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再复谈1980年代

 《新周刊》:回顾1980年代中国发生了什么?留下了哪些有价值的文化和观念遗产?

  刘再复:1980年代是中国急速变化的年代,它发生的事太多,但最重要的是两件事:第一项是中国全面打开门户,以新的眼睛与新的姿态面对世界,重新确认自身在地球上的角色。第二项是价值观念与思维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动。1980年代的思想变革是在文化大革命刚刚终止后发生的,中国一部分带有先锋性质的知识分子,意识到文化大革命在心理上、理念上以及思维方式上并没有结束,因此必须继续从过去的阴影与牢笼中走出来,进行包含着建设性因素的文化重构,重新评价一些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今天对1980年代的看法可能还会有不同,但应当承认,它留下一种伟大的文化遗产,这就是中华民族再次闪光的、拥有活力的灵魂。

  《新周刊》:你如何看你1980年代扮演的角色?

  刘再复:在1980年代的变革大潮中,我承认自己是潮流中人,有朋友说我是“弄潮儿”,我也默认。可能是因为自己处于40岁前后的中青年时代,充满生命激情,觉得可以开点新风气。但我始终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思想者,所做的两件事也是有意义的。一是通过“文学主体性”的表述,打破以反映论为哲学基点的前苏联文学理论模式,在理念层面上扩大了文学的内心自由空间,支持了个体经验语言和个性创造活力;在实践层面上支援了作家摆脱现实主体的角色羁绊而以艺术主体的身份进入写作。二是通过“人物性格二重组合原理”和“新方法论”的表述,推动了以双向思维取代单向思维的变动。可惜1980年代给我的时间太短,如主体性的表述应有三步:第一步讲主体性,第二步应讲主体间性,第三步应讲内部主体间性,可惜第二第三步未能充分论述。

  《新周刊》:今天,你的价值观有怎样的转变?

  刘再复:有“易”(变)的一面,有“不易”的一面。我更坚信文学是充分个人化的事业(不是“经国之大业”),是心灵的事业,是生命的事业。文学应当走向生命,不应当走向概念、走向知识。生命语境大于历史语境与家国语境,境界的高低是生命修炼后所抵达的精神层次。

  在变易方面:1980年代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阐释基本点是批判的,现在虽也有所批判(如批判《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的价值观),但基本点已转向“开掘”,转向“发现”。在1980年代里,“禅”尚未进入我的生命,现在则进入我的生命并成为我立身行为的一种态度。1980年代我很入世,很“儒家”,现在虽然对社会也有所关怀,但内心却有一种禅的态度,一种抽离的(对世俗世界)、超越的、审美的、冷静观照的态度。换句话说,不像1980年代那样喜欢做价值的裁判者,而喜欢做观察者与凝思者,算是“外儒内禅”吧。今年4月底,我在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讲了“从卡夫卡到高行健”之后,还到广东的韶关南华寺朝拜慧能。这位不立文字的思想天才不讲“救世”,只讲“自救”,帮助我打破了“启蒙情结”和“救世情结”,从而获得更大的内心自由。

  《新周刊》:你的生活和思想状况呢?

  刘再复:我现在的生活状况和在海外的心路历程都在《漂流手记》散文系列里作了叙述了。《漂流手记》已出版了九卷,最近出的两卷是《沧桑百感》和《面壁沉思录》。其中有一卷《共悟人间》是和大女儿剑梅的两地书,在香港已印了五版。从这本书你们可以看到,我从1980年代那个出发点出发,又走了很远了。

  《新周刊》:你如何衔接人生的上下半场?

  刘再复:我早就把人生的上下半场称作第一人生与第二人生。至今第二人生已展开16年,许多瞬间,觉得第一人生(即上半场)好像是一场梦。从世俗社会的角色上说,1980年代我是时代的宠儿。而现在则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世俗的角色,只是一个漂流的学者。生活的基调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安安静静”。在许多时间中,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人际关系中的一个人,即不是“关系中人”,而是自然中人,自我中人,最重要、最基本的行为是“山顶独立,海底自行”。对于世俗角色的落差,在刚出国的头一两年,我也常有不平衡,常有孤独的焦虑。但我终于真正地意识到重要的是内心角色。1980年代最宝贵的效应,是大时代激活并唤醒了我的反思世界与反观自身的热情与能力。1980年代我就提倡文学应从外向内转化,现在正是向内挺进的好机会。在节骨眼上,禅宗的核心思想帮了我的忙,帮助我“放下”,帮助我复活那颗质朴的农家子的平常心。我常与朋友说,只有在内心的最深处才能与伟大的灵魂相逢。总之,人生的下半场我丢失了上半场那许许多外在的耀眼之物,却留下和发展了一份最重要的内在的东西,这就是1980年代觉醒的人的骄傲和思想者活泼的灵魂。

  《新周刊》:你更喜欢1980年代还是现在?

  刘再复:从时代的生态来说,我更喜欢1980年代,因为我是思想者,喜欢有思想有精神有开拓热情的岁月;从个人的生活兴趣来讲,我更喜欢现在在海外的隐逸状态和精神沉浸状态。出门讲学,也可作精神上的逍遥游。

谢泳:1955年的学部委员:毛主席批示“要选上”陈寅恪

  1949年后,老的中央研究体制不能再延续了,但当时的中国仍然要和国际科学界发生联系,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建立中国科学院学部,学部委员也就相当于原来的院士,在对外交流方面,中国学部委员的英文译名和院士是同一个词。

  据当时负责学部筹备工作并担任社会科学领域学术秘书的刘大年回忆:

  “社会科学方面是在提出名单之前,征求了各学科主要人物的意见。
我当时参加了这些活动,主要在北京地区找有关人士谈……我记得当时找了这样几方面的人:哲学方面有杨献珍、艾思奇、张如心、汤用彤;语言学方面有王力、罗常培、丁声树、吕淑湘;历史学方面有季羡林;经济学方面有狄超白,等等……在征求意见时,我们首先把科学院的精神告诉他们。当时提出的人选标准主要有这么两条:一条是政治的标准。社会科学的政治标准主要是拥护社会主义,拥护共产党;另一条是学术标准,即在本学科中是否有成绩。所谓成绩就是看他的著作,以及群众对他学术著作的评价。根据这个要求,来征求他们认为适合做学部委员的人选。然后,党组根据这些意见拟出名单。”

  1953年7月21日,张稼夫在科学院第23次常务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出了建立学部的完整构想。当时的想法是:“成立学部,以改善学术领导工作,扩大学术领导机构。拟分为基础科学、技术科学、生物科学、社会科学四部。学部之下成立部务委员会;部务部委会下设常务委员,常务委员建立工作会议,吸收秘书工作人员参加。”

  1955年1月6日,中科院党组第一次会议讨论筹建学部问题,认为这是当年党组压倒一切的任务。在这次会议上,对于组建学部的工作机构和相关人员都进行了讨论。经过近半年的紧张工作,1955年5月9日,科学院党组致函中宣部,汇报根据中央政治局会议精神对学部委员名单所作的修改情况,学部委员名单由238人减至224人。中央审批时,又加了11人,最后名单成为235人。

