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革命时代的旁观者

 

  1940年代,一个名叫Rittenberg的美国人因为不愿去日本而放弃学日文选择了中文,他因此加入到被派往中国云南的军队中。他看到了国民党军队的腐败、草菅人命,看到了战乱中的中国人民的苦难。这些经历让他对老百姓口中传诵的“朱毛”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并因此促使他与“朱毛”所代表的一个“神秘组织”走到了一起。

  一个昆明书店老板为他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叫李敦白,他从此留在了这个国家。从延安到北京,他与后来建立新中国的那些重要人物一直生活在一起,并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目睹了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所发生的一波又一波的悲剧。而他自己,就是悲剧的一部分。

  他1943年在斯坦福大学学习中文时的想法是“去中国走一圈,然后在战后回到美国”。到中国后的所见所闻,却使他决心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在中国生活了35年,其中的16年是在囚禁中度过。他在1968年走进秦城监狱的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有朝一日出狱,要原原本本地讲述这些真实的故事”。

  在《红幕后的洋人:李敦白回忆录》一书中,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记录了他在中国从国共内战一直到“文革”结束的漫长旅程。这段旅程包括他的延安之行、两次幽禁以及“文革”期间成为洋红卫兵的经历。

  当年像李敦白这样被中国革命所吸引的外国人非常之多,为人所熟知的包括美国的斯诺、史沫特莱、斯特朗,英国的克鲁克夫妇,印度的柯棣华等等。说到回忆录,和李敦白一样在“文革”中被关进秦城监狱的爱泼斯坦的《见证中国》在2004年出版。但和上述这些外国人相比,李敦白在中国经历了更多政治风波,其命运更为曲折,尤其是他狂热参与“文革”的那段故事,更是绝无仅有。

  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美国人为什么会在中国生活了35年之久,书中给出的答案是:同情心、梦想和见证历史的欲望。

  他最初决心留在中国是因为一个名叫“木仙”的黄包车夫的女儿。她死于美国军车的轮下。这个家庭的悲剧让处理这次事故的李敦白印象深刻,他曾加入美国共产党并组织过劳工运动,对底层人民有着强烈的同情心,他希望能留在中国帮助更多像木仙一样的中国人。

  在后来经宋庆龄介绍而为联合国救济组织工作时,他对国民党军队和军阀的腐败和贪婪更加失望,并意识到无法依靠他们去拯救中国。在这一点上,很多当时在华的外国记者都和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时代》杂志记者特迪·怀特曾不惜与坚决支持蒋介石的老板卢斯翻脸,写出了《中国的惊雷》一书。

  李敦白在1946年到达延安,并成为新华社对外广播的顾问。他陆续见到了王震、李先念、朱德、周恩来、毛泽东等一批中共领导人,尽管后来两次入狱,但他仍然在书中对这些传奇人物不吝赞美之辞。当时,他确实为这些人的魅力所折服,并梦想着自己能成为见证历史的人物,与中国共产党人一起去“创造一个更新更好的世界”。

  另一个原因是他对美国已经毫无留恋。如果他回到美国,他只可能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同时失去见证历史的机会。

  李敦白将这本回忆录三分之二的篇幅留给了建国后的经历。很多从“文革”中走过来的中国人可能还记得他的名字,并为一个洋人如此热情高涨地参与“文革”而感到奇怪。

  李敦白在书中为此解释说,当时他是听从毛泽东的看法——“坚持为自己的真理奋斗,不要听从错误的领导,要自己去检测和判断每件事,不要盲从。”在疯狂的“文化大革命”拉开序幕时,他将那些红卫兵们视为民主斗士,认为在共产党原有的管理体制被推翻之后,每个组织都能进化成真正的民主团体。即便在他看到那些红卫兵的残暴举动后,他仍然认为“这是解放从未经历自由的人民所要付出的代价”。

  但如今85岁的李敦白却在书中承认,自己“在这场绚丽的权力角逐中迷失了”。如果不是无法舍弃在广播事业局的权势地位,他本应该早点退出。他总结说:在中国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民主的含义,即并不只是多数人执政,还在于保护少数人的权利。

  还有一个答案与他1948年第一次入狱有关。他从此感到恐惧,认为“如果能够‘红’得彻底,就能避免再次遭到怀疑和攻击。”

  爱泼斯坦在《见证中国》一书中更多引用了自己作为记者时的笔记,也更为严谨。李敦白这本回忆录则部分取自自己的日记,生动有趣,充满了内心的矛盾和斗争。有很多细节说明他在写作时是多么诚实。他写自己在延安没能拒绝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的投怀送抱,犯下了道德错误;在敌机轰炸延安时,他吓得一口气跑了15里路,被一帮手拿各种武器的青年农民押回了部队。

