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马:一个目击者的见证

我的书架上珍藏着一本几乎被揉碎了的书。由于翻检的次数太多,书中的好多册页已经散落得无法装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我每次阅读后的心得。眉批、夹注、彩笔勾线几乎塞满了能利用的所有空间。

这就是由俄罗斯音乐巨人肖斯塔科维奇口述,他的门生伏尔科夫记录并整理的回忆录《见证》。这是一本充满了痛苦和忧伤的回忆录,肖斯塔科维奇称这些回忆为“一个目击者的见证”。其范围囊括了回忆者本人从童年到晚年的所有重大事件:沉默而恐怖的“大清洗”,获得悲伤权利的卫国战争,与斯大林令人吃惊的谈话,险象环生的新国歌创作竟评,喧嚣一时的“形式主义”批判运动,以及各种各样的告密、揭发、落井下石……自然,还写了在任何时代都属凤毛麟角的反抗者、不合作者和无所畏惧者。

肖斯塔科维奇,这个佯装疯狂的现代颠僧在回顾自己并不平静的一生时,说了一句令人心惊的话,“等候处决是一个折磨了我一辈子的主题”。有好几次,他甚至收拾好了行装准备上路,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死,也没有进集中营,“但是进集中营永远不会太晚。归根结底这取决于新的领袖和导师对你的作品的看法”,他说。

这本回忆录里提到的,包括马雅可夫斯基、普罗科菲耶夫、斯特拉文斯基、格拉祖诺夫、梅耶霍尔德、阿赫玛托娃、左琴科等许许多多俄罗斯文化界的中心人物,有的自杀,有的发疯,有的悄无声息地从地球上消失,邻居们有好几天见不着他,就知道再也回不来了,但谁也不会问,也不惊奇。他说,“我在回忆朋友们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

在震惊苏联的“反形式主义”运动中,“文艺沙皇”日丹诺夫秉承斯大林的意志,在音乐界搞了一张黑名单。“没有人愿意上那张名单,因为那不是发奖名单”,于是作曲家们便相互撕咬起来。不光是为了不上名单,更多的是为了改变在名单上的排序。他们的哲学是:“今天你死,我明天再死”。只有两个人没有动,一个是肖斯塔科维奇,一个是普罗科菲耶夫。因为他们俩一个排第一,一个排第二。会议开完了,肖氏将行李放在门道,随时等待穿黑衣披风的克格勃上门,但意外的是,克格勃没有上门,倒是等来了斯大林的电话。原来是“反形式主义”的“历史决议”形成后,引起了西方人的怀疑,他们认为上了黑名单的人都被秘密处决了。为了和西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斯大林决定派肖斯塔科维奇到纽约参加“文化与科学界保卫世界和平大会”。肖说,我不能去,因为我的音乐已被禁演,美国人问起不好回答。斯大林假装很意外:“你是什么意思?不演奏了?为什么?”接着故作关切地说,“这个问题我们会处理的,肖斯塔科维奇同志。你身体怎么样?”电话那头是一句惊心动魄的回答:“我感到恶心”。

正如音乐家本人的镇定一样,这本回忆录保留了肖斯塔科维奇本人惯用的简短、生动、充满冷嘲的语言风格,里面记录了许多令人难以释怀的好故事。在肖氏平静的叙述中,我打小竖立的,由官方报道和教科书构筑而成的帝国天堂轰然倒塌。在一个书信、文章甚至连日记也有可能造假的年份,恰好是人脑保留的“回忆”提供了历史的真实,令人晕眩的真实。在无数次的挑灯夜读中,我独独惊异于一个人,一个一生“等待处决”的人,能用一种冷静得近乎轻蔑的口吻谈论一个曾经使世界惊心的庞然大物;当然,更惊异的是,在一个残酷而肃杀的年份,一个灵魂高贵的人仅仅依靠从内心积聚起来的尊严,就可以和一个邪恶的帝国对抗,并最终将其击溃。

《见证》 肖斯塔科维奇口述 伏尔科夫 记录整理 叶琼芳 译 花城出版社 1998年1月

作者为独立作家,居中国

──《观察》首发

圈子中国

 

中国的“圈子文化”
                           
与崇尚个性发展为基点形成的西方文明不同,中国在其发展过程中,由于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等的影响,大家习于结成一个个的圈子,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圈子文化。
中国人是活在一个个圈子中的,有如洋葱头结构,这是一个个由人情亲情乡情友情连接而成的圈子,常人难以摆脱。圈子结构也正好与中国等差有序的社会格局相吻合。圈子有圈里圈外之分,圈子内部更存在中心、次中心和边缘之分。对于社会来讲,圈子是中心;而对于圈子本身而言,圈子又自有中心。每个人,因其位置不同,权利义务各异,身心自由度也大有不同。处于中心的人,自然是权利多而大,负有巩固圈子和发展圈子的重任,往往有一言九鼎之威,如果缺乏相应的束缚,有时可以为所欲为;而从中心往边缘,则权力和权利渐少而小,服从性和不自由度则渐次加大。
整个社会都是以圈子为单位来相互依存和竞争的,而对个人是不大承认的,即使偶有孤胆英雄奋力抗争,结果也往往以悲壮收场。他们甚至有时连竞争对手都找不着,如同可笑的唐吉柯德那样只好去斗风车。所以个人对圈子很依赖。
但是,由于圈子本身的缺陷,在“固若金汤”的表象下,也存在一定的不稳定性,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国人特别能窝里斗。
 
 
而从地理环境而言,中国传统的疆域就是一个大圈子,里外分明。西部是难以跨越的青藏高原,本身就是一个天然屏障,而北部是沙漠少雨的广袤草原,历来人口不多,没有强国持续窥视,更有人工修筑的万里长城,以雄迈豪放的气魄重重画了一笔;而东部南部海天相隔,外敌难以入侵。因此,这样一个很容易滋生“唯我独尊”的环境,自然就是一个天然阔大的圈子。
在这个近乎密封的“唯我独尊”的环境中,自然为圈子的诞生创造了很好的外部环境。
自秦以来,除短暂的特殊时期外,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形成一个皇权圈子,皇帝是这个大圈子的中心。在这种皇权体制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切都是皇帝老子说了算。而各种权力和利益都是以之为中心,一波波往外扩散,越来越少。一旦这个圈子腐烂崩溃了,新的皇权圈子又会重新形成和确立,于是一切又重新开始建构。历次的改朝换代,其实就是一个个皇权圈子的破与立。
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历史。人们的生活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家庭既是生产单位,又是生活单位。但是,由于天气变化无常,各年收成不一,因此水利的兴修和一些公共农耕设施的发展和维护,自然就需要多个家庭联合起来,所以家族这种靠天然血缘纽带维系的圈子自然就承担此重任。由此,初步形成了一个个特定的家族圈子,人们生活的各个环节基本上包含其中。在这个圈子中,人员固定,相互间关系也固定,陌生人是没有的。时至今天,某些偏远的山区老人从来没有走出自己村子5公里之外。长久以往,自然就把圈子意识复制推广到政治、经济等体系中去了。
此外,除了血缘之亲,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建立圈子。是否成为一个圈子的成员,在圈子中地位如何,往往不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品德和能力,而是取决于这个人与核心人物的关系。因此,造成中国人的信任带有浓重的人情色彩。人们可以通过人情运作来改善人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即可以通过已有的关系网或请客送礼等方法来建立与“陌生人”之间的信任。
解放后,仿效苏联,单位制盛行,至今仍有很大影响。依照不同的标准,大家分处不同的单位,生老病死,一应由单位负责。每个人也都变成了单位人,而每个单位既是一个独立的圈子,同时又是整个行业系统中的一个小圈子,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特殊的社会结构。
 
圈子成员的两面性
圈子成员对圈子的依赖是很严重的,衣食住行、个人事业发展等皆维系于此。所以成员需要对领导上级小心谨慎,“虎须摸不得”,生怕领导上级有丝毫厌恶之心。因为,在一个一切都活在领导眼皮底下的成员,自然就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机会暴露自己的不足,此时领导评判的标准也不容易仅仅限于工作业绩等,甚至成员的习惯和与工作毫不相关的处事方式都有可能成为领导考核的标准。因此,在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和全方位的考核体系下,下属自然是谨小慎微,处处小心为妙。
此外,由于圈子成员之间关系纵横交错,密不可分。同时,因为不易退出圈子,因此也培养或者说是迫使成员间采取一种长远的处事方式。因为你今天对某一成员恶言相向,说不定明天你就可能有把柄栽在对方手里,所以,为规避风险的角度出发,大家都尽量维持一团和气,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以免日后断了自己的退路。
因此,这种天生的对圈子的依赖性就决定了成员温驯的一面。而实际上,为了保证圈子的和谐,不对中心构成威胁,对圈子成员最主要的要求就是要听话、顺从。人们常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等处世格言,导致国人重天命,轻人力,无创新,怕变动。中国的政治格局中,最难过的,下场最不好的,一般都是改革家,所以一般官员信奉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上级不习惯通过制度和流程来控制下属,而是靠感情和利益来维系。所以许多领导整天考虑这么安抚下属,搞平衡,所以中国的统治者,比如乾隆,就借助鼓动臣子或下级互相争斗而自己居中调停起到驭下的目的,这是中国很传统的宫廷政治,或者说是权谋。当领导人能力无法驾驭下级时,下级容易不服指挥,甚至取而代之,或者干脆另立山头。在中国企业里司空见惯的一种现象就是主力干将在羽翼丰满之后,带走一大批忠实于他的部下自立门户。而在国外,我们很少看到这一点,是因为许多公司的发展不是靠一两个能力,而是靠制度、文化来维系,公司越大,越是如此。
这就是成员的两面性。
 
圈子外的变脸
在圈子内,人人都小心谨慎,因为是自己人,或者和自己密切相关。而圈子外,则是局外人,不是自己人,因此无须“温良恭俭让”,无须做假样子。或者说,对熟人宁可自己吃亏,里头有个利益的权衡;而如果是外人,则不需那么长远打算了,所以也用不着讲究规矩。
因为,大家养成了办事先依靠圈子里的人,因为他们肯帮忙,而对圈子外的人则不信任。一个人要和圈子外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光明正大,哪怕有正常的行政程序等,官事官办,按照名面的规则,都不一定会很顺畅。而如果先套交情,先进入对方的圈子,办起事来自然要顺利的多。因此办事托人找关系之风盛行,至今不衰。因为,一旦进入圈子,自然就是自己人,办事起来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这种建立信任的速度可以很快。
但是,由于市场经济的冲击,加上个人私欲的膨胀,这种建立信任的格局有些变化。进入一个圈子,单纯靠友情亲情有些靠不住了,于是送礼、行贿等大肆粉墨登场,这种速成的“信任”风险自是不少。为了规避风险,许多腐败分子竭力控制自己的小圈子,或者说精心打造这个圈子,只在核心圈子里活动,只接受核心圈子成员所托所求。大家利益攸关,一条绳上的蚱蜢,这样减少了风险,或者说走的是“蓝筹股”的路线,数量少,但少而精,一个顶十个的用。
这种对圈外的漠视,使得大家很少去关注他人或外界利益,由此造成社会公德的缺失,社会规范也难以确立。比如随地吐痰,“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由此,个人利益也最终得不到保障。梁漱溟先生有一次回忆道:八岁时八国联军进北京,美国大兵进他家搜查,最后临走时吵吵了一句:大门口太脏了,要天天打扫!真让人哭笑不得。
 
