文化

  《在这里,张爱玲城市地图》

  淳子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版,29.90元。

  以地图进入人文与历史的书写及研究,是近年来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在这里》一书通过对上海与张爱玲之关系的勾勒,既找出了一个城市的特殊历史文化符号,也再现了张爱玲在上海留下的足迹。上海是现代中国最为丰富的城市,它的文化表情体现了现代中国最痛苦最分裂的内在变迁。“张爱玲在这个景观里面是一棵树,清贞冷艳。”

  有关地图的文化书写,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入刻板的陷阱,好在淳子不是科班出身,其文不受清规戒律之束缚,读来有散文的清淡平直,读者因而可以免受升华严肃之苦,《在这里》一书由“张学”专家陈子善先生作序,陈子善认为,此书“应视为一部别开生面的张爱玲前传”。

  侦探

  《美国世纪大审判》

  (美)李昌钰等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版,20.00元。

  一个优秀的侦探,他心目中的信念应该是“让证据说话”,侦探的过程,也就是证据不断反串或正串的过程。李昌钰认为,胜者与败者的区别在于:胜者看到的是问题的答案,败者看到的是答案的问题。

  《美国世纪大审判》一书,由华裔侦探李昌钰等人主笔,为读者“解密悬案第一线鉴识知识,披露破案手法”,行文细致,值得一读。书中涉及美国历史上五大要案,人们可能非常熟悉它们的名称,但未必熟悉其侦探与审判的过程:世纪审判辛普森、迷你选美皇后陨落雪夜、警察杀人案、百慕大美少女命案、克林顿白宫顾问自杀疑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说得也有道理,再怎么高明的作案者,都会留下漏洞。

  学术

  《史华慈论中国》

  许纪霖、宋宏编,新星出版社2006年11月版,52.00元。

  本杰明·史华慈是重要的汉学家,也是研究中国思想史的重要专家,曾著有《中国共产主义与毛泽东的崛起》、《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中国及其他问题》、《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等。《史华慈论中国》收入史华慈的重要论文及重要访谈,附录部分收有林毓生、林同奇、朱政惠等人的研究文章,也收入李欧梵、杜维明等人的追忆文章。史华慈处理了如下颇具原创性的课题:毛泽东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兴起、现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近代中国对富强的追求等。他的思想研究,“为我们提供了有关儒家中国及其现代转型的超凡洞察力。”(杜维明语)。

老作家改写“网恋”:一次失败的创新?

 

同心出版社日前推出作家黄国荣的网恋题材青春小说《恋爱不等式》,该书作者黄国荣年近60岁,此前一直在写纯文学作品。

在该书研讨会上,有评论家钦佩于他的创新,也有人认为这种创新是失败的。黄国荣表示,成熟的作家应该尝试各种题材。

纯文学作家写青春小说

《恋爱不等式》是部青春网恋小说。故事围绕菲菲和DD两个女孩子展开。两个人在外地打工,合租一套房。上网、写信、打电话、想事、做事,互不干扰,在爱情、婚姻上相互帮助。菲菲爱思考,生活经历比较丰富,是位阳光女孩;DD浪漫、阴柔、安静,阅历简单,不喜张扬。两个人通过网络聊天结识了不少男朋友,以及这些男友的其他女友。两位年轻女子以网络为媒,开始了追梦的过程。

该书作者黄国荣此前从事纯文学创作,已出版文学作品300余万字,长篇小说《兵谣》、《乡谣》、《街谣》在文学界受到广泛关注。他本人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任过编辑、副社长等职。

评论家:褒贬不一

在该书研讨会上,文学评论家贺绍俊首先对黄国荣表示佩服,“读了他的小说觉得很惭愧,他比我大几岁,但心理比我年轻得多。起码我不会网聊,那个东西让我感到很恐惧。”同时,他认为黄国荣以纯文学作家的身份写这个作品是一种冒险,“这种转换当然是难得的,但你必须考虑到自己能否真正进入到年青一代的内心,如果很难进入那么只能说是仿真。”

但评论家孟繁华认为,这是本失败的小说。“年轻人怎么生活,他们什么样的心态,他们如何谈恋爱,其实与我们隔着一道墙。”他认为,书中虽然使用了一些时尚符号,但作者并没真正走进时尚的精神世界,这是最大的失败。他认为这样的创新是失败的创新。

作者:不是为赶时髦

对于评论家的看法,黄国荣表示,自己写这篇小说不是要赶时髦,不是为了显示自己还能写青春小说。“我觉得作家不能局限于一种模式创作,不能说你写了纯文学作品,就不能写通俗的,不能写青春小说。我觉得成熟的作家应该尝试各种题材。”

