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一个大陆自由主义者看台湾

东吴大学政治学系,和台湾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论政团体澄社,在3月12日联合举办“两岸知识分子论坛”,讨论两岸民主话题。因为种种阻挠,我很意外地成了这次会上唯一一个来自大陆的知识分子。在台湾十天访问,我看到一个了不起的台湾。走在台北街上,因为大家的肤色、文化和语言都相同,就有一种时空错乱感,让我想起一部美国电影《回到未来》。也许我就非常奢侈地走在二十年后的成都大街上。你在西方国家就没有这种感觉,因为群众演员不一样,民主是人家的民主,跟你好像没关系。但在这里,我在捷运的火车上,我的相貌和周围的台北人差不多,可以完全混迹于一个民主社会当中让人认不出来,因为我脸上并没有写着我来自共产党中国。我甚至很害怕遇见一个小偷,把我的通行证暴露出来,让所有人都扭头看我,发现原来我和他们不同。这是种奇妙的感觉,使我开始从生理上产生对台湾作为一个政治共同体的认同,我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民主的台湾被一个共产党的中国统一呢。
当我真正来到台湾,和台湾的朋友们见面,和那些陌生的台北人在一辆列车上“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发现在“台湾的命运只能由台湾人自己决定”的民主逻辑之外,我真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任何一种政治逻辑。因为其余的逻辑都伴随着暴力和蛮横。而我只要想起任何一种需要依靠暴力来保驾护航的逻辑,我就会想起地铁上那些台北人的脸。想起他们的脸就是一种背叛。像以前有一个自称非常仇日的朋友,讲了一大通理论后,我就问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认识的日本朋友?他说一个都没有。我说原来如此。其实我们应该更恨火星人,因为我们连一个火星人都不认识。我们可以尽情地恨他,不怕得罪人,绝没有道德上的负担。
台湾人的斯文以前也见识过,但这一次铺天盖地,还是有些让我震惊。有一个开出租车的老伯,一路上唱了几首老蒋时代的宣传歌,在对讲系统里问路,完了就说四个简单的字,“了解、感谢”。那种文雅和温柔的语气让我怦然心动。我对一个台湾朋友说,这位老伯身上,有一种在大陆教授们身上也已“扫地”了的斯文。因为无论革命还是改革,都是狼一样的时代,没法给教授们这种温柔的气质,光知识是给不出来的。就像台北的诚品书店,我进去了就不想出来。我无法想象台湾人的文化气质和阅读习惯可以浓缩到这样的地步,足以养得起这么优雅和心平气和的书店。大陆的教授们心平气和不下来,也温柔不下来,因为你在书店里翻书,你对店外的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尽头充满了顾虑。所以从诚品的旗舰店出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仅仅是为了这一家书店,我将在任何情况下誓死反对一个对台湾使用武力的政权。仅仅从审美的角度说,那将是世界上最严重的焚琴煮鹤事件。如果不幸那是一个我必须活在其统治之下的政权,我只能选择成为它的敌人。为了诚品书店而背叛一个国家,就像温莎公爵为了情人而放弃江山,活着还有更富有人性尊严的选择吗?
大陆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普遍有一个情结。就是看到台湾在自由民主的好处里独善其身,心头就痒极了。就着自由民主,不是就着文化传统而对台湾充满期待。希望台湾的知识界、媒体、政府和民众,能够更加关心大陆的政治命运,想象台湾能有足够的自信心而不是鸵鸟的心态,成为华人世界中民主自由价值的宣扬者和捍卫者。因此也对台湾目前各种“去中国化”的现实,对台湾把一种独立的理想,只放在台湾岛内这样一种狭窄的视野下去观照,感到不太理解,没机会来台湾的就暗自叹气。台湾人要自主地决定自己的命运,在我看来只能在整个华人世界里,在与大陆民主化的互动中,甚至在全球化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的背景下,才有机会得到一个幸福的结果。缺了这样一种宽广的视野,台湾的民主就会永远被蓝和绿这一对概念所绑架。说到底就是被对岸的共产党绑架。说得不客气些,台湾虽然比共产党小几十倍,但总比王怡大了两千万倍。有了自由民主的台湾,在共产党面前显出的骨气和勇气,如果连一个大陆公民王怡都不如,那还说什么说,不如洗洗睡了。
但是反过来,这次访台又让我感觉羞愧。大陆的自由知识分子,迄今为止,又基于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对台湾问题有过什么发言呢?大陆的异议作家几乎什么话都敢说了,就是台湾问题不怎么敢说话。为什么不敢呢,怕得罪老百姓,超过了怕得罪共产党。怕自己被群众抛弃,怕雪上加霜,怕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联合起来反对自由主义。《反分裂国家法》出台后,我们少有人鲜明的表达出一种自由主义的立场,很少有人坚定的说,我反对这部法律,我反对在任何情况下对台对武。尽管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这样,自由主义者对台湾人的期望就很虚妄了。共产党对台的问题是分不清什么是欲望,什么是权利。这是一种小孩子的状态,小孩子的逻辑就是我想要什么,我就有权要什么。大陆的自由知识分子何尝不是这样呢?如果我们希望有一天台湾人站出来捍卫大陆的民主,铸一座自由女神像送过来。我们今天就必须站出来捍卫台湾的民主,甚至不惜为此与自己的政权和支持者反目成仇。
尼采抱着一匹马哭喊说我的兄弟啊,这么大个台湾,这么大个大陆,我们有力气去抱吗?