  如果有读者希望这本书能够提供“解密”的功能,那他可能会感到失望。虽然李敦白在书中对毛泽东、周恩来、江青等人都有精彩的描述,但他毕竟只是个旁观者,并从未真正洞察党内变幻不定的权力争斗。他所做的只是为半个多世纪来的动荡中国提供了一份珍贵的个人历史记录。

  其实李敦白的故事在书中并没有写完。在中国的改革开放年代,他成为外商投资中国的咨询顾问,并促成邓小平接受美国《60分钟》主持人迈克·华莱士的专访。这些故事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成另一本书。

  《红幕后的洋人:李敦白回忆录》,(美)李敦白、阿曼达·贝内特著,丁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9月版,38.00元。

张爱玲出版物中的“良币”

 

  “张爱玲热”带动了张爱玲出版热,从1984年到现在,各种选本层出不穷。版权的混乱提供了方便,众多出版社抢着到她这儿来分一杯羹也是意料中事。尽管从选目到名目,书出得五花八门,论质量论规模,像模像样的也不是没有,我还是敢肯定,眼前的《张爱玲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是可以从粉头堆里跳出来的一部。书评不比论文,用不着“关键词”之类,如果有必要,我倒可以用上两个(这是就我手边的这一册《郁金香》而论),一是“打捞”,二是“版本”。

  先说“打捞”。1995年张爱玲去世,“张腔”新作再也不可能出现,张迷只好于旧作的重温中找满足。当然,如果“旧作”中又添了“新”,比如发现了散佚的作品,也还是喜出望外。对张氏旧作的发掘,在海外早已开始,当年批张的急先锋唐文标,因批判需要而研究,因研究而发现张氏未收入集子的《连环套》等作,阴差阳错成为张爱玲集佚的先行者。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降,海外的张爱玲热愈演愈烈,大陆也由冷趋热,发掘旧作的工作亦随之进入新阶段。迄于今日,不仅是小说,张爱玲向不以为意的电影剧本亦搜罗殆尽;不仅是“旧作”,“少作”(中学校刊上的习作)、画作也打捞一空。在大陆,张爱玲作为新文学作家是地道的出土人物,在不算长的时间内,打捞旧作能有此规模有此成绩,恐怕是绝无仅有,这也就见出“张爱玲热”的一端。

  所谓“旧作”,其实当中还有新旧之分:早先发表未收入集子的,乃是百分百的旧作;早已写就而压在箱底不肯拿出发表的,就写作时间而论,是旧作(不是新鲜出炉,反倒是尘封已久),就读者这一面看去,却是十足的“新作”。比如《同学少年都不贱》一篇,前两年首次面世,写作则在七十年代,发表时张已去世多年,应叫做“遗作”,而即在去世之前,张爱玲于小说也是多年少作,或尽可以说是不作了,所以也只能看做是向她旧作(或旧稿)的发掘。向张爱玲遗作的发掘,我们还可以有所期待,说不定何时皇冠出版社又在什么时机理出一篇来;至于十足的旧作,发掘的工作我想已是近乎“山穷水尽”了。“旧作”的总量是一定的,打捞出一点,亮出一点,就少一点,而且此种资源危机没有任何形式的弥补。唯其如此,发掘出来的点点滴滴,都显得弥足珍贵。

  《张爱玲集·郁金香》并非尽是新近“出土”之作,却可以看做是“旧作”的集中展览,《连环套》、《殷宝滟送花楼会》、《小艾》等都曾是张氏“悔其少作”不肯收集、“曝光”之后才半推半就编入皇冠版文集中,《同学少年都不贱》是从“故纸”堆里挑出,《郁金香》则是最新成果,“出土”尚不及一年。以量而论,电影剧本的发掘在张爱玲出土文物中应居大宗,不过我一直认为,张的第一身份是小说家,电影剧本乃是小说之馀,或是稻粱谋的性质,所以《张爱玲集·郁金香》一册应该说是汇集了张氏作品集佚中最重要的成果。值得称道的是,这里收入的篇什虽均非首见,编校者的态度却不是收在一处便算了事。比如《小艾》,这小说早已被发现,1987年4月江苏文艺出版社就出过,而且就是从《亦报》辑录下来,编者拿掉了发表时的目次,令其“一气呵成”,这里编校者则一仍发表时的旧观(全篇八十一节,每节字数大体相等,应该就是在《亦报》上连载了八十一天),其意义倒不是让小说眉目清楚,而在于我们即此可知道每日连载的情形,进而研究者还可居此去寻思连载这种形式对张爱玲创作以及读者的阅读有无影响。

