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关于网络作家孔佑平被判重刑的紧急呼吁书

2004年9月21日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惊悉,知名网络作家孔佑平先生于2004年9月16日被辽宁省沈阳市中级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十五年徒刑,同案的网络异议人士宁先华先生亦被判十二年徒刑。

孔佑平先生于去年12月14日被辽宁警方拘留,当时的所谓“罪证”仅仅是他当年在国外网页上发表的几篇文章和诗歌,涉及的内容不过是呼吁重新评价“六四”,质疑所谓“北京小阳春”,批评当政者的腐败,以及要求释放被无辜关押的网名为“不锈钢老鼠”的北师大女学生刘荻(去年11月被免于起诉而释放);现在判此重刑,也只是加上了他在互联网上发文支援组建“中国民主党”和“独立工会”的“罪证”。正如“无国界记者”组织日前发表的声明所说,对孔、宁两先生的重判,“是中国政府当前采取的抑制网络言论自由的一长串镇压措施的最近一次”。

举世瞩目的雅典奥运会刚刚落下帷幕,人们还在回味著和平、友谊、公平、自由的美好的日日夜夜……;

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刚刚结束,通过了有关中国的决议案,敦促中国政府:释放所有以言治罪的作家和新闻工作者,停止采用“颠覆罪”来迫害和监禁表达政治观点的作家……;

联合国大会正在召开,世界各国代表为和平、合作与发展,为人类的反恐怖战争在紧张讨论……;

海内外关注的中共十六大四中全会正在北京召开之时,沈阳市中级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对支持组建“中国民主党”的网络作家判刑之重,已超过了六年来中国各地对该党的主要领导人的最重判刑(13年),以言论罪到如此严重的程度,这不仅是自十年前北京法院重判 “自由民主党”三位领导人胡适根(20年)、康玉春(17年)和刘京生(15年)以来罕有的,也是自79年各地镇压“民主墙”运动以来的二十五年间少见的,与国内外所期待的“胡温新政”显然背道而驰,对今年初人大会议刚将人权条款列入的
宪法修正案更是公然倒行逆施的严重侵犯。

近两年来,中国各地对网络言论大肆镇压,先后拘捕“网络异议人士”近百人;据不完全统计,仅以在网上发表的文章为“罪证”而判刑的网络作家已达20多人,使中国成为以网上政治观点治罪人数最多的国家。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为此紧急呼吁国际社会和国内外各界人士:

──谴责沈阳市中级法院严重践踏中国宪法、对孔佑平、宁先华以言治罪枉法重判的倒行逆施;

──关注孔佑平、宁先华以及所有被以言治罪的网络作家和其他异议人士;

──要求中国有关当局尽快纠正沈阳市中级法院对孔佑平、宁先华的判决,立即无条件地释放孔佑平、宁先华以及所有被因言治罪的人;

──敦促中国公检法机关停止使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剥夺公民的言论自由等基本人权。

呼吁书请寄: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胡锦涛阁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阁下
(中国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转)

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肖扬阁下
(中国北京市东城区东交民巷27号)

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长张福森阁下
(中国北京市朝阳区朝阳门南大街10号)

注:呼吁书也可请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各国大使馆转交

国际笔会代表大会通过关于中国的决议案

国际笔会第70届代表大会于今年9月7日至11日在挪威北部的特罗姆瑟市召开,来自世界各地近80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和来宾共300多人参加了会议。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的两名代表是副会长兼秘书长万之和狱中作家委员会协调人张裕。参加大会的中文作家还有:来自台湾的台北笔会两名代表和一位来宾,来自美国的海外中文作家笔会一名代表。流亡印度的西藏笔会也派出两名代表出席了大会。代表大会了通过了一系列有关各国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状况的决议案。现将其中以两票弃权一致通过的关于中国的决议案根据英文原本全文翻译如下。

关于中国的决议案

考虑到:当局对中国公民以及西藏自治区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民的言论自由权正在进行广泛的镇压;

警觉到:40多新闻工作者被关押于中国监狱,从而使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作家和新闻工作者的监禁者之一;

反对:国家下令扩大打击具有独立思想的中国媒体,包括逮捕编辑,停止发行,以及封锁涉及政治敏感事件的新闻;

关注到:香港的言论自由正遭受日益增长的威胁的证据;

进一步关注到:中国政府在西藏继续采取压迫措施,为限制支持西藏独立的任何表示,而限制人权,或限制认同西藏一体的宗教和文化表达;

担忧:中国当局正将在互联网上自由发言和批评的网络作家(“网络异议人士”)特别作为打击对象的增长趋势;

督促中国政府:

释放在中国以言治罪而监禁的所有新闻工作者和作家,包括:喻东岳、郭庆海、姜维平、高勤荣、刘京生;

释放在西藏自治区侵犯言论自由权而监禁的所有人,包括:坚白强曲、坚白曲觉、阿旺嘉参、阿旺普琼;

释放在新疆自治区侵犯言论自由权而监禁的所有人,包括:历史学者兼作家拖乎提·吐尼雅孜;

停止致力于检查网页,并立即释放因在互联网上和平表达自己观点的所有网络作家;

停止采用“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迫害、关押和监禁表达自己政治观点的作家;

致力中国司法制度的全面而有意义的改革,确保公平审判、充分的辩护权和上诉权,以及符合国际标准保证犯人健康与安全的监狱制度;

终止镇压在西藏和新疆行使言论主张权的人。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致北京中国笔会的公开信

2004年八月二十五日

国际笔会即将在挪威特罗姆瑟召开第七十届代表大会(九月六日至十三日),会上还要举行特别会议讨论如何推动国际笔会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工作。本笔会因此愿意以此公开信的形式向贵笔会呼吁,让我们为实现国际笔会的理想,为维护中国地区作家的写作和出版自由,为推动中国文学的发展而共同努力,我们愿意在此原则前提下和贵笔会进行对话和合作。

以下是我们的看法:

一,贵笔会和本笔会都是签署承认了国际笔会宪章并被国际笔会接受为正式成员的中文作家组织,因此我们应该是有共同目标、共同义务、共同责任和共同利益的姐妹笔会,我们有进行对话和合作的基础。

二,根据国际笔会的规则,同一个国家或地区或同一个语种可以有不同笔会组织的存在,例如美国有美国笔会和美国西部笔会,在澳大利亚有墨尔本、珀斯和悉尼笔会,在中国大陆也有过中国笔会和上海笔会、广州笔会等等。因此,独立中文作家笔会和中国笔会并存,正如香港笔会、台湾笔会和海外华人作家笔会也早已存在,是不矛盾的,是没有冲突的。

三,根据国际笔会的宪章,笔会是非政府组织,是维护作家写作自由和权益的作家团体,而不是管理控制作家的政府行政部门,更不是干涉作家写作的政府的工具,也不为某一限定的意识形态服务。