  科学院在给中宣部的信中认为,学部委员选定的标准是从学术水平和政治情况两方面考虑。总的原则是:“学部委员必须是学术水平较高,在本门学科中较有声望,政治上无现行反革命嫌疑的人。”根据这个原则,科学院定出了不应列入的三条标准和应列入的四条标准。不应列入的三条标准是:

  1.学术水平较高,但政治上有严重的现行反革命嫌疑者。

  2.学术水平较高,目前虽无现行可疑情节,但因历史上有严重恶迹为科学界所不满者。

  3.学术水平一般,在本门学科中威望不高者。

  应列入的四条标准是:

  1.学术水平较高,政治上虽有某些可疑情节,但无适当理由向科学界进行公开解释,或因国家建设的需要目前担任着国家机关或企业厂矿重要职务而不能不用者。

  2.学术水平虽然不高,政治上也无可疑之处,但因该学科人才十分缺少,必须适当照顾者。

  3.旧科学界代表性人物,然有的学术水平不高,有的学术观点陈旧甚至反动,为了照顾旧的科学传统。

  4.由于工作需要,党派到各学术部门从事学术组织工作的共产党员,虽然学术水平不高或懂得学术很少。

  当时负责操作层面具体工作的是延安知识分子,他们在新意识形态建立的过程中,常常以宁左勿右的态度行事。据张稼夫回忆,“这个工作中,矛盾最尖锐的是研究隋唐五代史的历史学家陈寅恪,他是这个学科的权威人士,不选进学部委员会不行,他下边一班人也会有意见。若选他进学部委员会,他却又一再申明他不信仰马克思主义。我们只好请示毛主席,毛主席批示:‘要选上。’这样,陈寅恪就进了哲学社会科学的学部委员会。”

  1948年自然科学方面的中央研究院院士,除极少数人,都成了学部委员。人文方面,法学和社会学成了空白。哲学社会科学学部的主体是延安知识分子,如陈伯达、胡乔木、周扬、艾思奇、胡绳、范文澜、尹达和张如心等。当时负责意识形态的主要官员,都是学部委员,如陈伯达、胡乔木、胡绳、于光远、邓拓、茅盾、周扬和冯定等,据说当时中宣部长陆定一也在报送的名单上,是他主动放弃了。

  按当时的设想,学部的过渡期大约是一到三年,但1957年以后,这个工作实际上就停止了。

余世存:把把都想胡

我编《战略与管理》的时候,曾发表过孙立平、沈原、李强等人合作的课题,“中国社会结构的中近期趋势与潜在危机”,四五万字的课题报告删节三分之一后发表。这个当今社会学家的最优组合做的课题非同一般,报告发表后,出版社、电视台都来联系,或想出书,或想拍电视片,当然,最后都因为题材敏感而自废他们当初那一股沛然冲动的内力。

七八年来,我们社会的发展多已证实了孙立平等人的预言。但对我来说,最感兴趣的是,孙等人在研究报告中提出的几个概念。其中一个,“不落空阶级”,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个概念是说,改革以来的社会有一群不倒翁式的人物,他们在各个时期都占据了社会的制高点。改革的最大效果之一就是出现了一个掌握文化资本、政治资本和经济资本的总体性资本精英集团。其典型表现就是“不落空”现象:在国家政权层面上总体性血缘资本代际交换,强化了不同资本的可转化性,这就是“不落空”现象,换言之,在社会的每一次资本转换和资源占有的风潮中,都没有落下他们。“不落空”的几次高潮(70年代末的高考、80年代初的出国、80年代中期的官倒、80年代末的第三梯队、90年代初的下海、90年代中期的买文凭——我们可以加上,90年代后期和新千年头十年的房地产热、能源热等国民经济生活的命脉掌控)成为他们总体性资本积累的重要环节。由于总体性资本过多地垄断了社会资源,因而,它侵犯了众多社会阶层的利益。我国的中产阶级之所以难以形成,部分原因在于,原本应被社会中产阶级占有的资源,现在被总体性资本垄断去了。

孙立平教授当时预言说:“就目前的趋势而言,维持这个社会群体的规模和边界,形成相应的封闭性,是这个阶层的重要目标。总起来说,今后的五到十年将是不平等的两极化加剧的过程。在拥有总体性资本的富裕阶层继续暴富的同时,不仅农村,而且部分城市人口将被抛进贫苦人群之中。”

我后来以此观察社会,发现“不落空”想法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心理。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但是,真的占有全部社会资源,髦得合时,与时俱进,却是我们社会的一大特色。革命时他革命,革命遭唾弃时他改良,他是“两头真”。作为青年该激进时他激进,人近中年该保守时他保守。一切都合时宜。他用英文写作时宣扬自由,他用中文写作时尊奉权威。

我第一次跟加菲猫见面,就喝上酒了。喝酒期间,我们聊了很多当世人物,双方在一些重要的知识问题及人事问题上达成了高度共识。一瓶二锅头后不解气,又要了三斤黄酒,到喝啤酒时,加菲猫先生,自许为口头文学第一的诗人,忽然借用民间文学说事儿了,他说,有些学者想在官人那里得便宜,又想在民间享有声望,又想跟企业家玩哥俩好,还想晚上有红袖添香……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吗,用老北京人玩牌时说的话,你不能把把都胡,风光占尽啊。我是打过牌的,我结结巴巴地接着说,那种胡也……也……也是……诈胡!我说完,跟加菲猫相视大笑。真是莫逆于心啊。

加菲猫笑后叹息,可怜中国之大,居然就任人把把都胡,怪不得人人都想把把都胡!

李大同:《冰点》周刊停刊风波始末记(中)

李大同:《冰点》周刊停刊风波始末记(下)

李卫平:我不当密探——被迫离开北京的声明

  今年二月中旬,刚刚回到北京,市国保警察就来找我,要求我与他们“合作”,当民运密探,否则不允许我继续呆在北京。以前,他们也曾提过同样要求,但这次完全不同,明确进行要挟。我感到他们认真了,于是将此事告知了几位朋友。但我仍希望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然而5月11号,他们再度找我,下了最后通牒: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6月11号必须走人。但是晚上,房东突然找到我,叫我到期(5月18号)搬家。看来他们汇报后,头头觉得没有争取我的可能,于是决定立刻动手。

   
   他们表示,如果与他们“合作”,不仅收入丰厚,还能“立功受奖”,并称与他们“合作”者发大财的多了。我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引诱他人当叛徒,做告密这样的龌龊事?这种行为对民族的道德良知是极大的败坏,是犯罪。如果再发生民族战争,由于他们的刻意鼓励与诱导,汉奸一定会比抗日战争期间更多更坏。
   