他说,这部作品他下了很大的工夫。“我上网跟年轻人聊天,了解他们的语言特点,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但他认为,完全地了解年轻人是不可能的。“毕竟年龄差距太大,有代沟。”

该书责任编辑蒋泥则认为,这部作品本来就是一部消遣读物,不能把它当作纯文学来阅读。他对黄国荣的创新给予了肯定,“至少说明了一位老作家具有非凡的创新能力,及时关注着最前卫、最年轻的那批人的生活、精神状态。与当下流行的青春文学不同,小说里充满了责任和信念。”

徐静蕾王朔前赴后继 电子杂志成网上金矿

 

徐静蕾将创办个人电子杂志,王朔计划将个人小说挂在网络上提供收费下载,从不写博客的鲁豫也当上了电子杂志《豫约》的主编……名人们正前赴后继对网络进行着最大限度的开发。鲁豫前日在京举行的《豫约》创刊仪式上说,因为有很多广告赞助,她的杂志刚刚在网络上推出首期,就已经赢利了。

王朔期待每天赚1万

是什么让名人扎堆投身电子杂志呢?蛰伏许久的王朔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商业目的。“商业模式以付费点击为主,未来也许还有广告;如果一天能有10万人每人花一毛钱看我一次,一天能挣一万。”

去年,徐静蕾的博客点击率让她名利双收,吃到甜头的她还成功游说王朔将他的小说放到自己的“鲜花村”(徐静蕾公司官网)付费阅读。徐静蕾说:“现在盗版这么厉害,想赚钱,都跑盗版商腰包里了,想传播,网络更有优势。我其实压力比他(王朔)大,人家那么大一作家,我不能给人家弄砸了。包括韩寒、阿城老师,他们都有兴趣,搞得我压力特大。”

徐静蕾鲁豫想当主编

除了经济利益,创办电子杂志、当主编,也一直是鲁豫、徐静蕾的梦想。鲁豫说:“一直以来我有个愿望,希望能像我的偶像奥普拉.温弗雷那样,在主持电视节目的同时也办一份自己喜爱的杂志。《鲁豫有约》创办5年,做电子杂志无疑最适合。当然,《豫约》不会是《鲁豫有约》的文字版,那样就没意义了,我会通过这本杂志,把自己喜欢的电影、音乐、去过的地方推荐给大家。”徐静蕾说,她从小就有当杂志主编的愿望,但传统媒体复杂的工序让她望而却步。“平面杂志需要很庞大的销售、采编队伍,电子杂志没那么麻烦,有个懂设计的,有内容,有人维护技术,就行了。”谈及是否担心有些创作理念会与王朔、徐静蕾在新媒体上的动作冲突,鲁豫认为各自的表现形式会不同,“等看到他们的东西再说。”

王晓渔:什么是垃圾,什么是文学?

 

德国汉学家顾彬教授,最近就中国当代文学问题接受了德国之声记者的采访。国内媒体几乎异口同声地报道,顾彬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这一骇人听闻的观点迅速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一位汉学家,会如此“低度评价”他终身研究的对象么?虽然采访稿以中文形式发布,但显然,国内媒体集体误读或者说是故意歪曲了顾彬的观点。在发往德国之声的电子邮件中,顾彬声明:“我肯定说过,棉棉等人的作品是垃圾,但对中国当代文学整体我没有这样说。”在采访稿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记者询问顾彬对所谓“美女作家”比如棉棉、卫慧的看法,他的回答是:“开玩笑。这不是文学,这是垃圾。”

最初,也有几家国内媒体对顾彬的言论做过报道,只是摘录了他的一些观点,未能产生什么反响。多日之后,眼看这个“旧闻”即将过期,“垃圾说”一出,全国媒体和公众立即聚焦。从这种带有戏剧性的接受过程来看,绝大多数读者依然热衷那种整体判断的句式,比如“给二十世纪文学写份悼词”、“文学死了”以及“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等等。这些言论看起来非常激进,其实很保险,震耳欲聋又让人无言以对。有人说“你不是东西”,你能针锋相对地说“我是个东西”么?同样,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的论断,说是固然不好,说不是也好不到哪去。整体判断的句式仿佛炸弹,但更像风车。论者喜欢,因为它很安全;读者也很喜欢,因为它很刺激。那些一二三四逐条论证“中国当代文学不是垃圾”的人,犹如向风车冲去的堂吉诃德,勇气可嘉,却陷入以牙还牙的循环,因为这种反论同样是一种整体判断。