四,以上述各项为前提,我们愿意和贵会进行广泛的合作和对话,共同维护中国地区作家的自由和权益。我们愿意向贵笔会无偿提供我们翻译的所有的国际笔会的文件,上载贵会的网页,使贵笔会作家也能够了解到国际笔会的工作项目和进展情况。我们愿意向贵笔会提供我们的“狱中作家委员会”整理的因写作而被投入监狱的中国作家的档案,使我们可以为他们的自由一起努力。

五,据我们从国际笔会了解到,贵笔会已经多年没有派代表参加国际笔会代表大会了,而且从一九九七年起就没有上交根据国际笔会规则各下属笔会应该按时交纳的国际笔会会费,没有履行负责任的国际笔会成员应尽的义务,在中国国内也没有开展和笔会相关的活动,作为下属笔会的合法地位和声誉都已经大受影响,实际已经失去了国际笔会代表大会的投票权。我们希望贵会能积极活跃起来,立即补交会费,派出正式代表参加挪威的国际笔会代表大会,参与有关中国问题的讨论,使我们有机会开始对话与合作,与各国笔会代表一起,为关注和保障中国作家的基本权益,为促进中文作家和文学的世界性交流,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规划。也只有这样,才能使贵会“中国笔会”的会籍名正言顺,维护贵会作家的声誉。

六,国际笔会在中国的存在已经有悠久的历史,可追溯到由蔡元培先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创立的中华民国笔会,曾经有过维护作家自由和权益的良好记录。我们认为,现在存在在中文文学地区的笔会,包括台湾、香港和海外华人的笔会,都应该继承这一传统。我们笔会愿意以此为前提和这些笔会全面合作,一起促进中国的言论和写作自由。

七, 为促进国际笔会在中国的工作,我们笔会将邀请国际笔会的高层领导访问中国,促使国际笔会更加关注中国作家的状况。国际笔会秘书长已经接受我们的邀请准备访问中国。我们希望中国笔会能和我们一起安排他的访问活动。我们还建议,在时机适当的时候,我们中文作家的笔会可以一起合作,首次在中国举办国际笔会的代表大会。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

国际笔会中国网络关于中国策略的讨论(摘要)

一,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研究员、“中国网络”协调人凯西.麦克恩(CATHY
MACCANN)给“中国网络”各笔会的信(2004年7月20日)

亲爱的朋友:

不久前我发出过一封邮件,征求大家对有关成功地用于中国活动策略的主意,虽然回应
不多,但你们还是可以发现以下的有用看法:

●一般认为,对中国官方直接游说,就所得到回应而言是无用的(西藏问题例外)。而
向媒体公布,则被发现是更成功得多的策略,使中国人权问题得以重视并促成对话。不
过,我要补充的是,我们确实通过例如联合国这样的机构,获得中国当局对某些案件的
回应。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对他们自己的活动策略做的以下概括将有助于每个笔会:“独立中
文作家笔会目前的活动策略不是直接游说中国当局,而是向媒体公布有关案例,以引起
中国知识界的关注,特别是法律专家的注意,以及国际社会(媒体、著名作家学者、各
国政府和民间组织)的关注,从而对中国地方当局以至中央政府处理形成内外压力。”
(这句和以下筹款事项都引自我给凯西的一封回信 ━ 张裕注)。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也在为那些入狱作家及其家属筹款,以资助他们的法律费、生活费
和老幼抚养费,并且提出预算来翻译国际笔会的重要文件。对这些方面有兴趣的笔会应
该联系该笔会秘书长陈迈平先生或狱中作家委员会负责人张裕博士。我最后有个小要
求,希望有人能帮助翻译四首姜维平的诗歌。(此事我已经完成,是国际记者协会请求
帮助翻译的 ━ 万之注)。

热烈问候

凯西

二,澳洲悉尼笔会会长尼克拉斯.霍塞(NICHOLA JOSE)及其狱中作家委员会主席齐
普.拉利(CHIP RALLEY)的信(2004年7月29日)

亲爱的凯西:

我们这里对中国问题有些进一步的意见,愿意与“中国网络”的同仁分享,并且与国际
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和国际笔会理事会一起广泛讨论,包括希利(JIRI,国际笔会现主
席)、特瑞(TERRY,国际笔会秘书长)、尤金(EUGENE,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现
主席)、萨拉(SARA,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现项目主任)、下届秘书长候选人乔安
娜(JOANNA,美国笔会,我们笔会支持的候选人 ━ 万之注)和齐奥其欧(GIORGIO,
世界语笔会,匈牙利笔会)、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主席候选人,以及其他可能感兴趣的
人。我们观点基本上是:对笔会和当今世界的大多数其它事情而言,中国的重要性在於
我们需要开辟一些稳定而长期的途径,以开展有关中国的工作,在中国内工作,以及与
中国一起工作。如果你能散发这份信件,我们将不胜感谢。

你给大家传阅的那些意见,在其有效范围内都是非常有帮助的。有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的
积极参与,不仅在中国国内外公布案例信息方面,而且对受迫害作家及其家属提供实际
援助方面,已经使局面大大不同。很可能,独立中文作家笔会的活力,使中国的有关当
局也紧张起来了。

但是,我们同时还是可以想到以其他方式与中国一起工作──一种多手并用的途径,既
符合中国的规模和多样性,也符合国际笔会的多样性──至少从一个特别的国际笔会前
景来看中国、中文作家和中文写作的多样性,以及中国有笔会的复杂历史。据我们所
知,中国的笔会1927年成立于上海,并具有国际主义的义务,其创立者是著名教育家蔡
元培,他也是北京大学的奠基人。笔会在中国有自身的历史,这个历史还分支到了台
湾、香港的笔会,以及散居海外的组织,还有一些疑问:新加坡呢?西藏呢?

我们建议,我们根据自己的短期和长期目标,用不同方式来让中国参与笔会事务,用一
些体现笔会独特性质的方式,具有其广义的国际文学协作与更尖锐的言论自由活动相结
合的特征。一种“具有笔会特色的中国途径”?

