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翔/独立笔会流亡作家访谈录之一

        流亡作家访谈录

——答中国独立中文作家笔会问

  ◎ 黄     

 

1.什么是流亡作家?

当人们称呼您为流亡作家的时候,你对这种称呼感到习惯吗? 人们对流亡的理解很不同,有些人认为精神的流亡也算流亡,您怎么认为? 也有人认为,流亡作家作为“冷战”时期的产物,随着苏联的解体也就不存在了。你怎 样看待这种历史现象?您怎样描述“中国流亡作家”这一现象?  

当人们称呼我“黄翔”、“作家”、“流亡作家”时对我都是一样的。我首先强调我只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从事“写作”的人。正如我在最近的一篇长文《在意大利的天空下—文艺复兴故乡精神之旅》中所说:“流亡是个神圣的词语”、“是一种神圣的人生经历和体验”。被放逐的屈原就是流亡者,被驱逐出佛罗伦萨的但丁也是个流亡者,而且都是“政治流亡者”,也是坚守人类的“大政治”—“良知”的诗人。

但我不喜欢纯粹从政治的角度,刻意为自己贴上一个政治标签。

所谓政治流亡既是身体流亡,也是精神流亡。不存在纯精神流亡,如果你不喜欢中国大陆的体制而离开它,这只是你自己的内在选择、是个人的自我放逐。与其说是“流亡”,不如说是“漂泊”。因为你没有外在的压力、不受到驱逐,不需要“亡命”,所以不需要自视或“定位”为“流亡”。而对我个人而言,“政治流亡”只是一种生命表象,它的深层本质是“宇宙生命”的漂泊。我更愿意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流亡,并超越于“流亡”这一概念所指的一般社会层次和特定的“政治”含义。如果不是真正因“犯罪”而“亡命”,“流亡”更适宜于指社会政治领域的政治反对派或政治活动家;受到“迫害”和“放逐”的诗人,实质上也是流亡,但他在精神上超越于这个层次。诗人和作家的“流亡”的深层意义是“宇宙生命的飘泊”。他们的精神边界大于政治的界定。有宇宙性质的精神包含,却没有宇宙性质的政治指向。而且,就“漂泊”而言,“有国内的漂泊,也有国外的漂泊;有生命内部的漂泊,也有生命外部的漂泊。”这种精神领悟与通常意义的社会政治无缘,纯属精神创造活动领域的“精神领悟者”。

苏联和中国都是专制主义国家,都存在对作家的迫害。在中国,这种迫害,特别是指针对非官方的民间自由写作者或来自社会底层的民间作家的迫害。这种迫害在中国比前苏联更甚、更巧妙、更隐蔹、也更残酷和不易为外界所知。如我一生六次被投入监狱、失去自由,外界都几乎一无所知。在那个非网络的时代,只要消息受到官方严密封锁,一个人就如同沉入黑暗的深渊,见不到天日。所以,我作为一个长期为言论自由而抗争者,每次被以不同的“刑事犯罪”名义投入监狱,个人痛苦的命运和遭遇,从未引起过国际社会的关注。只是第六次在北京被捕关押昌平,才最后总体爆光。所以,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并不意味着中国对行使言论自由的作家、主要是民间维权作家迫害的终止。不但如此,现在反而变本加厉。

民间的作家在官方眼里不是“作家”,只是被以各种名义逮捕、判刑的“刑事犯罪分子”。在官方看来所谓“作家”是被官方承认了的人,所以,除非特殊情况,他们一般不会受到迫害,因为官方不会迫害被他们“承认”了的人,他们迫害和杀害的都是“阶级敌人”。如以前被他们杀害的“反革命分子”,其中许多人就是最早的“政治反对派”、“反对党”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也是最早的“异议人士”和“维权人士”。官方作家被迫害至惨的有胡风,他的悲剧是双重的,既有外在的迫害、也有内在的“合谋”。他在狱中仍然对把他打入黑牢的毛主席寄托希望,“念念不忘毛主席”为他澄清冤案。“六四”时期叛离体制、被迫逃亡国内和流亡国外的作家有郑义,在前体制内作家中,属特例。

 

2.您是怎么走上流亡之路的?

希望您能向读者讲讲您是怎样离开中国的,您为什么选择流亡?

不少流亡作家刚开始踏上流亡之路时,常做过这样的梦,在梦里,他们回不到中国了, 或者再也离不开中国了,您做过这种梦吗?流亡经历对您是一种精神性的创伤,还是一 种解脱?

