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平:如何评价对《大国崛起》的各种评价

 

中央电视台推出12集电视政论片《大国崛起》,引起轰动。论者蜂起,众说纷纭。我们很容易发现,在文本、编导者自己对编导意图的说明和观众的评论这三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而观众的评论尤其五花八门,这中间除了一般的见仁见智之外,又免不了有指桑骂槐,借题发挥,各取所需的成分。这就构成了两个层次的问题,一是如何评价《大国崛起》,一是如何评价对《大国崛起》的各种评价。应该说《大国崛起》拍得还不错,其论说大体摆脱了马列教条和毛主义,文字也不浮夸煽情,多少反映出当今中国学界对近代世界史的研究成果,对一般观众不无教育和启迪作用。它的缺陷也是明显的,譬如讲英国而不提洛克,讲法国不提孟德斯鸠,讲苏联不提大饥荒、大清洗和古拉格,等等。不过我以为,《大国崛起》的最大问题是出在题目上。

诚然,讲述大国的兴衰不失为一种读史的方式,但这也很容易引起误解,以为成为大国就是好的,没成为大国就是差的,大国崛起就是好的,衰落就是不好的。首先,成为大国未必就是好事,大国未必比小国好。东方西方的先哲们所设想的理想国都是小国寡民,那不是没有道理的。其次,例如纳粹德国和共产苏联,它们的崛起都带来了大灾难,类似的崛起是我们要防止的,而不是我们要追求的。第三,今日英国早已不再是日不落帝国,但是发源于英国的现代社会三大支柱——宪政民主、市场经济和科学技术——却获得了越来越广泛的传播和效仿。这岂是“衰落”二字可以概括?

《大国崛起》引起轰动,也因为它触动了我们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大国情结。犹记少年时,学历史学地理,常常会涌起一种自豪感。不为别的,单单为自己出生于一个堂堂大国。有时,我忍不住要替中小国家的人民发愁:自己的国家命中注定不能成为举足轻重的世界强国,那该是何等的不幸。然而,我后来读到了一位著名的学者、荷兰的物理学家洛仑兹的一句话:“幸好我的祖国太小,不足以作出太大的罪恶。”我深受震撼。我不是地理环境决定论者。不过推想起来,此话确也有它几分道理。强国当然并非都是恶国。但问题是,在追求强大的愿望和争取强大的过程中,人们难道不是很容易无视平等、忽略自由?爱国主义倘不是建立于珍重每个人的个人权利之上,它就很容易反过来成为压制个人权利的有力藉口。这是我们必须高度警惕的。

在谈起百年来自由民主迟迟未能在中国扎根的历史原因时,李泽厚将之概括为“救亡”压倒“启蒙”。我对这种观点颇有保留,此处不论。我在这里要说的是,如果说在这半个多世纪的中国,是什么因素有意无意之中构成了对“启蒙”的压制的话,那么这个因素并不是“救亡”,而是“强国”。包括毛时代,毛泽东发明大跃进,发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之所以一时间能得到许多人,尤其是青少年的热烈响应,那也是因为它激发起我们的大国情结。在今天,中国大陆经济增长而专制依旧,多多少少也可以解释为“强国”压倒“启蒙”。尽管在《大国崛起》电视片的最后一集《大道行思》里,编者在总结成为大国的各种因素时也讲到了制度的因素,文化的因素,甚至也提到了自由民主的因素。但问题是在这里,自由民主仅仅是被当作崛起的手段,崛起才是目的。这就意味着,为了中国的崛起,我们可以要自由要民主,也可以不要自由不要民主。这就为“强国”压倒“启蒙”大开方便之门。《大国崛起》中有两集是讲美国的。我们正好拿美国作例证。美国是历史上最强大的国家。一般人也都承认,美国的强大是和它的自由民主分不开的。但这并不是说,美国人是为了追求强大才采用自由民主的。其实,美国人本来追求的就是自由民主,早期的移民离开繁盛的欧洲来到荒芜的新大陆,不是为了追求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而是为了追求个人的自由与幸福。早在美国进行革命与制定宪法之初,美国人就打定主意,创建一种崭新的制度,确保人民的自由,确保人民对政府的控制。人权是美国立国之本,强大不过是其副产物。

因此,我们最应该关心的不是如何促进中国的崛起,而是如何促进中国人自由。

首发北京之春

滕 彪:临沂警匪暴行录

 

临沂市、沂南县两级公安机关人员和政府其他部门的某些人员,在陈光诚案中扮演了极为下流野蛮的角色。警匪一家,无法无天,颠倒黑白,丧心病狂,当是临沂公安和沂南公安的真实写照。

让我们简要回顾他们一年多来的暴行:

2005年9月6日下午,陈光诚在北京芳园里丽都饭店职工公寓院内,遭到6个自称为公安人员的男子的绑架。他们未出示任何证件或法律文书,将陈光诚推进一辆桑塔纳带走(车号为鲁B13237)。当时的目击者包括涂毕声、李春富律师、华盛顿邮报记者潘公凯。光诚被四个暴徒硬按在车座上,几乎呼吸不过来。途中,这伙暴徒在车里多次殴打陈光诚头面部,致使陈光诚昏迷了数次。当天晚上,光诚被扣押在沂南县维多利亚度假村。9月7日早,临沂市公安局局长刘杰对光诚进行恐吓:“你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一次采访,就够判五年了。再接受一次采访,就够判十年的。”证实此次绑架确为临沂公安所为。

2005年10月4日,许志永博士、李方平、李苏滨律师到山东临沂看望陈光诚。在村头的大马路边,李方平、许志永被一群不明身分的人阻拦和殴打。李方平律师险些被推到河里,还被一伙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许志永也被推倒和殴打。围殴者中有人刚刚喝过酒。下午五点多,挨打者竟被带到双堠镇派出所“留置盘查”,直到第二天早晨。10月5日他们被临沂警方强行带回北京。为律师指路的村民陈光理10月5日被带走,陈光理的妻子也被镇政府指派的打手殴打。

2005年10月24日,陈光诚的朋友梁晓燕、寇延丁去东师古村看望他和孩子,陈光诚在冲出家门时,守住门口的双堠镇副镇长赵峰带领七、八个打手群殴陈光诚。梁晓燕看到盲人陈光诚被他们打倒在地五、六次。其中一名叫李先干的政府干部李先干躲在打手身后偷袭,用穿皮鞋的脚猛踢光诚,还捏紧拳头猛打光诚右太阳穴,陈的太阳穴流血不止,腿和手均受伤。七、八个打手也拿起棍子殴打光诚。陈光诚的妻子袁伟静也被殴打。在陈光诚受伤之后,家人希望能将他送医院治疗,但遭到阻止。

2005年12月27日,陈光诚的妻子袁伟静被殴打。事后检查,发现腰部和背部大面积擦伤,还出了血。作恶者是李先干和政府雇用的十几个非法拘禁陈光诚袁伟静的打手。

2006年2月2日晚八点左右,陈光诚的邻居陈华在送客人出门回来的时候,因为对站在他家门口的监视者说了一句表示不满的话,便遭到打手们的殴打。鼻子、嘴都被打出血,头部也被打伤。之后,双堠镇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不处理事情,而是把打人者支走。陈华要求派出所拿出这一班值班的名单来,以辨认打人者;但被警察拒绝。晚11点左右,沂南县公安局来了八、九辆车,同样不处理任何事情。

2006年2月5日晚,数百村民与监视陈光诚的官员和打手发生冲突,杜德海头被打破,另有几名村民受轻伤。

2006年3月11日晚7点,陈光诚的邻居陈光余到村小卖部买烟途中,被四个人蒙住头,用棍子猛打,满脸是血,脖子到手多处受伤。行凶者随后混到看守陈光诚的人群中。

3月12日至3月14日,沂南县公安人员对陈光诚实施酷刑,三天三夜不让他睡觉,陈光诚为此曾绝食绝水抗议这些警察败类的暴行!3月12日至4月2日,陈光诚被非法拘禁在沂南县维多利亚度假村,4月2日至6月10日被非法拘禁在沂南县民警培训中心。
 