首先,是使在中国的作家摆脱伤害的方式:这一特殊工作可以得益于国际笔会和相关组
织能够发动的世界性舆论。我们认为,这也可得益于不断的“外交”方式,把我们关注
的问题加入与中国当局的高层对话,比如,一个访问中国的外交部长可以向其中国同行
提出某个案例,或者向一个来访的中国外长表示这类关注。这项工作需要协调,特别是
通过那些北京视为友好的驻华使团──挪威?瑞典?德国?日本?──以及非政府组
织。就澳洲而言,有一个两年一次与中国的双边人权对话,笔会的关注可以加入其中。

这样一类谨慎的途径,更有效的是基於一个更普遍的参与背景,从而使对话得对象包括
中国国内的司法和文化机构:司法部、文化部及其下属的作家协会,即在北京的国家机
关,以及各省市特别是上海的地方部门,也许还可包括(中共的)宣传部门。因为中国
的真正辩论多数是“知识分子”开展的,这些人一般与大学相关,所以也可以包括这种
高等教育部门。当然,还有出版商也很重要,包括报纸和尤其是那些能动的非国有的出
版部门。

在最近的国际笔会会议上,有关国际笔会代表团访问中国的可能性,已经有过一些非正
式讨论。齐普已经简要地与尤金讨论过,一个狱中作家委员会代表团访问中国的可能
性,而且我们也知道还有一个更广泛的笔会代表团访问的讨论。我们需要找到办法协调
(和激发)这些努力,并有一个更广泛的中国战略来指导。不论是直接地还是提供咨
询,悉尼笔会都有兴趣参与构思一个广泛的中国战略,并使到访问中国得以实现。这样
的访问任务,也许可以从低层面的事实调查任务开始,可以很得益于请一个了解中国现
场情况的外国学者,比如请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教授林培瑞来做。

显然这是一项庞杂的工程,总体上对国际笔会是太大的承担,但这样的途径可以打开与
作家协会代表的中国笔会(北京、上海和广州笔会)对话的大门。这样的对话还应该包
括公开讨论中国作家也认同的笔会类的问题,比如,有关对中国作家的实际状况的理
解,被中国作品在国外通过粗糙翻译和国外市场发行来代表的有害方式所扭曲。

我们也不知道是否有办法通过一些笔会活动的不太尖锐的方面(与狱中作家问题分开)
使中国写作界参与进来。例如,由中国的非官方出版交易会来组织一个有关全球化环境
中写作的论坛,这是今年三月尼克在香港会见香港英语笔会的弗雷德.阿门特鲁特
(Fred Armentrout)、吴玲(Merle Linda Wolin)以及罗伯特.克拉克(Robert
Clar)时由他们提出的一个极好设想。此外,澳洲的墨尔本笔会正计划在明年中举行一
个“亚太作家网络”论坛,会以某种(多种)形式包括中国和中文作家。

我们悉尼笔会对中国事务有特别兴趣,因为我们中有些人熟悉中国,掌握一定程度的中
文。(尼克是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主席刘晓波的老朋友,刘最近在六四事件的十五周年期
间一直被警察骚扰。尼克和齐普都定期到中国旅行。)作为第一步,我们认为搜集有关
中国作家的情况及作家协会等组织的信息是非常有用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一个共同的
出发点。我们想到出版一个报告的可能性,由悉尼笔会出资和撰写,并争取获得其他方
面的同意和支持。

我们的看法来自这样一种信念,那就是当中国的言论自由环境显然黑白分明时,也有大
量的灰色地带。作为背景介绍,大家也许有兴趣看看《伦敦书评》今年七月八日发表的
两篇文章,一是多年为《卫报》报道中国问题的著名记者吉廷斯(John Gittings),
评论王超华编辑的《一个中国,多条道路》,另一篇是孙晓东(Anna Xiao Dong Sun)
评论旅居伦敦的中文作家马建的新小说。

吉廷斯写道:“今日中国有很多争议和辩论,很多都是对党的教条提出挑战,远远多于
西方媒体头条新闻报道的最近对‘异议人士的镇压’所提示的情况。气候常随政治形
势……及媒体选择而变化……。在那些被禁止话题背后的问题──民主对党的稳定性,
言论自由对党的一言堂──构成了一场活跃辩论的一部分,成千上万知识分子提出的问
题,也是过去那个世纪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都提出的问题:中国向何处去?而这场辩论
几乎不为外界所知,外界比以往对中国发展的兴趣小的多。”

我们希望我们可以找到建设性的方式来深入看待这个问题,使中国跳出这个“太硬的篮
子”。也许我们在挪威特隆姆瑟(TROMSO,即今年国际笔会大会会议所在地)可找出时
间来进行非正式的讨论。

最好的祝愿

齐普.拉利(CHIP RALLEY),澳洲悉尼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主席

尼克拉斯.霍塞(NICHOLA JOSE),澳洲悉尼笔会会长

三,凯西.麦克恩(CATHY MACCANN)给“中国网络”各笔会的信(2004年8月4日):

亲爱的朋友:

对悉尼笔会的尼克(Nick Jose)和齐普(Chip Rolley) 提供的笔会有关中国工作和
在中国的工作的策略建议的珍贵反馈,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正面的回应,而且你们中有很
多人表示,大家愿意在特隆姆瑟(国际笔会大会)会面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因此,我
写信告知大家,萨拉(Sara Whyatt, 国际笔会狱委项目主任)将为此在特隆姆瑟组织
一个会议。不巧的是,我不去特隆姆瑟,但真感谢哪位能向我们这个网络中不去那里的
人带回有关会议的报告。我将很遗憾错过这些讨论,但我希望有圆满的成果并希望听到
并向前推动这些问题。

凯西

刘晓波:就职说明

首先我很感谢会员们的信任!

在新一届理事会诞生之际,我要特别感谢笔会的初创人贝岭先生,他在笔会创建上的功绩无人可以代替。作为上届笔会的执行主任,他与蔡楚先生一起,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为上届笔会做了大量琐碎而细致的工作。不管贝岭先生今后身处何方,笔会同仁将永远记住他的创会之功,也希望他始终关心笔会的工作,将上届笔会的经验和教训介绍给新一届理事会。

我也要特别感谢上届主席宾雁先生和副主席郑义先生,二位在中文文学界的威望使初创的笔会生辉,不但为笔会过去的工作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且在此次笔会换届中也功不可没。笔会同仁将永远记住我们的首届主席和副主席。

我也恳请你们三位在以后的工作中继续给予新理事会以支持,因为笔会需要你们的威望、良知、智慧和经验。

我之所以参与选举并接受这个职位,乃基于对个人自由、特别是言论自由的信念和中国的言论不自由环境之间的悖论:言论自由乃为现代文明的要义之一,而目前的中国恰恰是没有基本言论自由的国家,争取言论自由、反对文字狱和创作更优秀的作品,实为笔会的宗旨和我对自己的期望。

本届笔会的首要责任是按照章程办事,与其高调宣言,不如踏实做事:

1,本届笔会的主要责任是:推动文学创作的自由和中文文学的繁荣,反对压制言论自由和维护会员的言论权利,帮助笔会会员进行创作上的国际交流。为此,将设立自由写作工作组和狱中作家工作组。

2,特别致力于帮助文字狱的受害者,关注的重点当以笔会会员为主。同时,也关注其他因言获罪者和其他缺少言论自由国家中的文字狱。需要强调的是,会员的言论安全是本笔会关注的重点之一,但本笔会不是政治组织,除了维护言论自由、创作自由和反对言论迫害、文字狱之外,再无任何政治性的目的与诉求。