    1958年我开始发表作品;1959年我被第一次正式投入监狱,并从作家协会贵州分会除名,从此作品禁止发表。1978年我和我的朋友们公开创办全国第一个民间社团“启蒙社”,并创办全国第一份公开发行的自由民刊《启蒙》。这就是民主墙运动的开始,我为此入狱,这是我一生中六次受到监禁中的第三次。中央曾为此秘密下文:“不准发表黄翔作品,扩大他的影响。”所以,最后离开中国前我的作品被封杀四十余年。

    1993年,我第一次应邀访美。回国后,1994年又被迫害入狱。释放后迫害并未终止,官方莫名其妙指我“负有美国人权使命、在美国遥控指挥‘反革命集团’并为该集团幕后策划者。”在我离开中国前,我的名字已上了起诉书,因为我是“幕后策划者”、又“负有美帝国主义的人权使命”,是“严重刑事罪犯”,所以立案者奉命内定欲重判我十五年。其中“首犯”是比我年青的朋友陈西,他曾宣称贵州民主运动要在全国领先、公开表示要向我学习。在我离开中国后,这位一腔热血、一身正气的朋友竟被重判十年徒刑,当时我已被迫流亡国外,闻讯不禁怆然泪下!我们最近才通第一次电话,他告诉我,今年才刑满出狱。我之所以能够离开中国、流亡美国,因当时中国正申办奥运,我是他们手中的一张“人质”牌。当时在中国人权的联系下,我的问题受到美国国务院的关注,后经由美国出版者协会主席威尔·施瓦布个人名义邀请下,我于1997年再次离开中国。

    流亡不是我的选择,对我来讲是无奈,我并不想离开中国。我从离开中国的第一个瞬间起,就开始怀念中国。所以,我第二次离开中国后,在美国写的第一首诗是《逃避逃亡》,以后又写有《中国之恋》等。中国对我而言不等同于党国。但是我不离开,我已经先后失去了十余年的自由,如果再重判一次,我一生都在狱中度过了。这就是不堪回首的专制制度的罪恶!这种罪恶并不会因苏联解体而终止!

    我没有做过“回不了中国”的梦,也没有做过“再也离不开中国”的梦。但我无时不怀念中国,中国也无时不在我的心中。离开中国是我心灵的创伤,我并没有特别的解脱感。

    但是,西方世界的自由,无论对我的肉体还是精神,都是至关重要的。我的作品不可能受到专制政治的接纳,他们容忍不了自由的精神生命和精神生命的自由。他们只能容纳“超越政治”的“纯文学”的“朦胧诗”。事实上“朦胧诗”本身从一开始就是“专制的产物”。数十年后的今天,这一历史档案终于被新一代作家和学者王怡们打开,并作出最初的历史剖析和解密(可参阅我的《在意大利的天空下—文艺复兴故乡精神之旅》一文中的“呼唤全球新的文化复兴”一节)。我不离开中国我的作品终生封杀、终生禁止出版。作为一个公民,我等于没有公民权;作为一个作家,我等于不存在。而现在许多人仍然还在重复着我曾经经历的命运,他们同样无从“纯文学”、无从“超越政治”,而将自身独立的精神创造作巧妙的置换、而能为“专制政治”所接受。他们不作出依附专制“小政治”的选择,而维护和坚守的是人类的普世价值,仅管为此必须面对的是新一轮的迫害、扼杀和湮灭!

3.流亡作家和海外作家的关系

您怎么看待大陆作家?包括体制内的作家与异议作家,您和他们有什么差异?

文化是多元的,作家是不同的。大陆作家和海外作家比较,有的人是很有才华的,写作水平也较高,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讲,总体上比海外强。但他们的创作限于环境制约,作品中普遍缺少生命自由精神,看不见专制社会环境中的“真实的中国”。至今未出现一个挑战体制的人、一部挑战体制的作品。作家应是“人”的作家、不是“党”的作家;文化也如此。中国应有一场真正的文化复兴,它正在呼唤巨人、也理应产生一批足以进入世界文学殿堂的新世纪的文学巨匠。海外作家同大陆作家比较,一般来说,作品更具自由精神和普世性,这是总体比较而不是就个体而言。我个人如果同海外作家或异议作家比较,其差异也许就是:写作既关注社会,但不停留和局限于当下;既关注政治,但政治对我而言,既不是执政党的立场、也不局限于反对党的立场,而是超越于两者之上的人类良知的体现。写作就是面对全部广阔的人生,包括人类全部历史和现实。文体不人为设限,打破各种形式的边界,形成一种混合文风。而对于诗歌而言就是一种综合文字、朗诵、书法、音乐和绘画的“立体艺术”或“立体写作”。如我的“房子诗歌”、“爵士乐”和“摇滚乐”诗歌、“雕塑的诗歌”和“行走的诗歌”,有的已经在美国匹兹堡和意大利威尼斯实验、作现场表演。对于我,诗人既是文字书写者、也是肢体语言的阐释者和行为艺术家。

4.流亡者的处境

您能谈谈您目前的处境吗?您在流亡中,您主要的困境是什么?