好在顾彬先生没有制作风车或者挑战风车的爱好,他不是骑士而是医生,在接受采访中仔细诊断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诸种症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不是顾彬的观点,而是中国作家的观点,而这正是顾彬要重点批评的。他指出最看不起中国文化、中国文学的不是外国人,是中国人自己,顾彬去年在德国发表了中国二十世纪文学史,中国知识分子,他所有的朋友包括作家们在内,都说别写,没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垃圾。顾彬无意于纠缠“中国当代文学是不是垃圾”,他要谈的是文化自信的问题。如果一个作家对母语缺乏自信,很难想象他能创作出众的作品。

只有自信,才会开放。顾彬指出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作家大多熟悉外语,甚至能用外语写作;下半叶的中国作家大多只能通过翻译阅读外国作品,甚至认为外语会破坏母语。顾彬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作家要去参加四、六级英语考试,而是强调一个作家要保持文化开放的心理,尽可能地拓宽精神资源,并且换一个角度观看自己的传统和写作。

只有缺乏自信,才会寻找种种借口。顾彬没有否认当下中国作家面临很多外在条件的限制,但是他同时指出一个中国作家不应该老是说历史的条件不允许这样或者那样,如果一个作家是一个真正的作家的话,他不要考虑他将来会碰到什么困难。事实上,各国文学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外在条件的限制有可能阻碍伟大作品的产生,也有可能从反面促成伟大作品。在集中营和监狱(我没有赞美它们的意思)里都曾诞生过让人难忘的文字,当代中国作家还有什么理由抱怨外在条件的限制呢?他们的借口只能证明自身的乏力。一些中国作家声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绝不意味着他们如何具有批判性,恰恰相反,这是他们为自己进行辩护而精心设置的台词:因为“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所以我的作品不怎么样(当然比垃圾要好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事,更何况还有很多外在条件的限制。

朱文有篇小说叫《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在对中国当代文学进行整体判断之前,我们不妨先问问什么是垃圾,什么是文学?顾彬对此已经作出部分回答,比如他认为所谓“美女作家”是垃圾,在提到《狼图腾》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说那是“法西斯主义”。顾彬的判断力超出了绝大多数汉学家,也超出了很多中国作家和批评家。我们不仅轻易地把当代文学称作垃圾,还轻易地把一些垃圾当作文学。《狼图腾》,一部文学版的“中国可以说不”,居然在中国一路凯歌,几乎取代了“龙图腾”,这充分说明我们基本丧失了文学判断力。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在各种文体中,当代中国诗歌的成就最为显著,但最被忽视。针对中国正在讨论“诗歌已经死了”,顾彬表示这怎么可能,如果诗歌在中国死了,它会在德国活着。“中国诗歌在德国不可能会死”,顾彬说出这句足以让中国读者羞愧而死的话。一些中国文学研究者全盘否定顾彬的观点,他们的理由是顾彬不了解中国当代文学,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具有说服力,即使我们承认一位专门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汉学家不了解中国当代文学,那依然只能说明中国当代文学出了什么问题,居然无法吸引汉学家的目光。在今天,哪怕一位中国批评家,也不会不了解拉丁美洲文学。这不是说明中国批评家如何博学,而是因为拉丁美洲文学让人无法回避。

顾彬远离而不是接近那些风车一样大而无当的整体判断,如果我们勉强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出整体判断,只能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现状不容乐观。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之一,便是我们缺乏微观层面的文学判断力,只会进行混淆是非的整体判断。把文学当作垃圾,把垃圾当作文学,久而久之,中国当代文学自然也就是垃圾了。在这种情况下,未来也不容乐观。

鄢烈山:高耀洁不幸而言中

 

艾滋病是严重威胁国人健康和生命的恶性传染病,对此已没人能睁眼否认。对于当下,艾滋病的主要传播渠道是什么,则有不同看法。有专家和官员认为是性乱和不洁针管注射吸毒两种;“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医生认为当下中国艾滋病的传播主要渠道依然是采供血和输血液制品,因而主要是政府对采供血的管理问题,而不是高危人群的道德自律和做广发安全套等技术层面的事。

在我看来,都有道理,都要防范,只是在不同地区、对不同人群各有侧重而已。针对有些官员和专家认为高耀洁的观点已经过时的说法,年初我在《高耀洁的心病》一文中曾写道:高耀洁“在博客里写下的这番话在经济学理和实践上是经得起检验的:‘在中国血源缺乏的状况下,怎么可能制止非法采血?800CC的血,(穷人)只(能)卖50元,这么高的(转手加价)利润,血头怎么可能放手?’”