   我疑问说,如我这样温和理性的人都不能见容于当局,像我这样只不过为生活工作的人尚被步步紧逼,其他人看到这一情形会怎么想?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向我学习,因为那是死路一条,他们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以激烈而情绪化的方式与你们对抗,一定会想方设法做一些生活之外的事情。届时,你们将穷于应付。他们轻描淡写地回答:能怎么着呵?不知道这种满不在乎、十分骄横的看法是他们个人的观点,还是他们部门的看法。不管是那一种情况,都殊为不智。
   
   需要指出的是,今年,警方对我的采访工作多有干扰破坏。例如,三月初,我约请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徐先生,谈当局开展的“马克思主义建设工程”,在警方的压力下,访谈夭折;又比如,四月底,对遭到当局阻挠,无法进行文革四十周年摄影展的摄影家李先生的访问,在警方的威胁下流产。种种迹象表明,如果我拒绝他们的要求,便不可能继续在北京采访。虽然很容易就能在别处租到房子,但他们会时刻捣乱,最好的情况也必须一个月搬一次家,那可太麻烦了;甚至在他们的时刻“关注”下找不到房子,或者被强行送回武汉。因此,我决定18号主动离开北京。
   
   中国宪法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公民有迁徙自由权,但对公民的人身自由明确予以保护。不言自明的是,迁徙自由是人身自由的自然延伸。显然,北京市公安局要求我离开北京的要求不仅无理,而且违反了宪法。由于个人原因,我暂时无暇提起讼事,但本人保留追究北京市公安局法律责任的权利。
   
   李卫平
   2006年5月17日星期三于北京香山

文革史专家徐友渔先生答问录——揭示文革真相 防止灾难重演

徐友渔先生是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着名公共知识分子,中国自由主义学派代表人物之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来,他对文化大革命进行了深入研究,出版了专着《形形色色的造反》,发表了数十万字论文,主持编辑出版了《1966——我们那一代的回忆》、撰写和发表了《蓦然回首》、《直面历史》等书,并与其他学者一道整理出版了遇罗克遗文,提倡认识文革,反思文革,严防文革灾难在新时期重演。

今年是文革发动四十周年,也是文革结束三十周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文革在人们眼中越来越模糊,在一部分人那里甚至产生了朦胧美。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看待这段并不遥远的历史,带着一系列疑问,笔者近日有幸采访了徐友渔先生。

问:文革发生时,您做什么工作?
答:我当时是成都市一中高中三年级学生,正准备考大学。

问:您是造反派吗?
答:是的,还是本校群众组织头头之一。

问:您那一派是受李井泉支持还是打击?
答:我个人没有受到李井泉直接支持还是打击这个问题。我家庭出身不好,开始不能参加红卫兵,也就很幸运,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并不是说别人很坏,自己很好,而是无论想不想做坏事,都没有你的份。
1966年底,大局已经很清楚了,毛泽东利用血统论红卫兵,达到搞乱天下的目的后,便将他们抛弃。接着兴起的是造反派,我是这个时候加入的,因为很晚才参加,李井泉打压造反派的时期已经过去。

问:您当时主要都做了些什么?1967年初文革运动的情况怎么样?
答:中学生基本上是大学生的工具,我也不例外,主要就是按照他们的布置,写大字报、刷标语、撒传单、参加游行。
1966年底,造反派与保守派仍然在斗争,因为毛泽东与中央文革的支持,造反派已经占了上风。但到1967年2月,中央军委下发“2.17”信件,据此,军队和保守派开始全面镇压造反派。对于1967年二月发生的事,当时官方贬之为“二月逆流”,现在褒为“二月抗争”。今天官方的正史这样记载:谭政林、陈毅、聂荣臻、叶剑英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中南海怀仁堂向文革派发难,后遭到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压制和打击。真实情况是文革派招架不住老帅们的进攻,毛泽东大发雷霆,利用其无人能与匹敌的权威,镇压了老帅和副总理们的反对。
我认为,“二月抗争”只是1967年二月文革中的一个方面,按照我的亲身经历与体会,真正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是“二月镇反”。造反派在毛泽东江青的支持下,在全国蓬蓬勃勃、发展壮大,要把保守派打下去,导致对方发起一次反攻。在二月的四川,包括成都,天上飞的是直升飞机,地上全是军车摩托车,不是撒传单,就是抓人,四川至少抓了几十万人,成都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装不下了,以致昭觉寺这样的大寺庙全用来当监狱了。那时全国几乎每一个省都如此,全国至少抓了上百万人。这件事的规模比中南海发生的事件大得多,是更重要的历史。
我个人相信,毛泽东在文革中实际上也想搞军队,所以他煽动造反派起来围攻军队。当时成都的激进造反派,几万人将军区团团围困起来,军队在里面架好了机枪,准备造反派如果冲进去,就开枪。所以有“二月镇反”,军队会出动抓人,这是重要的背景。

问:您是什么时候看透文革,清醒过来的?
答:我因为思想非常正统,比一般人慢得多。我周围的人大概在文革之后一年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头,开始议论纷纷,多有抱怨和不满。
我们这一代积极投入文革的人认清文革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一步是对政治斗争反感,不再理想化和有纯洁的热情。
为了政治利益,政客在宫廷搞阴谋诡计,背信弃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分正常,古今中外都如此。但毛泽东发动文革,把政治斗争中一切卑鄙无耻的行径公开展示出来,教给几亿人民,叫大家都这么干,该多么可怕!毛泽东相信,应该将这些最坏的东西教给人民,他神经一定有毛病,是一个丧心病狂、非常可笑的人。我觉得他特别不懂人性。
当时的学生都非常天真、热情、纯洁,对文革满怀着美好的理想,结果文革的政治斗争如此肮脏,如此没有原则,他们精神上根本接受不了。例如,毛泽东说:现在是轮到小将们犯错误的时候了。利用完后要一脚踢开,虽然你无限忠于他,他找不到毛病,也必须将错误“轮”给你。这句话多么政客,多么无耻,多么令人寒心呵!它对学生高昂的政治热情是巨大的打击,信念于是破灭。这大约发生在1968年夏天。
但我马克思主义学得太好了,比一般同学好得多,中毒特别深,仍然非常正统。辩证唯物主义有一种思想特别毒害人,明明你看到的都是不对的,它却告诉你,你看到的是现象,本质是好的,你看到的是局部,全局是好的。这种精神骗术至今仍很多,我作为搞哲学的,特别希望揭露这一点。

问:您是否用那套玩意与同学辩论过?
答:是的。我不仅用这一套说服自己,还用来说服和批评已经觉醒了的同学。
第二步是下乡。“革命小将”明显感到,被利用后,不需要你了,就象扫垃圾一样把你赶到乡下,这是从政治斗争失望中得到的觉醒。还有一种从现实观察和经验中得到的觉醒,一直以来,我们接受的教育反复强调,中国的社会制度是世界上最优越的,中国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富裕的国家,中国人民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在受苦受难,主要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我们的责任就是解放他们,文革的目的就是把中国建设成世界革命的基地。但乡下的实际情况令人震惊。在川南农村,有的人家几口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去谁穿。社会主义怎么能如此优越呢?!令人无法想象的落后、贫穷与愚昧,立刻粉碎了这一代人从书本上接受的东西。再教育使十几年来与现实隔绝的政治灌输化为乌有,冲垮了我们的思想藩篱,与其目的适得其反。
乡下的“忆苦思甜”教育很有讽刺意义。尽管要忆苦的老农民事前被党支书再三提醒:“要忆1949年前蒋介石的苦,不要忆1962年刘少奇的苦”,但他们主要控诉的依然是六十年代初的大饥荒,而非“万恶的、人吃人的旧社会”。我做了一个调查,发现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我所在的生产队饿死了三分之一人口。这是走向觉醒的第二步。