  陈光余3月11日被抓到沂南县刑警队后,被沂南警员绑在椅子上审讯逼供,五天五夜不让睡觉。陈光军被抓后,被用铁链绑在椅子上,“他们每班两个人,不让睡觉,不让吃饭喝水。他们说态度好就给一点吃,每天有吃一顿的时候,也有吃两顿的时候,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们不让解手。每次解手,都要多次请求。”陈庚江、陈光东、陈光和三位村民在被羁押期间,遭沂南警察酷刑逼供:“3月11日晚,我被沂南县刑警队抓进去之后,用农村拴狗的那种铁链子把我绑在椅子上,脖子一道、腰一道、腿一道,共三道。……他们连续15天不让我睡觉。困得实在受不了要睡的时候,刑警就用带刺的橡胶棍砸我的脚。他们轮班审讯,反复诱供,他们对我说的话不满意,就让重说,直到他们满意为止。”“有一次连续20多小时不给吃饭。警察说忘了,实际是故意不给饭吃。……连续15天不让睡觉,实在受不了,痛苦之极。到后来他们想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逼我说光诚不好。……警察自己写好材料让我背下来,背不下来就放在一边照着念,还不能总看。让读什么就读什么,读不好就打。他们在一边摄像。”

5月8日,魏汝久、张立辉等四名赴临沂办案的律师受到当地公安局的威胁和骚扰。

2006年6月11日,沂南县公安人员一直对光诚漫骂侮辱,持续整个上午。并恐吓说,“在看守所死一个人很正常,前几天还死了一个。你不好点儿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看守所。”

6月19日晚,陈光诚的母亲和儿子在滕彪家楼下被不明身份的十个人绑架。这伙暴徒把七十岁的老人和两岁多的孩子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车里,车辆被滕彪及附近居民拦住。五、六分钟后,北京110的警察和山东来的这些便衣一起,把滕彪强行拖走,推倒在地。之后无牌车飞快地冲出小区。

6月21日下午,李劲松律师接到死亡威胁电话。这个陌生人恐吓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想找死”。6月22日,因光诚母亲病重,李劲松律师向警察发短信求助。李劲松因此竟被沂南县公安局传唤。

6月22日下午,程海、李克昌和孟宪明三位律师被不明身份、无牌照的车辆跟踪,在山东临沂被一辆无牌照车跟踪,并被不明身份的暴徒当街公开殴打。当时律师拨打了110和120,警察把律师带到公安局问讯。但是警方用各种理由把这三名被殴打的律师羁留在派出所,不让离开派出所。更令人愤慨的是,在22日晚21点41分,又有几十名暴徒冲进公安局内,公然抢劫了律师们的照相器材,并当着警察的面强行摔碎。之后,又冲到律师住所谩骂骚扰,切断电话,直到凌晨一点多才撤走。而当地警方毫不作为,任由暴徒撒野!

6月23日上午,刚刚走出宾馆的程海、孟宪明律师准备依法办案,再次被昨日十几名壮汉围住,声称程律师拍了他们的照片。程律师说:“像机被你们摔坏,东西被你们抢走,哪还有照片?” 但对方仗着人多,挡住两位律师的去路,不停地推搡、抓打两位律师,程律师的手被打青。

6月23日下午2点10分,按计划前去陈光诚家进行调查采证的李劲松、李苏滨律师到达陈光诚家村口,刚刚下车,便遭到20多名不明身份者的围殴,最后将二人推搡进车内。一路跟踪而来的车辆则在旁边静静观望。向110报警后,警方置之不理。

6月27日,李劲松、李苏滨、胡佳等四人到达临沂。在进入村口时,李劲松、李苏滨所驾车辆就被几个女流氓用力堵住车门,无法下车。律师多次报警并在车里等待警察。这数十个男女流氓竟然用力将律师的飞度车向右掀翻了!在警察到来之前他们又把车推回原状,但右侧车身已多处伤痕。李劲松律师写道:“令我愤慨伤心至极的是:四个警察到来之后在我向警员现场指证仍滞留在场的数十个堵门掀车暴徒时,其中几个男流氓当着四个警察的面抢走我的摄像机,挥拳砸我脸部并用车门挤卡我的躯体,至我右下唇伤肿,眼镜被砸落地!”“之后其中一个暴徒当着四个沂南警员的面,带着从我手中抢走的摄像机,骑着一辆摩托车离开现场。我当即要求在场警员赶快去抓捕这个现行抢劫犯!这四个警员却无动于衷竟然眼睁睁地放纵这数十暴徒一个个从容离开现场!”

7月10 日,胡佳和袁伟静在村口被看守袁伟静的二十多个暴徒暴力殴打。

7月20日,准备参加旁听的高智晟、赵晖等民间人士在法院门口被不明身份的暴徒殴打、所穿的光诚头像衫均被撕破。当日下午,在东师古村准备探望袁伟静时,又被政府雇用的打手殴打。

8月17日晚,许志永被六、七位不明身份的人诬陷偷包,许志永博士遭到殴打,李方平和张立辉律师被带到沂南县界湖派出所讯问两个多小时,许志永博士被讯问长达22个小时,一直到开庭结束;因此无法出庭辩护。

8 月18日,陈光诚的母亲和妻子要求参加旁听,被沂南警察强力阻止。要求旁听的杨在新、黄晓敏被强行带到派出所,杨在新受到警察凶狠殴打,并被关在铁笼子里。

11月18日,沂南县公安人员到东师古村找到陈光东、陈光和的妻子,对她们进行威胁,企图以此来阻止陈光东、陈光和出庭作证。

  11月26日,李劲松、李方平、滕彪律师在东师古村遭到双堠镇党委书记为首的政府工作人员和政府雇用的20多名打手阻拦骚扰,律师向县110、市110、省公安厅报警20多次,警方拒不出警。

11月26日早,证人陈更江被警察强行带走。答应律师准备出庭的证人陈光余、陈光东失踪。当晚,证人陈光和在临沂准备与律师见面时被十几名不明身份者绑架;滕彪和李方平律师在试图营救时被推倒在地,无牌照车辆扬长而去。留在现场的七八个暴徒在那里狂笑。110接警后前来调查,对律师指认的、仍滞留现场的犯罪分子不闻不问。

11月28日中午,袁伟静在被沂南县公安机关被传唤期间,袁伟静受到刑警大队有关人员的侮辱虐待。袁伟静的小腹和胸口剧痛;三个小时内她四次要求去医院,警察置之不理。第五次要求时,来了一个医生,简单看了一下,说问题不大;而这时候袁伟静已经疼得受不了了。疼痛难忍加上极度的气愤,袁伟静几次昏迷过去。晚上,刑警大队六七个人把神志不清的袁伟静扔在东师古村村口地上。

12月27日,李劲松、李方平、程海、黄开国律师赴临沂办案途中被不明身份的暴徒袭击。12月26日晚19:30,李劲松、李方平等人上了从北京开往临沂市的长途客车后,有一个穿着警用防寒服的女子来给他们安排铺位,此人的举动让人不得不认为她是乘务员。她把李劲松和李方平都安排在她附近。12月27日凌晨4点,那女子推醒劲松,声称李劲松律师对其进行性骚扰。不久两辆无牌车辆(无牌车辆几乎成了光诚案中涉案的临沂警方和政府的标志),一前一后迫使长途车停到路边,车上下来了约8个不明身份的人,强迫司机打开车门,他们上车后要把李劲松揪下车,李方平立即上前阻止对方,几个人就用铁棍袭击李劲松和李方平,围攻的时间大体在 5分钟左右。随即李劲松打电话报警,警方未及时出警。李方平头部被凶器打中,血流满面,神志恍惚,那几个不明身份者和该女子下车扬长而去。凌晨 5时许,警察来到后,拒绝律师登记乘客的要求,反而将所有目击证人和可能存在的打人者同伙全部放走。李方平律师头部伤口四厘米左右,缝了八针以上;李劲松律师左眼及左手受伤。这是去年八月以来,殴打律师最为凶残的一次。

回顾这些暴行,不仅仅是为了揭露和控诉。

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Imre Kertesz),一位在奥斯维辛度过恐怖童年的犹太幸存者,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道:“人们往往只谴责‘暴行的残忍’,而没有注意到‘暴行被实施时的轻率’。”——暴力先是成为临沂警察和暴徒的手段,之后成为他们的习惯,之后成为他们的存在自身。而笃信法治和非暴力的陈光诚、袁伟静和律师们,不计危险,前赴后继,用肉身去承担这些暴力,去见证这些罪行。他们在接到死亡威胁电话时、在车辆被掀翻时、在遭受酷刑逼供时、在头破血流时,仍然选择了理性和非暴力。