我来到自由世界,享有了精神表达的自由,也享有了表现人类良知这一“大政治”和不依附、不认同专制“小政治”的真正的“超越”的自由!我的作品先后得以全部见到天日,现共出版各种形式的中外文文学作品共二十部左右,其中包括我的百万字长篇。今年内我计划出版我的“梦巢”系列新著两至三部,现已出版一部。我现为美国匹兹堡驻市作家,明年元月起,我应邀在匹兹堡大学英语系(由他们配备翻译或由我夫人雨兰担任英译)开课讲授以我自己和当代自由文学以及现代文学史为主体的中国文学。所以,今天我的“故乡”和“家园”,已超越了地理空间,它主要指人类“心灵”和“精神”的辽阔空间。仅管如此,我仍然对中国满怀眷恋。

我出生于中国大陆,在那儿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现在西方世界坚持用母语写作,朗诵中国诗歌、表演我的“诗歌书法”,以此弘扬东方文化,促进东、西方文化相互沟通和交流。我发现,我现在美国所拥有的,正是我在自己祖国失去的。至今我的作品在中国大陆仍处于封杀状况、不能与同时代人见面,这就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困惑。我的得与失均在此。

5.流亡是一种特殊的处境,它对您写作有什么影响?

流亡使您的写作发生了什么变化?您在异域是否感到了文化的间隔和冲突?

流亡使写作枯竭、也使写作旺盛,这也许因每个人的人生积累、底气或后劲而异。对我而言,流亡海外使我拓展了写作题材、形式或方式,扩大了精神视野。它最主要的变化就是从一片“红色的大陆”来到了“蓝色的星球上”。东、西方文化思维、观念乃至语言表现各自相异,但我以自己的方式寻求融入,却不因此丢失而是仍然保留自己原有的特色。因为我的交流是文化性质的,主要形式是诗歌朗诵和诗歌书法,两者都带有我的独特的表演性,仅管因不同语言的间隔需要经过翻译,但东方艺术和肢体语言的表达,仍然为我的听众或观众理解和认同,并受到热情欢迎。在匹兹堡和威尼斯都获得异乎寻常的成功。中国人在海外,早期多为开饭馆、属推销中国“饮食文化”;继而是拉二胡、弹琵琶,属引进和传播中国民间的“民乐文化”;而我个人综合诗歌朗诵、音响艺术和现代书法等,以“立体艺术”或“立体写作”方式面对西方公众,可划入东方现代“精神文化”范围。我在这方面的尝试有“房子诗歌”、“爵士乐诗歌”、“摇滚诗歌”、“行走诗歌”等,目的是在前人之后进一步深化东方文化底蕴、体现中国当代文化的自由精神,力求让诗歌走出一方书桌、走出小沙龙、课堂和传统的书斋,从单一的平面书写延伸到现代形式的立体书写。使诗歌作为一种文化,既带有行为性,也带有表演性,从而在更大程度上拓宽诗歌艺术的表现自由。

诗歌中的“自由精神”在当代中国是绝迹的,至今受到极权体制的封杀,也同时受到依附于专制者的“新生政治花瓶”、“老套文化犬儒”和持“伪民间立场者”的共同联手遮蔽和消解。这批人的总体精神特征就是依附现存体制,其中似乎也不乏玩弄社会批评“造型”者,但这类人的本质只是“小骂大帮忙”。他们持维护官方的“体制内”立场,协同官方排斥真正来自民间并深受社会底层认同的体制外力量。官方不喜欢的,他们也表示不喜欢;官方鼓吹和认同什么,他们也配合鼓吹和认同什么。出于迎合执政者和实现个人终极政治功利目的的需要,他们对充满自由生命精神、揭示社会体制本质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民主墙”自由精神运动及其历史真象也故意错误导向、不惜人为歪曲和诋毁!这不仅暴露了他们无耻的政治奴仆心态及其功利追逐与选择,也同时暴露了他们的思想品性和精神资源的实质和来处,因为他们正是在那个专制社会体制内,从小就被洗脑并喝“专制”的狼血虎奶成长起来的!而我所要做的并且始终为之坚守和维护的,正是人类的精神自由、大宇宙个体生命的自由,也是当代中国诗歌精神中所匮乏的自由!这种弥足珍贵的“自由”不仅应属于中国大陆二十一世纪的新一代人,也应使当代中国新的自由人文精神在西方世界得以弘扬、并能动地与西方文化相互产生碰撞与交融。这一精神目标与追求,在异国它乡得到人们宽宏接受与容纳、并受到理解和认同。为此,美国人先后两次为我拍有不同的专题纪录片,包括电影和电视。我最近以中文新写的书,英文大报也用了近两个版面发表译文向公众介绍。我不以为这里纯粹是什么“政治”原因,这只是政客的狭隘心胸和揣测,或者极端民族主义者的偏执与陋见。我所了解的一般美国民众,无论政治或宗教都不持极端立场,而持不同国家和民族文化多元兼容态度。他们关注和喜爱的是与他们相异的文化,西方有不少人对东方人文满怀热情,使我感到一种潜在的中国热,包括意大利也如此。这是一种生命热爱,而不是一种社会立场。西方人并不把我这个对中国始终怀有眷恋者,视为他们生活中的“局外人”;也不把我这个无奈被迫离乡背井的人,定格于一个“政治”动物,我在他们眼中是诗人、也是艺术家。他们对一个人的关注,是出于对“人”存在的生命价值和权利的关注,没有人要求我站在广场上去振臂高呼:“打倒!”而媒体对我的专题采访的通栏标题的名称是:“写作的权利”。这个“权利”正是我至今被人剥夺而几近一生丧失殆尽的!