最新报道的事实,再次可怕地证实了高耀洁的判断。

广东“佰易”在生产静注人体免疫球蛋白过程中存在违规行为,并在临床应用中发现该企业的部分产品导致患者出现丙肝抗体阳性。1月26日的《新民晚报》刊登了记者暗访广东佰易的连山单采血浆站的报道,发现其血液采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令人担忧。

1月24日上午9时,记者找到这家血浆站,只见大门口贴着通知,写着“接公司通知,明天开始停止采浆,开采时间另行安排”,落款日期为2007年1月22日。也就是说直到1月21日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告佰易药业有限公司的免疫球蛋白产品有问题的前一天还在采血,尽管此前该公司已被广东省有关部门“点名”。

不能说有关行政管理部门不知晓情况或对非法采血问题视而不见。2006年4月,卫生部制定了《关于单采血浆站转制的工作方案》,方案规定,县级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将与单采血浆站脱钩,不再设置单采血浆站;在与县级卫生部门分离之后,由企业出资收购,原来的事业单位转制成由血液制品企业管理的下属公司性质,由企业全权管理和运作;今后,对于由非血液制品生产企业设置的单采血浆站,一经查实,将注销《单采血浆许可证》。此举旨在控制经血液传播艾滋病和其他疾病,理顺对单采血浆站的监督、管理体制,斩断单采血浆站与生物制品公司之间的利益关系。

然而,中国的现实不是一两个文件或法规就能改变的,否则我们早就没有必要反腐败了!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具体到非法采血和制供血(及血液制品),第一个问题是赤贫人口的大量存在和无助。相关报道以很大篇幅记叙了靠卖血为生者的凄惨。这种状况本文用不着复述,无钱上学、无钱看病、无钱养家糊口的新闻我们看得多了。即便不到极度贫困地区,在繁华的都会闹市区,我们也可以天天碰到贫病无助的老人、妇女和孩子。虽然不能说不卖血就得死,但既然有卖血这条途径苟延残喘,“火烧眉毛顾眼前”就成了赤贫者的首选,哪里还管会不会传染艾滋病和什么肝的?假如这些人活得不那么艰难,有相应的生活保障,他们难道不会像美国佬一样“贪生怕死”地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还是甘地说得好,贫穷是最大的罪恶。我们要“防艾”,重要的基础工作之一,应当是帮助那些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人们,特别是众多赤贫的农民。这当然比发放安全套难得多,但得做,以我们的国力也有能力做好了。

非法采血和不安全采制供血问题的存在第二个原因,是有关企业丧失良知的违法作业攫取暴利。报道披露,长期行政管理上的失误造成的隐患并未因单采血浆站卖给厂商而消除。采血站的隐患多多:操作者大多未经培训;开始还检查卖血者的身份证和户口簿,最后都不查了;“一袋500CC的血浆仅给卖血者80元钱,每天约有100人来卖血浆……除去生产成本,企业可以获得的利润高得惊人”。

有批评高耀洁者说,现在全国的单采血浆站已经严格管理了。可是,这篇报道以及此前《南风窗》对贵州血浆站的报道表明,这类正规血浆站的非法采血行为还大规模存在。而所谓“生产血液制品过程中要过三道关,即使采来的血浆有病毒,在过了三道关之后,可以保证对病毒的灭活”,也被“佰易”事件证明,这只是一厢情愿,而政府部门的监管工作还亟待加强。这次是感染丙肝,下次就会是艾滋病。它们的传播途径完全一致。

如果我们不正视上述问题,就会像当初不肯正视中国存在艾滋病的威胁一样犯下难以弥补的罪错。高耀洁老太太之言或许有偏颇,但绝不是危言耸听。

袁绪程:中国改革——走向转折

 

中国改革一路风雨一路辉煌,走过了近30个春秋,如今又一次走到历史的转折关头。中国改革何去何从,再一次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

改革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

中国改革开放走到今天,其影响力和被影响力已远超出当初设计者的预想,它涉及到境内的境外的,眼前的未来的,各阶层各利益集团等方方面面的利益,它的走向也不完全取决于“某一个方面”的主观愿望,改革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它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它应当也必须走向新的转折,这兴许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兴许是国际社会对中国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国家走向“世界潮流”的需要和期盼。

“快跑者”的压力在加大

历经近30年的改革,中国已成为全球经济的“快跑者”,GDP年均增速9.5%,增速名列世界前茅, GDP总量达20万亿人民币,排名从全球第十名跃居第四名,人均折合美元近2000元。如今的中国是世界产品的生产者,被称为“世界工厂”,许多产品产量世界第一,“中国制造”散见于全世界几乎所有国家的货架上。正如《经济学人》称,世界经济由两个火车头拉动,中国小火车头和美国大火车头。毫无疑问,中国经济已经进入全球化的现代化快车道,中国经济的快慢和结构变化都对世界经济产生不可忽视的巨大影响。如果说在过去,世界经济的发展主要看北美、欧洲和日本,那么,现在必须加上中国——这个世界上的第四大经济体。正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快车,开得不好甚至出问题都会影响其他车辆的行驶一样,中国经济能否持续健康高速发展,这不仅关系着中国而且关系着世界的未来,其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中国能否继续成为一个快跑者而不出“事故”,一方面取决于世界政治经济环境,更重要的是取决于中国自身,取决于中国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及其相应的约束条件——制度变迁。继续快跑的要求和压力呼唤着中国的制度的进一步改革。