在掌握着暴力机器的犯罪者面前,个体是那么无助和绝望,文字和思想是那么苍白和无力。——也许,人性的尊严将在历史的缝隙中展现自己的力量。除了相信这一点,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2006年12月29日

首发民主中国

郭庆海:中央“垂直管理”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国内有关审计、统计、环保等一些所谓重要行政部门“垂直管理”的呼声可谓一浪高过一浪。2006年10月20日的《法制早报》转载《瞭望》周刊的文章,把“垂直管理”提高到改革攻坚的角度来看待。认为,从短期看,一些行政部门的“垂直管理”是中央解决部门管理与地方管理尖锐矛盾、确保政令畅通的制度调整;从长期看,是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央20年不断下放权力于地方后,为达到国家法规统一性目标,平衡央地职权的一种战略手段。同日的《中国青年报》则以《85.9%的人支持中央政府加强垂直管理破除地方保护》为题报道,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与腾讯新闻中心上周联合进行的民调显示,在4531名志愿受访者中,85.9%的人认为,在当前的形势下,中央政府应该加强“垂直管理”。

实事求是地说,“垂直管理”的呼声表面看来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比如中国青年报的相关报道中提到,日前,中国国家环保总局局长周生贤严厉指出,由于人财物全在地方领导手中,许多地方环保局局长根本无法行使其职责。面对“挪位置”、“摘帽子”等威胁,环保局长“顶得住的站不住,站得住的顶不住”,明知道污染项目不该批的,也难免手上不哆嗦一下。报道并指出,如此的困境在国土、统计甚至林业等领域都屡见不鲜。所以有受访者表示,“我之所以期待审计等部门退出地方行政序列,是因为这样更能够贯彻中央一些好的政策、法令。”

然而问题在于,审计等部门退出地方行政序列,实行“垂直管理”后,真的就更能够贯彻中央一些好的政策、法令了吗?坦率地说,我对此表示怀疑。在我两个月前发表于《中国经济周刊》的《垂直管理与钦差大臣情结》一文中,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判断:

所谓的“垂直管理”,其实不过就是要追求相对更高行政级别的权力。形象一点说,它就是要追求“钦差大臣”的地位!至于有了更高行政级别的权力、有了“钦差大臣”的地位后,是否真的就能做好工作——让金融不再有那样多的不良资产,让司法不再有那样多的不公,让统计不再有那样多的假数字,让环保不再允许污染肆无忌惮……“垂直管理”之呼吁者的考虑似乎还非常不深入。就此笔者分析,类似的思维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种非常不良的习惯影响。他们一般认为,行政级别越高,它所代表的权力就越纯洁。然而,事实上制度安排才是影响权力特征的最根本性因素,且在任何一个国家内部各级政权的建设中都具有基本意义上的同一性。所以,当制度安排不能保证最基层领导者正确行使权力时,它恐怕也就同样不能保证更高级别的领导者正确地行使权力。

就此笔者提出,做好地方任何一项工作之最经济、最有效、也是最根本的方法,必须是立足于地方,也只能是立足于地方。比如,有“垂直管理”的呼吁者向我们“暗示”了现实中地方政府有滥用权力的弊端,那么,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要努力通过变革制度安排,使地方政府不敢、也不能再滥用权力。如果我们不做这样的努力,而是象“垂直管理”的呼吁者们所呼吁的那样,用“垂直管理”的模式来制约地方政府的滥用权力,结局会如何呢?其实那也就是期待于用一个更高级别的“被滥用的权力”,来制约地方政府“被滥用的权力”。其荒唐可想而知!

其实,说到“垂直管理”,中国的地方权力机构整体上应该早就是“垂直管理”。我们知道中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因此,任何一个级别、任何一个地方权力机构的权力毫无疑问都源自于中央。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跟我说,不能说地方权力机构的权力都源自于中央,因为《宪法》规定的很清楚,各级人大是地方的国家权力机关,它由当地人大代表们选举产生的。地方政府的官员则都由它来任命,对它负责。这种说法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不要忘了在中国的政治现实中还有一个问题,即党委负责制。关于这一问题,各位去看看近期有关山东齐河发生的有人假冒县委书记的签名从而被当地党政机关招录的事件报道中,齐河县委书记对于他之所以越权独霸全县党政机关招录人员权力的解释,他说:因为是党委负责制!(11月15日《新京报》)

是的,是党委负责制!而党委是不会由当地选举产生的,它只由上级党委来任命。那么,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地方权力机构整体上早已经是“垂直管理”了吗?

既然地方权力机构整体上已经是“垂直管理”,那么我们可以再来看看前面人们呼吁的“垂直管理”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什么呢,它只能意味着在“垂直管理”之上的“垂直管理”。于是,当前的“垂直管理”呼吁之荒谬,就更要加上一重了。

而既然已经清楚了我们的地方权力机构整体上其实早已是“垂直管理”,那么随后我们就应该发现这样一个问题,在中国,其实也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地方保护”。

顾名思义,所谓“地方保护”,便应该是保护地方的利益,尤其应该是保护地方民众的利益。如此,如果我们把“地方保护”这个词拿到美国去说,或者还真可以找到一些合适的例子。因为美国是联邦制的国家,美国的总统没有权力去任命加利福尼亚州的州长,加利福尼亚的州长也没有权力去任命辖内旧金山市的市长。在他们那个国家,每一个级别、每一个地方的行政、议会等权力机构都是自治性的,所以照理来说,那才有可能产生“地方保护”。而在中国,在整个地方权力机构都属于“垂直管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产生“地方保护”呢?最简单的理由便是,地方官员他还想不想升官,甚至仅仅是他还想不想保住官位?否则,那就只能是一切以中央利益、或上级利益为诉求。

当然,我们也可以脱开纯粹的逻辑推理,就“垂直管理”的呼吁者们所批评的一些具体的“地方保护”行为进行一下分析。那么,统计的造假把地方经济人为夸大的同时,必然带来地方应该向中央承担各种责任的增加,以及中央对其优惠政策的减少,这是保护地方的利益吗?是保护地方民众的利益吗?是一种什么意义上的“地方保护”呢?

再说说环保,当一些地方一味追求经济发展,从而导致地方环境遭到严重破坏,民众吃水、喘气都成了问题时,这是保护了地方的利益了吗?是保护了地方民众的利益了吗?又是一种什么意义上的“地方保护”呢?

其它的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总之我们应该可以看到这样一个问题:认真研究当前“垂直管理”呼吁者们所谓的所有“地方保护”行为,就可以说没有一件是保护地方利益的,当然也就没有一件是保护地方民众利益的。相反,本质上说,那些行为无一例外应该说都是侵犯地方利益的,是侵犯地方民众的利益的。所以,那更应该被视为掠夺地方,而不是“地方保护”。

如此,所谓“垂直管理”呼吁的荒谬我们分析的也就差不多了,但是,维持现状当然也是不可以的,因为问题的确已经相当之严重。那怎么办呢?笔者以为,所有问题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个官员考核体制的问题——目前的这个官员考核体制就是个纯粹由官员来考核官员的体制,这样的一种制度设计其实就是以排斥公众利益、乃至排斥国家利益为本质的。因此,改革当然也就应该围绕设计一个更科学的官员考核体制来展开。

说起来这其实并不难,不过就是要严格遵守《宪法》的规定,先让各地人大代表的产生实现真正的民主,而人大这个国家权力机关则真正由这些人大代表选举产生;同时,也真正赋予它任命、监督政府官员的权力。也就是说,我的思路与那些“垂直管理”的呼吁者正好相反,不是要去追求什么“垂直管理”,而是要实现真正的地方民主自治——真正由民众主导的管理。

试想一下,如果实现了地方民主自治,哪个地方的县长敢再让统计部门制造虚假的GDP数字?又有哪个地方的县长敢再胁迫环保部门保护污染项目呢?