6.  汉语写作与世界文化的关系

从世界文化范畴,您怎样看待汉语和汉语写作?

    中文本身就是一个大的语种。东方思维形式包罗万象,它的形而上的抽象思维是绝妙的、对于习惯于具体思维的民族是很难抵达的,特别是诗学领域。中国语言、文字和汉语写作,理应视为一种独特而巨大的文化现象的存在;并应成为世界文化的一个重要或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中国现代专制政治却应进人类现代文明“学前班”,它是中国现代人文发展的主要障碍,也是自由文明的死敌。

7.请您谈谈您在流亡中的写作?

您写了什么作品? 正在写什么作品?您计划些什么作品? 它们的出版和读者的反应?

    来美国以后,我已整理和出版我长期被湮灭的三百多万字的幸存作品,这些作品包括了各种形式。民主墙时期我的早期作品除英译外,尚有法、英、汉文本。近年翻译出版的有我的一部各个时期的诗歌选集的英文版和日文版。我也写有大量新作。今年已经出版的有《匹兹堡梦巢随笔》。现在正写作的是《在意大利的天空下—文艺复兴故乡精神之旅》,准备收入我的即将出版的“梦巢系列”中的一部《蓝色星球上》。我计划整理和写作的还有“女性系列”、《智慧之书》、《黄翔诗歌书法艺术》。

    美国人很喜欢我的诗、包括我的朗诵。有兴趣的读者可找来读一读我的《匹兹堡梦巢随笔》,这本书是中、美文化交流的不同场景的真实记录。我的百万字长篇《自由之血—天空下的一个人和一个人的天空》,这部书分上下卷,读者包括关注当代中国文学的美国人在内,反应和评价都很好。文学本质上同权势是否认同无关,也同媒体的人为炒作无关。好的作品也与商业无缘,读者少而精。我的第一部《梦巢随笔》,是在台湾出版的,写的是贵州高原灵山秀水和四季风物的变化,凡读过的人都表示喜欢,曾有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买过十几本,当礼物送人。今年在匹兹堡大学召开的中太平洋地区亚洲研究协会年会上,设有“黄翔专题研讨会”,与会学者对我的作品、特别是“梦巢”,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并分别提交了不同论题的论文。但我以为,文学本质上是寂寞的,而诗化的心灵是孤独的,为此,我呼唤更多的知音。

8.有关回大陆的想法

中国发生了许多变化,一些流亡作家已经回归大陆,在大陆出版著作,您对此怎样看待 ?您有回归大陆的计划吗?

    我不知道中国究竟发生了多大变化,我唯有塞满脑子的对它往昔的记忆。在中国出版著作是好事;出版“依附专制”的精神产品是耻辱。我无时不怀念并想重返故园,但中国大陆对我是个未知数。是否“回归”不取决于我内心的呼唤,但愿它不再是一个“士兵在我的诗行里巡逻”的警察国家。

9、大陆最值得您怀念的是什么?

至爱亲朋?地下文学沙龙?乃至乡音,美食,一条街道上的独特气味?

    贵州高原上文化大革命中出现在贵阳哑默家旧式庭院中的地下文学沙龙:                 

“野            龙”

10、作为一名流亡作家,您最想对未来的大陆作家说的话是什么?

    我想对他们说:“但愿你们不再重复我的命运;如果命运注定要重复,那也决不放弃‘自由写作的坚守’和抗争!”