  话说至此,已然及于“版本”的问题了。前面“粉头堆里跳出来”云云,似乎有些不敬。所谓“粉头堆”当然不是指张氏作品,而是指坊间诸多不良版本。1984年至今,大陆出现的张爱玲版本不计其数,真正具有权威性的,此前还未出现。上海书店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影印出版的《传奇》、《流言》,原汁原味,当然是好的,却不适于一般读者,且影印只可“推陈”,不能“出新”。其他大多数本子,往往是拼凑而成,看不出编选的思路,装帧设计则媚俗得厉害,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各种版本的张爱玲的确也就混迹于通俗文学读物之中。指为“粉头堆”,不能算是酷评。这与张爱玲在大陆的暧昧身份倒也相符:很长一个时期,她的定位恰好就是徘徊于经典与通俗之间。好的版本不是没有,比如浙江文艺的《张爱玲散文全编》,惜乎限于散文,难窥全豹。安徽文艺的四卷本《张爱玲文集》一度相当流行,现在看来,不论就规模,就质量而言,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至于哈尔滨出版社推出的《张爱玲典藏全集》,收入作品是大陆最全的,质量和品位却实在不敢恭维,虽说是有授权,也只能说皇冠出版社所托非人吧?

  时至今日,张爱玲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座次依然众说纷纭,然而说张爱玲的经典化已告完成,大概不会有异议。张爱玲著作的出版,也该是良币驱逐劣币的时候了。十月版《张爱玲集》显然就是冲着“权威”二字而来:不仅有“张学”专家主其事,有“编”,而且有“校”,思路亦有出新之处,其最著者即是所收作品多保持初发表时的原貌,令其具有了真正版本学的意义,与海峡那边的“权威”皇冠版《张爱玲全集》恰可互补。“权威”还体现于这套书的装帧设计,这显然是定位于“经典”的设计,典雅、厚重自不待言,然这“经典”不是那“经典”,张爱玲向居于主流之外,与其他的大师相比,气味各别,厚重到近乎“道貌岸然”,也不对头。现在的设计于开本、图案、色调的选择搭配上均颇见匠心,达成了典重与温润之间的某种平衡,或者说,它于“经典”之中,另有一种张氏的“华丽”。

  遗憾也不是没有,明摆着的是,张爱玲很重要的两部作品未见收入。“非不为也,是不能也”——这也是明摆着的。

暴力史,政治史

  《集体暴力的政治》,(美)查尔斯·蒂利著,谢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版,24.00元。

  查尔斯·蒂利对集体暴力的研究来自于他对发生在世界各地暴力事件的观察,或者说,当我们在试图了解那些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暴力事件时,查尔斯·蒂利的这本《集体暴力的政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解读的窗口,从18世纪的法国到21世纪的9·11,从西方的政治大亨到东方的印度警察,从种族屠杀到上街游行。

  在西方后现代主义中,暴力与性同样被视为权力结构的最重要组成。围绕这两者展开的是对整个文明体系的反思。不过查尔斯·蒂利不是哲学家,而是政治学家:他希望说明集体暴力是一种政治形式,因为迄今为止的政治史,实际上从来都与暴力紧密联系在一起。暴力的确是一种政治,但任何一种政治秩序的成功取决于它不以暴力方式适应变化的程度。汉娜·阿伦特在《论暴力》中提醒我们:“暴力与非暴力行为之间的区别在于,前者一意孤行地想要毁灭旧事物,而后者关心的主要是如何创造新事物。”对于我们这个新的世纪来说,最重要的政治正是创造新事物。

  本书回答了五个问题:

  为何集体暴力会集中爆发然后进入低潮?

  为何非直接伤害互动的人会迅速转变为集体暴力,又回复到相对平和关系?

  为何合作多年的人会彼此攻击?为何不同政治制度在集体暴力的水平和形式上有巨大差异?

  为何维和人员会在暴力与非暴力之间迅速转换?