(新闻链接:《85.9%的人支持中央政府加强垂直管理破除地方保护》http://zqb.cyol.com/content/2006-11/20/content_1580191.htm;《中央垂直管理改革攻坚》http://news.sina.com.cn/c/2006-11-20/090911563982.shtml

首发民主中国

刘 水:皮诺切特的政治遗产

 

智利前军事独裁者奥古斯托。皮诺切特(1915年11月25日—2006年12月10日),以91岁高龄在世界人权日的那一天死亡,他的流血政变上台跟他在世界人权日死亡,同样充满了讽刺。

1973年,在美国的支持下,皮诺切特推翻民选总统阿连德建立军政府。他17年的威权统治给智利人民带去了什么?在任内进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年均经济增长率高达8%,使得智利成为南美洲首屈一指的经济强国,但在同时,残酷压制民主,解散国会,废除宪法,并实施党禁和言论禁锢,特别是残暴镇压政治异见者,造成大量侵犯人权的事件。经济自由无法替代政治自由,政治自由是民心所归,舍弃政治自由无异于缘木求鱼。尽管皮诺切特时代早落下了大幕,但是给重经济改革轻政治变革的中国,留下了可供借鉴的宝贵遗产。

遗产之一:民心难违

皮诺切特死去之后,一切并未结束。智利政府没有为他举行国葬,只让军方降半旗象征性致哀。现任总统巴切莱特曾说,为他举行国葬违背自己的良心。皮诺切特曾经说:“我不是独裁者,因为独裁者都晚景凄凉。”事实任何呢?1998年,因为西班牙指控他杀害西班牙人及其后裔,皮诺切特在伦敦一家医院就诊时被逮捕,随后虽然得以释放回国,但从此开始了咎由自取的晚年凄凉生涯。从政治谋杀、侵犯人权到偷逃税款,共达300余起的各种起诉接踵而至。他先是靠终身参议员的身份免于受审,后来法官宣布取消他的这一身份,他只好以健康原因来拖延,免于坐牢。

智利部分民众觉得这些做法对皮诺切特不公平。在他执政期间,让智利迅速走上市场经济的道路,摆脱了贫困和混乱,使智利成为南美强国。皮诺切特在他下台之后,也不无得意地宣称:“我接手的时候智利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而移交的时候它则基础坚实、未来美好。”但是,皮氏只说对了一部分。社会财富只流向了少数权贵和富人手里,大多数民众并没有受惠;为自己高压统治期间数千名遭受屠杀、失踪、流亡者犯下的罪责洗脱。

但是,世界舆论和智利人民并不领皮诺切特的情。皮氏死后,根据智利媒体的调查,智利民众反对以国家领导人待遇安葬的人数超过半数。更多的智利民众走上街头,兴高采烈庆祝他的死亡。世界主流舆论也普遍认为,皮诺切特是一个尚算幸运的军事独裁者,把他与正在接受审判和关押的萨达姆比较。可以说,智利民众给予他公正的盖棺定论和待遇。

遗产之二:社会财富分配不公

皮诺切特上台后,立即采取了市场化的经济改革措施。他表示自己希望“将智利变成一个企业家的国度,而不是无产者的国度”。皮诺切特起用美国芝加哥大学哈耶克、弗里德曼等一批自由主义经济大师来贯彻他的政策。皮诺切特开创了智利经济放松管制和私有化的纪元。他先后废除了最低工资,取消了工会权利,将养老金体系,国有工业和银行进行私有化改革,降低了部分税收。这些政策的支持者们(尤其是弗里德曼)认为“智利奇迹”是因此产生的(1960-1980年,智利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增长了35%)。反对者则指出,智利失业率从1973年的4.3%上升至1983年的22%,而实际工资水平下降了40%.在皮诺切特当政的最后几年,情况略有改善。1990年失业率降至7.8%.阿连德时期出现的物资短缺现象也得到了补救。

但是,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家支持智利经济自由的初衷,显然与皮诺切特政权的愿望尚有遥远的距离。这些经济学家把经济自由当作国家文明的必要手段,而不是作为结果。但在皮氏看来,只要经济自由了,他的威权统治便可以得到长期稳固。因为他们认为经济自由本身是自由之一,同时它是政治自由的条件。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民众只有经济自由就够了。弗里德曼很早就说过:“作为自由主义者,我们把个人自由,也许或者是家庭自由作为我们鉴定社会安排的最终目标。”到后来,他反复强调,智利只是意外,而不是规律,因为军人政权的组织法则是自上而下的集权,而自由市场刚刚相反,是自下而上的分权。他预言说,“我有言在先:除非军政府为致力于政治自由的民政府所取代——正如民政府所宣称的那样,政治自由是它的目的所在,否则的话,这种自由市场政策不可能持久”,“政治自由反过来又是经济自由得以长期保持的必要条件”。

皮诺切特制造的经济繁荣后果是什么呢?施行的私有化政策,削减了公共开支,废除了工会权利,这些都对智利中下阶层产生了消极影响,事实上是对他们的掠夺,而只对富有阶层有利。

遗产之三:残暴镇压政治异见者

皮氏当政期间,更多的是以一个独裁者面目出现。皮诺切特破坏了智利的民主政治,攫取个人利益,实行了导致数千名反对者死伤的国家恐怖主义政策。他采取高压统治,驱赶、关押、杀害持不同政见者。1991年,智利“真相与和解”国家委员会发布的报告认为,皮氏统治期间有2,095人遇害,1,102人失踪。严刑拷打也是军政府镇压异己的常用手段。成千上万的智利人因此逃亡国外。2004年,“政治犯与酷刑”国家委员会发布报告称,大约有35,000人声称遭到了军政权的酷刑折磨。其中有28,000份证词被认为是合法的。该报告同时认为,超过半数的逮捕行动发生于军人建政数月内(大约有18,000人称他们是在1973年9月至12月间遭到拘禁的)。

皮氏任内,智利频繁发生骚乱与暴力袭击,政局不稳。另有数次未遂暗杀,深化了政府的妄想症,加剧了迫害的恶性循环。前智利驻美国大使,阿连德政府内阁成员奥兰多。勒特里尔(Orlando Letelier)在华盛顿特区遭汽车炸弹袭击身亡。而在此前2年,前任陆军总司令卡洛斯。普拉茨也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遇刺身亡。1976年9月,智利形势引起了国际关注。

遗产之四:功过不可替代

智利与其他拉美国家不同,在政变之前有长期的民主宪政史,鲜见军人干政。皮氏军政权的血腥恐怖统治行为,无法撼动暗中涌动的民主根基。1980年,智利新宪法公民投票获得通过。新宪法规定,1988年进行等额选举的总统大选,1990年还政于民。皮诺切特在那次大选中失利。1989年,智利举行差额选举的总统大选,帕特里西奥。埃尔文获胜,于次年接替皮诺切特出任总统。皮诺切特卸任后,仍保留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至1998年。根据1980年宪法的规定,他可以在智利参议院获得一个终身参议员席位。

政治自由或者说制度文明的内核在于:一个执政者不管他如何对国家民族居功至伟,只要他手上沾着鲜血,就会受到指控和审判,这是现代国际社会的一个共识。没有谁可以为皮诺切特辩护。智利的经济奇迹本身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尤其是自由主义大师哈耶克和弗里德曼都曾经为他辩护甚至伸出援手。人们争议的焦点是:专制政权(或者叫威权主义)是否也能够甚至可以更好地实行自由经济政策,带领国家发财致富?经济自由和政治自由之间的关系如何?智利自1970年代军政府上台到1990年新的民选政府登台以至今天,恐怖政治遗留的阴影远远大于跛足经济增长带给人民的欢愉,民众给经济自由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民主宪政的力量是伟大而持久的,智利人民经过短暂的恐怖噩梦之后,重新拥抱了民主和自由。智利人民是幸运的,尽管付出了血的代价,他们亲手埋葬了那个昏迈的独裁者和他的独裁专制制度。

2006年12月23日
首发民主中国

秦 耕:把新年祝福献给良心囚徒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

 

不管经历多少苦难,伤痕累累的人们追求幸福与美好的信念从来不会断灭;不管极权统治的铁壁令人多么绝望,被羞辱的人们对自由与尊严的渴望仍然深埋心底……每当新年到来,人们心中压抑的希望,总是和钟声一同敲响,人们被禁锢的期盼,像种子一样又开始暗中生长。二十一世纪的第七个新年到了,在新年到来时,我最想做的,就是把这第七个新年和我新年的第一个祝福,献给身体被囚禁在监狱的良心犯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

我本来是一个不屑礼俗、甚至连中国人的农历春节也会遗忘的人,但手机接受到的每一条短信,反反复复提醒正在忙碌的我:新年到了,人们在互相传递着希望。来自朋友们的祝福,一次又一次使我想到,此刻在中国还有一群人,他们不是因为有罪而是有良心,竟然被囚禁在监狱,隔绝在新年之外,隔绝在远离亲人的黑暗中。他们的亲人,也因此连带受罚,沦为幸福时光的边缘人——在他们的身边,邻居、同事、乡亲们喜气洋洋追踪着时间的脚步,向新的一年匆匆走去,寻找新的希望,而他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却被迫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无边的黑暗,企图寻找自己亲人的身影。是的,她们不会一同追踪邻人快乐的步伐而去,她们不忍把自己的亲人单独遗弃于绝望的囚室。