问:您是在“9.13”事件后清醒的?
答:对我们这一代人正统信仰的最后一次冲击是“9.13”事件。“9.13”太荒谬了,党章宪法写的接班人,为了打倒刘少奇而树起来的副统帅,无限忠于毛泽东的一个人,却搞阴谋诡计要杀掉毛泽东,要叛国投敌,最后摔死在蒙古。也许四川人更具反叛性,我接触到的人不仅吃惊,而且幸灾乐祸,想看毛泽东无法给全国人民交代的笑话。
文革期间,用收音机听“美国之音”算犯罪,但在农村很多知青听,听到美国阿波罗飞船登月也是巨大的冲击。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使用的仍然是三千年前秦朝李冰父子时期的劳动工具,而美国人已到了月球,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大家意识到受了骗,思想开始转变。
文革砸烂了过去严密的政治控制系统,无产阶级专政松弛了,我们看到了很多以前不可能看到的内部书籍,造成了“资产阶级思想大泛滥”,这是毛泽东始料未及的。

这个政权的政治合法性,实际上建立在一系列近代史政治神话之上:1840年鸦片战争,使中国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在帝国主义的侵略中,所有的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都是失效的,惟一正确的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送来的马克思主义,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才找到了富强的道路;共产党内部又有各种各样的坏蛋,如陈独秀、瞿秋白、王明,惟一正确的是毛泽东;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赫鲁晓夫又叛变,中国成为世界革命的圣地。但下到农村使我们有机会重新思考这一切,学习了解到的事实否定了“中国的制度最优越,中国人民生活最幸福”的神话。尽管我比其他人更正统,但我思考问题比他们都多,经过一番紧张的探索,对这些神话一步步进行清理,“9.13”之前,我便完全清醒了。我的改变不仅仅是对文革本身,而是思想上的全面颠覆。

问:您是独自探索,还是与朋友一起?
答:与朋友共同探索。我们那一代人面对的事实太荒谬了,思想上十分困惑,探索非常活跃、普遍。当时中国不知有几万还是十几万青年学习小组,都在努力研究中国社会发生的现实问题。这些小组一旦被发觉,头头一般都是死刑,其他的人也要判十年、八年。我们知道这种情况,因而非常谨慎,既没有名称,也没有纲领,很松散。虽然如此,已经有人传话,说我喜欢串联,找各种各样的书与人一起学习,已经有这种嫌疑。

问:文革在世界政治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具有十足的中国特色,为什么它发生在中国,而不是其他国家?毛泽东发动文革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反修防修,还是纯粹为了权力?
答:我坚决反对历史必然性的观点。我认为,文革发生在中国并非具有必然性。有些人将文革归咎于中国传统文化,纯粹是瞎扯。当代最骇人听闻的暴行,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让死去两千多年的孔夫子负责呢?太荒唐了。
共产党从它成立那天起,残酷的内部权力斗争就从未止息,党内清洗一直在进行。从斯大林到波尔布特,都是采取党内斗争模式,毛泽东为了打倒刘少奇及其同伙,为什么不采取这种模式,而要发动群众运动呢?
我认为这与毛泽东的性格与需要有关系。毛泽东个人偏爱和擅长群众运动,从延安整风就可以看出来;党内清洗无法置刘少奇于死地。毛泽东要达到目的,必须将刘的体系整个铲除才行,打倒的人太多,不可能通过传统的党内斗争达到目的。
党内处理无法从肉体上消灭刘少奇。他可以通过认错、辞职等一系列以退为进的做法,保护自己和部属,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毛泽东显然不想给他这种机会。另外,刘主持工作以来,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威信日隆,势力大增,毛泽东对开展党内斗争并无把握。八大之后十多年才召开九大,就是这个原因。毛泽东属于克里斯玛式即个人魅力型的领袖人物,只有废止全部法度,直接与民众接触,“运动群众”,才能操纵形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认为,毛泽东发动文革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权力斗争。如果任由刘少奇发展,毛在历史上的结果将完全不同;另一个是意识形态或者建国理想方面的差别。刘少奇是一个比毛泽东更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现代化、经济建设的兴趣比毛泽东大得多,希望发展生产,想履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的承诺。毛泽东是乱来的人,结果失败了。如果大家都像林彪一样,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没有听毛主席的话,那也不错,但总有人有不同的想法。而且他自己又收不了场,只得让刘少奇出面收拾。刘按照自己的办法收拾残局,效果很好,证明不听毛主席的话,中国的事情会好得多,与林彪说的正好相反。毛泽东感到刘少奇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决定发动文革。
另外,毛泽东的神经与心理极端病态。他对人极度提防与怀疑,心理极其阴暗,时刻幻想有人要迫害他、要谋反,于是先下手为强,成为天字第一号迫害狂。这也是文革产生的重要原因。

问:您是哲学学者,怎么会去研究文革史?
答:早在1968年,我就对文革有所反省,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研究文革,虽然当时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但收集了大量资料,整理了一些思想线索。1992年,我在英国做访问学者,研究哲学。一次,在图书馆翻资料看到这样一种说法:文化大革命发生在中国,文革学在西方。这极大地刺激了我的学术自尊心。我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研读了西方文革的研究成果,不能不服气,文革学的确在西方,中国人一点份都没有。
这当然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我早期又曾经对文革做过研究,因此下决心做研究。但直到今天,我也不能算文革的正规研究者,我的大部分精力还是在自己的专业上,只不过由于文革研究在中国是禁区,没有竞争,物以稀为贵,所以一不留神成了研究文革的人;我常常出国,接触材料比国内人多,知道别人已经做到了哪一步,避免了重复,很容易找到学术突破点,虽然花的时间不多,但效率很高。这实际上是很可悲的现象,照道理像我这样业余研究文革是说不过去的。
问:文革会重演吗?您认为导致文革发生的条件是否已不存在?
答:严格意义上的重演是不可能的。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普通民众向往文革甚至呼唤文革的情绪很强烈。
文革的发生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群众认为中国社会非常不公正。毛泽东就是利用这一点,打着公正与追求群众利益的旗号将民众发动起来的。今天的中国社会在公正性方面存在的问题,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即呼唤文革的动力。很多民众与知识分子向往文革,是因为中央政府反腐败的做法没有多少效果。他们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却无能为力,就想文革多好呵,想斗谁就斗谁,因而希望以文革那种大规模群众运动的方式去冲击特权阶层。社会中有人希望国家动乱,盼望无法无天、天下大乱的局面,这是非常危险的。