3,基于特定条件的限制,此次笔会的换届只能通过网络民主进行。相信会员们与我的心情一样,非常珍惜现在所试验的网络民主,通过互联网践行民主还是新鲜事物。我决心与所有理事和会员一起,将网络民主试验推动下去,日益完善笔会的民主规则、议事程序和决策程序。在此,我要特别感激万之先生、蔡楚先生和孟浪先生,三人作为换届小组的具体操作者,为这个网络民主试验所投入了大量精力、积累了初步经验和取得了高质量的工作成效。也要感谢郭罗基先生和王丹先生为投票、记票所作的工作。你们的具体操作和会员们的踊跃参与,使笔会的网络民主试验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遗憾的是,此次笔会选举的会长候选人提名,自始至终只是我一个人,希望今后出现“二人竞选”、“多人竞选”的局面。为此,我也要感谢蒋品超先生自愿参与竞选理事的热情和行动。

4,笔会既然是公益事业,那么本人在担任会长期间,凡是涉及到笔会工作,皆以公益为唯一标准。或者说,对于我自己而言,协调公益与个人利益之间的关系,乃为首要责任,这也是对我的考验。我的理解是,不必讳言私利,但凡是决心从事公益事业的人,唯有将公益做好,才能实现个人利益和负起个人责任,个人利益最大化只能在公益最大化之中。所以,大家的信任和本人的意愿,已经使我意识到:必须尽到会长的责任,与其他理事和全体会员精诚合作,做好笔会的公益,就是我个人的最大利益之所在。我也希望所有自愿加入笔会的会员,能承担起与会员身份相当的责任,也就是笔会章程对会员提出的要求。

5,尽量保证使笔会的正常运作,克服国人的窝里斗传统。私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箱和背后小动作,只要凡事公开,摊在桌面上,经过充分的讨论、协商,哪怕是讨价还价,即便做不到绝对公正,起码也要力求公正,特别是在涉及到会员利益的问题上,一定要按章程办事,该由理事会决定的事,定要征得理事会多数的同意;该提交会员大会决定的事,定要征得会员多数的同意。随时欢迎会员提出建议和进行监督。我相信,爱自由就是爱生活爱他人,爱权力就是爱自己。

6,理事会成员在任期内,一律不参与笔会本身设立的“写作自由奖”的评选、由笔会出面争取到的其他资助。此条现在还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因涉及其他理事利益,章程又没有规定,须经民主协商议定。我希望提交理事会和全体会员讨论。如果多数同意,可以作为理事会议事、决策的规则之一。

7,在笔会会员杜导斌先生因言获罪的个案上,我们笔会发挥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作用。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万之先生、茉莉女士和高寒先生。万之先生,不仅在我通知他后的第一时间,高效率地写出上报国际笔会的英文文件,使国际笔会在我们笔会的声援文件发表后的第二天,就发出了给胡锦涛主席、温家宝总理和张福森部长(司法部)的公开信,表示对杜导斌案的严重关注;而且,万之先生还亲自给马悦然、黎安友等著名汉学家写信,征集这些有影响的学者签名,这在近年来大陆的人权个案中还是第一次,证明我们的笔会具有一定的动员力。此次万之和王一梁去墨西哥参加国际笔会年会,还将重点向与会者介绍杜导斌案,争取更多的国际支持。

茉莉女士和高寒先生在为杜导斌案征集签名和捐款方面,做了大量繁琐而具体的工作,并为此类工作积累了资源和经验,是我们笔会未来的人权工作的宝贵财富。

8,在强调本笔会对会员的言论自由的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同时,本笔会还注重会员的文学创作和理论研究的质量,笔会在吸收会员和评奖时,其标准要兼顾会员的道义良知和审美质量,决不可使笔会变成泛政治性的组织。

我相信:提高笔会和自己的威信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平等尊重的前提下,提高同仁们的地位和威信。尊重会员的选择权、建议权和监督权是一种尊重,发生分歧时的公开化的协商、谈判和达成协议也是一种尊重。

以上承诺,请全体会员监督。

2003年11月21日于北京家中

景凯旋:《三峡好人》有什么错?

 

《三峡好人》获得去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也获得国内业界的高度评价,甚至有人称它是在第五代导演“没落”之后,开创了中国电影的新纪元。但最近电影管理部门的官员在有关座谈会上批评了几部电影,其中也包括了这部影片,说它的描述过于客观,太单调,不温暖,导演贾樟柯高高在上,“没有一颗关怀的心”。

这倒让我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这部影片通过两个山西人到三峡工地寻亲的情节,折射出当代中国社会的变迁,对现实的关注恰恰是影片的核心。我甚至倒是觉得导演的关怀太多了点,贫穷、拆迁、矿难、民工、拐卖妇女、离婚,举凡当代底层社会的主要现象,都在影片中出现,所以导演才采取了一种纪录片式的叙事,通过两个外地人的眼光,把正在消失和产生的现实呈现在观众面前。

许多专业人士提到这部影片,都用了“感动”这个词。生活感动了导演,导演又把这感动带给我们。影片叙述的是故乡,而三峡正是我们共同的故乡,它的城市正在大坝建设中消失,人们仿佛是在过去与未来的高空钢丝上行走。这里有废墟,也有怀旧,有匮乏,也有憧憬,哪怕这些普通人的憧憬是如此卑微(他们个人还能有更伟大的理想吗?),有心灵的悸动和苦涩,但恰恰没有“冰冷”。

对一部文艺作品有不同看法,这在今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此评论来自电影管理部门官员,却无疑表明了一种我们熟悉的行政批评标准,那就是文艺要多歌颂,少揭露,否则就是“自然主义”、“过于客观”。可是,这样的要求也有几十年了,搞政治的与搞艺术的却总难契合无间,那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因为他们各自的社会身份和作用不同,这一点鲁迅先生也早就说过:“惟政治是要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不安于现状正是艺术的规律,它会促使人们去思考现实,改变现实。可政治家们却总不忘对艺术家们耳提面命,教训他们,生活是这样,不是那样。结果呢?文艺与生活的距离越来越远,感动人的作品也越来越少。

因为生活与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复杂斑驳,所以《三峡好人》中的普通人才是有血有肉、不带引号的好人。导演没有简单地图解现实,在影片中表现强烈的善恶冲突,也没有对故事给出一个解释。我觉得,这种写实主义正是符合了艺术的创作规律,更加接近生活本身。即使这位官员也承认,它是一部好片,但他同时又采用一种大众文化的标准,称影片的票房不佳表明,就算放映档期不与《满城尽带黄金甲》撞在一起,也不会有人去看。言下之意,这部影片仍然是失败之作。