我自己曾经庆幸,当我被抓进监狱时,我的母亲已经在100天前离开人世,总算逃过了因儿子坐牢而遭受的折磨,在不久之前,也经历过当警察深夜破门而入时给睡梦中的年幼女儿带来的恐惧。也许是这些经历,使我由己度人,总想到此刻还在监狱的良心囚徒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我始终认为,对一个追求自由的人来说,专制监狱不是惩罚而是奖赏,不是痛苦而是享受,监狱所能囚禁的也仅仅是他们的肉体而不是灵魂。一个追求自由、捍卫尊严的人,监狱是无法惩罚他们的。监狱唯一能够惩罚的,就是他们的亲人,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

时间是公正的,它要把希望带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就连加勒比海的那个独裁者,也要远隔大洋向亚洲东部的另一个独裁者拜年。一个独裁者在新年前刚被送上绞刑架,地球上剩下的独裁者也知道惺惺相惜。独裁者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他们也知道互相祝福,何况本身就代表着未来的良心囚徒!是的,在新年,我要把第一个祝福也是唯一的祝福,献给所有良心囚徒们的母亲、姐妹、儿女和妻子!

她们是师涛的母亲高琴声、许万平的妻子陈贤英、陈光诚的母亲、妻子袁伟静和儿子、张林的妻子方草、郭飞雄的姐姐杨茂平和妻子以及儿女、杨天水的姐姐杨桂香、严正学的妻子朱春柳、力虹的妻子、郑贻春的母亲和妻子、何德普的妻子查建英、黄金秋的母亲和姐姐、陈树庆的妻子、李建平的妻子续晖、李元龙的妻子杨秀敏、杨子立的妻子路坤、高智晟的妻子耿和以及子女……

作为人类种群中相对脆弱的一半,她们被迫以强者的姿态面对生活;作为无罪者的亲人,她们被迫背负罪人家属的恶名;她们的亲人因为捍卫人的尊严,反而使她们作为人的尊严首先受到极端不公的伤害;她们本来应该为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自豪,反而丧失普通人的幸福,付出比一个普通母亲和妻子更加沉重的代价;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很多强者也有意逃避担当责任的时代,她们以女性单薄的肩膀,为男人担当起社会正义和希望。

赞美应该属于她们,祝福也应该属于她们!但愿所有良知未泯的人们,包括亲手抓捕、审判、关押她们的亲人的那些执行公务的人们,也能在新年与我一起为她们祈祷,把自己的敬意奉献给她们,也把自己的愧疚和不安向她们公开表达。

2007-1-1写于海口

博闻社

中国八年来首允外国记者采访鲍彤

 

【2007年1月2日狱委讯】 VOA记者:亚微/中国官方8年来首次允许外国记者面对面采访已故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的政治秘书鲍彤。鲍彤星期一在自己家中接受了路透社记者的采访,这也是自1997年以来鲍彤第一次接受外国记者的面对面采访。

现年74岁的鲍彤曾经担任中共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主任和中央委员。赵紫阳因”六四”问题被软禁后,鲍彤被开除党籍并被判刑7年。2004年,赵紫阳去世后,鲍彤一直处于中共的软禁之下,和外部的电话联系都被切断。

分析人士指出,中国官方允许外国记者当面采访鲍彤这和中国外交部最近公布的对外国记者开放采访的新规定有关。外交部宣布,从2007年开始到2008年10月17号期间,外国记者在华采访只需征得被采访单位和个人的同意即可。

鲍彤:新规定是一个进步

鲍彤星期一接受中文部记者电话采访时指出,中国官方的这一新规定是一个进步。他说:“从1998年开始,没有一位记者可以当面采访我。2004年3月份以后,没有一位记者可能在电话上采访我,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有记者给我打电话,就立即切断。有的时候没有记者打电话也会切断。这么多年来,中国政府第一次允许外国记者来采访中国公民,我想这毕竟是一个进步。至于这个进步到底是一时的、还是长远的,这就要看今天如果能打通电话,将来能否打通电话。如果从此以后都可以打通电话,那就说明这个进步是牢靠的、稳定的。”

鲍彤认为,这次他被允许接受外国记者的当面采访还是因为和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有关。他说:”如果办奥运而不和国际接轨将非常困难,因为奥运会本身就是一种国际交流。奥运会是一种文明,就如同新闻是一种文明一样。文明是要靠交流的,如果没有报纸、广播、电视、电讯和电脑,能够有文明吗?所以,我认为,记者是在传播文明,社众是在接受文明。所以,中国领导人在新闻自由这方面允许外国记者采访中国公民,这是一个重要的步骤。 

路透社记者还被允许前往控制严密的内蒙古地区采访内蒙古政治犯哈达的妻子新娜。哈达在1995年被中共当局正式逮捕,并被控以”间谍罪”和”分裂主义”等罪名判处徒刑15年。

 

 

高智晟律师全家被押解出京

 

 

收到尚待进一步证实的消息。2007年1月1日晚20:30前后,高智晟律师、妻子耿和、13岁女儿耿格、3岁儿子高天宇等四人,被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押解出北京。随行共有5辆挂民用牌照的警车和约20名国保秘密警察。

北京由于连日降雪,地面湿滑,夜间路面结有冰凌,又伴有能见度只有30米的浓雾,所以夜间行车非常危险。赶在寒冷的夜色大雾中启程令人匪夷所思,此举代表北京市国保总队非常仓皇,慌不择路,慌不择时。而强制高律师全家此时离京启程更是非常严重的侵犯人权行为。 

中国大陆刚刚过去的2007年元旦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北京奥运会及其筹备期外国记者在华采访规定》开始正式生效。其中第六条”外国记者在华采访,只需征得被采访单位和个人的同意。”这意味着中国政府至少名义上不再给外国记者的采访设置大量无理的限制,这是和国际接轨的必要步骤。早在此规定颁布的2006年12月1日,就有外国驻华媒体的记者们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用实践检验一下这个条款。究竟它是骗人的摆设,虚假的”牌坊”,还是真正能兑现的奥林匹克承诺。检验的绝好方法就是去采访被非法拘禁或者监控的异议人士。那么,采访被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的”盖世太保”们严密拘禁的高智晟律师或是他的家人,成为海外驻华媒体的重要选题。 

然而,海外记者能想到的,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也基本能想到,公安部国内安全保卫局和中共中央政法委拥有丰富”斗争经验”的”盖世太保”头目们更能想到。针对全世界广泛关注高智晟律师的奥运人权大案,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为了铲除后患,阻止任何外国记者对高智晟或其妻子儿女的采访,遂将其全家趁夜幕押解出京。

我们现在回顾2006年12月22日星期五,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高智晟律师的秘密宣判。一来此周五可以连贯上西方的圣诞节假日,冲淡欧美政府、人权组织及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政府的人权压力。二来,从那一天开始到2007年1月1日元旦假日,正好10天上诉期满。北京市公安局比较”合情合理合法”地押解高智晟回原籍服刑。继续贯彻对高智晟律师130天在看守所期间的政策,株连上他的妻儿陪绑,更可免除所有真相被暴露的隐患。其三,从1月1日起,记者们刚刚获得名义上的采访自由,但在北京却找不到高智晟全家的踪迹,至少他全家会彻底失踪两天。等他们全家老小回到了陕北佳县的山区,路途遥远闭塞,通讯欠发达,加上陕西省公安厅国保严加看管,则外国记者们想去采访也难度大了许多。我们非常钦佩政法委和北京市公安局在掩盖人权侵害方面的”深谋远虑”。 

由于在元旦假日,所以高律师的女儿耿格没有上学,而如果此时不趁机把耿格弄走,那么万一1月4日学校开始上课,有外国记者前往北京市和平街一中寻找耿格,再遭遇6-7名国保男女便衣,那国保总队143天(从2006年8月15日至2007年1月4日)非法拘禁北京13岁小政治犯的事情就会完全败露。所以,基于维护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伟大形象,也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至于这样做会终断一个13岁初二年级女生在京的学业,会影响她的前途,突然离开朝夕相处的同学会令女孩子伤心等等人道问题,对国保总队而言,太微不足道了,完全不必在党和政府的考虑之列。 

我们会与高智晟律师家乡的亲属保持联系,以便确认高智晟律师全家的去向。2007年,当高智晟及其家人在压力之下无法发出声音时,我们一定要为他们发出声音,当他们全家不能有何作为的时候,我们海内外的营救力量一定要有所作为。我们要求完全解除对其莫须有的控罪和非法的刑期。首先我们必须争取为高智晟律师一家返回北京居住的权利,争取高律师女儿耿格能够不受国保秘密警察骚扰、殴打的正常受教育权利。

高智晟律师因言获罪,陷入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案,是政法委系统一手炮制打击国内维权的头号良心案,也是重要的奥运人权案件。中国政法系统以打击国内维权活动来为奥运会”清场”,严重违背奥运精神。所以我们要求国际奥委会一同参与解决所有发生在中国的奥运人权案件。 

胡佳
2007年1月2日

被北京市公安局国保总队非法拘禁的第170天 离2008年奥运会开幕还有584天 于奥运举办地北京 

 

余世存:李敖是否度过了青春期?