圈子改造的出路
       圈子文化之下,领导权威过重,一方面培养了中国人(尤其是底层老百姓)坚忍耐劳的精神气质,另一方面,实际上也纵容了上层对下层的欺压凌辱,导致权威得到不断放大,专制主义的进一步加强,“一言堂”现象严重。
与领导权威相伴相生的是,是成员个性和创造力的扼杀和消亡。在圈子中大家讲求同等划一,这样方便管理,同时也似乎能形成统一的合力。因为习惯依赖圈子和他人,在精神上未断奶,每个个体丧失对群体的独立性,造成个体的个性和意愿的丧失,长此以往,造成了对个体需求和利益的压制和成员对集体和领导存在习惯性的依赖。
圈子文化也造成制度的缺失。圈子社会就是人情社会,人情关系对法律进行渗透,甚至于凌驾于法律之上。林语堂曾说:“中国人是把人情放在道理的上面的”。在情、理、法的关系中,先用情来讲理,讲不通,不得已时,再用法来讲理。
圈子社会的信任是一种非理性的关系,带有很浓的人情色彩。这也造成了人们对非关系网中人们的信任的丧失,扩展到整个社会,就造成信任危机。另外,受传统权谋文化影响,即使是“亲”的圈子内人们之间由于利益的原因相互算计和彼此防范,这也造成了彼此信任的丧失。老百姓没有安全感,皇帝老儿也没有,皇帝老儿手下的官员更没有,不管你有钱没钱,有权无权,大家都没有安全感。
在个人发展之潮流渐趋抬头的今天,单纯依靠一人之领导,容易发生灾难。社会愈发展,领导权威愈消弱,而多采取理性科学的统治和管理办法,这样社会和国家才更易有序发展。因此,我们需要改造这个圈子。具体来说,就是要综合全世界优秀文化,在融合中创造新的先进文化。把小圈子提升成大圈子,把圈子文化改造成社区文化,营造一种共同的社会空间。
首先要提倡健全个性的培育。中国圈子文化中最缺的就是个性的健康发展。正因为没有个性,所以盲目的权威盛行,得不到有效合理的制约,从而导致自觉或不自觉地使圈子往危险的方向前进;正因为没有个性的合理发展,才使得大家人云亦云,没有创造性。所以,我们应借鉴西方个性充分发展的经验,主张个人的适宜发展,这样才能创造一种健康的中国文化,为社会发展服务。具体我们可以先从教育上着手,然后再在各种决策程序中得以锻炼和加强,由此一步步努力,形成培育个性充分发展的健康氛围。
       其次,我们要树立一种制度化保障。用制度,而不是靠权谋、“悟道”来进行管理,而要下决心掌握管理艺术和技能。在具体做法上,凡事对“事”不对“人”,在保留人治灵活性的同时,淡化其色彩,而逐步代之以流程和制度。
我们还要注意保留我们传统文化中讲求和谐的积极因素。因为过分追求个性的发展和欲望的满足,西方文明对自然界多采取一种干预索取的态度,时至今日已造成了诸多的问题。同样,在我国,由于片面的追求发展速度,也造成了不少失衡现象。面对自然灾害的增多,人类开始反思,可持续发展、与自然和平共处已逐步成为世界的共识。比如,京都议定书的签订,就是这种共识的一种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都有人和自然和谐发展的思想。因此,在保留此种思想,对于我们的未来是极为重要的。

余世存:非常道之七

据说,在中国所有城市的市长、书记中,恐怕没有比林树森对房地产开发商更苛刻和提防的了。不少房地产商巴不得他赶快离开广州,他说,“开发商恨我恨得牙痒痒。”

 

十年砍柴最近撰文说,兰州大学生命学院的教授刘乃发成了新闻人物,他在甘肃天祝县121具残缺骷髅被警方宣布可能是猴骨后,依然掷地有声地断定那是人骨,并且说出愿意为自己的判断承担法律责任。公安部的法医鉴定后肯定了教授最初的判断,舆论普遍向这位自信而敢于说真话的学者表示敬意。砍柴说,教授进行一项技术含量并不很高的鉴定,说出了一句很普通的真话,他如此做只是尽了一个学者的本分。回味骷髅案发生后各方的表现,十年砍柴觉得有“一丝的悲凉”。

 

28岁的兰州女子林鹃(化名)苦追偶像刘德华12年,以致家人为其倾家荡产,父亲准备为他卖肾。《南方都市报》、《北京青年报》、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媒体在对林鹃追星的经历表示同情的同时,也愿意全力帮助林鹃完成心愿。刘德华知道这样一个粉丝的情况后,通过经纪人批评其“不正确、不正常、不健康、不孝”。刘德华还对香港媒体表示,如果他的歌迷利用不正确、不正常、不健康的方法与他见面,他决不理会。刘德华更强调,他“最憎恶”不孝的歌迷,歌迷的家长也不应纵容孩子的过火行为,他呼吁停止此行为。有人说,刘德华给大陆媒体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著名法学家、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李曙光在一次会议上说,2005年,政府共收到了3,000万份要求纠正冤案的申请。这个数字以前也从未公开过。而在刚刚开始“拨乱反正”的1979-1982年之间,要求平反的申请总数也不过20,000份。

 

上周,王康在凤凰电视台的“世纪大讲堂”作客,演讲“俄罗斯道路”。该节目举办数年,邀请嘉宾数百。据说,有幸到世纪大讲堂讲演的“布衣之士”只有王康和笔者二人。

 

414,最高人民检察院大检察官戴玉忠被聘为中国人民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明星式的校长纪宝成在聘任仪式上说,邀请政界杰出领导人到高校担任职务,有利于学校发展。

 

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之弟、原汉口火车站站长、武汉铁路分局副局长刘志祥因涉嫌收受贿赂以及与当地黑社会命案有关,2005年3月被中纪委双规,近期在湖北宜昌受审。此案在中国铁道系统震动很大,据说,铁道部长刘志军要求依法办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在刘被双规前,《人民日报》曾以《百年老站新站长》为题,称赞刘志祥厉行改革,包括改革营销系统、考核干部减员增效。文章还“引述”汉口火车站职工们的话:“刘志祥是用他一身正气为人、两袖清风处事的人格魅力感染我们,激励我们的。”

 

鞍山市国税局的李文娟因举报单位的违法违规行为而受到打击报复。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327播出《举报人李文娟》,报道了李文娟从20026月以来的举报经历,以及之后遭遇的种种报复和打击:两次被辞退工作,被劳动教养1年。节目播出后,李文娟的境遇并没有得到改善,不仅至今没有恢复工作,甚至比以前更为艰难,她和她的家人的“危险系数增加了”,其全家受到24小时监视居住的“待遇”。“现在我们全家的生活来源,都靠我爱人一个人的工资。”李文娟说,“我们已经不买肉食了,青菜都很少买,就吃咸菜,维持活着的状态。”

 

萧夏林最近撰文,“怎样向上海滩的文人葛剑雄致意”。文章说,葛剑雄在教育改革的民怨声里为体制辩护,有失一个学者的良知。葛向公众解释“重点大学为什么要多招本地生”,在别人批驳他之后,又写“讨论问题不能脱离实际情况”等不讲道理的文章,引起萧夏林的愤怒。萧说,葛剑雄曾是令人尊敬的著名学者,但是,最近两年的表现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葛剑雄的文章,让他又想起帮凶这个词语。看教授的文章,让人恍惚以为教授“当了复旦大学的宣传部长,或者上海市委的发言人”。

 

北大教授钱理群退休时曾说过一句话:我走了,贺卫方来了。最近关于中国改革的辩论会议纪要成为新闻,原因就在这两个版本里,贺卫方等人的发言有相当大的差别。“走光的”会议纪要里记载贺卫方以改革者的心态所说的很多话,其中有:“我们都有目标,这个目标现在说不得,但将来一定要走这个道路,比如多党制、新闻自由。比如真正的民主,真正的个人自由。”