2005年12月8日最后定稿

“中国特克尔”使人青睐非虚构小说(文讯)

廖亦武是当代中国最著名的被查禁作家,其谴责天安门大屠杀的诗“大屠杀”使他入狱4年,他的《底层采访录》上了中国政府的黑名单。

通过其三篇记实性访谈录的译文,《巴黎评论》的读者认识了亦武的作品。这三篇非虚构作品最初发表在现由菲利普·古勒维奇担任编辑的这本文学季刊上。

“这些访谈录是我闻所未闻的,” 古勒维奇说:“另一方面,它们让我想起从斯塔兹·特克尔到贝托尔特·布莱希特的一切。它们对中国社会的现状提供了有趣、怪异的一瞥。”

访谈录中包括一名职业哭丧者、一名人贩子以及一名公共厕所管理员。每一篇都各具魅力,读了让人欲罢不能。

芝加哥作家黄文是亦武这些访谈录译文的幕后策划者,通过朋友,他找到了亦武,他们通过电子信箱交流。亲自见面是不可能的,因为亦武不是藏起来,就是始终处于被监视下。

黄一眼就看出亦武是“中国的斯塔兹·特克尔”。黄相当着迷于口述史,当他在中国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正是特克尔的《Working》的中译本(中译名为《美国人谈美国》,译者注)为黄提供了一幅美国生活的宽广画面。在这本书里,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美国人……医护助手,机场搬运工、挖墓者。

“这本书是启示录,一扇打开中国人寻常难以见到的普通美国人的窗口,”40岁的黄说:“我认为亦武的访谈录做的是同一件事情。通过它们,你不仅看到摩天大楼和中国经济奇迹,在这里,普通人打开了一扇现代中国历史的窗口,以及它对人们生活的冲击。”

有关《底层访谈录》美国版的商谈正在进行之中,其中约有50篇访谈录,包括风水先生、杀人犯、街道主任、和尚及街头盲音乐家。黄的梦想是让特克尔为该书写序,以求圆满。

“我通过斯塔兹的作品和他启发性的访谈录了解到美国,”黄说:“现在通过廖的勇气与果断,美国人将看到那些真正组成了中国社会的人们。”

(原载《芝加哥太阳时报》,2005年10月2日

作者 Mary Houlihan,商雨译)

《自由写作》首发

嚎叫50周年!(文讯)

2006年,位于美国旧金山唐人街旁的《城市之光》书店,将与世界各地的诗歌爱好者一起庆祝爱伦·金斯伯格诗集《嚎叫及其它诗》(Howl and Other Poems)出版50周年。该项活动从200510月起开始,一直将延续到明年秋天。在此期间,全美将举行一系列庆祝纪念活动,并将继续供应由《城市之光》编辑出版的“城市之光诗人口袋丛书”之四《嚎叫及其它诗》。其版式与50年前的第一版一样。

1956年秋天,《嚎叫》最初由《城市之光》书店出版,随后,该书被美国海关和旧金山警察没收。诉讼过程中,不少诗人和教授都劝说法庭相信,该书不是一本淫秽作品。

金斯伯格生于1926年,卒于1997年。《嚎叫》有中文译本多种。

附:《城市之光》简介
1953年,《城市之光》由诗人劳伦斯·弗林盖蒂(Lawrence Ferlinghetti)和彼得·马丁(Peter D. Martin)创立,它是美国屈指可数真正的独立书店之一。在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读者能够浏览、阅读、吸收到独一无二的文化氛围。作为当年反文化的“跨掉一代”的大本营,《城市之光》如今已成为旧金山的一景,每天都有不少观光客在此流连忘返。
《城市之光》曾是全美第一家专门出售平装书的书店,后几经扩大,现共有三个楼面,经销全世界主要出版社的书籍。包括:诗集、小说、译文、政治、历史、哲学、音乐、及灵性类作品。
从1953年起,《城市之光》的店名上就写着“文学沙龙”( A Literary Meetingplace),这意味着除了出售书籍之外,它还从事出版发行,并不定期地举办各种诗歌朗诵会,作者与读者见面会。
书店老板劳伦斯·弗林盖蒂说,“公众被邀请到了这里,正好像亲自与古代的、现代的、不同时代的作者展开一次‘伟大的对话’”。
尽管《城市之光》已经举世闻名,但它仍然保留着一种亲密、随意的、无政府主义的氛围。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旧金山式的体验,是每一个爱好书的人的精神食粮。
地址: 261 Columbus Avenue
网址: citylights.com
电话:(1) 415 362 8193

(《自由写作》资料,“城市之光”书店地下室 井蛙摄影)

(资料来源:城市之光书店网页   商雨编译)

《自由写作》首发

 

《垮掉与崛起》专辑稿约

2006年,是美国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名作《嚎叫》(Howl)发表50周年。