 

(这是一年多前的旧文,应朋友之请而谈。朋友读后说,原来更严重的是大陆文化人的青春期漫长而不堪。今闻李敖有退隐之念,想起旧文,愿敖兄身心无恙,日子快活!)

李敖的神州文化之旅在大陆引起了较强烈的反应。几千万网友在网上一睹李敖的北大、清华、复旦演说,无数的文学、文化、新闻界人士对李敖表态,欲发掘出李敖的大陆意义,做出只有自己是其知己的“盖棺定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文人相轻心理表现出来的对李敖的不屑,即李没什么成就,戏子,大俗人一个;言必己出心理表现出来的对李敖的否定,即李不会对大陆的社会转型起什么作用,对大陆的听众不会有什么正面作用,没有什么真知灼见,虽然会说一些正确的废话,但属于二丑,帮闲,拍马一类。

我觉得这种同行间的反应是相当有问题的。观众们看李敖,意见分歧,各有好恶,各取所需。就像发誓不入我国大陆的港台歌手,仍在市场的诱惑下,没事人儿地踏入了大陆的土地。观众要么仍能审美,要么实施审丑,都无关紧要。李敖的意义类似,却决不低于此,想想精神的魅力、思想的威力、知识的权力,李敖作为一个在华人社会有着广泛影响的作家、学者,他的大陆之行自然有着更高一些的意义。那就是,他的公众活动,必然能够鼓舞他的读者;他的演说,必然会当作微言大义,被进行不同的解读,给识与不识的听众以影响。

但看看李敖的同行,他们那种近乎一致的蔑视,实在有些大惊小怪。仿佛大陆歌手指责进入内地的港台明星不“正确”似的,李敖因为这种不正确被他们蔑视,被他们断然划入另类,被他们用他们的行话进行贬损。或者因为李敖神州之行占据讲台的手段不正确,或者因为李敖在讲台上的说辞不正确,或者因为李敖在知识者的眼里本身不正确,或者因为李敖人品就不“正确”。而就在四五年前,李敖在大陆学人眼里,还是一个正面形象,一个有本事自己谋生的文化人,一个斗士,一个顽童。在台湾知识人作品很少进入大陆的年代,李敖是少数几个惠泽大陆数代青年的作者。不少大陆有抱负的作家,如余杰、潘多拉等人,都曾一度被称为大陆的李敖。如果没有后来的李敖,没有跟凤凰电视台合作的李敖,没有踏上大陆土地的李敖,那么,李敖在大陆的形象会完美得多。这用得上白居易的诗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历史是何等的吊诡。不过,白居易说的是人性的变异,李敖的经历立场却有着一脉相承地完整。

从大陆民众的反应来看,李敖仍在发挥作用。他在北大的演说足以抵偿他的卧薪尝胆,他在复旦、清华的演说含污忍垢也好,媚俗弄巧也好,仍展示了一种旺盛澎湃的生命力,一种个性,一种理想主义。这是数代中国知识人在大学讲台上难以灿烂展开的内容。只有李敖,华人之中,也只有李敖,这样举手投足之间,可以养人眼、可以开人心、可以启智启蒙。他是游戏的,他是青春的,他又是阳光的。

比起金庸、杨振宁等人来,李敖并没有不堪;比起季羡林等人来,李敖也没有无耻。甚至可以说,在李敖面前,这些用于人格之类的词语失去了意义。李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患得患失的儒家人格,他追求的是现代社会生活的自由。不幸的是,他一旦跟我国大陆发生了联系,他就仍会被传统的清议所追踪。他自污也好,蒙污含垢不忍白也好,一旦他要跟大陆打交道,他必然要接受大陆文化人最严苛的批评。

实际上,在这种外来的学人中,大概只有李敖经历了来自同行如此有默契的批评。我们的知识分子没有对戏子明星进入大陆市场表态,也很少对海外华人科学家、学者们到大陆来的表现进行表态,却以各种方式对李敖进行了表态。换句话说,他们没有或少看别人,但他们看了(至少听了)李敖本人或李敖来大陆的事。他们因此要集体痛打李敖。这是很安全的,无伤大雅的,至少是反对媚俗的。

看李敖的文化人可能不会说这是因为李敖抢夺了他们的地盘,不是因为李敖比他们更出色,更有“公共知识分子”的派头;他们可能会说,李敖就是一垃圾,有什么意义。但他们这么说时,忘记了对任何已成公共现象的人物事件保持某种自由开放的心态,他们忘记了自己可能自称过是自由派学者或自由知识分子。

看李敖的文化人可能不会说自己没本事结束寄食,不会说自己的本事只在于做大陆的教授、文化人或知识分子;他们可能会说,李敖来不关知识的事、精神的事、思想的事,李敖只是势利、讨巧,只是属于市场而不属于思想。但他们这么说时,忘记了李敖的演讲都涉及了自由、思想和个人精神,而且比他们的“行话”讲得更通俗,更为听众接受。

看李敖的文化人可能不会说自己的怯懦,他们自以为是的想象在想象曼德拉、索尔仁尼琴、哈威尔等人的存在奇观,一人现身而天下景从,一人立世而社会改观。他们会说,李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可以说得更透的。但他们这么说时,忘记了李敖如能如他们之意,是否还会有神州文化之旅。更不用说,他们忘记了,曼德拉、索尔仁尼琴等人,是在何种程度上起步。他们同时忘记了,中国是否需要哈威尔。他们更忘记了,中国的哈威尔出现之时是什么样子的。

经过90年代以来十多年的研究思考,我国文化人对苏东地区革命、南非种族革命的先导者们停留在想象中或一厢情愿的阶段,他们总以为先导者们的作用是非常大的。他们忘记了,在完成社会转型的关键之前,每个人的自觉努力都会成为先导者。他们忘记了,先行者是有担当、有忍让、有问题意识和行为意志的。先行者决不会争论谁更正确,更不会批评同行者是否纯洁得百分之百。清洗队伍,是流血的革命党的做法。但文人显然不应是革命者。

李敖当然不是哈威尔。但李敖在北大的演讲,同样是在阐明生存的正当有效性,李敖是以中国的方式讲述的。说实话,李敖用北京土话讲的中国人对抗专制的几种方式,梗了、颠了、翻了,等等之类,我国当代的知识人大多还只能归入其最不堪的菘了一类。

用我的一位朋友的话说:“他是老了,可是谁比他年轻呢?他可能在媚俗,媚雅者在哪里呢?他在瓦釜般胡言乱语,可在哪里能听到黄钟大吕之声呢?五十六年来,谁见个这样的老头,在北大,在清华,在复旦凭他胡说八道,纵横捭阖,让一些人紧张,让一些人快乐,让一些人愤怒,让一些人肉麻,让一些人心痛,让一些人气闷,让道学家听到淫,让愤青听到喜乐,让革命家听到妥协,让当权者听到不知所云?”