陆文:跟裸女聊夜郎罚款

   亲爱的菲丽丝,一晃多天没法联系。你说我这几天失踪,另寻新欢,我说你出事,也许批斗剃了光头。最近所罗门对华人下毒手,我还以为你陷了进去。这怪我地理知识贫乏,听见所罗门有个“罗”字,就以为婆罗州也跟着遭殃。
    LuwenGG,我没事,不过不愉快。老公色胆包天,居然将LS镇上的Ygf领到家,还同我商量想睡肉弄堂。为捍卫尊严,跟他蛮干了一场,想不到为了讨骚货欢心,竟然将我的脸皮撕破,你看脸上的血印子。像这种男人靠伟哥硬挺,还想吃野食,拿他怎么办?
    我说,最好的报复是红杏出墙,至少将裸聊进行到底。在夜郎,像你老公这种性质,如果你默许,同意睡肉弄堂,就是集体淫乱;如果不参加性活动,同意在家胡搞,就是容留奸宿或纵容嫖娼卖淫;如果赶出去不举报,又是知情不报犯了包庇罪;如果报案,请求衙役帮助捉奸,他们又不受理,理由是此事属于道德范畴,衙门不便撬门砸锁强行干涉。因此我们这儿的女人,见老公养小蜜都装聋作哑,旁人晓得,也避之唯恐不及,以免破坏他人家庭,或卷入嫖娼案。
    假使他俩有金钱来往,夜郎衙役都是以卖淫嫖娼处理,一则清除肉体污染,二则趁机罚款,三则当事者威风扫地。我有个亲戚,循规蹈矩,偶尔熬不过趟混水,给抓住罚了几千元,现在躲在家里像只偎灶猫。
    不要说卖淫嫖娼罚款,银根紧时,衙役还制造新的罚款题材,比如夫妻嫖娼、处女卖淫、夫妻看黄碟。听说有个处女辩驳,处女膜没破怎么卖淫,衙役回答,口交也能进行。走火入魔时,想铜钿想得发疯时,衙役连同行都不放过,上次掷州几个衙役到哗山打炮,没睡肉弄堂,舍西衙役也不放过,亮了皂隶证都没用,为此事两地同行关系紧张,基本不坐在一张圆台上吃酒。舍西衙役也不敢到掷州推油了,担心同行以牙还牙。听说舍西衙役还到夜郎电视台辩解,不过,听软乎乎的口气,虽没说大水冲塌龙王庙,但道歉尽在语气中。假如柳永在世,天天秦楼楚馆,不知罚款多少,劳教起码十年。白居易玩生毛桃,估计要阉割。
    为什么卖淫嫖娼要向第三方缴钱?夜郎草民为何情愿缴钱?菲丽丝问我,罚款跟买路钱有啥区别?在婆罗洲人眼里,付买路钱有三分道理,强人毕竟有“路资源”,而衙役不提供保护,不提供性通道,有啥理由从中捞一把!既然性交易罚款,罚款不也是金钱跟罪恶的交易吗?罚了款,此罪就烟消云散了吗?或许公平的处理应命令妓女归还嫖资,再以嫖客的身份玩对方一次,第三方只能裁判,不应渔利。像我们这儿,土著给番婆一只羊腿,接受,番婆撩开裙子,玉体横陈任其娱乐,部落酋长不当作嫖娼卖淫处罚,甚至认为,通过自愿的性活动,赚一只羊腿并不过份。
    菲丽丝,有些问题跟你讲不清。你不晓得,夜郎考虑到嫖客肉疼铜钿,罚款不爽气,准备了不少后续措施,比如通知家人、拘留、劳动教养。这有点像上老虎凳,不坦白,就在你脚跟头塞砖头,四块五块六块,七块八块九块,不相信不屈服,不缴钱。
    想一想,为啥我不同意称老公。因为称老公,再加上三天两头跟你裸聊,就有重婚嫌疑。夜郎重婚也要吃官司,说不定今后罚款。裸聊记录,雅虎公司出卖,坐牢这一关逃不过。我的同行司涛就因他们告发,为一封电子邮件吃十年官司,现正在牢房仔细加工名贵的钻石呢。难怪他们叫雅虎,此夜壶,就是《格列佛游记》中的“耶胡”呀!裸聊,我倒不怎么害怕,反正室内,青年时代的毛润之曾裸奔岳麓山也没问题。裸聊要罚款,我请衙役先叫老人家罚款。
    最近夜郎脑筋搭错,网上游戏性质的竞选总统、封官许愿,朝廷都当成一回事,有个叫扬天水的,一表人材,挺侠义挺理性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拉进了虚拟的抢班夺权班子,现以犯有颠覆夜郎政权罪起诉,估计身无分文,没法罚款,只好请他坐班房。难怪勇于打抱不平的英雄,令人崇敬的英雄──东海枭兄看不过,仗义呐喊。
    菲丽丝,夜郎罚款项目不计其数,比如:赌博罚款,违反计划生育罚款,违反交通法规罚款,驾驶过期的摩托车罚款,乱设摊点罚款,饭店没有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哪怕菜碗里有只苍蝇也有人来罚款,厨师没有上岗证健康证罚款,宾馆忘了顾客住宿登记罚款,在自家外墙上宣扬自家产品罚款,理由是违反了广告法,说是甘蔗汁饮料,却仅用了蔗糖罚款,理由是欺骗顾客……罚款草创时期,上班迟到罚款,串岗罚款,做私活罚款,完不成定额罚款,搞腐化罚款,路上吐痰罚款,随地小便罚款……反正利用人家的弱点和过失,大发横财。
    网上听说有个同行叫咎爱宗的,写了篇学术研究文章《俨打,新的恐怖主义》,淅江下城分局罚款5000元,理由是 “捏造事实,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 咎爱宗不服气打官司,衙门寄来的特快专递又收了他一百元。自古以来写文章,只听说流放、斩首、鞭尸、凌迟,坐牢,我可没听说过罚款,这次大开眼界。像夜郎这种朝廷,连文人可怜的血汗钱都要抢夺,真不可思议。照这么发展下去,还可以广开财源,比如偷自行车罚款,扒皮夹子罚款,捡垃圾没上岗证罚款,计算机里没正版系统软件罚款,彩电过了规定使用期限罚款,人过八十罚款,因为再活下去浪费社会资源,沙尘暴违反沙尘准入制度,随意闯进京城,破坏可持续发展罚款。
    的确,在夜郎无法避免罚款,罚款也许是草民生活的一部份。朝廷大臣、知府将军、衙役税吏,我可没听说过罚款。
    要是罚款用在正路上,比如增添办公设备,购买八人大轿,充实办案经费,哪怕周游列国,充实红包,化为酒钱,洗个桑拿,喊个小姐,这些都说得过去。可夜郎有的地方,将罚没收入造了价值几千万的形同宾馆的“皂隶大殿”,用了不久,又定向爆破将其炸毁,换个地方再造“公安大厦”。目睹此景,曾被罚款的嫖客娼妓赌徒,那个心疼呀,不能说了。
   
    江苏/陆文
    2006、4、27

贺卫方:谈新闻自由(未删节版)

贺卫方按:这是20032月我回答《南方周末》记者林楚方关于新闻自由采访的初稿,大规模的删节片段发表在同年228的《南方周末》上。现将“本来面目”再在这里呈现一下,就教于博唠阁的访客。

 

 

一片赞扬不是好事情

 

南方周末:事实上,政府也是经纪人,也喜欢赞扬的声音,但是如果一个国家的媒体里充满了赞扬声音,对政府自身是一件好事吗?

 

贺卫方: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政府的确有经纪人的色彩,而且政府总是存在不同层次的政府:上级政府,下级政府,基层政府。对上级政府来说,能不能有效地控制下级政府很重要,上级政府若不能有效约束下级政府,下级政府就有可能为所欲为,而如果上级政府满足于公文之间的传递,那么这种为所欲为就会被隐瞒起来。

 

实际上,中央政府是很想了解真实情况的,比如中央政府非常希望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上访,中央政府也会希望地方政府做得更好一些,但如果仅通过视察去了解,那么看到只会是好东西,而不是真实的东西。我记得耀邦当年视察的时候,经常会撇开随行人员,地方安排去哪里,偏不去哪里,我们喜欢这种微服了解民情,这种做法能够解决一定问题,但是现代社会中的很多问题不是通过这种途径解决。

 

而媒体往往能够解决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合理的做法是减少对媒体的限制,如果由各级官员来控制媒体的话,那么我们看到的将只能是一片赞扬的声音。

 

南方周末:真实的情况被掩盖住的后果是什么?

 

贺卫方:如果上级媒体每天都追踪领导人活动,而不是将视角放在新闻本身,那下级媒体也会如此,会克隆其上级。你到一个县里就会发现,县里的电视台的日常新闻就是报道县委书记会见了谁,县长会见了谁,开什么会,它的操作模式和它的上级电视台几乎是一样的。

如果各种新闻媒体里,充斥着这些报道的话,那么我们就看不到我们社会中的真实情况,如果一个社会的真实情况,尤其是负面的真实情况被隐瞒住,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很危险,整个国家就仿佛被放在火山口上。

 

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有着中央集权传统的国家,信息不对称是一种传统的劣势,很多的官员只对其上级负责,民众对官员很少有约束力,这样,既没有民主体制带来的约束,媒体如果也不能有效地监督官员,那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媒体的开放是社会稳定的保障条件

 

南方周末:我们经常会听到一种说法,如果媒体有太大的自由度,就会导致社会的混乱,是不是如此?

 

贺卫方:通常情况下,混乱产生于压制而不是产生于开放。从另一个角度看,混乱也有小混乱和大混乱之分:由于政府失职而发生了灾难性事件,当公众知道了真实情况后,就会对政府不满意,甚至发出激烈的抗议行为,但是我们要看到,正是这种小混乱才可以避免大混乱。如果不允许这种情绪充分地表达,尽管这种不满会暂时被压制,但结果只能导致不满越来越强烈,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大家屈从于这种不满,要么就是暴力反抗,顺民与暴民交替出现,后一种结果是很可怕的。

 

社会稳定机制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要经常地把人民的不满表达出来,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两千年前的古人讲得很清楚。而媒体显然是这个稳定机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媒体活动空间的增加绝对不是社会混乱的诱因,相反会有效地促进稳定。

 

南方周末:一个事件发生后,媒体天然地想到去报道,但是政府却认为媒体在添乱,怎么看?

贺卫方:我们必须承认媒体进行报道,不可能完全做到客观真实,这是我们的日常经验。但是当大家都进行报道的时候,事件的真相就会最大限度的呈现出来。

 

据我所知,在发生了突发事件后,我们惯常的做法是要由新华社统一发稿,当然,新华社记者整体素质是不错的,但也必须承认,新华社记者的视野也是很有限的。而当只有新华社有权报道,而其他媒体不能介入的话,这个事件就不会真实地反映给公众,当然,也不会真实地反映给官员们。

 

有些人担心媒体自由度加大就会带来太多负面的东西,但我们应该记起托克维尔的一句话:一个人要获得新闻自由带来的莫大好处,同时必须忍受这种自由可能带来的伤害或者痛苦。只想获得好处,不想忍受痛苦的民族乃是一种病态民族的心理。这个说法非常经典。

 

南方周末:还有些人有种担心,如果媒体可以自由的批评政府,政府的威信就会减少,是不是这样?

 

贺卫方:我认为,媒体报道空间的扩大更会使政府地位提高。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很多国家,媒体每天都在抨击政府,但是社会非常稳定。有人看过英国报纸,发出感叹:读这里的报纸,每每预感,第二天就会爆发革命,因为好像英国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但是,自1688年光荣革命以来,英国社会一直很稳定。美国情况也是如此,一些驻白宫记者参加新闻吹风会经常提一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政府想掩盖什么他就会问什么,因为总统拿他也没有办法,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事情被全国媒体连篇累牍,冷嘲热讽。媒体这样做有什么效果呢?执政者当然就要考虑,连这么小的问题,都会有人抓住不放,你还敢做更大的坏事吗?

 

所以,西方国家的官员会不由自主地成为雷锋、孔繁森式的人物,他们也不学习文件,也没有什么高尚的精神来鼓舞。而在我们这里,因为没有媒体的监督,没有司法独立,实际上害了多少官员!

 

压缩媒体空间是把双刃剑

 

南方周末:媒体自由度空间被压缩对政府也是坏事?