问:如果此时有人站出来呼吁,要大家一起为社会公正做些什么,是不是有可能重蹈覆辙?
答:这是具有现实性的危险,完全应该正视。因此必须考虑两点:最根本的,必须改变权贵式改革模式,恢复社会公正。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大规模动乱的因素;同时应该开放对文革的研究,让中国老百姓知道文革之黑暗残酷。因此,哪怕你今天经受了极其不公正的对待,也应该坚持法治的方式解决问题,以及促使领导人在政治体制改革上有所作为,减少不公正状况,避免重蹈覆辙。就我个人而言,无论现状多么不公正,人们多么愤懑,都坚决反对用文革方式冲击特权,也坚决反对大民主。文革中的大民主是假的。现在这些人之所以向往文革,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相。从这一点来看,将文革研究作为禁区,既无道理,又很愚蠢。

问:三月份,摄影家李晓斌先生的文革摄影展被迫关张,我本来已与李先生约好,进行相关采访,但在有关方面的压力下,李先生退却了。当局为什么要想方设法迫使人们遗忘文革?
答:对于谈论文革,中宣部要“严防死守”,我觉得这完全不可理喻。除非他们视自己为文革的罪魁祸首,认为研究文革是揭他们的疮疤,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应该这么做。实际上今天在台上的人是不应该为文革负责的。即使作为组织,即便他们在意识形态和政治合法性上与以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对文革没有直接责任。如果他们学习马英九,代表前人向人民谢罪,那是千该万该,而且是惟一正确的做法,最终一定要这样做的。但他们不仅不这样做,而且反其道而行之,实在令人费解。

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通过研究文革进行反思?这对他们大有好处呐!
答:就我来看确实如此。我的研究成果告诉大家,文革的大民主是虚假的,希望通过群众运动冲击特权是最糟的。我相信假如我的文章能够在国内公开发表,实际上对维持安定团结的局面,对进行现代化建设,都会起十分正面的作用。他们不这么做,实在是愚不可及。
十年前,文革三十周年时,虽然也有控制,但比现在松一些,我在国内发表了一些研究成果,效果很好,而且丝毫没有危及当政者的利益。当然,之后一些杂志还是被关掉了,看来中宣部还是一个很自觉、很有效率的机构。但今年就是想做同样的事,却根本没有可能。现在的领导者讲政治,可能要比十年前的领导人厉害十倍。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问:他们到底怕什么?
答: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只能重复不可理喻、愚不可及。又没有控诉你的罪恶,你干嘛将自己放到历史罪人、罪魁祸首的位置上?而且我们如实总结文革的教训,如实反映文革的情况,只会对现在有利。人民虽然对现状不满意,但对比那个黑暗的年代,必然会觉得万分幸福,进而珍惜现在的局面,有什么不好呢?!

问:他们大概是怕民众将矛头对准共产党?
答:关键在于如何看这个问题。如果一定要宣称现在做的事情与几十年前一模一样,自己要去承担这个责任,那是没有办法的。但是,如果他们学习国民党对待“2.28事件”的态度,从台湾的经验来看,是可以得到大多数人民的原谅和支持的。毕竟现在的组织与个人并没有整人,刘少奇也不是他们害死的。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对文革采取谴责态度,大家会更拥护你呀!所以我想不通,他们有他们的政治逻辑。

问:如果文革再临的话,您会采取什么行动?
答:我肯定会站出来大声疾呼,这条路只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灾难。

问:那时候可是暴民政治,您忤逆他们的意志,可能会尸骨无存呢?!
答:那我没有办法。文革时,我已是一个超过十八岁的成年人,却那么狂热盲目地卷入其间,经历了最黑暗的时代,做的事情那么渺小,那么可笑,一辈子都羞愧难当。如果再发生文革,不论发生什么后果,我除了去告诉大家,这将把中国引向绝路外,不会再做别的事。我一定会现身说法,不计后果。

问:您对刘国凯的“人民文革”说怎么看?
答:“人民文革”是相对于“官方文革”而存在的,即有人主张有两个文革。总的来讲,我本人倾向于“一个文革”观点,也就是不同意“人民文革”说。我的理由是,如果说有另一个文革,也只能说是利用第一个文革造成的“无产阶级专政”暂时松弛和“天下大乱”的形势而产生的一些现象、活动,是第一个文革的副产品和派生物,而且规模、范围、支配力与主流文革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当然,事情也不能只从数量上看,第二个文革和第一个相比虽然微不足道,甚至大多数人对它没有感觉,但从历史的发展看,其“意义”则是巨大、深远的。我们必须承认,在大多数人盲目、狂热地卷入毛泽东打倒政敌的主流运动之外,确实有少数人、少数组织清醒或比较清醒地利用形势,追求自己的利益或政治目标。他们的动机从一开始,而且自始至终都不是响应毛“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号召,而是要在某种程度上动摇、改变现行的制度。杨小凯在《牛鬼蛇神录》中记录的趁乱造反的“右派份子”,1966年底在北京和全国一些地方闹得轰轰烈烈的临时工、合同工组织“全红总”(“全国红色劳动者造反总团”)就属于这一类。只有承认和研究这些情况,才能对文革中、文革前中国社会矛盾、民众的生活状况、心理有全面的认识。

问:谢谢您接受我采访。
答:不客气。

2006年5月1日星期一于北京香山

张祖桦:制止无耻的“圈地运动”

—-还给农民土地财产权

土地是农民最宝贵的财产,衣食之所出,生存之所系。若失去了土地,农民将无所依靠。因此,土地问题可以说是农民问题的核心。近些年来,中国农村发生的官民冲突事件,大多数是由土地征收征用所引发的。

中国农民虽然在全国人口中占大多数,但是在国家政治体系中却处在无权利、无组织、无代表的弱势地位,他们的土地遂成为权势集团予取予夺的“大肥肉”。考察由权势集团发起的疯狂而又血腥的“圈地运动”(本文借指权势集团利用手中掌握的政治权力掠夺农民土地的集体行动),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遍及全国。无论是发达地区还是贫困地区,无论是沿海地带还是内陆省份,无论是黄河领域还是长江流域、珠江流域,“圈地运动”一往无前,如火如荼,所谓地无分东西南北,只要有利可图就概不放过。

据官方统计,新《土地管理法》实施7 年来,全国共发现100多万个土地违法案件,涉及土地面积近500多万亩。这个数字,比2004年全国新增的建设用地总量(402万亩)还要多出近100 万亩。对新增建设用地进行的卫星遥感监测发现,前几年违法用地平均占新增建设用地总宗数的34%,有的地方高达80%以上。国土资源部执法局在某地对其已撤销的部分开发区调查时发现,有将近一半的用地是租用的集体土地,连农用地转用手续都没有办。

实际情况远远超过官方的统计,一些地方政府在无规划的情况下,盲目签订协议,擅自承诺向开发商提供大量土地进行成片开发,有的一个协议就提供四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据报道,中国社科院一位不愿具名的研究人员表示,东部地区的土地在上一轮建设高潮已经基本被圈占完毕,“圈地运动”正在迅速向中西部地区推演。

二是数量巨大。国土资源部公布的2005年度全国土地利用变更调查结果显示,截至2005年10月31日,全国耕地面积18.31亿亩。也就是说,离“十一五”规划确定的未来5年耕地保有量18亿亩的约束性指标仅剩3100万亩。与此相关的是,“十五”期间全国耕地面积净减少9240万亩。

看到后边这个数据,令我非常震惊!过去五年全国耕地面积净减少了9240万亩。须知许多地方人均耕地还不到一亩,即使按人均耕地三亩计算,也意味着3000多万农民失去了土地。这还不够疯狂吗?中国历史上哪朝哪代有过如此“业绩”?怪不得他们不敢搞民主!