2006-3-27

秦耕:公民维权与公民不服从

  我始终以为,作为一项主要是“做”的事情,公民维权已经被人们“说”得太多了,如果每个有志于维护公民权利的人,把用来说的时间多用在“做”上,那中国当前的公民权利状况至少比现在要更让人乐观,至少一部分权利在丧失时不那么轻而易举。当然,“说”也是维护权利的手段之一,比如王怡认为“挨打就应该叫疼”,这“叫疼”大概就属于以“说”的方式维护权利。如果挨打都不叫疼,打了白打,那打人者必然更加猖狂,自己和他人今后被打的机会还会更多。我不喜欢的,主要是把公民维权当作一件“说”事、甚至说得很热闹、在维权行动正在紧张进行的关键时刻还争论起来。比如前不久朋友们就曾经围绕公民维权与公民不服从的界限争论起来了。我因为知道自己在“做”的方面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举动,因此轻易不敢多说,除在2003年写过一篇《论公民维权的法治主义原则》外,几年来不敢以“说”的方式维权。虽然我不愿意多“说”,但有觉得些话题还是应该先说清楚为好,比如公民维权与公民不服从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其实单从字面上看,公民维权采取的是消极的、防守的态度,是对既有权利的顽强坚守,公民不服从采取的是积极的、进攻性的态度,是对应有权利的坚决追求。二者似乎截然相反,毫无共同之处,一个是抓紧手里的馒头,说什么也不不放手,甚至不许他人咬掉一块,一个是在抓紧属于自己的馒头的同时,还伸出手来,提出应该有肉吃的新主张,如果不给吃就和你闹,就不理睬你限制吃肉的规定,甚至自己动手直接抢肉来吃,直到你修改或废除“不许吃肉”的“恶法”,使他吃到肉为止。但如果从事物的本质上来看,公民维权和公民不服从都是对正当价值的追求、坚持与捍卫,只是所追求的权利在实现的时间上或实现的难度上有先后次序而已,比如先有馒头吃与进而有肉吃。尽管如此,公民维权和公民不服从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前段时间在关于维权的一次小小争论中,李建强律师在谈论维权律师的法律困境时,主张所谓维权就是在尊重、认同现行法律体系的前提下去争取被非法侵害的合法权利。有朋友质疑他,对于那些明显属于“恶法”的现行法律该怎么办?他回答说在“言论上驳斥,行动上遵守”,接着又遭到质疑,说他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脱节,是两张皮。其实李建强律师提出对现行“恶法”应该在“言论上驳斥,行动上遵守”有特定行为对象,这就是专指维权律师群体应该如此,因为他本篇文章就是论说维权律师的法律困境的。也有其他朋友提出置疑,如果是甘地,他该如何进行非暴力抗争?这就把公民维权与公民不服从拉到了一起。我的看法是,甘地如果作为一个非暴力抗争者,那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律师了。早期在南非,他是一个职业律师,他帮助居住在南非的印度居民维权,这时的甘地是一个维权律师。但随着非暴力抗争运动的发展,用他自己的话说“彻底选择了为公众服务”的生活后,他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律师身份,事实上在印度,随着非暴力抗争的形势发展,像尼赫鲁等人也放弃了自己的收入可观的律师职业而投身到伟大的非暴力斗争中去了,他们的身份这时已经不是维权律师了。
   
   在我看来,李建强律师所说的守法维权原则,是专指在维权活动中律师应该坚守的原则;而各位朋友反驳他时又提出公民不服从,这就模糊了公民维权与公民不服从之间的界限,他们坚持的其实是圣雄甘地的原则和马丁.路德.金博士的原则了。
   
   我在2003年曾写过的那篇《论公民维权的法治主义原则》中,提出公民维权必须从实体、程序到主体资格都完全合法,维权者所能选择的空间,仅仅是基于价值判断在个案上有所取舍。很显然,维权的前提是承认现有法律秩序,维护法律有效地位,争取法定权利的实现或被侵害的权利得到救济;而公民不服从首先挑战的就是既有的法律秩序,以法律的废除或不被遵守为诉求。一个要维护法律,一个要改变法律;一个以现有法律为行动标准,一个以自己认定的正义价值为判断依据;一个表现为行为合法,价值被法律最终确认,一个表现为行为非法,但以法律最终被价值否定为目标。二者的区别是十分明显的。甘地就是一个公民不服从行动的策划大师,有着超人的政治智慧,成功策划并实施了一系列公民不服从行动,如采集盐、盗窃洋葱、非法出版。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旦选择公民不服从,也就是同时选择了坐牢,事实上英国殖民者的监狱大门随时对甘地敞开着,而甘地也对监狱乐此不疲,随时赴会。
   
   从价值上判断,当前中国最需要的是公民不服从,但从实践上判断,当前中国具有可操作性的,只是公民维权。但愿更多的人愿意在公民维权中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像吝啬鬼守护自己的半块金币那样,守护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公民权利。
   
   2006-4-13

中国恢复审查起诉纽约时报赵岩

 

【2006年4月19日狱委讯】美国之音/记者袁野报道:中国当局决定恢复目前在押的《纽约时报》新闻助理赵岩的审查起诉。 

今年3月17号,北京法院曾经正式通知赵岩的辩护律师莫少平,说已经撤销了对赵岩的刑事指控。随后莫少平表示,按照法律,赵岩应该在几天内获释回家。但是,三个星期过去了,赵岩仍然被关押不放。 

莫少平对中文部表示,他得到通知,检方决定恢复对赵岩的审查起诉。莫少平说,中国法律没有关于恢复审查起诉的规定,因此检方的做法缺乏法律依据。 

赵岩在2004年9月被捕并一直被当局关押。他被指控泄露国家机密和诈骗。中国执法部门怀疑他向《纽约时报》披露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层的权力更迭等敏感信息。

朱学渊:看万润南的政治智慧

看万润南的政治智慧

朱学渊

重新出山的前民运领袖人物万润南先生,也是有过一次良好交往的朋友,他在十多年后的一番思想袒露,却非常使我失望。他借刘宾雁先生的话,说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小毛泽东”起了一篇《和共产党“分道扬镳”》文章的头,最后落实到“和共产党分道扬镳,不仅需要巨大的道德勇气,还需要足够的政治智慧”的尾,他说:

“共产党至今还在中国存活,不仅依靠暴力和谎言,而且因为它比其它人、包括反对它的人‘聪明’。一个政治笑话说:当年齐奥赛斯库打着左灯往左拐,结果车毁人亡;戈尔巴乔夫打着右灯往右拐,车毁了,人未亡;邓小平打着左灯往右拐,结果车、人都保住了。八九年之后,面对苏东波大潮,邓小平说了三句话:一是‘不争论’;二是‘不当头’;三是‘发展是硬道理’。邓小平话不多,但能说到点子上。一是政治对策;二是外交对策;三是经济对策。这三句话帮助共产党渡过了难关。如今,他们又归纳出一套‘卷旗不缴枪’‘让利不让权’的应对策略。反对它的人呢?有象样的对策和策略吗?