 

贺卫方:这种结果是双重的伤害。首先伤害的是媒体自己,媒体越来越不像媒体,比如电视新闻里,我们很难听到人民的声音,我们经常看到一些电视镜头,一个农民说一些非常格式化的话,我们知道,这肯定是记者导演出来的,是公开的新闻造假行为。媒体也经常利用自己的准政府权力进行寻租,在这样的环境下,媒体只能越来越堕落。

 

另一方面,政府本身也会受到伤害,由于没有媒体的监督,政府运作越来越封闭,有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官员曾说,中国做官,如果做到了厅局级,就没有监督了。如果官员到了一定级别就没有监督了,这到底对官员好还是不好呢?我想,当然是对官员不好。

 

成克杰出身非常贫寒,最终能够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是何等的不易,但他的下场是被判处死刑,对他来说是悲剧,对国家也是悲剧。有些问题,我们觉得是常识:不能指望将所有的东西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内,这样既害了下级政府,也害了上级政府,既害了政府本身,也害了媒体,整个社会就有可能走向不健康的轨道。

 

南方周末:传媒空间增加是必然吗?

 

贺卫方:传媒空间的增加是迟早的问题,这还不仅仅是因为有入世承诺,更重要的是,总有一天政府会发现,将传媒限制死死的,是对自己最有害的管理模式。传媒走向开放有两个好处,一方面可以进一步提高中国媒体和媒体从业人员的国际竞争能力,还可以使国人逐渐适应媒体有不同声音。

 

虽然孔子主张君子和而不同,但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传统是注重,不喜欢有差别和冲突的境界。我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逐渐地让人民接受这种差别,有差别原来是很有价值的形态。我想,一个人,一个组织不可能把一切正确思想集于一身,只有所有人的积极性创造性被调动起来,这个国家才会治理得更好。而这样的情况出现,就需要媒体有不同的声音,需要相当多的代表不同利益群体的媒体出现。

 

媒体走向健康的必要条件

 

南方周末:新闻界为外界诟病很多,是什么原因造成媒体被动的局面?

 

贺卫方:首先,在我们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认可新闻应该有的价值。中国很长时间就没有真正意义面向公众的媒体。即使中国社会已发生深刻变化,但人们对新闻价值的认识也是模糊甚至错误的。

 

其次,长期以来,有一种观点认为,新闻媒体的空间越大,社会就越混乱、动荡,政府就会丧失更多的权威的丧失。

 

第三,我们有一种可怕的观念,就是把新闻媒体当作驾御社会的工具,与之相适应的是,我们把所有媒体都限制的很死,媒体不能发出自己的独立声音,媒体对社会对国家的监督作用根本发挥不出来。可以说,我们今天的媒体和民国时期的媒体差距甚远,我看过以前的报纸,例如张季鸾主持的《大公报》,今天的传媒人远远不能望其向背。当然我们诟病传媒的时候,也应该看到,传媒也是社会中的一部分,它们也受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没有办法让传媒特立独行。

 

当然也有比较好的传媒,我接触发现,越是批评报道比较多的媒体,其记者编辑相对来说比较正直,我接触到的实例,越是依附于官方的媒体,记者的腐败越是触目惊心。

 

南方周末:如果一个社会,媒体要走向健康的轨道,需要什么条件?

 

贺卫方:首先,媒体应该有他的活动空间,能够按照自身的逻辑做事,几百年来,新闻界已经有了自己行业的一些公认准则,超越了这些准则,就是不道德的。而当他们受到不正当干预的时候,这一行业的行为准则就会被破坏,规则被破坏的结果就是行业的堕落。

其次,新闻界应该有好的制度和机制,一个好的制度会使越来越多优秀者出现,而坏制度只能使人越来越堕落。

 

第三,不能让所有的媒体完全处在官员控制之中,因为官员绝不会允许媒体报道对他不利的消息,这样的结果就是新闻不能提供真实信息,同时也加大了新闻成本。

 

最后,不应该出现太多的媒体败诉的情况。最近,耶鲁大学的陈志武先生曾作过研究,他发现,中美两国类似诉讼的胜诉比例正好相反,我们这里因为名誉权而状告媒体的案件媒体的败诉率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果这种状况不加以改变,长此以往,新闻就会无法生存。

羽戈:施琅与民族主义

中央电视台开播的连续剧《施琅大将军》,以及引发的喧嚣争论,再次将我们的目光拉回三百多年前的那段历史。不过我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靖海侯的了解,却非来自堂皇的正史,而是受益于真正的野狐禅:一个是幼时收听的单田芳先生主讲的评书《施公案》,其主角施世纶,正是施琅之子,儿子是著名的清官,老子的德行想必不会太差——当然,那时还不晓得施琅创下的一番功业;另一个则是金庸先生的小说《鹿鼎记》,其中对施琅的描绘,虽然算不上浓墨重彩,起码也是棱角分明的三号配角,尤其是他与韦小宝在通吃岛的斗智斗力,读来令人忍俊不禁。而我对施琅的印象,便定格于《鹿鼎记》中的那位际遇坎坷的将军:起先是遭遇大难的末路英雄;最终诸事顺遂,却有些小人得志,因此活该被韦大人戏耍。

  这虽是不足为凭的小说家言,但亦很能代表一部分人对施琅的看法。历史中的施琅是什么样子呢?我只读过柯劭忞所著的《清史稿》及其它一些二手的评论,所记所感如下:施琅之所以投降开国不久的清朝,并非如《鹿鼎记》中说的那样,他是为了严明军纪而处罚一个犯法的部下,得罪了郑成功的夫人董氏,以至被投入监狱,最后固然侥幸逃脱,全家却不幸罹难;《清史稿》记载的情形是,做老子的郑芝龙归顺清朝,做儿子的郑成功却割据台湾自成一国,施琅原是郑芝龙的老部下,郑成功到台湾之后:“招琅,不从。成功执琅,并絷其家属。琅以计得脱,父大宣、弟显及子侄皆为成功所杀。”这里将施琅美化得大义凛然,不知是否可信?而依此来看,作为大清朝的耿耿忠臣,施琅攻打台湾,不仅是出于私仇,更是出于公义。

  柯劭忞的施琅列传写到最后,来了一笔漂亮的首尾呼应。当施琅收复台湾,有人推测他必定为报家仇而毒杀郑成功的后人,施琅回答:“绝岛新附,一有诛戮,恐人情反侧。吾所以衔恤茹痛者,为国事重,不敢顾私也。”这话说的很微妙,表示他不忘私,亦不至因私废公——这正是人之常情,比那些号称“大公无私”的假道学先生坦诚百倍。不过施琅为台湾之公,真做了一件大好事。台湾归附之初,朝中有官员建议“迁其人、弃其地”,让台湾成为荒凉的不毛之地,从此自生自灭。施琅上疏反对,认为台湾已有雄厚的民生基础,“若弃其地、迁其人,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倘渡载不尽,窜匿山谷,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也”;而且趁这一间隙,被赶走的荷兰人可能去而复返,再来荼毒生灵,“至时复勤师远征,恐未易见效”。鉴于这两点困难,不如就此设立政府,为民休养生息。显然,这番道理打动了康熙,最后,批准施琅的建言,“设县三、府一、巡道一”。评价这一段历史,我们还必须注意到,施琅打回台湾之时,一直被当地人骂为“汉奸”、“叛徒”,几乎是恶名昭彰,而他能在如此非议的情境公正处事——并不是图谋报复,顺势主张舍弃宝岛——可见是有些气象的。

  历史变幻无常,没料想三百年之后,施琅重新被扣上“汉奸”的帽子,而且来势汹汹,不减当年。在二十世纪,特别是共和国建立以来,人们对施琅的重视,肯定比不上他的同时代人,同样收复过台湾的郑成功,后者的荣耀,相当于进入历史教科书圈定的先贤祠。而今《施琅大将军》的播放,却有反拨与正名之嫌,正如要剥夺岳飞“民族英雄”的桂冠,让秦桧下跪的雕像起立,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施琅先事明朝及郑家父子,然后投降清朝,在政治伦理,是为不忠;施琅是汉族人,却剃发留辫,为满族人服务,在民族伦理,是为不忠;而其最大的不忠,是代表满族人统治的清朝政府,反咬汉族人统治的明朝与台湾郑氏政府一口,这种恶徒,难道不该永世不得翻身?

  我先声明,我不打算为施琅翻案,只是力图驱散蒙蔽这段历史的烟雾,还局中人一个公道——当然,这个公道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先说施琅的两不忠,第一点,叛明(郑)投清,原本是朝代更替之时最为平常的事情,依照现代人的历史观,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全民之天下,哪个朝代对民众好,便是有德者,圣人们都说,天下,为有德者居之,这是千古不变的恒常真理,而死抱着无德者那棵大树——或许只是一根稻草——是为“愚忠”,这个定论亦很微妙。对施琅而言,照《鹿鼎记》的说法,他连尽“愚忠”都没有可能,郑成功冲冠一怒为夫人,不仅杀他的头,而且还会扣上“叛将”的罪名:只愚,但不忠。因此,施琅降清是最好的出路。而照《清史稿》的说法,施琅是跟随老上级郑芝龙一同叛朝投降的,加以“不忠”之罪,可能要将矛盾扩大化。况且真的要论不忠,郑成功放着明朝的宗室不立,却自立为王,正是最大的不忠。所以,以一家一姓的标准衡量忠与不忠,实在是文人的捣糨糊游戏。施琅的忠诚与否,则要看他先后侍奉的两个朝代哪个好,哪个坏,哪个更得民心。三百年前的先人之思维冲不出传统礼法的桎梏,难道今日的我们没一点长进?

  第二点,种族之争,汉族与满族,或者其它民族的争斗。这该是历史悠久,但我以为这是最为无聊之事。如果将民族主义分为三层,那么以血缘为界限的民族主义可谓最低的层次,远远不如以政治为界限的民族主义与以文化为界限的民族主义功力深厚。不过血缘民族主义一直很有市场,或许是因为它的直观,很容易激荡人心的好恶。而论及满族人统治的清朝,后人的同仇敌忾,一者是因为清朝开国之时的扬州、嘉定等屠城,我想凡是正常理智之人,都会仇恨屠城者,不是因为他们的满族人身份,而是因为他们胡乱杀人,无论是杀市民,还是杀学生;二者,是清朝所开创的“辫子”传统,这确实是很混帐的做法,正如当年某些人劝女同胞裹小脚、创设太监制度一样影响恶劣——实在是有损身体的美观和健康(留辫子容易积累头皮屑),却不至于上升到庄严的民族大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即便孙中山的“驱逐鞑虏”,后来也换成“五族共和”,即从“民族革命”进步到“民主革命”。而这一重革命纲领的跳跃,枉费了多少人的鲜血与多少年的光阴。对照之下,施琅在民族正义上的不忠,是否还能够成立呢?