三是政府主导。有关专家指出,地方政府在经济建设的旗帜下开始的新一轮非法圈占违规批用土地,可能成为最后疯狂。国土资源部执法监察局局长张新宝认为,在当下的土地违法案件中,地方政府成为主导因素。执法部门发现,在目前的土地使用中政府违法带有普遍性,“凡是性质严重的土地违法行为,几乎都涉及政府或相关领导”;同时这种违法常常是以经济发展为单向度指标,政府在受查处时也惯用“发展是硬道理”来应对。

在城市化、工业化的社会浪潮中,在发展地方经济的迎风大旗下,土地交易日益频繁,土地征用量大面广,积累的矛盾也越来越多。地方政府已经成为引起土地腐败和土地掠夺案件的主要原因。而且,地方政府主导的违法征用,几乎全都以侵犯农民利益为主要表现,地方政府或相关领导追求钱财与政绩的私利从这一掠夺行为中获得满足。

农地转为工业用地,特别是城市建筑用地,地价飞升,动辄数十倍,乃至上百倍。无论是出于金钱目的,还是政绩目的,地方政府都有十分充足的违法占地的动能。各级地方政府为了获取经济利益与制造政绩工程,拼命设立开发区,上项目,掠夺土地资源,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竭泽而渔、民怨沸腾的地步。

四是强取豪夺。张新宝指出“有的地方政府手中的钱不多,又互相攀比低价出让土地,怎么办?那就对农民实行多拿少给。”国土资源部通报的“安徽休宁案”就颇有代表性。该县政府未经省政府批准,多次非法实施征地和核发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同时还擅自同意采矿单位自行征地。该县国土资源局为沙石开发有限公司非法发放《建设用地批准书》,造成非法占用和毁坏近300亩土地,其中耕地170多亩。

更多的则是和政策法规打擦边球。据张新宝介绍,常见的方式是通过修改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采用拆分手段,化整为零批地。有的省把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修编的审批权下放给地市,调整基本农田成了一件十分随意的事情,“占用基本农田必须报国务院审批”成了一句空话。

五是充满血腥。面对农民的不满与抗争,自称“三个代表”的中共政权竟效法十九世纪普鲁士宰相俾斯麦的“铁血政策”,一再出动全付武装的武警部队,毫不留情地进行血醒镇压,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震惊世界的血案。

例如:2003 年3月到2004年10月,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三岔湾村的农民,为了捍卫自己的土地财产,也为了获得公正的补偿,与榆林市政府的强制开发进行了长达一年半的维权抗争;而榆林市市政府高举着“收回国有土地”的尚方宝剑,依仗着手中握有的行政权力和镇压机器,对农民的土地进行非法征用,在遭遇农民的合法抵制之后,自2003年3月强行夺地以来,该市政府居然“执法违法”,近乎疯狂地开动镇压机器,先后五次出动大批警察对徒手维权的农民进行公开镇压,少则出动 400多名警察,多则出动3000多名警察,前后抓捕维权农民近百人次,并向徒手村民开枪,致使50多人受伤,其中重伤27人。

另据博闻社转发的消息,河南省郑州市师家河村村长强行卖地,并将所卖地款项中饱私囊,金额多达4000 多万,村民的人均耕地越来越少,引发群众不满,多次逐级上访无效,在上访过程中还发生了一起车祸,造成1死6伤。村民表示要告到中央,结果遭到政府武力压制,2004年7月31日凌晨2:30左右,600多名防暴警察、50余辆车在半夜包围村庄,抓捕上访带头人遭到村民拦截,警察面对手无寸铁的村民惨无人道的使用了催泪瓦斯、霰弹枪、警犬、电棒在内的各种武器,造成30多人中弹,6人重伤。

2004年10—11月,四川省汉源县的数万名失地农民因不满大渡河瀑布沟水电站工程被迫搬迁条件低差举行大规模静坐示威抗议。当局竟出动了200多辆车、约6000人的武警部队进行镇压。武警对抗议的农民施放了催泪弹和烟雾弹。冲突中大批农民受伤,还有多名农民被抓捕。

2005年4月,浙江省东阳市画溪镇失地农民因不满化工企业污染环境,在历经五年五级上访无效后,愤而维权,在当地化工区进出的路口设竹棚,由老人看守,检查过往“毒车”;当地政府为排除路障,于4 月10日凌晨4时出动3000余干警强力拆除;当地村民放鞭炮为号,聚3万余众,与警方对峙。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据事后报道说逾百人(有说逾千人)受伤,遭推翻或破坏的警车多达上百部。

2005年6月11日,河北省定州市开元镇绳油村的农民遭300多名“全副武装”的青年男子暴力袭击,造成6名村民死亡,40多名村民受伤,血流遍地。起因是国华定州电厂征用绳油村土地用以建设煤灰厂,村民不满征地补偿标准,要求公开征地补偿方案及合同,一直没有得到政府方面回应。愤怒的村民在地头搭建窝棚守候,拒绝施工方进入工地。此前的4月20日凌晨,该村的数名村民就曾被20名手持钢管的青年男子袭击。

2005年12月6日,广东省汕尾市政府出动大批武装警察镇压东洲依法维权的农民。当局先是出动了配备有警用装甲车、消防车及机关枪、微型冲锋枪和火焰喷射器等武器的大约1500以上的武装警察和防暴警察陆续在村民设置的路障前百米以外集结布置。之后于当天晚上20时30分左右至21时前后,警方在探照灯的照耀下动用机关枪和微型冲锋枪等武器实弹密集扫射村民,造成至少3名村民死亡,多名村民受伤,30多名村民失踪。

六是民权无助。中国农民在土地问题上没有任何自主权,政府说要占用哪块土地,就强行占用。虽然有土地规划,但是很难按照土地规划走,农民的权益很难得到保护。农民抱怨说:政府说征就征,征地费给多少算多少,征地费是否能发放到农民手中也没有人管。