开放带来的挑战在强化

中国改革是由开放带动的,没有开放就没有改革,开放不仅使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中国经济得到高速增长,而且也在促进中国的经济、文化、社会、政治等等领域的规则(制度)不断地改变。正是由于开放,中国的市场经济只能进一步朝前走而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指令性经济;正是由于开放,中国人民“提前”享受了发达国家的“现代化成果”;正是由于开放,中国开始了3000年变局,160年的大变革和30年的改革,走出了历史的轮回;正是由于开放,我们尽管被动,但还是在不断融入世界主流文明。进入新世纪以来,我们既沐浴开放的春风,也倍感开放的压力。两个“人权宣言”、WTO规则、港澳台的法治模式和民主模式等等无一不构成对我们的挑战。2005年以来,我们结束了与国民党长达50多年的“对峙状态”,将国民党“引进”了大陆,进行了两党最高层会晤,这是划时代的大事,国民党的模式,尤其是台湾模式,随着海峡两岸的经济、文化、政治的交流和互动,必将对我们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体制产生影响,这无疑是在催促着中国的法治和民主进程的进一步加快。

利益分化的矛盾在突显

市场化的改革必然带来利益的分化和分层,这是不可避免的,由于人们拥有的要素禀赋不同,其收益显然是不同的,正如体育竞赛的差距构成了体育的动力一样,经济要素之间的竞争也构成了经济发展的动力。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教育的普及,这种差距会在一定的“时点”上收敛和缩小,社会只要采取以公共产品的形式,给予在竞争中受损的一方“生存底线”的“补贴”,就不会有大问题。因此,利益分化和分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于权力的市场化带来的差距过大,以及社会利益机制的扭曲和由此造成的社会“断裂”和分裂。令人遗憾的是,随着腐败的加剧和寻租的社会化,两极分化和社会阶层的“断裂”正在发生,特权和垄断的存在以及各种无规则的博弈带来的资源的破坏和浪费、生态的恶化、国有资源(资产)的流失、假冒伪劣的盛行、信用和道德的沦丧和社会的不公,以及社会矛盾的突现和激化、各种“维权”和“压制”之间的冲突等等,这无疑是对“单兵突进”或“短腿”的改革的一种警示,昭示着改革转折的时代的到来。

走向转折的改革

改革进入新阶段

中国改革,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始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1978年,止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改革的主要任务是解放思想,拨乱反正,从经济体制改革起步,重新回到市场经济、法治和民主的社会主义的世界潮流上来;第二阶段始于1992年小平同志南巡讲话,止于本世纪初,主要任务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础框架,大力发展市场经济,结束短缺经济,加入WTO,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进而融入全球化的经济体系。改革第三阶段始于史家所称的“胡温新政”,至今尚没结束。其主要任务是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转变经济的增长方式,解决或化解在市场化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如政府的失灵或权力的错配问题,社会分配的不公问题,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公共产品供给不足和失衡的问题,以及市场经济赖以存在的法治基础和信用基础的缺失问题等等,进而完善民主法治的市场经济体制,最终建立“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党的十六大以来,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先后提出了“五个统筹”,即统筹城乡发展、地区发展、经济与社会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的新要求,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和先进性建设、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创新型国家、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以及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等一系列重大战略思想,并采取了一系列重大的综合配套改革的新举措,这表明改革已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改革路径的转折

(1)改革的价值取向的转变。衡量改革的尺度一是效率,二是公正,改革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提高制度的效率和公正性,讲效率就要讲科学和公正,科学和公正是效率的前提。中国改革——体制变革极大地提高了国民经济的效益(效率和收益),这是有目共睹的,但并非全面的效益,而是单面的,如人均GDP、财富的增加等等。全面的效益,等于GDP以及可计量的财富与环境污染、假冒伪劣的损失值等“负面”财富之代数和。虽然没有人能准确地计算过正、负效益的代数和,但可以肯定,我们的社会财富的“效益”是要打折扣的。此外,由于公共产品的供给不足和不当配置以及特权和垄断的存在,改革所包含的“公正”也是要打折扣的。因此,党的十六大以来所倡导的科学的发展观、“五个统筹”以及建立和谐社会等等一系列战略思想和举措,在一定的程度上就是要纠正只讲“速度”不讲效率、只讲增长不讲公正、只顾眼前利益不顾国家和民族长期利益、只顾少数人利益不顾大多数人利益的倾向,从而提高改革与发展的效率和公正性。