有意思的是,有关主管部门在这方面似乎实行的是双重标准,对张艺谋低俗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他们从来不提。但当他们不喜欢一部电影时,若是这影片卖座不好,他们就会说这证明了作品失败,若是卖座很好,他们又会说它迎合了大众的趣味。

如此看来,什么才算得上优秀作品,恐怕单方面的行政标准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因为艺术不同于其他产品,它需要参差多态,需要个性,还需要经受时间的检验。但有一个标准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对于反映真实生活的作品,应当要有深切的理解。不让艺术家反映令人不快的现实,这现实并不因此就不存在。读过赫尔岑《往事与随想》的人都知道,19世纪俄罗斯文学之所以伟大,除了那些作家具有一颗现实关怀的心外,还由于当时整个俄罗斯民族有着深厚的人文理想和历史良知,理解文学艺术的特性。

因此,不是贾樟柯们“高高在上”,而是某些只知歌功颂德的人高高在上。正是他们那些违背创作规律的言论和行为,才使得今天中国电影处于尴尬之中。允许艺术家用自己的眼光去观察社会,这是产生优秀作品的必要条件。我想说的是,前些日子有文化官员指责今天的文化太轻飘,缺乏高品位的文化产品,如今真正关怀现实的严肃影片出现了,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是不满意呢?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

刘晓波:独裁制度对人的道德谋杀

 

独裁制度反人性的残暴之处:鼓吹大义灭亲的革命伦理,正面是为革命付出一切,反面是为革命必须消灭一切。

“烈士”,曾经是毛时代中国的高尚荣誉,毛泽东一家为革命牺牲妻儿兄弟的事迹,曾经是家喻户晓的革命传奇。

“叛徒”,曾经是毛时代中国的龌龊称呼,无数人毙命于这个称呼之下,就连贵为国家主席的刘少奇也不列外。

这正是独裁制度反人性的残暴和冷酷之处:它鼓吹一种大义灭亲的革命伦理,正面是无条件地为革命付出一切,反面是为革命必须消灭一切。

首先,它是拼命鼓励牺牲精神和烈士情结,把一种普通人难以承受的道德高调强加给整个社会,要求所有人为革命而无条件地付出,即便是付出所有亲人,也在所不惜。

其次,它鼓吹为了革命必须做到六亲不认,只要敌人,即便是血缘至亲,也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早在斯大林时代,御用文人高尔基就写过著名政论《如果敌人不投降,就消灭他!》他说:“如果‘同血缘’的亲人是人民的敌人,那么他已不再是亲人,而只能是敌人,所以不再有任何理由饶恕他。”在毛时代的中国,为革命变成为“党和毛主席”,所谓:“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以至于,为了保卫毛主席,不惜父子成仇、夫妻反目、大义灭亲。

第三,它对受害者的家人使用株连的手段,也就是把受害者的亲人当作人质对受害者进行道德敲诈,从而把受害者逼入难以两全的道德困境。

比如,吴祖光先生健在时,有一次去他家,聊天中,我问起吴老:就因为几句话,您就由一位著名剧作家变成大右派,是否后悔?

吴老回答的大意是:有后悔,但不后悔自己的祸从口出、当了右派,而是后悔连累了老伴,害得她被毒打致残,后半辈子只能与轮椅相伴。我与凤霞结婚时,曾向她作过“对你一生负责”的承诺,但我没有做到。

新凤霞去世后的五年中,吴祖光,这位挺过了政治疾风暴雨且终生不改仗义执言脾气的作家,他本来还算硬朗的身体一下垮掉了,以至于,思维敏捷且童心不改的他,竟然终日精神恍惚;一生靠写作入世的他,竟然于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陷于永远的缄默。

我猜想,在新凤霞去世对吴老的巨大打击中,肯定包含着那份挥之不去的“后悔”,后悔自己连累了爱妻。

一 、以顾准为例

顾准,毛泽东时代中国最优秀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他的遭遇就是极权制度反人性的鲜明例证。

中共掌权之初,顾准曾有光明的仕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上海市财政局局长。但在“三反运动”中,顾准犯了温情主义的“错误”,被摘掉了乌纱帽。1957年,顾准因批评苏联专家而被打成右派,家人受到牵连。为了解脱家人的困境,顾准让子女与他划清界限,并积极“改造”和“反省错误”,换来了1961年秋天摘帽。在摘帽的大会上,顾准即席发言,对党给予的格外宽大表示衷心感激,并表示继续改造“反动思想”,争取尽快做个好公民。

但在文革中,顾准再次被戴上“右派”高帽,而且是“极右”。他的家人也再次被株连,其妻汪璧再次变成“狗右派的臭婆娘”,被当众宣布开除党籍。为了五个孩子,汪璧提出离婚,尽管顾准非常不情愿,但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告诉他:自从1957年被打成右派后,“我欠下这个家庭这么多债,以后不应该再害亲人”。正是对家庭的愧疚让顾准同意了离婚。

但是,离婚后,汪璧并没有摆脱挨整的厄运。1964年,她曾在家中帮顾准销毁积存多年的手稿笔记,此事在文革中被揭发出来,她身上又多了一桩包庇并帮助“极右分子”销毁材料的“罪行”。残酷的整肃和离婚的内疚,把汪璧推向了绝境。1968年4月8日,汪璧服毒自杀,扔下五个孩子。她在遗书上写到:“帮助反革命分子销毁材料罪该万死”。

五个孩子早就与父亲划清界限,母亲的自杀使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他们就把全部怨恨发泄在“害死”妈妈的父亲身上,再也无法原谅顾准。妻子的自杀和孩子的怨恨,也把顾准置于更为严峻的道德困境,使他终身无法摆脱良心自责,也加速了身体衰败的过程。1974年11月,顾准被确诊为癌症晚期并扩散,已无法医治,只有等死。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了,死神叩门之际,他更渴望在孩子们的安抚下闭眼,起码,在临终前能见到自己的骨肉,哪怕只看一眼!他以哀求的口吻一次次托人传话,但无一得到回音!