“共产党有两手,左的一手和右的一手,而且‘两手都要硬’。一方面,‘要把动乱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另一方面,又在说什么‘关心社弱势群体’‘建设和谐社会’。他们有两套发动机,左边陷入泥泞了,上右的一套;右边陷入泥泞了,上左的一套。”

万润南把邓小平的蛮横说成“智慧”,还说“……连比尔盖茨都称赞中国搞的是‘最好的资本主义’……所以共产党聪明,……和共产党分道扬镳,不仅需要巨大的道德勇气,还需要足够的政治智慧”。比尔盖茨有没有说这样的话,亦如赵紫阳有没有说中国搞的是“最坏的资本主义”,都是需要查证的。

总之,万润南说的“没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就是说“没有足够的权力武力”;而专制只要多活了一天,就是多有了一天蛮横的智慧的。人若没有权力和武力,就跟着共产党走下去。

万润南崇许什么呢?“打着左灯往右拐”是“欺骗”,“两手都要硬”是“残忍”,这都是中国特色的政治愚昧,它们贯行中国历史几千年,长短的朝代已更替几十次,邓小平再多行一次,不过是多玩了一次“浪费时间”的循环游戏而已,而“不争论”“硬道理”的灾难恶果,已经统统突现在中国社会里。万润南鼓吹“左灯右拐”“两手都硬”,就是要中国人把“不欺骗不残忍,就不能成事”的传统游戏永远玩下去。

万润南所看不起的“齐奥赛斯库打着左灯往左拐,戈尔巴乔夫打着右灯往右拐”,其实都是言行一致的基本人格。齐奥赛斯库之“车毁人亡”,是因为制度的不好,而这种制度又是他自己在罗马尼亚一手推行的;戈尔巴乔夫能“人未亡”,是因为他推行了改革,已经在前苏联造就了相对宽容的社会气氛。人的成败生死,都是有不同的价值观的,万润南惋惜齐奥赛斯库失去了“赖活”的机会,而齐奥赛斯库本人却可能以为得了“好死”的光荣。 万润南说,他这多年来一直在铲除心中的“小毛泽东”,而这篇文章却叫我们看到一种奴隶兼爱奴隶主的心态,这是专制造就的国民性,也是国民性助长了专制的“相得恶彰”。当然,不能说万润南的话都错了,但他的世界观却是很有问题的。至少,民主运动是要争取一个力图禁绝“左灯右拐”,禁绝欺骗民众的“非赖活”社会。

万润南:和共产党「分道扬镳」

假如面对左的刘宾雁和右的曹长青,共产党肯定更害怕刘宾雁。和共产党分道扬镳不仅要巨大的道德勇气,还需要足够的政治智慧。

宾雁先生走了,我心痛,但无语。那么多人在说,真情怀念的、虚情标榜(自己)的,我想再说也增加不了什么;又看到善意评价的、恶意泼污的,我想公道自在人心,所以依然无语。直到读了曹长青先生的《和刘宾雁分道扬镳》,我才觉得该说点什么了。在入题之前,我也先交代几句与宾雁先生的一些交往。

首倡警惕人人心中的小毛泽东

我第一次见到宾雁先生,是在文革期间,我岳母冯兰瑞家里。我岳母是个很有独立见地的老太太,她同宾雁是熟识的老朋友。她请宾雁来家里帮忙做一些资料的整理工作。我好奇地注视着这位著名的大右派。康同璧说「右派都是好人,大右派是大好人」。我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右派都是才子,大右派是大才子」。我看到的这位大好人兼大才子是个标准的东北大汉:伟岸的身材,宽阔的方脸,饱经风霜的前额。

后来读到他写的《人妖之间》,觉得写得棒极了。在七九年的时空环境里,如此痛快淋漓地揭露「伟光正」的阴暗面,把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王守信写得如此栩栩如生,无论是政治含义还是文学意义,都让人感到震撼。

同宾雁先生真正相知相熟,是流亡到海外以后。八九年七月在巴黎商量筹组成立民阵,我又见到了先生。在成立民阵倡议书领衔的几个人当中,宾雁先生和苏绍智先生是我尊重的长辈,严家其先生和吾尔开希则是代表当时知识界和学运领袖的风云人物。但总得有人跑腿办事,于是就把我列名其中了。我们这一代人,完全是在党文化的教育下成长的。虽说因为六四同共产党在政治上分道扬镳了,但一开口、一举手、一抬足,处处是党文化的印记,所以一开始招来许多口诛笔伐。我在批评声中慢慢地学、悄悄地改,逐渐体会到民主不仅是一种理念、一种政治制度、而且是一种生活方式。但要彻底同党文化分道扬镳,又谈何容易。所谓「清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宾雁先生「要警惕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小毛泽东」的警语,道出了根除心中贼的长期和艰难。

严家其先生做完第一任民阵主席后不准备连任,我完全理解,也清楚那不是我的角色。所以我诚意地找过方励之先生、管惟炎先生,请他们出山,都没有得到首肯。后来找到宾雁先生。我们谈得很晚,他详详细细问了许多问题,我恳切地作了回答。最后他说还要同朱洪阿姨商量。那晚我就在宾雁家睡沙发。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我朱洪阿姨不同意。他动情地说,朱洪阿姨一辈子跟着他历尽坎坷,到晚年了,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那时候我还不是很懂。现在,我有点懂了:这是一个真正负责任的男人的回答。

后来宾雁先生和朱洪阿姨到巴黎来,我接待他们。他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发现批评你、说你坏话的人,大多数都是距离你很远的人,距离你越近的人,越说你的好话,看来你这个人坏不到那里去。」可能是身边的人更能感受到我在不断地调整自己。宾雁后来在许多场合Wanruennan我讲公道话,也因此让先生招到许多无端的攻讦。这也让我一直觉得对宾雁有所亏欠。对民运队伍中形形色色的「小毛泽东」,我们大致都有相同的观感。我要说,宾雁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的良心」,也是「民运的良心」。我还记得九三年华盛顿会议上面对「小毛泽东」们的丑陋表演,宾雁一声「天地良心」撕心裂肺的呼喊,震撼了许多人的心。每次我途经普林斯顿,都会去拜访先生。最后一次是他在病中、手术后。每次话题总离不开他念兹却不能在兹的那片故土:吏治的腐败、沸腾的民怨、道德的沦丧、三农的困境,那种痛心疾首、那种悲天悯人,都让人深深感动。

我们也常常谈到「小毛泽东」,谈到毛式思维、毛式语言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许多朋友到了西方,话语内容变了,话语方式却依旧。我自己就是这样。有一次在海外讨论新权威主义,我讲过诸如「当前,是扬弃还是坚持新权威主义,是区分真假民主派的分水岭和试金石」之类的昏话。这种典型的毛式语言、这种自以为真理在握的狂妄、这种不知深浅的无知、这种非黑即白的蛮横,自然引起了许多批评。在批评声中,我慢慢学到了一种谦卑、学到了对他人的尊重、以及对不同意见的包容。

宾雁先生走了,但身后并不寂寞。曹长青先生因为「顾忌昔日友情」,又不想惹你生气,所以现在他可以表示同你分道扬镳了。

宾雁不希望中国盲目一边倒

曹长青先生在《和刘宾雁分道扬镳》一文中,把他同宾雁先生的分歧归纳为「至死眷恋社会主义」和「用特权写报告文学」。我想就这两个问题,从不同的角度说一点看法,以与曹长青先生商榷。