福建省莆田市农民黄维忠案就是一个典型例证。今年3 月20日,福建省莆田市城厢区法院开庭审理当地农民黄维忠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一案。被告黄维忠现年46岁,家住福建省莆田市城厢区龙桥街道办事处延寿村。三年前因为对地方政府强行征地而补偿标准过低的行为不服,黄维忠被当地十个村676户村民委托为诉讼代表,走上用法律维权、解决纠纷的道路。从 2003年开始,黄维忠根据《行政复议法》向福建各级政府提出行政复议,又依据《行政诉讼法》向福建各级法院提出行政诉讼,最后又到北京试图向最高人民法院直接起诉,最后的结果仍然是 “不予受理”。(参见《财经》2005年第7期 “不予受理”)据到看守所会见黄维忠的陆光律师介绍,当事人从亲身经历得出感慨万千,归根结底却只冒出一句话:“被法律欺骗了”。

著名法学家季卫东先生评论道:黄维忠之所以发出如此感慨,盖因他本来是原告,他依法要求行政复议、提起诉讼、进行上访,都是想通过正当程序在体制内合理解决征地补偿的争议。这样的行为不仅应该得到法律上的承认,而且还应该受到国家机关的支持和鼓励。因为从法治的观点来看,正如德国法学家鲁道夫耶林所言, “法即永无止境的行动,不仅是国家权力的行动,也是全体公民的行动”:“为权利而斗争正是权利者自己对自己的义务”。即使是在求告无门之后,黄维忠等转而申请游行示威,同样是一种与程序可兼容的权利斗争,所作所为不仅完全符合宪法和法律规定,也有助于维护现行制度和秩序。对此决不应该以“不予受理”的方式拒之于大门外,更不可以对坚持办理申请手续的维权者妄加逮捕。令人惊诧不已的是:依法诉求的原告最终却被推到审判的被告席,如此行径,法治何以立信?

其实还应进一步发问:在现行制度环境下,当农民的权利受到政府的侵害时,何以得到救济?又何以得到保障?

问题的实质在于农民的土地财产权益遭受了制度化地剥夺,由此造成了农民大众的悲惨命运。

魏天安先生在对中国古代土地产权制度的变迁进行了相当深入的研究之后得出结论,指出中国古代土地产权制度的发展经过了一个从模糊到明晰的过程。

在春秋战国时代,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的“王”或“天子”,对土地享有名义上的最高所有权,“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诗。小雅。北山》,是土地国有属性的概括;另一方面,国家的土地所有权又是很不完全、很不充分的。“古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邑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礼记。礼运》这一制度的实质,是天子与下级贵族共同享有土地的所有权。

秦始皇统一中国,“使黔首自实田”,在全国范围内承认了私有土地的合法性。土地产权不再由国家授给,标志着以村社小共同体所有制为基础的土地多级所有制向单级所有制转化的过程已基本完成,从此以后,“官田”、“公田”与“民田”、“私田”有了明确的区别。

秦汉时期,土地单级所有制结构虽已建立,但国家对土地产权的保护却软弱无力,地权的流动呈现出强烈的法外色彩。地主兼并土地与国家反兼并的斗争常常采取暴力对抗形式,无论是国有公田还是私有民田,都受到政治强权甚至公私武装的强力干预,说明单级土地所有权尚未受到法律应有的尊重,这是土地产权不明晰的重要表现。汉魏之际,社会动乱不已,在两汉时期业已形成的豪族地主经济更加发展,许多地主以宗族为骨干,拥兵自重,“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

唐两税法之后,国家不再设置私家扩田置产的数额限制,并一般不再向民户授受土地。土地买卖的兴盛与法制化,土地所有人对财产处分权力的扩大,租佃关系从前代的佃奴制转变为佃农制,以及官田地租收入与私田田税的分离,官田租佃方式的多样化等等,说明官田与私田土地所有权的经济权威日益受到尊重。自宋出现的永佃权及佃权转让,是土地产权结构复杂化的体现,也是土地所有权进一步深化的结果。

“唐宋以降,大地主的土地拥有量一直都在下降,无地农户也随之同步减少,据各方面的统计,截止二十世纪初,全国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农田都由业主自耕。” (康正果)

五代后周“遣使均括诸州民田”,宋初因循其法,“命官诣诸道均田”《宋史。食货上一》。此后,北宋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南宋李椿年的“经界法”元朝的 “经理”土地,至明朝编制“鱼鳞图册”,张居正在全国“科田”,颁布土地清丈条例,清朝的“更名地”和“摊丁入亩”,都是国家通过确认土地产权以保证税入之源的行为。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按“耕者有其田”设计的土地改革方案是:“归纳起来,其程序即是:规定地价,照价收税,然后照价收买和涨价归公。”民国时代的1930年,政府搞了大规模的土地和人口普查,推出了中国第一部《土地法》。该法规定,国家依法征收之地属全体国民所有;政府占用私地须收买;矿藏道路江河湖泊风景古迹不得私有;人民依法取得所有权的土地仍属私有。

中共在与国民党争夺政权的时候,为了争取广大农民,提出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中共在建立了政权的“解放区”曾经施行了将土地分给农民的政策。据一位朋友回忆,他的家乡因离延安很近,所以在上世纪40年代中期,他们那个地区的农民就分得了土地,拿到了土地证。之后,随着“解放区”的扩大,愈来愈多的农民分到土地,愈来愈多的农民子弟参加了“解放军” ,愈来愈多的农村资源被中共动员与集结到一起。结果,共军很快就打败了国军,将国民党赶到台湾去了。谁曾想共产党一取得政权,立即就开始“共产”,将土地收归国有。有的地区的农民才分到土地2、3个月就被收走了。

著名作家莫言坦言:“我爷爷那一代农民,地是自己的地,不但今年要种,明年还要种,把地当作宠物一样,像养一个自己的亲人一样,好好保养它爱护它,让它永远贡献粮食,这种感情是很真的。就像艾青讲的一样,为什么我们泪流满面,因为爱这土地爱得深沉。到了我们这一代,对土地恨得要命,一方面因为偷奸使滑的行为使得它产出的粮食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土地把我们牢牢牵制住,使我们不能离开它,使我们不能施展个人的才能,无法保持个人的个性。我们这一代不是土地的主人,我们是土地的奴隶。”(《南方周末》2006年4月20日)

1949年前,共产党已经在部分地区推行消灭地主、富农经济的土地改革。然而,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全国土地的50%至80%仍然为地主所有,另有10%至15%为富农所有。1950年6月28日,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该法实施不久,到1952年冬,地主、富农经济便被完全消灭了。例如,占全国人口4%的“原来的地主”到1952年冬仅仅拥有全国土地的4%.