为了用摘掉右派帽子来换取孩子们的谅解,一生倔强且行将就木的顾准,不得不忍受奇耻大辱,在预先写好“我承认,我犯了以下错误”的认错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右派帽子是摘掉了,但孩子们并没有为父亲的人格付出而感动,直到顾准永远地合上双眼,五个子女没有一个来看他。

1949年后,在顾准的生涯中,为了亲人他曾作过两次妥协,两次妥协换来了两次“摘帽”,但他牺牲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和道德清誉,却并没有换来家庭的完整和子女的理解。

二 、阿伦特的三重谋杀论

著名政治哲学家阿伦特对独裁杀人作过极为精彩的分析。她指出:极权制度的残酷性在于它对人的三重谋杀。

首先,权利上杀人。极权制度践踏和剥夺包括财产权在内的基本人权,特别是剥夺公民的政治权利,因为摧毁人的权利是全面控制人的基本前提。

其次,个性上和精神上杀人。极权制度通过文字狱的恐怖和灌输式愚民来实施精神暴政,意在彻底杀死人的个性、独立思想和精神创造力,使人失去自主性和自发的创造力,最终把人变成无灵魂无个性的行尸走肉——愚昧而懦弱的顺民。

我以为,阿伦特对极权制度的极端反人性的最深刻揭示,在于她对极权制度的第三种杀人——道德上杀人——的精辟分析,给株连式迫害带给良心犯的道德困境提供人性化的理解。

这种道德谋杀,不仅仅是指通过政治恐怖和利益收买把人变成犬儒,也不仅仅是通过谎言灌输把人变成白痴,更在于极权制度通过把反抗者置于两难的道德困境来摧毁人的良知抵抗。

在基本权利已经被剥夺的政治恐怖下,勇者的反抗只能诉诸于良知,良知可以让人作出牺牲:1,宁愿为坚守道义而死,不愿为背叛道义而苟活;2,宁愿为不害人而死,不愿因害人而苟活。

极权制度为了杀死人的良知,就把人的良知反抗置于两难的境地,让良心犯无法成为烈士或英雄。也就是说,它利用株连亲人的方式让良心犯无法逃避害人,逼迫良心犯在两种害人之间进行选择:要么因悔罪出卖而背义害朋,要么因守义护友而害亲人。以至于,在最为残暴的极权统治时期,一个处于道德上两难困境的良知者,甚至在选择自我了断之时,也无法从两难困境中解脱出来。因为,良心犯挣脱两难困境的自杀,也会为其家庭带来灾难。比如,在毛时代的中国,政治迫害下的自杀是罪上加罪,在其他的指控之外再加上“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之罪。而作为犯有这样滔天大罪的良心犯的家人,也要一辈子背上“自杀之罪”的十字架。

阿伦特深刻地指出,在面对这种两难困境时,无论良知者的主观意愿如何,也无论他作出怎样的决定,但从客观效果上说,他都无法摆脱害人的结果——要么害别人,要么害亲人。如此,良心犯已经不可能在是与非、善与恶之间作出选择,而只能在谋杀和谋杀之间作出选择。

这样,极权统治就在道德上彻底消除了清白的之人,至少使良心反抗变得不那么纯粹,变得模棱两可。因为,所有受害者都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对他人的加害,没有一个人的遭遇能具有牺牲精神本应具有的那种道德控诉力量。

在斯大林暴政的大清洗时期,克格勃要求其审判人员在审讯中“要提及他们的家庭和个人的联系”。于是,审讯官就把被审者亲属的个人用品放在审讯桌最显眼的地方,让被审者知道自己的亲人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更过分的是,独裁者对某些重要良心犯的迫害,甚至在被害者基于保护亲人而作出妥协的情况下,也决不会兑现诺言,照样在肉体上消灭良知者。比如,布哈林之所以妥协认罪,主要是为了保护妻儿免于被株连,但他的认罪并没有为他自己和她的家庭带来赦免。

三 、后极权时代反对运动的人性化及责任伦理

阿伦特的精彩分析,既源于她对极权本质的透视,也源于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和深切的人道关怀。对于深受“烈士崇拜“和”叛徒情结”的国人来说,可能一时间很难理解和接受,但我以为,阿伦特的三重谋杀论对今日中国民间反对运动的责任伦理建设,具有很好的启示作用。

虽然,与毛时代相比,一方面,后毛时代的独裁统治,其效力逐年递减,镇压的残暴性也逐渐下降,在民间权利意识逐渐觉醒的同时,人性和人伦的意识开始回归,亲人们也大都能支持或理解良心犯的选择,良心犯也有了顾及亲人的责任感。另一方面,对民间反对力量的打压仍然是中共政权的既定方针,当良心犯身陷囹圄之时,虽然妻离子散的悲剧大大减少,但株连式迫害仍然被沿用至今,妻离子散的悲剧也没有完全根绝(比如师涛的妻子便离他而去);虽然株连的力度很少会让亲人也遭遇牢狱之灾,但狱外的恐惧和麻烦是免不了的,良心犯的亲人处在狱外的心狱中;警察会对“不听话”的家人进行各种形式的骚扰。比如,常年的跟踪和监控,通过干涉家人的住房和工作,使亲人在经济上受损。

在此情况下,阿伦特对独裁反人性性质的分析,有助于国人对警察政权反人性的残暴性的理解,更有助于清除民间的“烈士崇拜”和“叛徒情结”等毒素,使今日中国的民间反对运动摆脱“革命英雄主义”的冷酷,而回归“自由人道主义”的温暖;摆脱空洞的道德高调,而回归平实的反独裁事业。

在中国,民间反对运动所投身的事业,本身就充满风险,这已经是足够残酷的现实,所以,民间同道太不应该雪上加霜——动辄发出懦夫、叛徒、特务的相互指责甚至漫骂,最后演变为“诅咒VS诅咒”之争,“谎言VS谎言”之战,甚至沦为没有底线的不择手段,极大地恶化了民间内部的生态环境。而太应该雪中送炭——相互鼓励、安慰、理解、同情和宽容;狱中的硬骨头固然可敬可佩,但良心犯的妥协也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对良心犯的亲人在狱外的软弱,应该给予充分的同情和理解。也就是说,高调的牺牲精神只能用于律己而不能用于他人,特别是民间反对派的中坚人士最应该具有人性化的责任伦理,让民间反对运动变成可以相互温暖的人性化事业。

顾及人性常识的责任伦理,之于民间反对人士而言,就是要顾及群体活动中的参与者的风险,在可能的范围内将风险降到最低;也要顾及每次民间行动的实际效果,哪怕每次群体行动取得仅仅是极为有限的实效;民间的中坚人物要带头遵守群体内部的程序规则和多数决定,决不能用反抗正义代替程序正义,建立起“规则权威高于领袖权威,程序正义先于实质正义”的意识。

所谓“规则权威高于领袖权威”是指:在反对派群体内部,首先要培育以民主规则来进行自我建设的意识,其次要培育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的意识。无论是创建一个维权组织,还是进行某一次群体维权行动,皆要制定出与普世价值接轨的公开规则。一旦制定出规则,所有的维权参与者——无论是组织者还是追随者——皆要遵守。按规则组织维权活动,按程序进行决策,按决策实施行动。即便为了应对特殊情况而不得不对事前的决策作出权宜性调整,但决策的改变也要尽量按照规则程序进行改变,起码要尽量征得参与者多数的同意。