左派社会主义思潮,本来就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说刘宾雁对此至死眷恋,这大概没有错。问题是「眷恋社会主义」本身不是错,就像曹长青先生推崇右派保守主义不是错一样。我能理解宾雁对社会主义的「眷恋」,也能理解曹长青对资本主义的「推崇」,但理解不了的是他因此要「痛恨」左翼的《纽约时报》,因此要「和刘宾雁分道扬镳」。左派与右派的报章媒体,都是美国文明的组成部分,他们可以各自「扬镳」,但不应当「分道」,也分不了道。

就我本身的背景和经历,我可能会更倾向曹长青推崇的右派经济理论。但这不妨碍我去倾听左派的说法,不影响我与宾雁成为好朋友。八九年刚到美国,NYCU邀请我去演讲,我自己讲了些什么,已全然记不得,据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初步症状。但我却还清楚地记得一位女士的提问。她是NYCU的教授,人长得漂亮,问题也提得漂亮。她说:「我完全支持你们反对你们制度的斗争,但当你们反对你们制度的时候,千万不要对我们的制度评价过高。」我想,正是因为还有这种清醒的声音,所以才让我们对美国的制度更有信心。

西方社会主义思潮的产生和发展,同资本主义的发展和完善是相辅相成的。九十年代初,苏东波之后,欧洲左派社会党纷纷在大选中败北。法国社会党也在议会选举中失利,又要面临新一轮左右共治。在地中海边的一个小镇,召开了法国社会党全国代表大会。据说那个小镇是法国社会党的发祥地。法国朋友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全国代表大会与「伟光正」开得完全不一个风格。例如在会场里更像文革中群众组织七嘴八舌的串连会;在会场外则像是BookShow,布满了各个派别出版物的摊位。大会演讲非常精彩。一位创党元老回顾了历史:当年,几个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在地中海边的沙滩上,规划法国未来蓝图;然后在法国政治生活中屡创辉煌。这时候,大会的气氛High到最高点。紧接着,一位年轻人站起来,(好像是法比尤斯,社会党的领袖之一),给滚热的大会浇了一盆凉水。他略带低沉地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其实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勿庸置疑,左派社会主义思潮,在法国、在欧洲、在全世界,都在退潮……但是,我们还是要问:不正是因为有了社会主义,资本主义才成为可接受的?」

面对社会主义在全世界的退潮,面对东欧和前苏联社会制度转型过程中的阵痛,我理解宾雁先生的关切和忧虑。他想到了中国未来的变化将会面临同样的问题。「一边倒」、「一刀切」,中国有过一次了,代价巨大、损失惨重。难道朝另一个方向再来一次「一边倒」?宾雁的担心不无道理。面对近几年左派社会主义思潮在拉丁美洲的迅速抬头,他「有兴趣」收集资料、分析研究,何错之有?难道「痛斥」一番「疯狂」和「小丑」,美国式的民主就能在后院开花?

在这些问题上,宾雁先生的思考可能更全面、也更深刻。

共产党害怕「第二种忠诚」

宾雁的《第二种忠诚》及其对共产党的看法,是让曹长青先生「和刘宾雁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之一。曹先生在文章中说:「刘宾雁的『忠诚论』,不管提出第几种,最后还是要『忠诚』共产党。」这种说法,有很多地方值得商榷。

首先,对共产党来说,只要不是「第一种忠诚」,就是反党、叛党,刘宾雁鼓吹「第二种忠诚」,实际上就是鼓动反党、叛党。对此共产党绝不会手软。报告文学中的主人公的命运、刘宾雁先生本人的命运,就是明证。在这一点上,邓小平比曹长青明白。

在七十年代末的时空条件下,让刘宾雁不要讲什么「第二种忠诚」,而要「像原苏联和东欧的知识分子那样,从整体上否定共产党,主张结束共产主义」,这可能吗?同共产党专制作斗争,不是光喊「爽」就行,而要「可能」和「有效」。从斗争艺术而言,否定「第一种忠诚」,在当时就对共产党构成了可能的最大挑战。在这一点上,刘宾雁比曹长青明白。

共产主义的本质是邪恶的,不等于共产党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是邪恶的。这一点,好像曹长青先生也同意。那么,宾雁对其成员作某种区分并寄希望于某部分人,又错在哪里呢?戈尔巴乔夫、叶利钦、普京,不都是前苏联共产党人吗?

共产党至今还在中国存活,不仅依靠暴力和谎言,而且因为它比其它人、包括反对它的人「聪明」。一个政治笑话说:当年齐奥赛斯库打着左灯往左拐,结果车毁人亡;戈尔巴乔夫打着右灯往右拐,车毁了,人未亡;邓小平打着左灯往右拐,结果车、人都保住了。八九年之后,面对苏东波大潮,邓小平说了三句话:一是「不争论」;二是「不当头」;三是「发展是硬道理」。邓小平话不多,但能说到点子上。一是政治对策;二是外交对策;三是经济对策。这三句话帮助共产党渡过了难关。如今,他们又归纳出一套「卷旗不缴枪」、「让利不让权」的应对策略。

反对它的人呢?有象样的对策和策略吗?

共产党有两手,左的一手和右的一手,而且「两手都要硬」。一方面,「要把动乱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另一方面,又在说什么「关心社会弱势群体」、「建设和谐社会」。他们有两套发动机,左边陷入泥泞了,上右的一套;右边陷入泥泞了,上左的一套。

反对它的人却自己在那里搞「左、右互搏」,有意思吗?

我提一个假设性的问题:面对两个人,一个是「左到如此地步」的刘宾雁;一个是「右到如此地步」的曹长青,共产党更怕谁?

依我说,共产党更害怕刘宾雁。首先,共产党不害怕曹长青。他推崇的右派经济政策,共产党正在做。连比尔盖茨都称赞中国搞的是「最好的资本主义」;曹长青那些声援「台独」、「藏独」的文章,共产党只会当作反面教材看待。对宾雁就不一样了。你不是说要关心弱势群体吗?刘宾雁会真心诚意地去做、去说、去写。他可是「刘青天」啊。共产党受得了吗?所以共产党聪明,坚决不让年过八十、身患绝症的老人回去。他们真的怕宾雁,连他的骨灰都怕。