  查尔斯·蒂利撰写和主编了大量有关政治过程、不平等以及欧洲史等方面的论文和作品,出版过20多部学术著作,曾任教于哈佛大学、多伦多大学,目前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客座教授。

  政治的暴力表达

  就像很多最常见的词一样,“暴力”也是极难被定义的。英文中“暴力”一词(violence),与在拉丁文中一样,本来指的是“强烈、热烈”,一种无法抑制和驾驭的情绪或企图。它本来并不带有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贬义色彩。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迸发出这种冲动,武侠小说/黑帮故事的流行,就说明很多人内心都潜伏着一种对“快意恩仇”的向往,而江湖社会正是一种非法暴力泛滥的社会。

  因此,要理解集体暴力,首先要意识到:它并非只是一小撮无法无天者的专利,而是大众心理互动的结果。我们不要忘记,在“文革”中第一例动手打死老师的是北师大附中的一群女学生:如果在日常生活中,她们单个人不可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但在一种集体的狂热气氛中,她们却做出了这样令自己也感觉不可思议的事。发泄攻击欲,有时会使人感到一种隐秘的快感。暴力犹如吸烟,在女权主义者看来是男子气概的基本必需品。

  蒂利从政治意义上区分了各种暴力行为,在他看来,这些行为都是一种强烈的政治表达方式。的确,在很多不公正的秩序下,暴力常被描述为受压迫者最后的选择和必要的抵抗,它成了无权的人表达怨恨的方式和实现正义的手段。

  一般来说,人民对暴力是低容忍的,因为公众对文明社会的印象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没有暴力的社会。所以一个容忍甚至尊重暴力的社会,必然也是一个有问题的社会。美国历史上公众对暴力最肯容忍的时期就是经济大萧条的1930年代,当时的强盗约翰·迪林杰死后反倒成了传奇英雄,令政府头痛不已。当时各种人都主张直接采取行动,相信只有干脆有力的行为(其意味是不言而喻的)才能挽救局势。这样的心理在一个危难局势中尤其容易被人接受,就像日剧《麻辣教师》中也推崇直接甚至粗鲁的行动,暗示着这个民族深陷经济危机后的绝望情绪。

  即使暴力的极端形式:恐怖主义,也是一种政治策略。因为恐怖主义要的“是许许多多的人们看到、许许多多的人们听到,而不是许许多多的人们死掉”(布赖恩·詹金斯语)。在蒂利看来,恐怖主义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在此,他实际上含蓄地批评了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军事冒险。虽然阿富汗游击队的暴力行为一贯如此,但在其抗击苏联入侵时被称为“自由战士”,现在抗击美军则被定义为“恐怖分子”;而在这些“恐怖分子”本人看来,前后本来是同一件事:反对西方。如果意识到这是一个政治问题,美国或许本可以避免当初在蒋介石及越南那里曾犯下的同样的错误:虽然这些问题的核心都是政治性的,但美国给的却是军事援助,结果越搞越糟。

  作为一种政治表达方式的暴力,往往是因为在体制内无法找到可表达的空间。在作者看来,减少此类暴力的药方就是:容忍公开表达以提供非暴力的选择机会,通过制度化的谈判妥协来解决政治冲突。否则谈判破裂就易于导致双方的激进化。无论如何,如果暴力是政治表达的最后手段,那么暴力也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后选择。
  
  选边站

  并非所有的暴力都是政治不满的合理诉求,如果说群众性的暴力往往是集体无意识的结果,蒂利也警惕地注意到了其中政治家的巨大能动性。他用一个政治学术语“边界激活”来表述这种悲剧性的“伤害性互动”政治。简单地说,各群体中的政治家通过划定边界固定“我们-他们”的敌对性边界,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不断通过攻击对方来强化己方的归属感,另一方面也不断遭受对方的攻击;在此过程中,彼此的边界越来越鲜明,而代价则是彼此的伤害。

  这一论说精辟地概括了许多政治悲剧。最为我们所熟知的就是台湾的族群政治:一些政治煽动家通过将民众划分为“本省人”和“外省人”,制造族群分裂、操弄/挑拨,互相伤害,通过这种程序,他可以使自己所属的集体紧密地团结靠拢在自己周围。

  自民族国家在西欧诞生以来,类似的事已上演了无数起。其结果是:人们越来越清晰地将自己划属非此即彼的某个集团,而敌视其余。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有确定性位置的世界里,以往跨文化的、左右逢源的群体就落入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在这个现代化进程中最大的悲剧就是犹太人遭受大屠杀:在一个只能有一个身份的透明世界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在南北战争中,李将军不赞成蓄奴,但他痛苦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为南方而战,因为在这一局势下,“南方人”的身份压倒了其他。的确,这种选边站对个人来说往往非常痛苦,而操弄这种权谋来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的煽动家则是极不道德的。