《开放》杂志执行主编蔡咏梅女士指出:“土改前农民是自由民,土改后不仅土地得而复失,而且被牢牢地拴在土地上,逐渐变为一种新式农奴,国家则变成新的唯一农奴主。”

中共政权通过国有化与集体化将已归属于农民的土地悉数没收。农村土地名义上是集体所有,实际上是政府所有,所以政府可以用任何名目征收征用,而农民在承包期内对土地只有有限的使用权。国有土地可以批租给市场,集体土地却只能由地方政府“代理”———当前,农地要转为非农业用途,合法通道只有“国家征用”,实际上也就是地方政府的征用。因为农民以及农民集体是没有转让或出租土地权利的,虽然他们是该土地的所有者。换言之,农地已经被法律置为砧板上的“待宰羔羊”,“所有者”的财产处置权只能任由法定的唯一“代理者”随意行使,而没有任何反抗或主张的能力。由于权利和信息的不对等,完全主动的地方政府掌握了对 “公共使用”、“公平补偿”和“法律程序”的“最终解释权”———“代理者”越权轻而易举,傀儡“所有者”的合法权益自然得不到保障。这就是农村土地违法现象日趋严重、“圈地运动”肆意横行的症结所在。

著名经济学家奥尔森在其遗作《权力与繁荣:超越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专制》中反复论证道,经济成功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存在可靠且明确的财产权利和公正的契约执行权利;第二,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强取豪夺。离开这两个条件,社会经济不可能持续稳定地增长与繁荣。

因此,要从根本上维护农民的权益,就必须尽早从政策上和法律上确立农民的土地财产权(包括使用权、收益权与处置权),将原本就属于农民的土地财产权还给农民。

2006年5月

焦国标:邓小平两句话误国三十年

自其诞生至文革,中国共产党在中国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断变化的。早年,国民党指控共产党共产共妻,绝大部分中国人不明就里,遂按国民党中宣部的节拍起舞,视其为共匪。可是海上不存在对所有船只都有利的风,共产共妻的妖魔化宣传适足以打动青年男女追求性浪漫、性幻想的芳心,于是大上海的许多知识青年争相投奔延安。往往性的利比多越旺盛的人,其创造力也越强。得青年者得天下,得利比多丰沛的青年人的人尤其要得天下,所以兔子不拉屎的延安一步步打败人使用抽水马桶拉屎的上海、重庆、南京,直到最后把南京赶到台北,把杨家岭搬到中南海。

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时期,共产党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堂皇,成为越来越多中国人心目中的希望之星。可是正如《红楼梦》中的一句话——”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中共辛辛苦苦几十年打造的光辉形象,建国之后迅速开始一块块地坍塌。它对哪个行业发功动手术,其形象就在哪个行业坍塌。土改,在农村富裕群体中坍塌;工商业改造,在城市工厂主、店主阶层中坍塌;反右,在知识群体中坍塌;大跃进,在整个农村坍塌;至文革,地无南北东西,人无行业老少,共产党的形象全面彻底坍塌。

文革浮世,茫如烟海,举国皆乱,但有一点,即崇毛拥共始终不乱。人莫予毒的红卫兵“踢开党委闹革命”,却连想都没敢想过踢开共产党闹革命。孙猴子敢闹凌霄殿,红卫兵断不敢闹毛泽东。因而文革期间的任何灾难都是在毛主席、共产党的名义下制造出来的;只要奉毛主席、共产党之名,就可以光明堂皇地无恶不作。这个逻辑甚至至今依然未变,中国大陆无量数的人渣躲在毛泽东、共产党的庇护下,贪贿腐败、横行霸道。只要你尊我为大,你就做什么都不犯法。这是比黑社会还黑的黑规则。

文革及其之后,共党恐怖(共恐)和对共党的恐惧(恐共)犹如天穹一般笼盖着中国的每个角落。“共产党什么都干得出来!”“共产党坏得很,别招惹它!”这已经成为大陆、港澳台、海外华人华侨,乃至全人类的共识。改革开放之后,邓小平努力改善共产党的形象。可是猴子总会露出尾巴,到了六四,一切努力全打水漂,共恐和恐共又回来了,直到如今。

忏悔能把堕落的因素赶出灵魂( Repentance drives from the soul the elements of corruption )。如今文革虽然过去三十年了,至今却没有得到人性层面的清算,没有人忏悔,没有人反省。除了邓小平个人报了一剑之仇,以国家的名义审判了他的政治对手 “四人帮”之外,其他无数的害人者并没有得到正义的惩罚,无数的受害者没有得到公正的平复和申雪,国族未从如此巨大的创痛中总结出足够的经验教训,共产党一党专政的浓度丝毫没有稀释,马克思主义的国家观依然是不可动摇的官方意识形态,专政机器、阶级压迫依然是他们不变的信条。

旧账未了,又欠新债。六四杀人、愈演愈烈的上访悲剧、疯狂的土地掠夺、对法轮功灭绝人性的迫害,共党恐怖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政府不是政府,是匪帮,是黑帮。那些虐待人民的“人民警察”,都是二、三十的年纪,属于文革后的一代。他们大多受过高等教育,可是在灭绝人性方面与他们野蛮的前辈相比没有两样,奴性和党性一如既往地把人性践踏在地。

邓小平是文革时期的受难者,同时又是文革灾难的最大受益人,还是后文革时代中国政治文明之所以停滞不前的第一责任人。他的一句对待历史问题“易粗不宜细”,轻松挡开了关于共产党继续执政合法性的考问,中国从而坐失改革政治、提升人性的最佳历史机遇。如果人性高贵的一面得不到张扬,就绝不可能有健康良好的政治文明和适合人类生存的社会人文环境。

邓小平之所以于文革之后回避提升人性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旨在为自己日后的一系列反人性、反普世价值的罪恶动作留下逻辑空间。他从文革之后复出那一天就很清楚,有朝一日,他不得不再次以灭绝人性的手段捍卫自己的权力。高贵的人性是一束杀菌的阳光,邓小平的人性深处属于霉菌的世界,他本能地要把阳光关闭在门外。由于及早铺垫,当于六四时期他释放出阴狠的人性的时候,果然不曾遭遇杀菌的阳光。

邓小平两句话误国数十年。第一句是前述的对历史问题“易粗不宜细”,第二句则是对现行政策“不争论”,其中自然也包括对待历史问题方面的政策。如果说第一话从历史的角度挡开了射向共产党继续执政合法性的箭簇,第二句则从现实的角度挡开了同一个问题。一旦挡开这两个问题,共产党就可以不思进取却继续执政。

到江泽民、丁关根时代,中宣部在“易粗不宜细”和“不争论”的基础上形成了清晰的宣传方针——为文革讳。这不仅是官方掌控意识形态的指针,也是学界必须奉行的圭臬。至此,文革成为从学术研究到文艺创作的全面禁区,学者、作家几乎全员堕落。历史和现实问题不断积累,致使共产党遗产的首席继承人胡锦涛也成为柳宗元笔下可怜的蝜蝂.

世人皆知巴金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创意,如今中国遍地是博物馆,可是文革博物馆安在哉?据媒体报道,在遥远的边陲之地汕头已经创建一家文革博物馆。可它基本上是个人之功,就像过去和尚化缘修庙。修建文革博物馆应该是国家的责任。文革博物馆遥遥无期,而国家大剧院已经接近完工,这是江泽民不可饶恕的一大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