和共产党分道扬镳,不仅需要巨大的道德勇气,还需要足够的政治智慧。

对刘宾雁报告文学的苛责

从西方的新闻规范来看「报告文学」这种体裁,曹长青先生所言极是。但在文革结束不久的中国,把这种体裁的文章写得如此精彩、造成的社会影响如此巨大,则是宾雁先生的贡献。

中国历来就有「奏本文学」和「状子文学」。前者如《出师表》;后者如《窦娥怨》。把这两种文学功能结合起来自成一体的,便是刘宾雁的「报告文学」。这是「在文字狱世界里创造了一种新的抗争文体」,苏晓康先生对此有精辟的解读:「刘宾雁是一个撕开口子的人,他从怀疑细节开始,怀疑整个庞大的乌托邦;他也最先开始讲真实的故事,讲得全中国如梦初醒;他独领风骚,撩起一场暴露文学、揭短新闻的风潮,竟无意间赋予记者职业一顶『为民请命』之冕,在没有法制的中国,曾将传媒业的社会干预功能最大化,可谓『无权者的权力』风光一时。」如果要说刘宾雁有什么「特权」,那么就是这种「无权者的权力」。问题在于:究竟是刘宾雁以写报告文学为自己争取到了这种「特权」;还是依靠这种「特权」,刘宾雁才写出他的报告文学?在曹长青看来,显然是后者。他在文章中质疑刘宾雁:「为什么到了美国之后,在长达十七年的时间里,他再也没写出任何一篇报告文学呢?在很多原因之中,有一条大概是因为他失去了当年的特权地位。」

这实在是苛责。刘宾雁有什么特权地位?一个摘帽右派,通过自己的道德文章带来的社会影响,使得当权者也不敢怠慢。如果非要说这是特权,那么也是先有文章,后有特权。我同意苏晓康的说法,这是「无权者的权力」。 共产党对这种「权力」很在意。独裁政权不可能容忍任何人同他们分享权力,尤其是「为民请命」的话语权。共产党的天,怎么能变成「刘青天」?这就是邓小平一定要点名整肃刘宾雁,要批判他、放逐他、至死都不让他返回故土的原因。曹长青却能把特权的受害者说成是特权的享有者。

至于后来为什么宾雁先生「再也没写出任何一篇报告文学」,还是苏晓康的理解到位:「与其说中国不能没有这颗『中国的良心』,倒不如说刘宾雁不能没有中国老百姓。于是放逐他,便是把他从中国的胸膛里摘除出来」。离开了故土、离开了百姓,一颗从胸膛里摘除出来的心脏,其存活尚且艰难……曹长青却质疑他为什么不能像原来那样跳动。

我和曹长青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他的文章大多观点鲜明,有时候甚至「异峰突起」,还都在常识和常情可理解的范围之内。只是这篇《分道扬镳》,我实在跟不上趟了。有话不吐不快,写出来就教于关心这篇文章的朋友们。

但愿我们在尘世的喧嚣不打扰宾雁先生的在天之灵。

如何为子虚乌有的书写书评

将书读完再写书评,这是写书评起码的要求,但我这次等不及了,书刚读一半,作者死了,无论如何都该及时谈及死去的作者,更何况对于一位读者、佩服那死去作者的读者来说,这样的书还是读慢一点好--不会再有这个人写的书了。3月27日,堪称天才的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去世,他的两本著作《完美的真空》《索拉里斯星》去年由商务印书馆翻译出版。

  20世纪的东欧诸国见证了人类历史上一系列重大灾难,无论是两次大战还是和平时期,政治角力总在这方土地上空上演,位于波兰境内的奥斯维辛既是波兰的灾难,也是人类的灾难,个人、民族之痛与全人类之痛如此深刻地结合在一起。但磨难归磨难,波兰也有切·米沃什,有辛波斯卡,有亚当·米奇尼克这些优秀的知识分子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即使在”弹丸之地”的捷克,也有赛弗尔特、赫拉巴尔等人组成的文学群星阵容,当然,还有最为硕大、至今闪耀的一颗--哈维尔。在此壮阔的历史大背景下,我们理应承认出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这位世界赞叹不已的科幻作家实属当然,但更能以此观察到莱姆在那些天才式科幻作品背后的态度,作为东欧知识分子之一员,即使在”书评集”《完美的真空》里,也看得出莱姆广阔的思想景色。

  《完美的真空》一共评了16本子虚乌有的书。作为科幻作家,莱姆在此书中散发的幽默感实在强烈,或许可以称他为最幽默的科幻作家。在那本步《鲁滨逊漂流记》后尘的《鲁滨逊家族》一书里,我们借莱姆的评论得知,讲述的是”鲁滨逊的社会生活,他的社会福利事业,和他艰巨的、熙来攘往的生存方式”的”孤居生活的社会学”,以及这么一个大题目:”一个初无人烟、到小说结尾却人满为患的岛屿上的大众文化”。从莱姆先生煞有介事的诙谐笔下,我们读到这位”新鲁滨逊”受不了孤岛生活,决心造人,首先添了集义仆、司衣、司阍、司膳于一身的胖子斯尼宾斯(而不是传说中的礼拜五)。

  ”初次造人,我们这位学徒期的造物者,倒也考虑过民主,但他先前容受民主只是事非得已,他肯定必定别人也是如此……斯尼宾斯蠢得恰到好处,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拔擢了他的主人……”

  相比之下,《千兆网络》的评论则是对文学评论之恶意嘲弄的集大成之作,此举虽然已在《鲁滨逊家族》中牛刀小试,但都没有这篇来得轰轰烈烈。这部出于”觊觎詹姆斯·乔伊斯桂冠”的作品,可以想见有多少典故,比如莱姆对”千兆网络”这个单词的过度阐释:包含了”巨大混乱”、”某种划艇”、”意大利语的提琴”以及倒读呈现的种种含义,既让人心生厌烦,又会为莱姆的戏仿深深折服,他的确以滑稽的方式展现出一种原创的美丽,这一结果超越了戏仿本身。

  为莱姆所折服这似乎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作为科幻作家,莱姆的作品诞生于”无”,但仍能在他的作品中找到深刻的现实痕迹,若干年前他作为汽车装配工的命运感可能就寄托在了某个角色身上。当莱姆决心为这群同样属于”无”的书写书评,绝非仅仅博读者诸君一粲,即使作为文学研究的文本,《完美的真空》都堪称黑色幽默的绝佳范式,说不定还会被冠之以”后现代……”的名目。在这本书中不得不提的是《小队元首路易十六》,这本子虚乌有的小说讲小队元首陶里茨逃到阿根廷组建王朝的故事。巧合的是,在1960年,以色列特工的确曾在阿根廷抓获了纳粹战犯阿道夫·艾希曼,此人受审的经过还促成了汉娜·阿伦特一系列作品的问世。细读莱姆这篇书评,其实他的反讽并非仅仅源自他身处的国家,这种荒诞感基于欧洲的现实困境,莱姆了不起之处的确在于他科幻作家的预知(如《性爆炸》),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总结。

  莱姆是这样评价莱姆的《完美的真空》:”作家没有写的书,作家无论如何肯定永远不会动手的书,却可以假托给虚构作者的,这种书由于不存在,难道不是特别的像沉默吗?对于旁门左道敬而远之,难道还能把自己置身于更加安全的地位吗?断言这些书,这些学说属于他人,其实相当于不言而喻,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在玩笑的情形之下时。”