以作品《嚎叫》的发表为标志,金斯堡及他和他的文学同行们特立独行所倡导的”垮掉的一代”文学,开启了美国乃至整个西方1950年代以来人权、反战与和平主义等公民文化运动的先声。

1980年代初中叶,金斯堡及”垮掉的一代”也随着中国的精神文化自由运动的兴起,开始进入青年一代学生和知识分子的视野,反响甚剧;金斯堡本人也曾访问中国。

文学审视现实,文学质疑现实,文学介入现实,文学改写现实。金斯堡和他的一代曾经身体力行的信念和文学作为,对从事中文文学创作的我们也仍然同样具有启示意义。

本刊自 2006年 1月起开辟《垮掉与崛起》专栏,欢迎各方作者来稿(来稿以1500-2000字为宜),回忆金斯堡及”垮掉的一代”文学对作者和他所处的文化空间的影响,倒回1980年代中国思想自由”狂飙突进”的时光长廊,重新检视文学与现实、文学与政治、文学与公民运动等看似平常、却时又引起争议的文化存在,共同展望言论自由与文化自由在中文世界的可能前景。

 

槟郎:今天我们死去—纪念死者而作

   今天我们死去
    寂寥阴森的荒野
    我们的灵魂获得自由
    那先行者铺成的磷火
    照亮我们去天国的路
    
    今天我们死去
    告别尘世的歹毒狡计
    为了活得单纯良善
    我们兄弟一般相爱
    在彼岸清洁的国度
    
    今天我们死去
    皮囊随火风而逝
    那精血凝成的符码
    在文明网络上飘浮
    沟通与生者的呼吸
    
    今天我们死去
    从苦难的牢笼挣脱
    撕裂神话的蛛网
    逼视残酷的真相
    涵蕴未来的生机
    
    今天我们死去
    艰难的种族还在延续
    在淡绿色的天幕上
    折射和谐甜美的家园
    那是我们企盼的眼睛
    
    05-12-30于南京

陈奎德:两党制:台湾勾出轮廓

政党的起伏脉络
    
    前不久,笔者应邀前往台湾参观“三合一”选举,感触良多。
    
    选举结束,评论家大跌眼镜,惊骇于这次蓝营大胜绿营惨败的一边倒式的结果。笔者不敢妄称先见之明,却以为这次选举其实与其他国家的政治变迁的历史进程颇为相似,相当符合新兴民主政体政党轮替的一般起伏脉络。
    
    过去的一个威权主义老旧政党,当党禁开放后,在新兴反对党冲击下,在历史伤疤的充分披露下,日渐衰落,终被取代。
    
    反对党上台后,原来熟悉的街头政治竞选鼓动的长处派不上用场了,处理经济外交国防等管理国家机器的捉襟见肘,却暴露于选民面前。虽年轻有为,朝气勃勃,但政治准备不足,管理经验不足,人才储备不足。加以掌权后人性弱点呈现,爆出内部贪腐丑闻,彰显出权力的傲慢,迅速失落其“党魂”,丧失其民意。
    
    而在百年老店国民党方面,虽然论资排辈,暮气沉沉,但在管理经验和人才储备方面,确实大大胜于对手。再加上国民党经历危机震撼,卧薪尝胆。中生代奋起自救,主动出击,实施党内民主改造,从而振衰起弊,枯木逢春,于是出现“马氏中兴”。
    
    有鉴于此,政治重心重新移动,出现第二次政党轮替的可能前景。
    

确立新的政治平衡
    
    笔者并无蓝绿偏好,因此对这次三合一选举结果,只倾向于从对台湾总体民主进程的影响来评估。与多数台湾观察家不同,在我看来,个别政党的一次胜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可以稳定而持久的政治平衡大体建立起来了。
    
    这次选举,虽然是地方选战,但我却认为,其政治意义远不止此。在台湾的政治演变史上,它很可能是一个良性转折的历史契机:由某种一个政党逐渐膨胀坐大的政治趋势,转向一个格局清晰的两党政治的态势。这是一个可贵的机遇,对任何一个新起的民主转型的社会,这种机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在台湾出现了。这是上天赐予台湾的最可宝贵的礼物。
    
    为什么说过去台湾存在一个政党逐渐膨胀坐大的政治趋势?因为台湾的民意有一个基本趋向,就是台湾自主意识的崛起。它正在逐渐成长,实际上也就是台湾的民族主义的崛起和发展。这个确实是台湾正在经历的历史过程。台湾人基本的权益,台湾意识的历史性成长,台湾民族主义的壮大,这是一个没有办法改变的历史流程。虽然,台湾主体意识在蓝绿两方都存在,但不可否认,它主要是由民进党来承担的。因此,海内外观察家过去一直比较担心,从长远看,从年轻一代的倾向看,民进党大概会持续不断地膨胀壮大,最后会像日本的自民党、印度的国大党一样,逐步垄断政治空间,长期执政,甚至染上某种民粹主义色彩。
    