  施琅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收复台湾:论身份,那是他的故土,引狼入室,不忠不孝;论势力,清朝强而台湾弱,恃强凌弱,不仁不义。因为这一常识性的罪过,施琅蒙受何等汹涌的骂名,都在想象之中。因此,后人若企图以施琅为榜样,来张扬领土与主权完整的大义,可谓不智,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为什么这样说呢?用民族主义来诠释施琅的行为,恐怕无法得以完满的合拢——与其说这是施琅自身的分裂,不如说是民族主义自身的分裂。从血缘民族主义上讲,施琅背叛了所归属的民族;从政治民族主义上讲,施琅因维护领土与主权的完整而成为效忠者:在这里,民族主义出现了内耗的危机。自顾尚且不暇,何能及于他人?《施琅大将军》的创诣者理当考虑到这一步败着以及化解之道,不然还不如将施琅的儿子大清官施世纶塑造成先进性教育
的典型——对于中国的政治家们,反腐败才是永不过时的政治正确。

  那么,如何化解民族主义的内在危机?我想起了《鹿鼎记》里的韦小宝。我是极佩服这厮的,不止因为他娶了七个老婆,睡过清朝皇帝的妹妹,还上了俄罗斯女王的象牙床——这可是中华民族外交史上的大胜利——而且,当韦大人遭遇到某些重大难题,譬如说,满汉之争,朝野之争等,在我们看来,这都是利弊参半的两难抉择,当然,韦大人也烦恼过,但依他的聪明,转身就给出解决的法子:“老子不干了”,不做选择——为什么要把自己放进民族主义的囚笼中呢?为什么一定要争个种族的优胜劣汰呢?为什么要披挂那么多“主义”枷锁上阵厮杀呢?……韦小宝一记虚无主义的云手,就挥断万千烦恼丝。依他的聪明,自然不肯充当意识形态之争的无谓炮灰,他要做维权运动的急先锋:为维护自己的金银财宝、宝马香车的所有权奋斗不止、生生不息。而觉悟到这一精神高度,实在难比登天。中国少的是韦小宝,多的是时常被他的三言两语糊弄得满头大汗的施琅,以及更加等而下之的东西——他们宁可关注远在天涯的台湾岛,而不是近若咫尺的太石村。也许,这正是在一个后极权主义时代,《施琅大将军》能够激起一坛混水,民族主义思潮长盛不衰,维权运动却举步维艰的最大原因。

  2006年4月1日于宁波

李泽厚先生关于施琅问题的访谈

  予沉按:近来因《施琅大将军》一剧引发争论,在网络上达到白热化程度。在与李泽厚先生的越洋通话中,李先生就施琅相关问题发表了看法。

  沉:李先生,最近掀起热潮的施琅问题争论您有所关注吗?

  李:看了个别文章,不过整个讨论情况不是很清楚。你介绍一下?

  沉:我简单说一下吧。《施琅大将军》这个剧的策划跟陈明老师有一定关系。陈明主张把施、郑两家的私怨与大陆、台湾关系区分开,把施的私德与收复台湾的事业区分开,把康熙作为国家的代表与满汉冲突区分开,从而肯定施在当时为着国家统一和版图完整所做的巨大贡献,而这对当前局势有很大启发作用。他不讳言自己是从中国当下现实利益出发看待历史,因为“历史是生长的,民族是建构的,文化是开放的”。他明确认为,施琅不是民族败类、汉奸和卖国贼,而是有功于中华民族和整个中国的民族英雄。

  另一种针锋相对的观点认为,施琅变节降寇,助清灭明,是汉民族之败类,即便有功于全国统一,也是第二位的,不能改变其助野蛮以奴役文明的性质。再联系着满清入关以后一路屠城的滔天罪行,则施之罪已不止是变节、失德,更是民族的千古罪人,愧对作为民族精魂的岳武穆、文少保等先烈。

  在这一观点中,又有种族立场和道德立场两种相近的意见。前者强调汉民族的纯正性,对满清入主持坚决批判态度,完全否定满清政权的合法性;后者从春秋大义、绝对道德价值出发,认为立德高于立功,施虽有功于事,但有负于义,反对从后人视角和实用立场去消解道德价值的绝对性。

  此外还有的观点超越种族、版图、道德之争,或强调民主政治优先,或主张文化理念至上,还有的持和平主义观点,反对任何武力统一的主张。

  大致就是这样。各种标准、原则,各个层面、角度汇集到施琅问题上,论争很激烈,有的甚至成为意气之辩、口舌之争。

  陈明反对大汉族主义,也反对道德和文化至上的原教旨主义,认为前者授人以柄、危害极大,后者迂腐空谈、无济于事;对于一味强调民主的观点,他认为没有切中历史和当下的情境与需要,至于全然反对武力,如果不是真诚的迂腐,就是别有用心的掩饰。在这次论争中,他表现出的是一种维护国家统一和版图完整的意志和决心。本来这是应该得到一些反对者的认同的,但由于集中在施琅问题上面,把种族、道德、文化等问题都牵扯进来,就出现了非常复杂的争吵局面,陈明甚至被人极端地骂之以“汉奸”,视其为卖国者有之,视其为无德者有之,视其为投靠者有之,视其为黩武者有之。

  李:“汉奸”?是吗,哈哈哈。活该!

  沉:那您的态度呢?

  李:我完全不同意陈明的观点。

  沉:就这些问题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李:我的意见,第一,伦理价值有绝对性;第二,我反对盲目歌颂满清;第三,对施琅我持否定态度。

  沉:请具体说一下吧。

  李:我认为,岳飞、文天祥、史可法、郑成功这些人是民族英雄,这不应有疑问,吴三桂、洪承畴、施琅不能是民族英雄。这里不能是非不明。

  我认为,伦理价值从历史、社会中生长出来,但具有超历史、超时空甚至超因果的特征。对待传统的伦理道德,我们要继承其抽象的精神,要肯定它具有超越具体条件、情境的绝对性。从人类的历史总体来说,道德精神具有独立的价值,不随时代条件和情境而改移。

  本来,任何伦理要求都是历史的、社会的,都是在具体条件下产生的,比如华夏自古就讲敬老,但有的部落却杀老,按其生存环境和条件来看,杀老是符合现实要求的,在被给定的境遇下是道德的。还原到历史情境之中,道德本是相对的,所以才有道德的相对主义、道德的功利主义,还有黑格尔到马克思的道德的历史主义,包括文化人类学的考察也表明,道德标准与生存环境、现实条件有关,确实是相对和变易的。

  但是,我之所以仍然坚持康德的绝对主义伦理学,是因为,康德把上述的独立性和绝对性鲜明地揭示了出来,康德揭示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道德特征,那就是理性主宰感性,我称之为理性凝聚的人性力量或心理形式。

  沉:我注意到在您关于马克思主义的那篇最新长文里,反复谈到乌托邦构想缺乏经验支撑,是一种先验理念的幻相,但是呢,这种构想本身又昭示出一种伦理价值,而这是有其绝对性和永恒性的。

  李:对,是这样。我反复强调一点,道德本身有绝对价值。所以我反对实用主义,我主张的实用理性所以与之不同,正是因为实用理性主张有绝对性的东西,而不同于有用即真理。

  伦理虽然是历史的、时代的和社会的,是一定具体时空条件下的产物,但它是由个人去自觉选择和决定的,所以说是自由意志。它经常以牺牲自己的感性欲求包括生命来履行道德义务,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体,这就是我所强调的道德精神的绝对性。孔子讲“杀身成仁”,孟子讲“舍生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等,从这里升华出一种巨大的、崇高的和永恒的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对整个人类的生存延续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们要注意人性能力的培养并敬重这种人性能力和道德精神。

  沉:施琅本人是一降再降,其德有亏,而且有的论者认为他助使了以夷凌夏的逆流,自绝于华夏文化之正道。不过,这恐怕并非只是一个德的问题吧,陈明就说要把个人私德、家族私怨与国家公业、民族大局区分开来看。而施之助清平台,在根本上是关乎国家统一和版图完整的,他于此毕竟有功,从今天角度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再说清之代明,有类于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在清朝已成为正统的时候,施的作为似乎应该看作是顺应历史的需要。这样来说,称施为民族英雄似乎又是可以的。

  李:那怎么可以呢?施是民族英雄,那郑成功是什么呢?

  沉:有一种折衷的观点就认为,郑和施都是民族英雄,郑赶走外族侵略者,当然是民族英雄,施促成实现国家统一,同样是民族英雄。我想这里是有一个情境变换的问题,到清朝已然成为中华正统的时候,施的作为就不应该说成是什么汉奸和民族叛徒了,而似乎带有弃暗投明、大义灭亲的意味吧。

  李:郑也是民族英雄,施也是民族英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这种情境交换说是说不通的。要肯定郑以及岳飞、文天祥、史可法他们,就不能不否定施,不能有标准变异。

  沉:那您就只是从绝对伦理的方面来否定施?

  李:不止是这一点了,虽然这一点已足够。同样重要的还有,对于一个人的判断和评价,要放到整个历史大势中来看,他对这个大势是起促进还是背离作用。那些肯定施的人,不就是说施有功于中国统一吗,这所谓统一其实就是满清的全面占领和统治。

  对此应该怎样评价呢?我认为,满清对中国的统治,使中国历史发生了倒退,我对满清入关的评价是负面的。六
十年代刘大年写过一篇《论康熙》的文章,深得圣意,他极力歌颂康熙的功绩,我当时就极反感。满清使中国历史大倒退,在农业上励行小农政策,外交上闭关锁国,文化上大搞文字狱和思想钳制。但这一切都搞得很高明。例如修《四库全书》,既笼络、收买了大批知识分子,又销毁、篡改了大量书籍,当时不许思想,所以考据风行。明代中叶以来礼教崩坏得很厉害,商品经济、思想文化本来有良好的发前景,清朝的入主使这一切被中断,退回到小农社会的闭关状态。“三言、两拍”中所反映的浓厚的市民风尚、气息都消失不见了,盛行的是伪古典主义。而如果当时是李自成成功了,情况就会不一样。

  沉:您认为李自成会比清朝统治者更好?