  的确,莱姆这本书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大概从来没有一位作家像莱姆一样,一本”书评集”就可以承载真正的文学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莱姆是值得深入了解的作家,只是我们都知道得太少了。
  
 
  《完美的真空》,(波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著,王之光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10月版。18.00元

漫游中的沉默与绝望

作为海明威的同窗好友、菲茨杰拉德的同时代的著名作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约翰·奥哈拉并未引起中国读者的关注,在中国学者所著的美国文学史中也鲜有论及。即使在哈佛大学萨克文·伯柯维奇教授主编的8卷本的《剑桥美国文学史》中,约翰·奥哈拉和《相约萨马拉》也只是被一笔带过,远不及《永别了,武器》和《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被大书特书,赋予了时代的美学的社会的这样那样的等等的意义。然而,在去年《时代》周刊创刊以来的百部最佳英文小说里,《相约萨马拉》排名第六,远远超过了许多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小说。

  与海明威的新闻式写作一样,《相约萨马拉》的语言简洁,叙事平淡,悲悯酸楚,冷漠真实。作者常常在不经意间插上一两句题外话——如玛丽·曼纳丝从一个美丽的矿区少女变成一个纽约荡妇,似乎这个人物与全篇的主人公毫无关系,但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笔,作家试图说明,在胡佛——“饥饿总统”的统治时期,“明年会好起来”只不过是空头支票,会有更多人与小说主人公朱利安·英格里斯一样,走上不归之途。结尾讲到路德·佛列格勒的可能有的好运,初看起来,似乎是想与开头所描写的路德夫妇的恩爱的叙事基调保持一致,而细细一品,就能体会到作者心中的悲凉——又一个家庭正在走着朱利安·英格里斯夫妇的老路——正如今天我们身边的无数家庭也正在这条路上昂首前进一样。

  与波德莱尔笔下的巴黎不同的是,约翰·奥哈拉眼中的吉布斯维尔小城一片宁静。没有恶之花式的喷发,没有“美国梦”破碎后的悲壮,只有作者心底处静静燃烧的野火——作者不是一个革命家,也不是一个改良主义者,倒更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怀疑主义者。在这个小城镇,田园诗般的风情在这个飞速变化的现代社会中业已烟消云散。朱利安·英格里斯本是一个体面的汽车销售商,是乡村俱乐部成员,妻子也十分可爱,可以说命运几乎赐给了他一切,但他却糟蹋了命运的厚赐。在圣诞节前后的3天时间里,英格里斯酗酒、堕落、挥霍无度,还做了一系列蠢事,以至于丧失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正是他可悲的命运,让他的小说更有分量。在他笔下,小城镇的一切似乎都比较安逸和随性,不会有大城市的富有戏剧性的大起大落。音乐通宵达旦,美酒开怀畅饮,似乎一切从来就是如此。然而,在经济发展出现滞胀、各种危机潜滋暗长的20世纪20年代后期,美国小城生活的点滴苦涩也已暴露无遗,其人际冲突也同样不可避免,令人惊心动魄。朱立安·英格里斯无法在人情世故的外衣下掩盖自己对一个恶棍发自心底的厌恶,也厌倦了这种表面风光、内心彷徨的无根的日子。在从小就学会的容忍与沉默中,他奋力一击,以一个男人的方式告别了所谓的上流社会。

  或许,在传统的左派人士看来,这就是在现代时期被批判过的“文明病、城市病”——尽管现在又被视为小资的标志,时尚的先锋。崔永元说忧郁是天才的象征,李欧梵认为颓废是自己的通行证,迷茫、孤独也一直被大众视为诗人与哲学家的标志,但在《相约萨马拉》中,约翰·奥哈拉则向我们描述了光环背后的阴影,再现了悲剧发生的前前后后的每一个细节——他并不是试图为我们寻找到一种所谓治疗社会病灶的良方,而只是试图说明,人终究无法正确认识自己,原来的一切人性问题并未随社会的进步而减少,它还依然存在——事实上,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经不起任何考验,仅仅泼出一杯冰水就能让一切美丽的幻象成为过眼云烟。
  
  
  《相约萨马拉》,(美)约翰·奥哈拉著,许岚译,重庆出版社2006年3月版,20.00元。

王小波九年祭访李银河: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高兴。——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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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花红柳绿时,她都要去“看望”他。李银河/供图

  “读小波的书是最好怀念”

    记者(简称记):我知道昨天(4月11日)您去给小波扫墓了,本想陪同的,可是没给您打通电话。

  李银河(简称李):是,昨天去了好几拨记者。

  记:墓地在哪儿?

  李:在佛山陵园,清河北边。之所以选那儿是因为在那儿的山上看中了一块大石头,在那石头上掏了一个穴,就当小波的墓了。如果把他放在一块块的石碑群中,不符合他的性格。

  记:小波曾说,他若写墓志铭,会在“活过,爱过,写过”后面加上一句“书都卖掉了”,事实上他的墓碑上写的什么?

  李:就是“王小波之墓”,因为那字刻得都很大,没地方再写其他字了。

  记:我看到您博客上(点击进入李银河博客)写“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每年的4月都是这种感觉?

  李:是啊都是这感觉。

  记:小波被誉为中国的乔依斯兼卡夫卡,他走了9年了,人们每到这个时候都不忘祭奠他,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李:大概还是因为他作品的生命力吧。一个人的作品的生命力不是靠人为的炒作能操控的,能有两年的就不会是1000年,谁也左右不了。

  记:最好的怀念方式是?

  李:就是读他的书。

  记:您觉得他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李:比较纯粹的美,我老引用孙郁的一句话,他说王小波这人是个奇怪的人,他不同于其他作家都是有传承的,小波不同,他似乎横空出世,在传统文学里找不到根儿。比较浅的理解就是他的写作是远离约束的,无论别人赞成或反对,他都不关心,他的文学最主要的就是无中生有的创造一种美出来,不管用什么语种,没有其他的杂念,或批评谁或赞美谁,这是他能超越时空的一点,他追寻的是内心最纯粹的文学。这是他的小说。

 另外,他的杂文传达了一些自由的体验,包括对时政的批评,至今都不过时。

  “小波的脑子是清楚的”

  记:您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认为是什么成就了他?

  李:有天才的一面,有人说天才就是勤奋,其实不是,他在想像力方面有别人不可企及的地方;另外就是修养,他看书非常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测的,以前他跟我说过他看书的速度是别人的7倍,有人说他看得不细,可问他所有细节他都知道。

  记:家庭的影响?