(2)改革路径的转向。第二阶段的中国改革路径有三大特征,一是被戏称为“单兵突进”的“短腿”改革,即改革被限制在经济领域,社会和政治领域触动不多,许多看似经济问题实际是政治问题而无从解决;二是以非规范非法制性为主的改革。许多改革以领导人的讲话和内部文件的范式而非法律性的范式推进,一些改革以“非法”的形式存在,从而影响法制的建立,改革的“正当性”与法制的公正性不兼容,改革的实体性效率与法制的程序性效率相悖;三是偏重于增量改革,而“忽视”了存量改革,先增量后存量改革无疑在策略上是对的,但存量不动,改革是无法深入的。因此,第三阶段改革将在三个方向上突破:一是从一维(经济)改革转向三维(经济、社会、政治)改革,在继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如要素市场的深化改革的同时,加大社会和政治领域改革的力度,如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医保、义务教育等体制和机制;从法治和民主的层面推行政府官员问责制以及协商民主等政治领域的改革。二是从非规范性改革转向规范性的即法制下的改革,注重法制程序,例如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先立法改革后付诸改革行动(比如直选试点地区应先立法,后进行),在立法上应采取民主的方式,通过人民代表大会和政协会议的形式公开辩论和讨论,使各方利益博弈在法治的平台上公开、公平、公正地展开,使改革的效率和公正方向与法治的建设方向相得益彰。三是增量改革和存量改革同时并举,充分调动激励体制内的存量,从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和国家行政机器的效率入手,充分发挥人大、政协的作用,通过一定程度的宪政改革和司法独立改革而形成的权力的制衡及权力的公用(公开、公正的使用)的制约,促使政府职能的转变,提高公共领域的服务能力和市场经济的管理能力以及国有资源(资产)使用的效率与公正性。

牟传珩:解读中共三代党权政制演变历程

 

本文试图从当代中国政治权力分配和制度边际变化的两个角度,探索中共建制后由毛泽东时代的一党统权”三合一体制”,到邓小平传承至江泽民时代的一党威权的新”三合一体制”,再到胡温时代趋向一党控权”混合体制”的三种权力模式演化轨迹,进而为分析中共下一步的政治体制发展提供基础性的认识。

一、毛泽东时代一党统权的”三合一体制”形成

自中国共产党借助暴力在大陆建立红色政权时起,中国就名副其实地形成了纯粹一党统权政体。 1957 年的老右们称这种政体为”党天下”。这种政体在政治上叫做”无产阶级专政”,在经济上就是公有制加计划化。中共领导下的中国,一直实行的既不是议会制民主政体,也不是总统制民主政体,而是所谓形式上的”议行合一”,但本质上却是”党政合一”的集权政治体制。

  中共在大陆取得政权后,一夜之间完成了经济公有化和计划化,为一党统权政体奠定了牢固的经济基础,确保了执政党对经济活动的集中、全面、统一管制。在中共绝对领导下的这种体制中,党政合一、政经合一,政企合一。我称其为一党统权下的”三合一体制”。在毛泽东时代,社会不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企业、经济行业组织或民间自愿组织的自主与自由权。因为自主性的组织权会与一党统权的治理方式发生冲突的。那时所有的活动都公有化了,自主组织存在的基础也就没有了。此外,在社会思想形态中最活跃的是知识阶层。而解放初期知识分子群体的自由向往,与中国共产党所需要的统权,同样存在冲突。因此,毛泽东需要对这个群体进行改造,以便让他们忠诚于新的权力统治方式。因此毛发动了一系列的政治教育与政治运动,用强制方式推行文化专制与思想专政,反右、文革就是最典型的政治教育与运动。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几乎所有的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和知识生活都统一在政治生活的垄断之下,政治权力无限伸延,没有边界。毛泽东把这称之谓”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在党内权力结构方面,一党统权制采用自上而下的金字塔权力分配体系。权力的最高层是中央政治局。按中共党章规定:一切重大决策都由中央政治局决定。然而,在毛时代一党统权制下政治局中,党领袖与政治局的关系有两种,一种是集体统权制,一种是党魁统权制。集体统权制模式,是指权力统一于最高决策层团体,党魁与成员地位无明显差别,决策通过协商与表决的方式进行,采取”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只有在意见分歧比数相当情况下,党魁才有决断权。党魁统权制模式,是指党魁是政治局中的主宰者、裁判者,政治局是党魁绝对领导下的决策机构。中共在全国建制后的前十年基本采用的是集体统权制,而 1959 年庐山会议后,毛泽东的个人权威与党魁地位日渐突出,中共政治局由集体统权制向党魁统权制转变,到文革时期已走向了极端。这个时期中国宪法上的其他权力机构,已完全成为政治花瓶。