  李:当然要好得多。少数民族入关带来的总是落后和倒退,从政治、经济到文化都如此。世界历史已多次证实了这点,不仅中国。

  沉:但您不能否认,清朝对于此后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的中国在开疆拓土上起到的重要作用。我们无法设想,靠着明朝那腐败的政权和羸弱的兵卒,可以拥有从新疆、西藏到内蒙的广大疆域,包括东北都可能不属于中国。

  李:我认为满清的“功绩”可能就是扩大了中国的版图,但因此对清朝、清帝全面颂扬我不赞成。

  沉:回到施琅问题上来,如果当时不平台,或平台未果,那么就有永远失去台湾的危险,且不从现代意义上的制海权上来讲台湾对大陆有多么重要,单就当时情况来说,台湾独立会不会引发中国各大疆区分裂出去,都不好说。

  李:不见得当年不统一就永远不会统一,也可能以后有更好的统一办法。以国家版图之完整来为施辩护,我认为是站不住脚的,成思吉汗的版图够大了吧,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所以毛泽东说“只识弯弓射大雕”。

  沉:这里有一个关键就是,异族入主中国,到什么程度上才可以被承认是正统,统治者可以被承认是国家的代表。网上有人对惟版图论作了引伸,认为异族占有大半领土时,就可以视为正统,为其服务就是维护统一,反之就是分裂国家。

  李:笑话!那要这样的话,我们置历朝历代那些身陷绝境而抗敌不屈的民族英雄于何地?日本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我们就应适应“版图”,主动投降吗?

  总之,从社会发展大势来说,我否定满清,从伦理标准来说,我否定施。施助清平台、统一中国,我认为根本不是什么顺应历史潮流,不能因今天的某种需要,就如此实用主义地来解释和编造历史。

  当然了,此次事件引发的相关讨论我不清楚,但我就施琅本身牵涉到的问题,如伦理的相对性与绝对性、满清的历史意义如何评价等,我这些看法不因此次讨论的具体情况而改变。

  沉:有人因施的评价问题而引伸说,如果当年大东亚共荣圈成功建立,那汪精卫等人也成为大东亚民族的民族英雄了,也为大东亚的统一建立了巨功,而那些抗日将士们就是阻碍统一的历史罪人。您觉得这样的比附有道理吗?

  李:很有道理。施琅是英雄,汪精卫肯定是更大的英雄。如果美国今天打中国,占领了大部分土地,那投降者都是“大英雄”。这是标准的汉奸逻辑。

  沉:但性质是不是有些区别呢。有人就认为中日是国与国的关系,满汉是一国之内兄弟民族的关系,不可这样比附的。

  李:哈哈哈,兄弟民族!当时是兄弟民族吗?什么时候才这样讲的呢?宋、辽、金当时都是国家嘛,满清虽然还没有建国,但也是有自己的国家政权。能用今天的东西这样去套吗?可以这样歪曲历史吗?所以我认为,上述引伸是对的。 (可见自由派承认民族国家学说。)

  沉:当然就我个人而言,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的精神与意义不容抹杀歪曲。近些年相反的声音也太盛了些,秦桧也要“站”起来了,有的地方已开始纪念洪承畴。

  李:是啊,今天纪念洪承畴,明天就可以纪念吴三桂。对吧。周作人、胡兰成这些人,不也大行其道吗。我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很早以前我就讲,我推崇的还是鲁迅,我是尊敬硬骨头的。

  沉:对满清的评价很复杂。不过说实话,我对充斥影视的清宫剧非常反感。

  李:我也反感那些清宫剧、辫子戏,里面充满奴才观念和愚昧意识,雍正那部戏可能是其中最好的,情节倒是编得不错,雍正也确实有政绩,很辛劳,但把雍正残忍刻毒的一面完全略去,便太不符合历史事实了。

  总之无论对清还是对施,我不能同意从今天的利益出发,去张扬道德的相对性,否定历史中显现出来的绝对的道德标准和价值光辉。

  沉:那这次论争中有些观点也主张道德价值的优先性,高扬德的纯正性和绝对性,从小的方面批施的个人无德,大的方面批施的失节,助夷凌夏、毁裂正道。这种观点强调春秋大义,奉文化、道德为超乎政治、版图、种族的更高标准。您怎么看?

  李:我讲伦理价值的绝对性,同时又强调历史感,那就是要从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这个大趋势之下看问题。很多人忽略这点,所以我的“吃饭哲学”大讲经济和科技,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基础。

  沉:主张民主政治优先的观点认为,没有民主政治,就谈不上什么民族和民族国家。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是真正的人类共法。陈明以前也认为,儒家和自由主义最具亲和性。民主自由宪政这一套东西当然是必须取法的。

  李:这我比较同意,没有民主政治,大谈民族主义是危险的。人类今天生存的真正基础,就是经济生产和科技发展,这才是决定性的。在这个基础上,社会稳定、个人自由、政治民主、文化多元等等,才谈得上。

  沉:看得出来,您的根本标准有两条:一是社会经济生产、人民生活改善和科技发展,一是伦理价值的绝对性。

  李:对。

  沉:那如果这两个根本点如果发生冲突呢,您就用“历史与伦理的二律背反”来解释?

  李:历史就是在二律背反中前进的,所以我专门写文章讲历史悲剧。

  沉:您可说是吾道一以贯之。

  李:所以那年和陈明搞《浮生论学》,我说自己是常山之蛇,首尾相应。我说陈明是数学没学好,二加二不等于四而等于五,概念不清楚,逻辑有问题,所以由中体西用一下子变成了即用见体,由保守主义一下子变成了实用主义。不过没关系,我这样讲,他不会沉不住气。他倒很有自由主义的宽容精神,比好些标榜自己为自由派的人强得多。

  沉:您用实用理性和乐感文化来概括中国文化特质,此外还提到血缘亲情和天人合一,这四个方面构成您对中国文化的智慧的归纳。您一直很重视血缘亲情,认为血缘、地缘与文化所融构的共同体,是在历史时空中生长出来的,那么对于种族、民族的问题,您是怎么看的呢?

  李:我反对民族主义,更反对种族主义。现在中国有民族主义盛行的危险,不少学者都有这种倾向,我有点担心。

  沉:是的,在对待民族主义问题上一定要谨慎,但要看到这一方面有挺立民族自主性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有当前整个国际局势下被强势
国家逼出来的成份。国家富强起来,如您说的,吃饱了饭,人们有了底气和自信了,这样民族主义的情绪就有所高涨。而国家的强大招致了更为有力、更为隐蔽的打压和围堵,这也是引发民族主义情绪的一个方面吧。

  李:我以为,挺立所谓民族自主性,不一定需要高唱民族主义,当然我反对一些自由派认为现代化就是美国化的主张,但我也不同意一些新左派对民族主义的倾斜。希特勒的出现,多少跟尼采、海德格尔、施米特甚至黑格尔、韦伯等人对德意志民族性的追求有关,我以为,这是德国思想史的教训。中国现在正在发展强大之中,特别要警惕这一点,国家弱小的时候倒没关系。一定要保持我们文化上的平和与宽容,不要重蹈德国、日本的覆辙,被民族主义情绪淹没、吞噬。不好斗好战,这是中国能够长久居于世界文明之林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是儒学的一个基本精神。儒家一向反对穷兵黜武,主张王道,反对霸道。

  沉:那么对于陈明在这次事件中特别强调要勇于面对挑战、敢于决战的意志和决心,您怎么看?

  李:他不是老讲什么“气”吗?“气”到底是什么,他始终没讲清楚。说是意志、生命冲动等等,非常空泛,有时指的就是生物本能,所以最终搞了个即用见体,实际上就是在情绪冲动的主宰下,什么好用就用什么,怎么方便怎么用,只讲道德的情境性,也就是相对性,那么他那敢于决战的意志和决心是不是也具有相对性和情境性呢,可随时因需要而放弃呢?这是大可疑问的。

  沉:您认为这部电视剧的播放对于当前对台工作有何作用没有?

  李:有什么作用?只会激发台湾民众对大陆的反感,正中台独分子下怀。台湾是很推崇郑成功的。搞这种影射文艺,颠覆了绝对价值,模糊了道德判断,还容易产生误导,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没有好处的。

  沉:有人分析网上批施为汉奸的三股力量,一股是大汉族主义者,一股是儒家原教旨主义者,还有一股是和平主义者、科学主义者,分别从否定满清政权、捍卫儒家伦理和反对武力及影射文艺这三方面立论。陈明认为第一种是只见保种,第二种是只见保教,但保种、保国、保教是一种复合的关系,不应只是执其一端,而要综合全面并且现实地来考虑,至于最后一种,陈明认为不排除有真诚的当代宋襄公,还想修文德以来之,但更多的是西化的自由主义者的说辞。您怎么看?

  李:我经常搞不清楚陈明到底要讲什么,或者他到底讲了什么。对我来说,保种、保国、保教都既重复又空洞,根本问题还是经济发展、生活改善和科技进步,这才可能保种、保国、保教,这才是中国复兴的真正基础。(这也是马克思主义)

  沉:今天的通话中,似乎您这几方面都有一些。您基本否定满清统治,主张伦理本身的绝对价值,在台海问题上反对武统,反对伤害台湾人民感情。您当然既不是汉族主义者,也不是儒家原教旨主义者,您似乎也不是西化的自由主义者。

  李:我当然都不是。所以我才遭到各方面的反对和攻击,但我还是坚持我的吃饭哲学和伦理绝对主义,立足于人类学历史本体来观察和考虑问题。

  沉:您心态很好很年轻。

  李:我老了,做不了很多事了,正式文章也写不成了,现在看半小时的书眼睛都疼,总之是绝对不行了。

  沉:您在完成《论语今读》时不是还说最想搞一本老子的注释吗。

  李:是啊,一直有这个愿望,还有《中庸》、《周易》,也做了一些准备,现在只好全部放弃。

  沉:真遗憾。您用“有情宇宙观”讲儒家,用“无情辩证法”讲道家,真希望看到您注的老子。

  李:没关系,我的很多观点以前都讲过,说来说去也就是这些,只是没人认真注意罢了。但这也没有关系。

  沉:《礼记》很重要,您以前没有想过为之作今注?