    但是,这次选举,中断了这一趋势。
    
    在这方面,经历本次选举后台湾发展出来的政党政治格局,将比日本、新加坡乃至印度的“绝对优势党体制”(predominant party polity)更为优越,也比意大利和法国那种极化多党制更为稳定。
    
    日本、新加坡、印度(国大党长期执政时期)等国,虽然有民主选举,但是同一政党长期连续“一党执政”,被人们称之为“绝对优势党体制”, 也有人径直称之为“一党制”。 虽然存在选举,但政党之间的制衡作用是相当有限的。
    
    而意大利和法国这些极化多党制国家,小党林立而无法形成能占议会多数的执政大党,常常是必须几党协调才能执政,即多党联合执政〃(multi- party coalition government)。由于党与党之间意识形态和利益的分歧都比较大,很难达成共识,导致政党组合和政府轮替频繁,如走马灯一样,不及两党制稳定。
    
    目前形成的台湾政党政治格局,使得其他各党逐步泡沫化,都不得不分别向国民党或民进党靠拢,形成政治上的两极,这就逐渐呈现出类似英国、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等国家的两党制局面。成为一种既生气勃勃,相互制约,又稳定有序,有独立执政能力的政党政治。除了中共式的一党专政的非民主体制外,在“绝对优势党体制”、“两党制”和“多党制”几种主要的政党政治模式中,笔者一直是比较看好两党制的,认为它是较为成熟而稳定的政党体制。
    
    但是,政党政治模式是自然形成的。虽然民主国家的法律并不禁止人们创立多种政党。但究竟会形成何种政党模式,它与选举制度、宗教教派分布、族群分布、政治文化传统…..等许多偶然因素和历史脉络有关,并最终在竞争执政权力的逻辑驱使下成形。一旦形成,很难改变。如今,台湾因缘际会,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其中较为健康的两党制路径。有可能,将来的国民党日渐类似于台湾的“共和党”,而民进党则日渐类似于台湾的“民主党”,走上长期此起彼伏的竞争之路。这虽然只是笔者的良好期望,但却绝不是没有可能的。倘若果真如此,那将是台湾之福。恐怕最终也会是中国之福。
    

北京:如何因应?
    
    据悉,北京上层有个别人把国民党在这次台湾地方选举中的胜利看作是中共两岸政策的成功。
    
    这一看法,如果不是自作多情,起码也是一厢情愿。
    
    如前所述,这次台湾的地方选举,政党及其候选人的执政能力、道德形象是选民关注的焦点,而族群矛盾、两岸议题已经边缘化,不再是关注的中心了。基本上,可以说,中共的因素虽然不能说毫无关系,但显然只有相当微弱的影响了。大多数观察家认为,这次台湾地方选举与中共的所谓两岸政策无关。正如政治明星马英九所言,民进党只是“自己打败了自己。”
    
    实际上,笔者更想说,在台湾格局日益清晰的今天,中共上层的深谋远虑者恐怕会更加忧心忡忡于台湾的政治发展。原因无它,乃在于,这次选举表明,台湾政治已经从过去那种以“统独”为竞争重心,转向了以“制度竞争”为诉求重心了。马英九的言论就是一个显著例证。而人们心照不宣的事实是:中共其实并不害怕台独,它唯一心惊胆颤的,是丧失垄断性的政治权力。它甚至还期望利用“台独”煽动炙热的大中华民族主义情绪,从而巩固自己的垄断性权力。
    
    而制度竞争,目标正是直指其垄断性政治权力的。这才是北京的心腹之患。
    
    最近,马英九在接受美国之音
专访时,直接挑明了这一主题。他指出,台湾的“整个过程在全世界来看是非常难得的,没有流血,没有大规模的暴乱,这个过程当中经济还是维持高度的成长。这其实是宁静革命的一个典范。”他进而说“执政者,要有胸襟和准备,要实施民主体制,就要知道自己有一天是要下台的,不可能永远执政的。…. 不能说不可以换,你换的话,我就开枪。”他呼吁北京的中共,“要做好准备实行更多的民主,让人民有选举权,才能更好地
为人民服务。 ”
    
    北京将如何回应它自命的友党(国民党)主席的这一番呼吁呢?它还能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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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达功:释放郭飞熊?中共当局在找平衡?