  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边界的塑造,常常从历史中寻找证据。王明珂在《华夏边缘》中曾说,基于传统史学的“历史真相”争论,“正是当前世界各民族内外冲突与暴力的渊薮”。因为这类争论越来越强地将“我们-他们”的边界固定下来,彼此隔阂加深,也就越加无法融合。有时邻近的两组人差异极少,但通过政治家不断制造差异、掏空中间立场,最终就出现具有讥讽意味的悲剧性结果:所谓“细小差别的自我陶醉”,就像台湾某些政客通过“二·二八”起义来制造出“本省人”与“外省人”的差异,并不断地强调这种毒害性的差异。

  毫不奇怪的是:这种追求确定性的努力也导
致了种族主义的高涨。作为政治上强化边界的必然结果,就会有人相信:人就是他行动前的样子;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本质。而这就是种族主义的哲学本质。在台湾,也有人信奉“外省人”哪怕过了五十年,也还是“外省人”。用苏珊·桑塔格的话说,对好战分子而言,身份即是一切。
  
  非暴力

  大多数现代社会都已实现对暴力的成功控制,随着国家政治力量的集中化,那种水浒式的古典暴力场景越来越少见,但它并非完全退出公众视野,相反,暴力幻想和虚拟游戏现在已成为一种寻常的消遣。

  没有人愿意回到江湖险恶的古代,但另一方面,我们却又特别喜欢看乱世中发生的故事。原因之一可能是:集体暴力能引发一种快意恩仇的男子气概,并且有助于人们想象自己是在“正确地”使用暴力。孙隆基说,施展暴力在美国文化中总是伸张个体权利的不二法门。然而和平最终还是要取决于融解人我界线,否则最多只是和平对峙而已。

  倡导非暴力的甘地曾声称,暴力对印度文化来说是外来因素。不过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印度独立进程却导致了分裂,和平相处了几个世纪的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纷纷选边站,最终圣雄之死也不足以挽回这一局面。就此而言,我们决不能低估人性中这复杂难测的一面——用蒂利的话说,暴力就好像天气。

池建伟刑事上诉状

   上诉人池建伟:男,1962年4月13日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汉族,文化程度初中,无业,住本市上城区叶家弄5幢2单元402室,2006年10月19日因本案被刑事拘留,11月20日被逮捕,现被关押于杭州市上城区看守所。
   辩护人:李建强,山东华冠律师事务所律师。
   上诉人因本案不服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2007)上刑初字第73号刑事判决。提起上诉。要求依法撤销原判,改判上诉人无罪。

   上诉理由:
一、原审判决认定上诉人散发117张法轮功内容的光盘,证据严重不足
第一、从光盘数量上看,这一指控仅有奚蜀娟一人的供词,证明上诉人拿了117张光盘,其他人的说法合并起来也不到117张,更严重的是,公诉人没有当庭出示物证,证明存在117张光盘。所以,数量的认定没有客观性。
第二、从光盘内容看,奚蜀娟本人并没有说全部是法轮功内容的光盘。其他人也没有这样说。公安机关也没有对全部117张光盘的内容都进行鉴定,认定117张全部是散布法轮功内容的光盘根本没有证据支持。
第三、本案涉及的《纪念六四》、《现代化的陷阱》、《辛灏年系列》等光盘跟法轮功没有任何关系,将这些最低30张光盘也列入散布法轮功内容的光盘,实在是荒唐之极。
第四、公安机关只对其中57张光盘作出了鉴定,另外的光盘因为没有收缴到而没有做出鉴定。原审法院认为“查扣的50张为5套,每套10张不同内容的光盘,结合池建伟散发11套的事实,已经形成证据锁链,可以认定池建伟散发了110张含有法轮功内容的光盘”。
上诉人认为,这种推算方法是荒谬的。
其一、上诉人散发了11套光盘,没有物证,只有证人证言,是不可采信的孤证。如何可以作为推论的基础事实呢?
其二、根据卷宗材料记载,很多光盘(大约50张左右)都没有经过观看就被接受人扔掉,根据证人证言,有些甚至根本不能播放,这些没有发生“社会危害效果”的根本不能作为物证呈现的“光盘”,怎么能够充作定罪的数额呢?
其三、法律要求传播邪教100张光盘才可以定罪,这里的题中应有之意显然是能够被正常放映,否则规定数量就失去了意义。因此,即便110张光盘都是法轮功内容的,没有全部进行鉴定也不能肯定110张光盘都能有效观看。原审判决不进行鉴定,如何排除这些光盘不存在无效光盘呢?
二、原审判决审判程序严重违法
1、原审认定上诉人散发了117张法轮功内容的光盘,根据法律规定公诉人应当在法庭上出示光盘,但是公诉人没有出示,辩护律师要求出示物证,并作为影象资料在法庭上播放,被法庭无理拒绝。将作为定罪依据的最重要的物证——光盘隐藏,拒绝在法庭上向上诉人出示并播放,如何让上诉人信服存在涉案并可以定罪的光盘?
2、根据法律规定,音像资料应该由有鉴定资格的鉴定机构进行鉴定,本案却由杭州市公安局反邪教中心出具一份所谓的“认定书”代替鉴定结论,已经严重违反了程序要求,辩护律师提出质疑后,法庭本应委托有资质的鉴定机构重新鉴定,但却违法使用这样的非法文件作为定案的依据,岂不严重违法?
三、原判适用法律严重错误
原审开庭时辩护律师出具公安部文件,该文件规定:“根据邪教组织活动区域的不同情况,分别由省、自治区、直
辖市公安厅、局和公安部认定。
在某一省、自治区、直辖市内活动的邪教组织,经公安部核准后,由本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认定;跨省、自治区、直辖市活动的邪教组织,由公安部认定。”
公安部文件是部门规章,具有法律效力。而认定邪教组织是行政权利,司法权利不能侵凌行政权利是法律常识。原审法院居然置生效的法律文件于不顾,不惜侵凌公安部对于邪教的认定权,自行依据司法解释认定法轮功是邪教组织。   原审法院还认为“法轮功属于邪教组织在司法实践中早已毋庸置疑”,这个结论更让上诉人无法接受。
上诉人认为,人民法院审理案件只能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违背法律规定的“司法实践”不但可以置疑,而且必须纠正,原审“毋庸置疑”的说法无疑是一种践踏法律的司法专横。
综上所述,原审判决事实认定、证据采信、法律适用诸方面均存在严重错误,判决上诉人有罪并处刑三年,极为不公。为此,特提起上诉,请依法改判。