所谓“程序正义先于实质正义”,是指群体维权内部的决策一定要遵守既定的程序规则。因为,民主规则的制定是为了实现保护人权的正义,凡民主规则皆有程序,无程序便无正义,不遵守程序便是践踏正义。所以,一旦规则制定出来,程序正义就将高于实质正义。这是宪政民主制度下的普世法治的最基本原则。

比如,在签名活动中,不管某次签名活动多么正义,也不管被征集者曾经多么志同道合,但征集签名的第一程序,就是必须尊重他人的意愿和征得他人的同意。1,即便签名是为了天大的正义而呐喊,组织者也不能违反程序进行冒签;2,即便对方与组织者心有灵犀或者就是组织者的铁哥们,有充分的把握获得对方的支持,组织者也不能擅自作主,在不征求他人意愿的情况代为签名;3,即便组织者明明知道擅自冒签了他人的名字,被冒签者在事后也未必追究组织者的责任,也决不能违反征得他人同意的程序规则。

最应该遵守的责任伦理是顾及自己的政治选择可能为亲人带来的风险和伤害。所以,民间反对人士在作出某种有风险的选择时,要充分考虑亲人的承受能力,而决不能自以为“一心为公”而目无亲人。特别是在作出高风险的决定时,应该主动与亲人商量,听取亲人的意见,尽量取得亲人的支持和谅解。即便最终说服不了亲人,也决不能抱怨或蔑视亲人。

在我看来,在后极权中国争取自由的民间人士,已经很少会被内在虚弱的官权所打垮,而绝大多数都是自己被自己所打垮——被民运内部的恶斗所打垮。民间内部的争论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要的,但争论应该本着平等发言、尊重对手、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的基本原则。切忌动机推理和漫骂文风,切忌一言不合便拂袖而去。然而,近两年的民间恶性纷争再次提醒我们,中国民间反对派的生态,并不见得比我们的对手更好。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沦为一场相互叫骂的口水战,似乎除了怨恨和刻毒之外,再也没有其它武器。越是喜欢唱高调的人,越是要打着反共勇士的旗号而肆意贬低别人和漫骂别人。

所以,中国反对派和维权群体的自我反思和自身建设,已经是迫不及待的任务。培养民间反对运动的责任伦理乃自身建设的当务之急,让反专制民间事业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乃道德建设的题中应有之意。

2007年3月20日于北京家中

首发人与人权

余 杰:谁之香港,何谓主权?—— 致《苹果日报》

 

日前,参与行政长官选举的公民党人士梁家杰,问责官员由特首自行任命的政纲。这本来是候选人不可剥夺的言论自由。然而,讨好北大人惟恐落后的梁爱诗,立即接受“伪香港媒体”《大公报》的采访,严厉批评说:这些言论违反了“大部分香港市民的主流意愿”。粱爱诗认为,中央政府委任香港主要官员的权力,并不是来自《中英联合声明》,而是来自基本法赋予中央政府的权力,此点是不能否定的。对此,梁爱诗特别强调:“香港的主权是属于全中国的十三亿人民,并不只是属于七百万香港人的。”

读到精通法律的粱女士的这番言论,我想那些大陆的“准妈妈”们一定会大喜过望。既然香港的主权属于十三亿人民,那么内地所有的孕妇们都有权到香港来生孩子了。那么,曾特首为何会屈从于香港的“民意”,而去向中央政府诉苦,要求北大人采取积极的措施限制内地孕妇赴香港生产呢?那么,北京公安部的发言人为何表示,中央会积极考虑香港政府的要求,遏制这一“非正常情况”呢?既然香港的主权属于十三亿人民,内地孕妇赴香港生产,享受香港的优越的医疗条件并让孩子获得香港居民的身份,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呢?

另一方面,既然香港的主权属于十三亿人民,大陆居民访问香港,为何还要办理烦琐的手续、甚至比到外国还要困难呢?在公安和海关的管理体制中,大陆居民赴香港仍然被视为“出境”。去年我被卷入到一起由官方刻意安排的名誉权官司之中,原告方与当局唱了一出双簧戏:在案件审结之前,我被“限制出境”。这是多年来惟一的一起因为民事案件而被限制出境的案例。在此期间,我正好要赴香港出席一个学术会议。于是,我致电海关,询问是否可以赴香港。海关回答说,去香港也是“出境”!看来,制造“港独”的不是香港人,而是中共当局。“爱国”爱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的粱爱诗,真该怒发冲冠地批评大陆海关的这些卖国贼,而不必对粱家杰口诛笔伐。

粱爱诗说,香港的主权属于十三亿人民,当然是政治正确的表述。但是香港的主权,似乎与普通的大陆民众毫无关系。香港回归之后十年来,大陆居民到香港仍然受到重重限制。今年二月在香港召开国际笔会亚太地区会议,大陆便有二十多名与会作家被禁止赴香港。有的人被拒绝办理港澳通行证,有的人已经拥有通行证却被没收,还有人持合法的通行证到深圳海关遭到了拦截。粱爱诗将“香港主权”拱手相让给大陆同胞,但“香港主权”对大陆同胞来说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粱爱诗的“全民主权”论,其实早已是一个过时的理念。“全民主权”也就是意味着“全民无主权”,因为主权属于一个权力无边的中央集权的政府。真正有效的主权,必须被分割给各个行政区域。在地方主义的架构下,统一的主权才与具体的人权息息相关。比如,在实行联邦制的美国,联邦政府最近试图统一全国的驾照,却遭到十多个州的州议会的反对,此计划遂无法得以实施。

一个不爱香港的香港人,是不会爱中国的。一个不珍惜香港六百九十万人的自由与权利的人,是不会呵护中国十三亿人的自由与权利的。粱爱诗的“爱国秀”,趁早可以休矣。

──《观察》首发

孙文广:我想清明出门悼烈士

 

清明节就要到来,让我们走出家门,悼念自己心目中的烈士,悼念那些为自由、民主而牺牲的烈士,悼念那些为争取信仰自由而牺牲的、为捍卫人权而牺牲的烈士,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他们的英勇行为将鼓舞我们继续前进。中国必须重建悼念文化。

(一)关于清明节的建议和行动

2005 年3月初,我给两会写了公开信,建议学港台,把清明定为公众假日,放假一天,以便悼念故人,(注 1:见《呼唤自由》 P358)。时至今日,两会没有回音,清明节还不是公众假日。

当年 3月24 日我写了《建议清明悼紫阳》(注2:见《呼唤自由》 P359)。 4月 5日清明,我身穿黑衣去了济南英雄山上烈士碑前悼念紫阳先生,并送上了好友史若平老师写的诗文《悼紫阳》(注 3:《呼唤自由》 P362)。

2006 年清明我又去了英雄山,在烈士碑前祭奠。

今年清明,只要条件(外界条件和身体状况)允许,我还要再去济南英雄山烈士碑前,悼念英雄,悼念烈士,可能傍中午才能到达。

(二)清明节悼念哪些烈士?