  李:《礼记》当然太重要了,但篇幅太大,学问太大,我肯定做不了,包括以前也不敢想。

  沉:您推崇荀子,一定会重视《礼记》。

  李:没错。我认为荀子是孔门正宗。八十年代就说过,若没有荀子、《礼记》、董仲舒、王安石、张居正这条线,儒学早就完结了。我一贯反对只讲心性才是儒学。儒学在根本上就是面对现实,要开物成务的。

  沉:蒋庆先生也反对心性儒学,他也是看到了其莫大弊病。

  李:他的《公羊学引论》我很早看过,他宣布这是他的信仰。所以我说不能和他讨论。如果他说地球是方的,因为中国古人说“天圆地方”,那我怎么能够辩论呢。好像今天美国一些人还相信上帝造人,反对达尔文,你没法和他辩论。因为信仰是没法辩论的。

  沉:看来,您总是立足于自己的吃饭哲学,以经济生产、生活改善和科技进步为出发点,在面对现实的实践中去进行转换性地创造。人类,是您思想的起点,也是终点。

  李:可以这么说吧。但要加一句,中国人口占人类的百分之二十,举足轻重,所以中国也是我的起点和终点。

没有程序正义,听证会就是强奸会

在公众一片对出租涨价的反对声中,舆论一片对听证会的质疑声下,北京出租车价格调整听证会将如期举行,这次租价调整方案简单概括:一是将1.60元/公里车型租价标准调整为2.00元/公里;二是建立油价与租价联动机制。

  4月18日该市发改委对外公布了出租车租价调整申请方案,4月26日将召开听证会。19日,北京市人大代表、出租车价格调整听证代表之一的沈梦培向媒体和出租司机发表公开信,明确表示坚决反对出租车租价上涨。(4月21日《京华时报》)

  尽管厌涨民意如此沸腾,尽管听证代表态度如此坚决,但凭着对中国式听证会的经验明白:再多的代表反对,再强烈的民意抗议,也挡不住涨价意志的推进和方案的实施。公众对景点借节日涨价可谓深恶痛绝吧,可哪一次民意成为过胜利者?对水电油涨价的反对更是强烈,可又何时起到过阻止作用。其实用不着再走什么听证过程了,设置了涨价的听证议程,民意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设置了涨价这个听证议程,就已经把民意置于非常不利的守势,而出租车公司处于非常有利的攻势,涨价本身体现的就是出租车公司的意志。在“涨不涨价”这个听证会议程下,代表们围绕的话题只能是涨不涨价,其他问题,比如车份儿钱太高、公司的垄断利润、政府的特许经营权等等,这些都将成为边缘问题。而在涨价议程下,民意代表强烈反对的结果,至多只能使涨幅小一点,比如设定的标准是2元/公里,最终可能是1.9元/公里,而不可能不涨。

  最关键的是,涨价的听证议程,要求反对者对出租车公司的运营成本要有清晰的了解,因为把握住了成本信息,才能扼住涨价的咽喉——可这方面的信息恰恰是倒挂的:想涨价的出租车公司对自己的运营成本最清楚,恰恰是反对者对这些很不了解,他们只能靠想涨价者提供的成本信息对想涨价者进行反驳,想涨价者怎么会向听证会提供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呢?

  其实,最应该进行听证的是“降低车份钱”这个议题。首先,舆论对这个话题已经喊了几年,全国人大上也提过N次议案,至今未见有公信力的回应;其次,从均衡博弈的角度看,对这个议题进行听证也是正当的,享有政府特许经营权的出租车公司处于某种强势地位,必须用使他们处于“守势”的议题来均衡各博弈方的身份势差。

  面对舆论“降低车份钱”的呼吁,北京市运输管理局称“出租车份钱不能降低”,并举了好几个理由——为什么不首先对这个议题听证一下,而只是单方面就独断地宣称“不能降”呢?显然,听证会设置什么议题,本身就需要先行听取民意,而我们缺乏这种听证会理性,议题往往是按强者意志设置的。“涨不涨价”议题对老百姓最不利,所以说,设置了涨价的听证议程,民意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民意另一小半的失败在于听证会安排本身,因为我们的听证会根本就没有说清楚“怎样的听证结果就可以阻止涨价”,最终的决定似乎与听证结果关系不大。

  一个有公信力的听证程序应该让参与者明白,怎样的听证结果就可以阻止涨价意志。比如,老百姓要求出租车公司提供某些信息,而公司没有提供,涨价方案就不能实施;或者是进行投票,反对票达到多少张就可以阻止涨价方案的通过——我们的听证制度在这方面是很模糊的,这方便了强势一方对最终结果的操纵,使听证沦为一种形式:听证会反对声再强烈,最终涨价方案也会“依法”实施。

余世存:非常道之四、五、六

非常道之四

 

322,一位中年妇女中午跳进广州大道旁的河涌里寻死,河涌旁边鹰都商贸城的员工刘小龙说,“幸好水深不到1米,只淹到她的大腿。我们的保安和酒家的保安找来梯子,她就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寻死妇女说:“我没用,我想死”,没死成的原因是,“这水太污、太臭,我就爬上来了”。

 

王梦奎说:“1979年到1982年,全国上访的数量是2万起,去年全国上访的数量是3000万起,增加了500万倍,这是不是我们的社会不稳定也增加了500万倍?”一网友在此话后面叹道:“王师傅的算术,的是了得!”

 

323,相声演员石小杰主动联系媒体,希望劝和汪洋和郭德纲,并奉劝侯跃文为人师表要起到好作用。据说曾给侯宝林端过尿盆的汪洋最近被郭德纲折腾得够呛,汪洋对记者说:“我已经快崩溃了,没想到相声界这么黑暗!”

 

韩寒的官司升级,从韩白之争,到陆天明、陆川、高晓松加入战团。陆天明之子陆川说:“韩寒就是车夫素质。”韩寒在此系列笔墨官司中的名言则是:“什么坛到最后也都是祭坛,什么圈到最后也都是花圈。”

 

“八荣八耻”在全国各地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举例如下,某财会专业的大学生学习心得是,学习了八荣八耻,将更加以诚信为荣,以不诚信为耻。某海南村民,建设和谐新农村,喜气洋洋地对新闻联播表态,自从听了党的教诲,在房子后面种了果树,思想境界就提高了。3月间召开的首都各界残疾人社会主义荣辱观座谈会上,来自社会各界的代表则表示,“八荣八耻”体现了人道主义。

 

虔诚的基督徒江登兴最近发问,在东方,谁曾经正义地生活?

 

最近,无锡市教育局出台了《2006年全市学校安全及综合治理工作要点的通知》,要求教师不得与异性学生在僻静场所单独谈话。无锡市教育局宣传群工处王书记说,该规定是出于爱护学生,将潜在的安全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尽管男教师奸污、猥亵女学生,教师因患有精神疾病而伤害学生的事件在无锡还没有出现,但在国内不少地区都有发生。”对此,有的教师认为该规定主观异化了师风师德,对教师无疑是一种侮辱。

 

气质美女涂名近日撰文说,她错怪了党中央!

 

 

非常道之五

 

  狗年春节,收短信无数,不少自铸新辞,极具时代气息和社会关怀,其中一些诗语甚至可以说恢复了我们汉语的光芒。可惜全部删去了。大略记得的也有几首,今写出与朋友分享。楚望台:“夜如何其?寒夜未央。青帝不去,百世苍黄。今夕何夕?即见春光。光祈斯年,喜乐安康!”叶奇鑫:“不求见面惟通谒,贺语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短信,言词虽简情至笃!”章立凡:“瘟鸡埋后欲何如?裸尾衣冠吠犬儒。网讯弥天翻谑浪,世间难得大胡涂。”黄芸:“我本闲散人,书友乐平生。无心闻国是,有意恋泉林。树静风不止,渊深波未平。乍醒糊涂梦,惊魂东华门。辗转复反侧,向学益潜沉。贤哲无今古,为我解纷纭。路漫漫兮其修远,未见明月兮心不甘。何当呼朋兮引伙伴,寻旧梦兮醉燕园。”野夫的寒夜口占是大年初四收到的,记忆也最深:“未净鸡瘟猢狗癫,江湖始信又凶年。坚冰横世陷冰点,地火盈胸砌火山。不见新桃换旧谱,每闻桀犬吠尧天。心香焚尽频相祝,总为人间行路难。”古中国盛行“观风”,这些当代的诗词也有着同样的风俗意义。我的随喜祝辞有联语:无能坐地观天变,有情风人叩年关。

 

  20061月,中国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在勉励他的国青团青年学员时,说了这么一句玩笑的话:“希望将来国青团也能培养出一个胡锦涛。”学者龙应台认为,这是马英九从政以来所说过的最不及格的笑话。

  

  人的血性、勇气因时因地有异。龙应台年轻时,曾在台湾岛上质问:“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今天面对大陆时,她祈使说:“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在一个公共场合,年轻的经济学家钟伟给郎咸平、易宪容和丁学良三位以批评著称的学者一个新称呼――符号化“英雄”。这个名列“新京城四少”的教授毫不留情地指责说:“他们‘只拆不建’”,只会误导误用老百姓的呼声,是媚众的“伪精英”,会使改革陷入倒退。如果由郎咸平和他的支持者作为一个团体来主持国企改革,也并不见得比现在走的道路更高明。

 

  除夕日,有一个江湖女子给《中国青年报》的李大同写了一封情书。情书写得大胆赤裸,颇有网文风致:“我不想做一个生孩子机器,我梦想做个有种的女人,我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男人,我要坦坦荡荡,心底无忧地和他做爱。如果有人反对我爱你,我会愤怒,我会抗议,我会把我爱的种子洒遍网络大地。让人们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我写给你的信,走到哪里都知道,这是李大同的女人……”有人在信后面评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学者不善应变。无论变成学商,还是变成学官,学者们都再难以正常地交流。周其仁、张维迎、杨振宁等等都有过这种一时失去风度的情绪性表现。最近的例子,宪法学家周叶中被指认抄袭,他对采访的记者说:“你不要弄这个事,你们总编会找你,中宣部也会找你的!”