               此致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上诉人:池建伟
                   二00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郭敬明《悲伤逆流成河》未出又被指抄袭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已经在博客上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郭敬明,前天高调发帖,为即将出版的新长篇《悲伤逆流成河》做广告。郭敬明自称该小说是他蛰伏3年之后的“宝刀未老”之作,还印了66666套的限量盒装版本,在网上公开拍卖。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却有网友在“郭敬明吧”里发帖称,《悲伤逆流成河》怎么和落落的《年华是无效信》这么像呢?

郭敬明显然对《悲伤逆流成河》的出版很看重,前天的博客他写得非常用力,不仅连用5张图片,写了1000多字,还高调宣称66666套的限量盒装版本将附送各种精美礼物,绝对“物有所值”。此前的宣传称,《悲伤逆流成河》是郭敬明的转型之作,写惯了青春小说的他,第一次写起了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该小说的部分章节已在郭敬明担任执行主编的《最小说》上连载。郭敬明不愿透露小说的首印数,因为不愿意“被拿来和某些印100万的人比较”。

这次被指抄袭,用郭敬明昨天的话说“又遭遇了有人故意找茬”。就在郭敬明为新作出版精心准备的时候,一个叫“落殿万岁”的网友在百度“郭敬明吧”中发帖,帖名很直接地就叫《小四不要再抄落落了好吗?》,矛头直指《悲伤逆流成河》的情节模仿青春写手落落的《年华是无效信》。“落殿万岁”的帖子一发,立刻在网上炸开了锅,不长的时间内,跟帖就有近300条。

落落是郭敬明“岛”工作室的重要成员,天下竟有老板模仿职员的事?为了让人信服,“落殿万岁”从两书中各引用了两段进行比较。一段是关于男生不相信女生的,一段是关于女生哭着报复男生的,不少网友细细读来,觉得确有相似之处。“小四和落落的关系很好,借鉴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网友以萧留言说。“关系很好就可以模仿啊?那这个‘关系很好’不是很居心不良么?”另一位网友ToysMaster这样回帖。

“抄袭案”刚刚尘埃落定,新书再次遭遇相同的指责,郭敬明面对记者竭力否认:“每次我出书,都会有人来故意找茬,真的好的东西是经得起检验的。而且落落的《年华是无效信》是我亲手策划出版的,我怎么可能去抄袭这本书?”