27日下午,还是晓波在第一时间告诉我郭飞熊获释了,同时所有被关押的太石村村民也被释放了,心里高兴极了,几天来被压抑的心胸倏地舒展开来,尽管我在河北老家已经领略了寒风刺骨,但此时似乎有一丝丝春天的气息沁入我的心扉。我为郭飞熊和被非法拘押的太石村村民重获自由由衷的高兴,但此时此刻我却不敢忘记汕尾东州乡被枪杀的维权农民兄弟以及更多被捕的村民,更不敢忘记四天前被南京当局拘捕的笔友杨天水先生,也更不敢忘记同日被判处12年徒刑的民运人士许万平先生,还有上海拆迁维权上访者马亚莲女士被抓走,还有陕北石油案冯秉先等人被提审……

究竟有多少工人、农民和社会其他人士因为维权被关进大牢,究竟有多少因为写文章批评专制制度而被因言治罪,没有确切数字,但却可以用数以千计甚至数以万计来推断。从即将过去的2005年来看,专制制度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政权的最大忧虑不是来自不同政见者的文字批评,而是中国广大劳动者的维权行动。浙江画水农民反污染斗争,河北定州农民保卫土地斗争,陕北石油投资者维权斗争,广东番禺太石村村民依法罢免斗争,以及12月6日发生在广东汕尾东州乡农民土地维权血案,这一系列维权斗争已经在加速中共高层分化,社会矛盾如此尖锐激烈,以至迫使专制政权铤而走险,使用暴力开枪镇压。

在目前这种状态下,中共政权为维持专制统治,不得不寻找平衡?郭飞熊(杨茂东)和太石村被捕村民的释放,显示了中共当局试图以此缓和激化的矛盾。因为按照中共当局的一贯做法,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但释放郭飞熊等却一反常态,广东当局一方面难以控制潮涌般的抗议浪潮和维权呐喊,另一方面也激化了中央与广东的矛盾,这种对抗必须从寻找平衡入手,以便能继续维持专制制度运转所需要的态势。

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护中国人民的权益,在专制制度下很难做到,人们不得不采取激烈的对抗斗争形式,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惨胜”,河北定州以死六人,伤数十人的代价取得了保卫土地的胜利;浙江画水农民在与军警冲突中伤数十人,多人被捕,代价虽高,但也取得了根除污染源斗争的胜利。照此下去,维权就必须牺牲,必须付出代价,在此过程中,维权农民、工人和其他阶层民众感受到了集体团结的力量,胜利虽来之不易,但总比甘心被奴役要好。

郭飞熊和太石村被捕村民获释虽说不是胜利,但最少让我们看到斗争是胜利的唯一希望。就让当局去找它的平衡去吧,维权者必须对侵权者进行斗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2005年12月30日

墨西哥诗人获格林纳达国际诗歌奖

 墨西哥诗人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Jose Emilio Pacheco)日前获颁西班牙格林纳达国际诗歌奖,并获奖金6万欧元。 
  埃米利奥·帕切科是墨西哥著名诗人。而格林纳达国际诗歌奖是为纪念伟大的格林纳达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伽设立,也是安达卢西亚地区最重要、奖金最高的诗歌大奖。

“世纪文学60家”评选落幕

  由北京燕山出版社、新浪网读书频道共同发起,历时两个月的“华文‘世纪文学60家’全民网络大评选”于近日落下帷幕。根据专家投票和读者网络投票综合排名,鲁迅、张爱玲、沈从文、老舍、茅盾位列前五。
  据主办方介绍,鲁迅、张爱玲、老舍等作家获得专家同普通读者的一致认同,因此综合排名靠前,而汪曾祺、孙犁等专家评价颇高的作家,青年读者并不熟悉,三毛、金庸等读者拥戴的作家,专家对其文学价值评价有限。据悉,北京燕山出版社将推出此次评选综合排名在前60位的作家作品精选集,预计明年1月,这套丛书的首批图书可望同读者见面。

《雪人》获选最佳圣诞故事

    英国画家雷蒙德·布里格斯(Raymond Briggs)出版于1978年的绘本《雪人》(The Snowman),在一项最新的调查中,大胜传统的耶稣降生的传说,成为最受英国儿童喜爱的圣诞故事。 
  调查机构在水石连锁书店询问了1000名7到16岁的少年儿童,《雪人》获得的支持率高达24%,狄更斯的名作《圣诞颂歌》(A Christmas Carol)以一个百分点之差,屈居第二,而耶稣降生的传说只得到6%的首肯。 
  《雪人》的故事十分单纯,一个小男孩堆起的雪人突然活了,拉起孩子,飞向夜空,穿林海,过雪原。第二天早晨,孩子醒来,屋外仅剩融化的雪水。布里格斯以彩色铅笔绘成全书,后来它还被改编为动画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