看看李敖的文化人,我们固知李敖有问题,但也明白,我们大陆的文化人太没有眼界和识见。它说明我们大陆文化人缺乏一种健全的社会角色意识,缺乏一种文化自觉,更关键的问题可能在于,我们大陆文化人缺乏一种立身处世的“安全感”。文化人一度跟随其他的社会阶层厚诬我国民众的素质低,或在这一指控面前无所作为,事实上,看看他们的问题意识,可以说素质一词的出现对他们才有某种意义。

李敖的文学成就不是很高,这是不用讳言的一个事实。只有中学生式的文学审美能够从李敖的创作中受益,因为李敖自己一直是一个文学青年。他年轻时有过如同大陆撒娇派内容的名文,老年人和棒子,等等,控诉、反抗过老大专制的中华文化。不幸的是,他的心智一直停留在这种孩童状态,即我所谓的类人孩阶段。他的创作和他的生活很少进入理性的可以交流沟通的成年层面,他停留在自我中心水平,而无自我和他人意识,朴实地自处并平等地跟他者共处。他甚至不曾走过我国文化人的必经之路,为官学接纳,做政教合一式的学问,做官民通吃的清流,或者功名成就后,开门立派,做大人状,着宗师相,装德高望重貌。他仍像一个对知识有无限渴求的孩子一样,津津乐道于自己学海泛舟的发现。

但一个人的自我认知是一回事,他对社会的作用是又一回事。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大抵非凡的言行,总是出自一些不为庸众所能理解的怪才、疯子、特立独行之士。这些异行,从一种个体的立场上丰富了社会和人性的经验。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二三流的知识、创作对于个体甚至阶层的启蒙导引力量。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正在于人们身处的不是一种“开放性”的社会,社会并没有进入良性发展的状态。我们已经说过,李敖大陆之行的效果,说明这个沉闷的社会仍需要一种新锐的声音。我们甚至可以说,大陆文化人今天所学得习到的“温柔敦厚”,对社会的转型并不能起到正面的作用,反而在相当的程度上,类同于传统王朝的“是何心肝”、“彼曷人哉”。人类文明的长足进展,需要的是革命性的人物事件为之催生,哪怕那些人物有极为古怪的个性。

李敖不是对此没有意识,但他的选择是个人性的。他不需要社会的现实认同,他是以个人的努力或见识在向历史、文化、政治致意。因此,知识界、新闻界、政界对他的讽刺,在他那里不会有什么意义。说到底,知识界也好,新闻界、政界也好,并没有占有社会名利之上的更高的道义资源。说到底,当代汉语世界的知识界、新闻界和政界,其独立的正当性和有效性是可疑的。我们的知识界、新闻界和政界对年青人个性的压制有目共睹,年青人的驯服只是一种港片台词“算你狠”式的心理,他们最终要长大,接管前人的事业,他们最终报复社会和大家。李敖没有借重任何个人以外的力量:知识谱系的、政治的、资本的,他不是表达真理的声音,他表达的是自己的声音。有人说,他是超前几十年的木子美,是当今的超级女生,我们应该承认,这是对李敖最高的赞誉。我们甚至可以预言,木子美也好,超级女生也好,最终回归平常,做一个众人眼里合格的中国人,但李敖保持了他的生命理想。木子美、超级女生等人,之所以成为不了李敖,欠缺的不是公共关怀,任何有一点社会经验的人很快能够学会公共关怀,但他们欠缺的是李敖那种一生身心以赴的热情和执着。

可以说,李敖最大的创作成就,是创作了自己。“把自己的岁月变成作品”,是李敖的拿手好戏。这是多少中国文人学者梦想不得,或有心无胆的事业:一个活得自在、潇洒、阳光的人。我们的文化哺育下的文人学士,不是没有追求,只是这种追求总只是“小人”(乖巧的类人孩)式的英雄一时一地,只有真正的英雄(成年人)才会英雄一生一世,只有李敖这样偏执型的类人孩,才会“英雄”两岸三地。想想看,一度反抗专制极权的“80年代新一辈”给过人们巨大的希望,因为他们当年表现了非凡的个性,而今安在?已经完全在大陆社会如鱼得水了;新的千年世纪里,我国年青人只能借助于网络或影视表达个性,但去年的超级女生,而今安在?已经被市场、社会收拾得中规中矩了。

的确,我们社会里,才惊海内的文章之士、学究天人的通儒大师、挑战专制的仁人志士,代不乏人;只是几乎全部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我们社会的悲剧闹剧依然,似乎其本质永远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是剧中的角色。甚至在其中表态的精英才智之士,也是风光一时而已。网络关站、民众抗争、学校改革,等等,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些贤达们明快的立场,他们的表态是那样知识正确、政治正确而又市场正确。但我们很少看到有人够得上“社会表达”的“持续性的呼应”(樊百华语),我们很少看到有人能够一以贯之。大抵不外是,那是敲门砖,名利敲开,应该爱惜羽毛、保持低调了;或者有了成就,已堪自慰:我说过了,我的良心安宁了(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自以为精英者流,他们辩解自己的正当性时,常常会说到自己有过什么成就,甚至一个小报的记者,也会朗声诵出某年某月他的一个报道获得什么奖,他是对社会、文化等等有过贡献或责任的人啊);或者被人警告,不得不退为旁观了。在这样的聪明人看来,李敖实在是个有点讨厌的人,难得平常交流的人。

因此,李敖的潇洒其实也只具有个人意义。年轻人可以羡慕,但最终会消溶于中国社会,成为我们社会的庸人或成熟了的“心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需要的是一生的努力。虽然对李敖来说,做到这一点不难,但他活得并不容易,他是独狐求败,汉语世界少有他的朋友。就是说,李敖的存在也只对有着相同追求的人有意义,李敖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立德立功立言等太上不朽的人。我们当代的文化人也梦想这种种不朽,但他们忘了,那种靠自己的机巧权变成就大德,是缘木求鱼;那种不及物、不近情理、不事实践,以为言说三分天下、思促社会转型、小有所动即成时代事件的立功,属于痴人说梦;那种自以为横空出世,闭门造车,精心巧构,即能一言为万世法的立言,属于有自我认知障碍的一类人。我们当代的社会转型,有太多这样的文化人。李敖是否属于这样的人,他内心是否也这样想过,我们无从得知,只是从李敖一生的“行状”言,他不属于这类人,他拚杀了一生,完全在于立人,他成就了他个人。

李敖自承晚年变成了一个演员,因为更适合他生存的台湾专制时代已成过往,台湾地区、大陆港澳等地,对他都不成为战场。一旦他生存的土壤已经完成民主转型,他就再没有战场,其他的专制地区也不是他的战场,而是他的市场。在这一点上,他跟索罗斯等人是有本质区别,也是我们的文化人容易忘记的。在索罗斯眼里,专制社会既是他的市场,也是他的战场。索罗斯的战斗也会诉诸勾兑、行贿,那么李敖在演说、小说的帮闲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说到底,专制社会的变革需要其内部上下人士的努力。我们唯一对李敖表示不满的是,他的演戏意识太强了,以至于真的会成为假的,而假的会成为真的了。

李敖不再是反专制的斗士,反而是市场上的推销人员。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向民治社会的民众和精英推销人生的才学经验,已经“伊于胡底”了,甚至可以说非李敖所长。因为他的长项就是夹缝中的灿烂,米粒之珠大放光华,他成于夹缝。他的市场或说战场也就在夹缝之中。因此,他虽然只具有学生式、类人孩般的学问,也有着战士不老不死的智慧,他敢于到大陆港澳来大言炎炎。这一点言行,已经足够该地区的听众们“学习领会”的了。

就是说,李敖虽然自称家人,但他仍属于外来的僧人,他的言行仍对转型的社会有意义。倒是我们的不少学者和记者们毫不见外,从自己人的角度指责李敖,在李身上寄托自己不能一以贯之的勇敢、正义、学问、思想,希望李敖能担待这种种好梦。不幸,李敖从不如人意。

最后一说,文人学者的反应有点像历史上的“濮议”事件和大礼议事件,这当然不能类比。更可以说明的李敖大陆之行反应的,可能还是大陆的顺口溜中的一句话,工作搞不好的原因之一:“像是跟老婆睡觉,自己人老搞自己人。”或者,我们的文人学者已经不把李敖当自己人,就像一群猴子,被主人豢养或被管制,一只外来的猴子到主人脚边走了一圈,这群猴子就对其喧哗狰狞,如中风狂走之士,如仗节死义之徒,因为清理门户,纯洁队伍,因为那只猴子可能是一个奸细。

欧阳小戎:2007年新年献辞

 

亲爱的同胞们:

57年来每逢今天,我们总是在听着一个“英明领袖”稍作变换地不断重复着为我们唱起新一年的赞歌:他说过去的一年是继往开来的一年;新的一年必将再创辉煌云云。然后列举一长串足以证明他创下丰功伟绩的数据,这些数据总是在增长,如果其中有某个数据出现减少的迹象,那一定是个有关祸害的数据。

若是年长者,一定还记得有过什么革命形式一片大好之类。在很多喉舌级别宣传中,我们所听到关于中国现状使用得最多的一个词汇,莫过于什么“太平盛世”。各种宣传机器开足马力,为历史上那些专制帝王们歌功颂德,仿佛那些专制帝王,与中国共产党一样“伟大、光荣、正确”。

但是,我亲爱的同胞们,如果你们能够听见我——一个没有权势、地位、金钱,被剥夺了言论和行动自由的所谓“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声音,请不要离开。因为过去的一年,我们这泱泱十三亿的大国,并没有创造出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

按照官方公布的数据,我们依靠辛勤工作,每创造六块钱就要有一块被中央财政抽走,算上各级地方财政,我们不知道这一年工作下来,我们所创造的各种财富,究竟有几成留在了自己手上。而这些被抽走的钱中每六块又要有一块拿去供党政公职人员坐着高档汽车吃喝掉。

过去的一年中又有三千亿元被党政部门工作人员消费在饭桌上,2000亿元消费在了用车上,也就是说全国每人拿出380元供他们吃喝消遣,而380元在一些贫困地区是一个家庭半年的依靠。我们的孩子在素质低劣的教师手下受着那些更为不堪入目的教材的教育,即便是这令人忧心忡忡的教育,仍有大批的孩子被排除在外;我们农民和工友同胞们没有钱看病;我们文化传统仍在遭到进一步破坏,却没有什么新的文化因素融入到我们生活中;我们所有的高端军用产品和优质民用产品都只能依仗进口。也许当我们面对一名失学儿童的时候,只好这样自我安慰:“去受那劣等教育,还不如不受教育好些。”我们面对一位无钱治病的同胞,只好这要自我安慰:“送去医院里苟延残喘,将整个家庭拖入困境,还不如就此了结此生好些。”这是我们每一位国民的耻辱,因为我们在对我们的亲人和孩子犯罪!

是什么原因使得我们成了罪人?原因在于我们的政府和领导这个政府的党光吃喝和乘车就要从每位国民头上征收380元,而以2005年为例,每位国民,包括没有劳动能力的孩子和老人,都要向“国家财政”贡献2300元。而执政党和它的政府却只舍得从国民辛勤劳作中抽去的钱中返还给每位国民90块来喂养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接受教育、掌握科技、理解文化、拥有健康渴望。

5000亿不是小数目,按照民政部门公布的数据,2005年党政部门一共650万工作人员,而2005年中国农民的平均收入为3255元。也就是说:那些党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每人要一边开着高档汽车兜风,一边吃掉我们77000元,等于一位从事农业的同胞工作23年7个月零26天之所得!

这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不是凭空捏造,所有的数据均由官方自己公布的数据中换算得来,来自国务院、国家审计局和民政局的2005年的工作报告。如果有人对此提出质疑,请去找中国共产党当局要一个解释。

我们无法知道,从我们辛勤劳作中抽去的钱都用在了哪些地方?我们只看到一栋栋富丽堂皇的政府大楼,却看不到我们脚下有一条象样的下水道。

譬如我们时常从新闻上看到政府——无论哪一级政府——正在筹建一个大型工程,以此证明他们的成就。那么我们同时也会发现,这些每一个耗费巨资的工程,没有一个在财务上是公开的。我们目睹着一切,却不知道这些动辄斥资千万甚至百亿工程,资金究竟如何运转,究竟有多少钱花在了工程上?在这片国土上,任何稍有份量的变动,我们都不知内情。没有公开就没有公正,是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片国土上那些有份量的变动,其中公正的因素究竟几何?

当我们的双脚踩踏这片土地之时,我们没有国的感觉。这是每一位生在这片之上者的悲哀。生于斯土,长于斯土,却不能拥有斯土。如果将这个逻辑继续演绎下去,等于在说:我们每一位中国人,无论他是国家主席先生,或是街头求布施的乞丐先生,都是亡国奴!

没有异族入侵,我们的国因何而亡?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虚假谎言的包围中,足以笼罩十三亿人的谎言。我们已经连续几代人生活于其中,已经变得成为这谎言的一部分。我们似乎不再需要真相,似乎忘记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去寻找真相的责任,忘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活在谎言之中,还有另一种生活:生活真实之中。57年了,我们不仅学会了对别人的谎言熟视无睹,甚至学会了对自己所撒下的谎言,也同样熟视无睹。因为那似乎已经变成了天经地义。

亲爱的同胞们,这不是我们自己。在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历史上,那些照耀这片土地数千年的名字如今暗淡了。投江的屈原、执节的苏武、忧国忧民的杜甫、精忠报国的岳飞、决死抗争的夏完淳……如果有人认可以上所列举的这些名字,是我们这四千年来荣耀之所寄。那请看看周围,在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上,究竟还剩下多少值得引以为傲的东西?我们没有了,我们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良知、我们世世代代赖以生生不息的属于这片土地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甚至连天真的童稚,都已荡然无存。

同胞们,撒谎者大大地低估了民众的智慧和勇气,他们以为列举几个增长数据,就能骗得过全中国13亿人!过去的一年即便真的是令人高兴的一年,也只不过针对特权阶层而言。这是一个新年,这新的一年对于我们似乎毫无疑义,一年一年的轮回似乎只会重复一个可悲的怪圈。我们在这循环中毫无疑义地老去、死去,如同一部吞进食品制造出粪便的机器,磨损殆尽后没入尘埃。在这循环中,我们的家园渐渐在无声无息中被毁。而我,亲爱的同胞们,一个毫无权势、地位,不名一钱的政治犯,和你们——那些身处天涯或是海角同胞们——一样,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

把政府还给我们人民自己!

2006年12月21日凌晨于病中

首发民主中国

《百姓》杂志主编黄良天被调离

 

【2007年1月1日狱委讯】受中国广大读者欢迎的《百姓》杂志主编黄良天被调离该杂志;有评论指出,黄良天的被调离不是正常的岗位轮换。下面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杨家岱的采访报道。

《百姓》杂志是隶属于农业部的国家级综合性时政杂志,自2001年创刊以来,本着“透视社会、追求正义、探寻真理”的宗旨,作了不少为老百姓着想的报道,受到广泛欢迎;尤其是几个月前有关江苏江阴市野蛮拆迁导致人命案的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不小震撼,《百姓》杂志由此声名鹊起、饮誉海内外。黄良天这次被调离后,据他本人说,将另有任用;他解释说,中央有文件:司局级干部必须定期轮换。

政治评论家李洪宽表示,黄良天是一位勇敢的、有责任心的新闻从业人士:

“他过去总是报道江苏一些征地过程中的事情,一直勇敢地在报道,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江苏的干部到北京来告状,因为这些干部都是盘根错节的,官官相护,可能上级就采取了措施把住变换掉,再换一班人。一般来讲,共产党对付自己的刊物和自己的报刊,所谓出格的言论,有时候报道尺度太过了,就怕引起社会动乱,一般严重的就干脆停刊了,杂志取消或把领导换了。”

劳工权益活跃人士刘念春表示,将有作为的杂志主编调离是一种变相处罚;当局的目的是要控制《百姓》杂志:

“挪挪调调实际上就是处罚你,你在这个环境各方面都熟悉,都不错,他就把你调了,到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就是杀鸡吓猴,实际上就是要控制杂志,以后说什么要他们点头。不听话,不按所说的办就会采取一定措施。”

刘念春表示,相对独立的司法和媒体是保护广大百姓利益的必要前提: “良性正常的社会司法不受制约,有独立性。言论报纸应该相对独立,说老百姓想说的话,不受官方制约,但中国现在根本就达不到这样的社会。”

李洪宽说,中国报刊一方面必须看当局眼色、唯恐触犯某些禁忌,另一方面又必须让报刊盈利,作出广大百姓喜闻乐见的报道,这两种需要经常是矛盾的;中国媒体从业人士总是在这两者之间左右为难:

“一方面希望出版物盈利,但是要盈利就得老百姓喜欢。得报道老百姓关心的事。不能太过了,否则会影响共产党控制它的江山。”

据海外媒体报道,黄良天调离后所空缺的主编一职将由上面指派的人接替。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杨家岱的采访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