越南掀起"中国文学热" 金庸琼瑶最受追捧

 

越南各地掀起一股“中国文学热”,并一直持续升温。最近,在首都河内及南方第一大都会胡志明市等国营书店新书排行榜,越文版中国文学作品和新版中越词典占据了大量空间。
据香港《亚洲周刊》报道,其中,香港和台湾两大作家金庸的武侠小说和琼瑶的爱情文艺丛书,当今在越南也已家喻户晓,成为深受青年读者欢迎的外国作家,金、琼二作家作品的销量已经打破垄断越南书坊数十年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中国古典文学名著。

至于政治书类,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胡锦涛、温家宝,甚至国民党领袖蒋介石等中国名人传也都榜上有名,据书店经营人士称,这些书比越共元老及马克思、列宁等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袖的传记更好销,已成为越共党员必须研习的读物。

至于有关中国演艺圈人士的书,则首推近年成功进军好莱坞的电影明星章子怡。

韩寒将捧场王朔 愿与郭敬明"一照泯恩仇"

 

作家王朔新书《我的千岁寒》确定将于4月1日在上海首发。昨天,青年作家韩寒透露,他将出席王朔新书首发式,届时愿与同时出席该仪式的青年作家、论敌郭敬明一照泯恩仇。

据韩寒介绍,他原本是不想出席王朔新书首发式的,但在《我的千岁寒》出版商路金波(blog)的倾情邀请下才答应出席,“为此路金波一直致力于说服我参加,还送我价值1800元的乒乓球拍。因为最近杂文集《坛》的推迟出版,欠了路金波一个人情,所以为了偿还这个人情,我答应4月1日去露一下脸。”韩寒说,他答应参加首发仪式还有一个前提条件,路金波承诺,届时郭敬明也会参加王朔新书首发式。“因为我从没见过郭敬明,我觉得,和他留下一张真人合影,也是某些人的终极梦想之一,免去他们多年想合成我与他合影照片之苦。这是多么好玩的一件事情,我愿成人之美,与郭敬明一照泯恩仇。”韩寒说:“当然,如果有人硬说这又是炒作,那他就太没有一点生活趣味了。绝大部分人的生活现实而功利,总抱着必须找到受益一方的眼光去看事情,完全不能理解什么是纯粹就为了图个开心。”

刘晓波:影射现实的康熙版图(《单刃毒剑》之反台独的民族主义)

刘晓波:《单刃毒剑》

第四部分 反台独的民族主义

两岸较力的性质

二  影射现实的康熙版图

近几年,大陆电视剧对帝王丰功伟绩的歌功颂德火暴异常,《雍正王朝》在1999年创下的收视率新高,旋即就被刚刚热播的《康熙王朝》超过。长期在帝制传统和中共专制新传统的双重奴役下的大陆人,特别热衷于争权夺利的宫廷阴谋、仁慈和铁血并用的天子及绝对驯顺和冒死进谏的忠诚奴才,而御用文人们又特别懂得:怎样通过对历史的肆意阉割向当今专制者和奴性大众献媚,再通过这种双重献媚牟取巨大的商业利益。

《雍正王朝》塑造的是锐意改革的帝王,《康熙王朝》塑造的是完成统一大业的帝王,此剧的编导公开承认,全剧的主线是康熙东征西讨的统一大业:剿平吴三桂、收复台湾和征服格尔丹。纵观全剧,康熙喊出的最响亮的口号就是针对台湾的“剃发、称臣、登岸”。只要郑经答应了这三个条件,他就会得到大清朝廷恩赐的一切,就可以成为台岛上的自治之王。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在大清的铁蹄下覆灭。

众多历史学家指出,《康熙王朝》中收复台湾的情节中,起码有三处严重的史实错误,这三处硬伤绝非无关紧要的历史小细节,而是事关历史真相的关键史实。而我的理解是,之所以出现这样严重的史实硬伤,非不能也,乃不为也,因为只要稍稍留意,这类错误就可以避免。换言之,这样的硬伤,绝非该剧主创人员的弱智或疏忽,而是他们有意为之,以便迎合当权者的对台方针和大陆狂热的民族主义情绪。在观众的眼中,康熙收复台湾的决心和行动就是现行统治者的写照,而一心想分裂国土企图在岛上称王的郑经,也就自然是顽固的台独分子。

无怪乎此剧的热播之后,御用评论家们大谈此剧的现实意义,一是强调康熙的反腐败,到了大义灭亲的坚决程度;二是强调台湾自古为中国领土,是大陆政权治下的一个省,台湾的出路只有以地方政权的名份,接受大陆的“一个中国”原则,坐下来谈判,才有和平保全的希望。否则的话,现在台湾的统治者如同历史上的郑家一样,将在大陆强大的军事实力的攻击下自取灭亡。