应该悼念为争取民主,争取信仰自由而牺牲的烈士,为捍卫人权而牺牲的烈士,从历史上看,有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有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国军烈士,如山东的抗日烈士张自忠(住 3: 张自忠山东临清人,抗日战争中,任国军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壮烈殉国,1949年后政府追认为烈士)。还有国内战争中捍卫人权的烈士、 1949年后有反抗暴政,维护自由权利的张志新烈士,以及英雄事迹尚未被公众所知的无名烈士,这些烈士的英名将永垂千古,值得我们永远纪念。四五清明节正是纪念这些烈士的最佳时机。

(三)悼念烈士,有分歧怎么办?

谁是中国历史上值得纪念的烈士?各人认识不同,差异很大,为了避免冲突,可以先“求大同”,有些烈士能够得到多数人的认同。对辛亥革命中的烈士、抗日战争中的烈士、“文革”中的张志新烈士,都不会有分歧。“悼念为争取民主、自由而牺牲的烈士”,这也应该没有分歧,我们总不能悼念哪些维护专制、邪恶的人吧?。对有重大分歧的“烈士”,我们也可以互相保留看法,各人纪念自己心目中的烈士。中国必须重建悼念文化。

(四)何处悼念烈士?

悼念烈士的地点,应该选在在交通比较方便,众所周知的位置,如很多城市中的英雄纪念碑,烈士纪念碑和烈士陵园等地。纪念的最简单的形式,是在清明那天,到纪念地去走一趟,看一看,有时间可以多停留一会,忙碌者可以看看就走,开车者可以转一圈,重在心祭。有人愿穿黑衣服,南方愿穿白衣,有人想送上一份小小的悼念物品,如纸花,飘带,悼词,小诗,花圈等都是可以的。悼念形式要简朴、易行,如果参加人多可能会遇见些熟人,得到意外收获。

(五)警方会干涉么?

警方理应保护公民悼念烈士的权利,我想不会干预,如果有人无理干涉,应该少和他们纠缠,讲道理就是宪法第 35条: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自由和宪法第 37条:公民人身自由不容侵犯。如果他们人多势众,仗势欺人,一定要记住骂不还口,打不还口,避免吃亏。另外不要忘了,当他们要带走人时,请他们出示证件。

2007 年4月 1日于山东大学( 0531-88365021 )
--新世纪

胡 平:《阳谋–反右派运动始末》评介

 

去年,香港的开放杂志社出版了丁抒先生的全新修订本《阳谋――反右派运动始末》。《阳谋》一书的第一版出版于1991 年,曾于1993年和1995年两次修订再版,深受读者好评。十年来,丁抒先生又收集了许多有关反右运动的新资料,包括像许多反右运动的受害者及其亲友的调查访问,对原著作出全面的修订与改写,并加入了作者新编的右派人名索引。可以说,《阳谋》一书是迄今为止有关反右运动的最完整的记录。在反右运动50周年的今天,我特地向读者郑重推荐。《阳谋》一书对反右运动的整个过程以及它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和论述,史料丰富翔实,议论平实中肯。在十五年的时间里,《阳谋》一书多次修订再版,这说明了作者的精益求精,也说明了这本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书名叫《阳谋》,自然是取自毛泽东那句恶名昭著的名言――”有人说这是阴谋,我们说这是阳谋。”反右运动究竟是阴谋还是阳谋?历来有两种观点。乍一看去,说 阴谋说阳谋似乎都各有其根据。是共产党毛泽东主动发起整风运动,一再鼓励党外人士和知识分子给党提意见,还保证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到头来却又把提意见 统统打成向党进攻,扣上右派的帽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尔反尔。这不是阴谋是什么?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早在整风鸣放之初,共产党就有言在先,它只说了要 “改善”党的领导,”改善”无产阶级专政,从没说过要放弃党的领导,放弃无产阶级专政。右派分子们却要批评党天下,要提出建立政治设计院,轮流坐庄,那岂不是明知故犯,自投罗网?说是阳谋,似乎也不是毫无根据。问题在于,阴谋也好,阳谋也好,这两种说法都假定了共产党毛泽东从一开始就对整个运动的目标、性质,以及未来走向和最终结局抱有一种明确的并且统一的计划。而我恰好是对于这一点深表怀疑。因此,我们不是要对阴谋或阳谋这两种说法作简单的结论,而是要对反右运动的整个过程进行更深入的分析,结合对国际大气候的变化与党内矛盾的考察,这样才能对从整风到反右这场运动的性质以及共产党毛泽东的的主观意图获 得更准确的认识。

《阳谋》一书对反右运动的研究作出了不少重要的贡献。这里且谈两例:1、右派分子的数目问题,中共当局对右派分子的统计,一直限于 55万人这个为右派改正的数字,于是很多人也就以为当年的右派分子是五十几万。丁抒先生以大量材料分析指出,在反右运动中,被扣上”右派分子”、”中右分子”、”极右分子”等各类帽子的共约120万人。2、一般人常常以为反右运动只是针对知识分子的,但是作者告诉我们,反右运动中也有许多工人、店员、农民受到波及,他们虽然没有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但是被扣上”反社会主义分子”或”坏分子”的帽子,同样遭受到残酷的政治迫害,其总数大约有 60万人。因此,在反右运动中直接遭到政治迫害的人数至少在180万人以上。

刘宾雁在序言里提醒我们:”二十多年来连篇累牍的批判知识分子之软弱的文章,忽视了一个巨大的事实,那就是广大工农群众的蒙昧在五十年代成为毛泽东暴政的强 大后盾。”刘宾雁谈到他自己后来之所以低头认罪,”全国工农愤怒声讨右派震耳欲聋的吼声就起了不小的作用”.应该承认,这是反右运动研究的一个重大问题, 迄今为止尚未引起研究者的足够注意。这里至少可以提出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广大工农群众会扮演这样的的角色?第二,从五四运动到反右运动,知识分子的地位,包括知识分子和工农大众的关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第三,为什么右派分子在所谓广大工农群众的愤怒声讨下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和道义上的自信?

1957年的反右运动无疑是当代中国史的一次大逆转。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之后,整个国际共产主义阵营都在向右转,告别斯大林主义而走向修正主义,唯独中国却在向左转,走向比斯大林主义更恐怖的极权。反右之后,就是大跃进,大饥荒,然后就是文化大革命。一直到 1976年毛泽东去世,四人帮垮台,中国才开始走上其他共产国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走上的所谓修正主义道路。无独有偶,在八九之后,中国和俄国东欧等国再一次分道扬镳。俄国东欧都走上民主之路,中国却仍然在坚持一党专制。如此说来,深入反思57年反右运动这段历史,不但有历史的意义,恐怕也还有现实的意义。

首发人与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