二、邓江时代一党威权的新”三合一体制”布局

自邓小平上台以后,提出拨乱反正,否定文革,大量平凡”冤假错案”,笼络统治集团政治精英,并对毛泽东时代政治体制做出相应的改革,开始探索改良中共一党统权”三合一体制”。邓小平正对毛泽东时代遗留下的制度说,”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就是在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的口号下,不适当地、不加分析地把一切权力集中于党委,党委的权力又往往集中于几个书记,特别是集中于第一书记,什么事都要第一书记挂帅、拍板。党的一元化领导,往往因此而变成了个人领导。”为此邓小平、赵紫阳、胡耀邦等提出”党政分开,权力下放”的政改主张。 1987 年10 月,中共十二届七中全会公开了《政治体制改革总体设想》,随后又写入十三大报告中。该报告提出了近期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要内容为:实行党政分开,权力下放,建立社会协商对话制度以增强活力。当时在邓小平看来,权力下放是有利于调动基层积极性的一手;而党政分开又是加强并改善中共社会控制力的一手。邓的政改目的是要更好地实现共产党的领导,而不是削弱。  

所谓”党政分开,权力下放”,就是对权力进行切割,以限制政治权力的边界。这种分开与放权,最初是从农村经济”包产到户”开始的,后来发展到”扩大企业自主权”等一系列放宽经济的政策。这种所有权与经营权分开的经济改革,直接导致了建立在此基础之上政体形式发生了转换。经济生活的自主性空间一旦从政治的统权中解放出来,生产组织就必然要求政府进一步松绑,导致经济体制与政治体制之间分开。随着中共政府推进以股份制和现代企业制度为核心的国有企业改革,经济生活与政治生活的分离就不可避免了。如此同时,政体放权的另一个结果就是促进了各类自治协会、群众组织的发展,使之获得了相对的自主性,从而客观地推动了公民社会的成长。我在《聆听公民社会到来的脚步》一文中写到:这个时期,”在国家权力体系相对松弛的控制下,中国民间社会有所成长,一些异议人士和民间组织活动日益活跃。”

中共传统的制度设计,是由一党来集国家全部权利,也就是党权政权一体模式。在邓小平们看来,如果在党政不分的前提下,单方面权力下放,便意味着党政权力一起放下去,那么中共中央的最高权威便会被双重削弱,无法保障其统治集团驾驭局面的能力。而党政分开,党从政府权力中退出,当政府权力下放时,党的权威则会不受影响。这就是邓版改革老谋深算的心机所在。

  于是邓小平们设计,在党从政府事务中退出之后,要进一步加强党的最高层精英统治,把党的主要精力专注于选择执政首脑,并通过控制首脑来控制政府,而且还要在议会通过控制大多数代表,来保障自己的意志能转变为法律与政策得以推行。党本身不再直接指挥政府,从而使党务行为与行政行为在形式上实现分离。在这样的改革设计方案中,党中央要通过行使政府首脑提名权和议会提案权与表决权,来实现党的宏观领导。这种体制我把它称之为”一党威权制”。一党威权体制曾得到不少学术界新权威主义理论的支持。这种理论认为将新权威主义作为现代化进程中的一种过渡性体制,其意义在于推进市场化进程,政府可以有效地运用权威的力量把经济推向市场化的轨道。同时,这种威权制的赞成者们声称,它是以民主为目标,以威权为手段的。然而,威权不过是建立在强制之上的权力,结果只能造成新的集权事实。而后来随着邓小平等老人在党内地位的日显突出,同样打压不同声音,党中央的精英威权,便异化为幕后老人政治专权的事实。胡耀邦的悲剧就是这个事实的诠释;而赵紫阳下台的一个重要原因,正在于他捅出了党内还有太上皇的秘密。

“6 、4 “之后,逐渐进入江泽民威权时代。这时,中共不仅不再提党政分开,反而要强调党的领导;不再提权力下放,反而更要强调中央权威;不再提社会协商对话制度,反而要维护党对社会团体的全面领导。 1992 年10 月,中共召开”十四大”,这是由邓小平最后一次直接主导执政权力总体布局的党代表大会。邓在这次会议的所谓”政治安排”
,就是决定了后来的党魁不仅兼任中央军委主席,同时任国家主席职务。从此国家主席职务不再仅仅是荣誉职衔,更不再安排退下来的老人担任,开始了树立个人”核心”的”强主席、弱总理”格局。这在实际效果上,进一步加强了党、政、军权的新式三合一的威权。从江泽民时代到胡温接班,中共政制基本上完成了这种一党威权的新”三合一体制”模式。