  李:家庭,那就是他爸爸妈妈生出的他的智商就高呗,呵,他的哥哥姐姐确实也都很优秀,都很聪明,这是遗传因素吧。另外,他在家实际上是最不受宠的,他小时候学习又不好,就拿数学来说吧,很奇怪,他会突然拿回个零蛋来,突然又拿回个奖来,原来他对功课一直都是自己琢磨,琢磨透了就可能全做对了,就会得高分,琢磨不出来就吃零蛋。他在家里不是太受宠,他的心里就总会有一股劲儿,要自己做得更好。

  记:三年前我请您到信报做客,您曾说小波是一个“浪漫骑士、行吟诗人和自由思想家”,他离开9年了,您对他的评价还是这样吗?

  李:这是我对他在爱情、小说和杂文三方面给的评价,三联生活周刊的朱伟就说我评价得很准确。

  记:王蒙最后都说:“他这个人太明白了。”您觉得对吗?

  李:王蒙应该说是不喜欢小波的,他是现实主义作家。但他这评价是恰当的,小波的脑子是清楚的,不像好多人对好多事看不明白。

  记:钟洁玲曾是小波作品的责编,她见过三次小波,说他的作品还没有进入主流文学的视野之内,今天仍然没有。生前小波也说过:“听说有一个文学圈,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他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究竟是谁排斥谁?

  李:可能互相排斥吧,主要是小波的创作与许多传统观念下的创作不是一个路数,他也没有流派,至今他的作品也很难归类,有他自己独特的东西,一个人的文字能够让别人一眼认出来那是不容易的,小波做到了。文学圈是很奇怪的,有些人是绝对不能接受小波的,甚至有的权威人士说“对于王小波这种畅销书作家不予评价”,事实上这绝对是对王小波的误解,他不是什么畅销书作家,他的畅销与希儿顿、丹·布朗的畅销不是一个概念,畅销书是一种完全娱乐性的商业的,根本不算纯文学作品,而小波的书绝对是纯文学,因为他的书畅销就说是畅销书作家,不客观。

  记:小波在天上也希望您生活得幸福,您生活得幸福吗?

  李:挺好的吧,至少是平静的。

  记:怎么想到要开博的?

  李:事实上是网站霸王硬上弓啊,有一天通知我说在首页上公告我开博客了,弄了张照片上去,我一看就开吧。之前他们跟我说了一声,我没太在意。

  “小波不死可能会开博客”

  记:小波在的话会开吗?
 
  李:可能会吧。他的博客应该是受欢迎的。博客就是网络日记呗,对我来说他的意义就在于有自己的一个交流平台。有人会有微词,说我们已经有话语权了,事实上我们很多活动内容是没有地方可发表的,博客是接近了言论自由的本意了,所以很受大家欢迎。

  记:刚开博时您写了两句话:“人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是可耻的。”“人,诗意地栖居。”怎么解释?

  李:这话不是我说的,我的理解是,“人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是可耻的”意味着你还在为糊口而奔波着,你还在生存的层面,在心灵层面还没达到自由的境界,也就是说还很不成功吧。

  记:我的理解是人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是因为有太多的欲望,所以有许多事要去做。

  李:对,这也是一个理解,欲望太多就会影响自己享受人生,还拼命为物质打拼,这是很可耻的。

  记:诗意的栖居呢?

  李:福柯说,人的生活应当是一件艺术品,画家作画、导演拍电影、作曲家创造音乐……许多艺术工作都变成了一个行当,其实人的生活最应该是一件艺术品,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你就是诗意的栖居了。

  记:小波的生活达到了吗?

  李:在他辞职之后的后半段应当是,之前也是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比如下乡、当老师那些阶段,也不是诗意就是一定要享受生活时才是,在你受苦难的时候也可以诗意些,让自己把生命这事好好想一想,好多人想不到生命的意义,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或根本不愿意想,不敢想,比如那些为了点小事就玩儿命的人,他们根本没想过生命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要想诗意地栖居,必须得想生命这个事儿。

  “我俩的关系一点不世俗”

  记:最近我在看周国平的自选集,他有一篇对死的思考,经历了至爱者的离开,您怎么看待死?

  李:我觉得死一点儿也不可怕,如果我想明白了生,就能很坦然面对死,死谁也避免不了。

  记:可那种恐惧都有啊。

  李:小波死前的2月,我过生日,我写过在想死以后会是什么感觉,好像到处都冷冰冰的,实际上你想透了后一点儿也不可怕。活着又是什么呢?死是所有人的归宿,视死如归,就是消散了,什么都没有了。要是想透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为什么我们有就能接受,没有就不能接受呢?

  再说不坦然接受它你就不会快乐了,有很多人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有些事明明没办法却不坦然接受,只好焦虑,既然是谁也没办法的事,为何不坦然接受?

  记:您说和小波不是帅哥和美女,您认为自己最吸引他的是什么?

  李:思想倾向很像,能谈得来,所谓情投意合,当时他的才能并非所有人都发现得了的。我自认为文学修养还可以,有人说我是慧眼识珠,能懂得他。我们的关系一点也不世俗,我们谈恋爱时,他父亲作为一个老干部还没平反,家庭状况从世俗看并不好。我大学毕业了他还在工厂,我理解所谓浪漫就是这样,不在乎对方出身与挣多少钱。在他看来我可能比较难得,不是一个俗女人。我当时根本没意识到我们两人的差距有多大,后来结婚了他才告诉我。当时我在光明日报,写情书给他寄到他厂子里了,据说引起了很大轰动,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样。我母亲开始并不喜欢他,他的思想意识比较激进,毕竟“文革”刚结束,1977年。

  领结婚证是偷偷的,我没问题,我上班了,他是1978届的,算有单位的带薪的那种,有的学生已经很大了,他们班岁数大的都是30多了,他是26岁,也够大的了。

  杂说王小波

  孙郁:可惜他活得太短了

  (文学评论家、鲁迅博物馆负责人、“王小波生平展”策展人)
 
 
  王小波是一种新型自由人的典型,他的精神的生长只是刚刚开始,可惜他活得太短了。他没有像鲁迅那样成为百科全书式的文化人。如果多活些年,他可能具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实际上,他已填补了鲁迅世界的一种空白。我们传统文化里,没有罗素和拉伯雷的结合体,王小波完成了这一点。而这一点在鲁迅那里是没有的。

  王小波的写作姿态很低,他总是先解构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然后再颠覆外部世界。中国人有一种希望“成圣”的传统文化心态,这距离人的纯真本质很远,毕竟大家都是普通的人。王小波却积极倡导和践行另一种标准,那就是人首先要活得有趣,他反对伪道学。王小波是一个可爱的哲人,他在形而上方面所达到的高度,在当代作家中很少人能达到。我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也有些作家文笔以幽默调侃见长,比如老舍、张天翼等,但他们的作品还停留在形而下的层次,对现实的驳诘都尚未达到王小波的深度。