 

  民族情感和民粹主义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离开《中国青年报》的名记者李方就说过:“曾经跟一个朋友聊天,我们谈到未来理想社会什么时候可望实现。当时我就跟他谈到人均GDP10003000美元论。我说,现在我们一千多美元,假如马上搞美国那样的大选,你认为什么人会被选出来?朋友想了想说,一定会是那种民粹主义、民族主义色彩强烈的人吧!我说,你乐于接受这样的人吗?他说当然无法容忍。我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要把人均10003000美元这个坎儿熬也要熬过去的原因吧。没办法啊,这区间如果有点什么大事发生,那么得志的人几乎一定是民族主义者加民粹主义者,恐怕不是国家之福,也非民众之福。”民族主义的代表学者王小东说,持如此观点的人不占少数,但在王小东看来,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出息”。 

  

    中国社科院的曹建海说:“目前的地方政府就是一个典型的土地商。”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谈普京为何不比武:“我们感觉双方都输不起,普京输吧,他代表一个国家的形象,国家就输了。少林寺输吧,少林寺代表中国的一种传统文化,也输不起。”

 

非常道之六

 前不久,南宁市一名年近70岁的退休老人在超市偷了两本笔记本,事情败露后,老人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派出所民警说,老人还供认半个月前在这家超市一次性地偷了10多本类似的笔记本。民警随后来到老人家里,看到老人上一次偷的10多本笔记本都还没有用过。民警了解到,老人每个月的退休金不少,家庭经济条件也不错,便问他为何要偷这些每本几元钱的笔记本。老人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能是以前在单位从来不用买笔记本,用的都是公家的,现在要我掏钱买笔记本,怎么也不舍得。”经教育,这位老人很后悔,当天他向民警和超市的工作人员保证:“以后我要改正错误,不会再做这种丢脸的事情了。”

 

  费希特在《论学者的使命》中说:“你们都是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如果最优秀的分子丧失了自己的力量,那又用什么去感召呢?如果出类拔萃的人都腐化了,那还到哪里去寻找道德善良呢?”顾炎武《日知录廉耻》中说“人不要脸,百事可为”:“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法可治。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故士大夫之无耻,谓之国耻。”今日国中盛说荣耻。某日,在某大学校门外×州街,一发廊门前,一衣着妖艳性感的“小姐”用一种轻蔑得似乎都有点高贵的语气,字字铿锵地说:“现在的大学生真他妈不要脸!”

 

  学广告专业的胡良奎当过安徽财经大学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学生会副会长,自诩在大学里算是个才气纵横的另类人物。他在大学生找工作的“新盲流”里混了很久,最后他在广东佛山市南海区平洲精旺鞋业有限公司的仓库找到了工作。他说,“我们鞋厂数我学历最高。看仓库的本科大学生,不知道我算不算全国头一个?”他的工资是每月800块。找工的过程中有太多的故事。一天中午,找工失意的胡良奎在“十元店”旁吃快餐时,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坐在对面一个劲儿地喝免费汤。胡良奎从旁人那里得知这是一位找工的大学生,现在没钱吃饭。胡良奎给她买了份快餐,结果女孩看着快餐就扒,痛哭失声。

  

  在大学生就业压力之下,不但有暗潮涌动的“新盲流”,还涌现出富有传奇色彩的“面霸”、“考霸”,3月底,广东海洋大学国贸专业的应届本科生吴锦方终于找到了一份1000元/月的营销工作,脱下了“面霸”的帽子。“面霸”是今年大学毕业生的一句行话,是指乐此不疲参加面试的人;“面霸”再被拒绝无数次而坚忍不拔的,就成了“拒无霸”。为了在广州找到一份工作,吴锦方在今年2月份的20天内在网上投了近1000份简历,“连吃饭时都按着键盘投几下”。他得到过30多个面试机会,他赶了20多个,“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我就是部面试机器,从早到晚都排满了面试”。他对薪水的预期也随次递减,从1800元降到1500元,再降到1000元。

  

  中国政法大学政治管理学院政治学专业的王胜德,被同学戏称为“考霸”。从去年1225日起,他去过十几个城市考公务员,“国家公务员、检察院、法院、北京、上海、大连、福州、广州、深圳……”为了考公务员,他已经花了5000多元,这3个多月中有23时间在路上、在东莞至广州的火车上,他站着复习公务员考试资料,再站回来。“在东莞,没地方住,我就和同学的哥哥一起挤在民工棚里,蚊子乱飞,屋子很暗。”“考霸”向记者历数奋斗史,还调侃了一下非“考霸”:“有个同学每次考总是离录取差一名。到最后考上了,却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中国之大,有政治梦想者代不乏人。至于今日,民间怀政治梦想者可谓四代五代同堂。企业家、学者教授、四五一代之后,又有七十年代生人、律师、作家等参与进来做梦。四五一代中人多想做总理——管家,今天的玩笑政治、台海政治、全球政治中则多想做总统——老板。据说,有律师跟孙姓企业家交谈,放眼中国,颇有同心之慨;律师恭维说,不意天命眷顾斯民斯土,20世纪中国第一位总统姓孙,21世纪的中国第一位总统亦将属孙姓者公也。孙公——孙大企业家谦虚地说:“我只干一届就让位。”

  

     最近在北京举行的建设部《住宅性能评定技术标准》宣讲会上,与会专家指出,中国建国以来建造的许多住宅,远远没有达到设计使用年限,就因为各种原因被拆除,平均使用寿命不足三十年。这种状况造成了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目前,中国每年老旧建筑拆除率占新建建筑面积的百分之四十左右。有关学者指出,国内对待老旧建筑的普遍做法可以说是“太随意、太残忍”,通常是一炸了之、一拆了之。有人说,中国可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建筑浪费国。

    

  有关《施琅大将军》的争论正在不断升温,公众的矛头几乎一边倒地指向了该剧的最先倡议者陈明。有新儒家代表人物之称的陈明回应说,目前的这些批评,主要不是指向当局的,他们是一些虚骄的汉族主义者和冬烘的原教旨主义者,没有什么政治常识和知识也没有多少兴趣和热情。陈明说,爱国,不只需要热情,也需要智慧。就他们发出的声音判断,可以用八个字作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作家朱凌的妈妈是江西农村妇女,没有文化,话语如诗如画。朱凌记得,妹妹小时候讨厌下雨,春夏江南雨多,一到雨天,妹妹就不想上学。妈妈对小妹说:“你不要烦下雨,你要知道啊,每下一次雨,山上就有一种花要开。”小妹听了,兴高采烈地冒雨上学了。朱凌自己讨厌春天多风,妈妈则说,你莫怪风大,那些树睡了一冬了,风要把它们摇醒。朱凌到北京生活后,有机会把妈妈接来住,妈妈在二环路立交桥上看到南来北往的汽车长龙,大声感慨:中国真的富了,我还以为这么多的汽车只有在拍电影时才攒起来看一看的。

 

卫子游:启动高层直选胡温有六项资源可用

《亚洲时报》近日刊登了一篇《胡锦涛政改说明暗藏惊人玄机》的文章,文中称,“现届中国领导人似乎是十分积极在发展民主问题上寻找理论上的突破点”。果真如此,则这是当今中国最大最好的消息了。为了给胡温寻找理论上的突破点提供一点帮助,本人主动地自愿地给胡温当一回摇鹅毛扇的角色。
胡温如果启动高层直接选举,至少有六项资源可资利用:
一,共产主义学说并不否定直接选举。对此,马克思恩格斯等共产主义理论奠基人早有论述。在《法兰西内战》中马克思对巴黎公社实行直接和普遍的选举制度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他说:“公社是由巴黎各区普选选出的城市代表组成的。这些代表对选民负责,随时可以撤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75页),认为“公社给共和国奠定了真正民主制度的基础。”(同上,第377页)。在《〈法兰西内战〉初稿》中,马克思还赞许道:“从来还没有过在选拔上进行得这样认真仔细的选举,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充分地代表着选举他们的群众的代表。”(同上,第408页)。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法兰西内战》1891年单行本写的导言中说:“为了防止国家和国家机关由社会公仆变为社会主人——这种现象在至今所有的国家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公社采取了两个正确的办法。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国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职位交给由普选选出的人担任,而且规定选举者可以随时撤换被选举者……”(同上,第335页)可见,马克思恩格斯两人都同意无产阶级专政政权实行直接的普遍的选举。对胡温而言,马克思恩格斯两位的上述观点是反对左派阻碍实行直接选举十分有力的理论武器。
二,无产阶级专政政体中有直接选举的传统资源。巴黎公社是左派公认的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政权。这个仅存在了72天的政权在极为有限的时间内就实现了公社领导层的直接选举。第一个正式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虽然开始实行的是多级间接选举,但在革命成功后的第19个年头,即1936年,也从宪法上规定了普选制,“使普遍、直接、平等和不记名投票的选举制能见诸实行。”(斯大林,《列宁主义问题》,人民出版社1950年版,第816页)尽管斯大林主持的直接选举在实际运作中走向“喝彩式民主”,但这只是操作层面出了问题,并不能否定苏联确实从宪法上确立了直选制度的合法地位。
三,邓小平早有论述。邓小平在《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及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草案的说明》(1953年2月11日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二次会议上的报告)讲过:“特别是在1936年斯大林宪法颁布以后,苏联完善地实行了普遍的、平等的、直接的与不记名的选举制度。……随着我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我们将来也一定要采用像苏联那样的更为完备的选举制度。”(《湖北省首届基层选举纪念刊》,湖北省选举委员会编,1954年,第11页)今天推行普遍的、平等的、直接的与不记名的选举制度,可说只是将53年前的承诺付诸兑现,等于是兑现一张延期支付的期票。延期固然未必合理,支付却是完全应该。
四,宪法和法律并不排斥直接选举。中国现行宪法虽然规定县级以上政府实行间接选举制,但宪法关于县级及以下政权实行直接选举的规定说明,直接选举与建构国家政体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根本原则并不存在冲突,县级以上政权不实行直接选举,只是出于特定时空环境下策略的需要,当时移势易,采取修宪的方式变更高层政权产生方式是完全可行的。
五,中国民意民情适合于实行直接选举。香港50万人大游行所要求的,不过民主二字。今天,中国大陆争民主要人权的潮流风起云涌,广东番禺太石村等地村民为了争得公正的选举权,不惜采取集会静坐示威等比较激烈的民意表达方式。随着人民权利意识的逐步觉醒,可以预料,今后民众对民主的诉求必将更加普遍更加强烈。同时,普及小学初中教育的结果,最贫困地区的农民现在都已具备比美国建国之初的民众高得多的文化程度,韩国日本台湾成功的选举经验表明,儒教文化与选举文化并不存在内在根本冲突,印度等穷国实行普选而国家社会稳定的事实,有助于解除对直选将引发政局动荡的担忧,可以说,今天中国实行普选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
六,今天世界环境客观上要求我们对国家领导人实行直接选举。放眼世界,西方七大工业国家,无一不是民选政府,俄罗斯、印度、巴西等大国,当今世界除中国外的所有强国,也无一不是实行普选,今天全世界数得上的大国,只有中国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是未经公开公平公正的民选选拔出来的这一事实,领导人出身不明不白这一问题,显然对中国的大国形象是相当大程度上的负面影响因素,潜在地削弱中国的软实力。这次胡锦涛访美遭遇尴尬,舆论普遍分析是政体因素导致的,如果我们不思改进,类似的尴尬场面,今后还有可能遭遇到。今日世界,民主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已是世界公论,国际上的压力,正是变革的动力。胡温如能善加运用,则国家幸甚,人民幸甚,中国共产党也很可能借此机会赢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