三、胡温时代一党控权的”混合体制”趋向

中共一党威权的新”三合一体制”,实质上是排斥多数平民政治参入而由少数政治精英统治社会的政制,它与民主制在本质上是南辕北辙的。因而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各种利益关系的重新调整,平民被排除于社会管理之外所导致的社会不公日趋明显,已经转化为当今社会的主要矛盾。当今社会,官民对抗,贫富悬殊,腐败丛生,民怨载道,各种社会问题越陷越深,积重难返,而在眼下一党威权新”三合一体制”框架内,社会没有一种平等协商机制与民众意见表达管道。此据《争鸣》月刊记者罗冰报道,胡锦涛在 2006 年度第12 次中央政治局组织生活会议上腥希凑痴媪僮徘八从械娜笪;某林匮沽统逋唬赫挝;⑸缁峄∥;凸苤挝;R恢终翁逯疲绻荒芡ü晕腋赂脑炖从Χ院突航馍缁崦埽突嶙孕凶呦蛩劳觥N撕轮凑岳矗罅Τ家匀宋尽⒑托成缁帷⒖蒲Х⒄构鄣龋ü尴艹信当U先巳ㄓ胨接胁撇泄彩焖闹腥嵊滞ü摹毒龆ā罚徊矫魅妨?和谐社会”的执政理念,要”把一切积极因素充分调动和凝聚起来”。由此不难窥视出”寻求社会和谐,推动政治宽容”,将成为胡温今后体制改革的价值取向。

在胡温决策层的智囊们看来,目前应对社会危机的有效机制,是在中央有力控制的前提下,对社会实现政治宽容,建立包括容纳平民阶层在内的社会各阶层有序政治参与的混合政体。这也就是本文所称一党控权的”混合体制”。这种政制的维新意义在于:在一党控权混合制的基本架构里,一党领导地位不容挑战,但其权力边际受到进一步的限制,同时容纳一些相对自主的政治权力参入,共同组成各级权力整体,将个人、少数人管理和多数人管理的优点结合起来。这就好比国家控股的股份制公司,党将成为这个国家拥有绝对优势的权力大股东。这种体制令人联想到古罗马共和制和近代的英国君主立宪制。古罗马的政体,就是运用保民官、公民大会等机构来容纳平民诉求,通过贵族与平民的冲突与妥协,形成了权力的混合制。近代英国式的妥协革命,更是借助将底层民众纳入议会,以保障其政治诉求,使绝对君主制变为君主主导下的混合制。

在胡温执政时期,党的权力边界已有所收缩,在很多社会生活中遭到限制,特别是从经济管理上退下来了。从政治层面上看,胡温时代老人政治已退出历史舞台,党魁个人权威也大大削弱,中共最高层政治局常委会已形成集体决策机制。从经济层面上看,社会经过近 30 年的改革,已走向混合经济形态。2003 年,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了大力发展国有资本、集体资本和非公有资本等参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使股份制成为公有制的主要实现形式。这便是用正式文件形式对中国混合经济的首肯。如此同时,民间组织也获得了较大的发展空间。此据民政部的统计,到 2005年 3月,全国正式登记在册的各类民间组织约 28万,但实际存在的数量远远高于这个数字,一些学者估计至少在 200 万个以上,有的估计甚至高达800 万。由此经济发展与公民社会成长的现实,就决定了社会利益的多元化与价值观的多元化以及社会群体诉求的多元化。因而自然会向能够包容差异,并与这种多元化相适应的政体过渡。胡温当局已认识到,要在一种社会各阶层不断分化,矛盾越来越突出的时代维持政治稳定,实现社会和谐,就必须有一种能够让所有的意见都能参与政治协商的制度,而一党控权的”混合制”,就是他们所期望的这样一种政制。

近年来,胡温当局一再表示,他们一直在探索渐进式的政改,但前提是决不走西方化的发展道路,在保证一党控权的原则上决不后退。这在中共十六大报告中可以觉察出一些动向。如该报告提出: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新”三位一体”的混合政体原则。在这个大前提下,要”扩大公民有序的政治参与”,”推进司法体制改革”,”加强对权力的制约和监督”,扩大党内民主,推进基层选举等等。然而,本文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只能在一党控权下的“混合制”政体改革,并不会必然导向现代化的民主制度,甚至由于“一党独大”局面无法改变,还远达不到古罗马时代的混合政体水平。因为,在中国这个控制一切国家权力的“独大”资格,在本质上并不是在选举箱里产生的,而是在“红色记忆”的暴力中产生的,所以它在来源上就失去了合法性支持。

然而,历史总是要向前发展的,社会的进步是合力的结果。因此人民会不会答应走如此一党控权下的”混合体制”改革道路,最终还要看在中华权力投资、角逐的大股市上,文化底蕴如何托盘和各种社会力量参入政治博弈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