  黄集伟:他成了一个文化符号

  (出版人、书评家、语词收藏人。现为接力出版社副总编)

  王小波现在已经游离出自己的作品和作家身份,而成为一个文化符号——一个被充分接受、充分误读的文化符号。

  我理解的王小波作品在今天仍然受到如此强的关注,原因不外有三:第一,他的作品还是很有一些个性和魅力的;第二,他的人生经历有一些传奇之处;第三,他已经不在世了,因此具有了稀缺性。至于说到将来大家对王小波的关注是否会越来越高,这个不好预测。打个比方说,王小波在今天是一座高山,将来如果出现比他更高的山,他可能就不算什么了;但如果将来没出现,那他肯定还是那座受瞩目的高山。

  欢乐宋:欣赏他独立的人格

  (“王小波门下走狗”的创始人、斑竹兼出书主编)

  到今年,《王小波门下走狗》已经出到第四本了。从读者的关注度看,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大家都喜欢幽默的文字,作者们写得都很好,而且各有特色,总体质量对得起读者口袋里的银子。但“门下走狗”们目前普遍功力尚浅,想要超越王小波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等待天才的出现。王小波带给我们最大的影响就是尝试着追求智慧和有趣的人生。

  我也喜欢创作,我的写作风格和王小波并不完全一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尊敬。王小波让我欣赏的地方是:独立的人格,自由主义的立场,决不为了谋求个人私利而献媚和屈服于世俗及体制的力量;对人的生存境遇的悲悯情怀;追求智慧;追求诗意的人生,反对任何力量对有趣的扼杀;一流的文学造诣。

  在今天纪念王小波,最好的方式是把他的作品全部再读一遍。

新闻午报4月第2周畅销书榜

文艺类   
《兄弟·下部》              余华              上海文艺出版社 
《骗局》                    丹·布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耶酥裹尸布之迷》          纳瓦罗            辽宁教育出版社   
《莲花》                    安妮宝贝          作家出版社      
《洛丽塔》                  纳博科夫          上海译文出版社    
《达·芬奇密码》            丹·布朗          上海人民出版社     
《阳光像花一样绽放》        海岩              上海文艺出版社 
《乔家大院》                朱秀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死亡拼图》                哈兰科本          辽宁教育出版社      
《第九个寡妇》              严歌苓            作家出版社      

综合类       
《做最好的自己》            李开复            人民出版社       
《细节决定健康》            张国玺            青岛出版社       
《印记》                    张秋芳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6年中考金手指》                          复旦大学出版社   
《中国自助游(2006年升级版)》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责任胜于能力》            宿春礼            石油工业出版社   
《细节决定成败》            汪中求            新华出版社        
《彩色菜谱完全版家常菜1000样》                吉林科技出版社      
《财富人生V》               陆炯              上海教育出版社      

以上根据上海书城、季风书园销售排行整理    

“死亡是期待的一部分” 斯帕克入葬

 

当代文学界最著名的苏格兰小说家、以《琼·布罗迪小姐的青春》一书出名的穆里尔·斯帕克,上周四逝世于佛罗伦萨,享年88岁;周六,葬礼在意大利托斯卡纳举行。

1962年,斯帕克写下了小说《琼·布罗迪小姐的青春》,一夜成名,小说被改编成备受好评的电影。在漫长的职业写作生涯中,她共写下了24部小说,一些短篇故事,以及三部广受欢迎的传记,其中包括两次获得英国布克奖提名的《公众偶像》和《存心游戏》,获得布拉姆·史托克奖的玛丽·雪莱传记,以及2004年出版的最后一部作品《终结学校》。她生前是美国艺术文学院名誉成员,获得过英帝国女勋爵勋章,以及法国艺术和文学勋章。

斯帕克的写作风格和主题远远超前于她的时代,却很受欢迎。在1959年的小说《我要活下去》中,她写道:“死亡,当它逼近时,不该让人感到吃惊。它应该只是对于生命全部期待中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一种经常存在的对死亡的感觉,生活是平淡的。你的生命终将一片苍白。”

斯帕克1918年出生于爱丁堡,婚后曾育有一子,但不久后就离婚了。1963年开始,她与艺术家珀涅罗珀·嘉定同居,并在此后的30多年中相濡以沫。1967年,她移居意大利,在一个小镇上住了27年。

世界独裁国家的共同特点

  当今世界文明的发展并不平衡,有些国家人民已经比较充分的享受到了文明、自由与民主带来的快乐,有些国家虽然在世界文明发展的一浪又一浪推动中有所进展。但总体上还不能脱离独裁、专制与愚民的统治。这些独裁国家不管是富裕的还是贫穷的,也不管是民族的还是宗教的,都不同程度的表现出以下特点。
  
  1、设置一种超凡的无法制衡的权力,这种权力是实施独裁的必要条件。这些权力行使不是为了全国人民,而是为了某一部分人或某一集团的利益。
  
  2、权力的取得暗箱操作,一般由上面的人授意或任命,而非人民推举或选举。
  
  3、权力成为以个人为中心的权力,权力首先是为权力拥有者服务,这往往形成权力网,形成中国古代的那种官官相护。在这些国家里,权力的移交和继承者往往是权力者的儿女或亲信。
 
 4、在这些独裁国家,权力由法律规定的权力,也有法律没有规定的假冒伪劣权力或特权,而这些假冒伪劣权力或特权要比法律规定的权力利用的还彻底还泛滥。
  
  5、法律的制定缺乏透明性,公正性。一些法律的制定从潜意识上讲从深层次上讲倾向于某一部分人或某一集团。以法律的名义保护了一部分人。
 
 6、这些国家官本位思想严重,官人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管制者、社会财富的分配者和社会事务的仲裁者。在这样的社会里,没有当官的想当官,当了小官的想当大官,许许多多的人都有着说不清的官情结。

  7、官办媒体泛滥,这些媒体花着官员们从人民那里搜刮来的钱,不为人民说话,只是充当官员们的能活动的舌头。
  
  8、打击异己,对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政见采取高压政策,全方位对这些人进行攻击,不惜采取一些很恶劣的手段,在这方面萨达姆金正日等很有代表性。
  
  9、压抑民众的个性发展,民众被一种偏执的思想或意识洗脑,民众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易于统治的弱智,普遍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张扬的个性。
  
  10、在这些国家,有两种意识很强烈,一个是主子意识,一个是奴才意识。缺乏基本的爱自己和爱别人的意识,有着很不健康的侥幸心理,幸灾乐祸是这些国家最突出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