近期《新民周刊》对《康熙王朝》编剧朱苏进做了专访,称“朱苏进先生带着藐视天下的傲气,纵论康熙,豪气冲天”,似乎他本人在编帝王戏的过程中已经成了帝王。而他的自述更明确地透露出用历史向现实献媚的创作动机,他说:“写帝王还要写出他的天道精神和帝王情怀,那种君临天下的浩然正气。”

满族入主中原和异族帝王的东征西讨,实际上是异族对汉族及其他民族的武力征服和统治,而大陆人至今仍然陷于“成王败寇”的陈旧历史观中,把此作为“天道精神和帝王情怀”、“君临天下的浩然正气”来加以歌颂。铁骑踏破中原的成吉思汗和满族统治者,尽管实行严格的种族歧视,但是大陆人仍然把他们作为民族英雄来崇拜。这样热衷于主奴人格的精英和民众,也就只配生活在主人和奴隶的恶性循环之中,要么成为君临天下的专制帝王,要么变成三拜九叩的驯顺奴才。

在现实层面的两岸关系上,自从上个世纪末台湾第一次大选前夕中共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之后,两岸关系的紧张一直没有缓解,并因1999年李登辉提出“两国论”而加剧。而在新世纪伊始,台湾举行第二次大选前夕中共的文攻武吓,把民进党候选人陈水扁送上总统宝座,从反面帮助台湾和平完成第一次政党轮替,之后的两岸关系每况愈下。中共坚持“一个中国”和“一国两制”,而台湾坚持“事实上的主权国家”和“民主统一”。

中共政权对岛内台独势力的打压四管齐下,而台湾陈水扁政权则针锋相对。中共的优势在于实力(地大、人多、经济总量大),而台湾的优势在于道义(自由社会和民选政府),所以,双方的较量互有胜负。

一是抓住岛内经济不景气的时机,在经济上加以利诱,宁可忍受对台贸易的巨大逆差,也要把台湾资本引向大陆,意在使台湾经济空心化;而对此,尽管陈水扁政府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是在奉行自由经济制度的台湾,政府对经济实施管制的权力极为有限,所以实际效果不大。要遏制台资流向大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岛内经济起来。因为,资本的本性就是赢利,只要能得到高额利润,商人们才不会为了爱国而放弃发财。

二是武力威慑,大力提高军费和购买先进武器,在福建等沿海地区加快对台布防,积极备战,特别是在对台导弹的布防上,数量和质量的提高都很迅速;而在台湾,由于新上台的小布什政府奉行遏制中共的战略,而遏制战略的另一面必然是“亲台抑中”的两岸方针,小布什不但公开声言信守“台湾关系法”的承诺和必要时协防台湾,还大力提升对台军售的水平,使台湾的防御能力大大提升。有了美国的军事支持,两岸的武力对峙基本上打了个平手。

三是加大在国际上挤压台湾生存空间的力度,千方百计阻止台湾政界的高层人物的外交出访,反对台湾加入一切由主权国家组成的国际组织,甚至连台湾申请作为世界卫生组织的观察员的要求也横加阻挠。在上海APEC峰会上,中共不但拒绝台湾总统陈水扁派出的代表与会,而且在记者会上公开羞辱台湾的其他代表。而台湾则想尽一切办法开拓国际空间,台湾政界高层以各种理由出访美国和西方国家,尽量争取参加只有主权国家才能参加的国际组织和国际会议,持之以恒地争取联合国的承认,目前台湾申请成为世界卫生组织的观察员的要求,已经得到了欧盟和美国的议会的支持。陈水扁过境美国受到高规格接待,国防部长23年来第一次访问美国并与美国国防部副部长举行会谈,吕秀莲副总统最近又应邀去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出席国际自由联盟第51届年会,并过境意大利。可以说,自民进党执政以来,陈水扁政府在突破中共的打压、拓展国际空间方面的成绩,远远超过李登辉执政时期。

四是利用打一派拉一派的传统统战策略,意图分化岛内的有影响的政治势力。一方面,中共在大陆全面抹黑和封杀陈水扁、李登辉、吕秀莲及民进党,把他们作为分裂的罪魁祸首,拒绝陈水扁不断发出的善意呼吁;另一方面,对岛内的在野党(国民党、亲民党和新党)采取全面统战,意在彻底孤立民进党,影响台湾在去年11月份举行的立法院和县市长选举。但是,这一策略显然没有奏效,随着民进党在立法院选举中的大获全胜和国民党的惨败,中共也只能承认现实,不得不对其统战策略做出调整,对民进党本身采取分化政策:把民进党的大多数普通党员和陈水扁、吕秀莲等人区分开来。而台湾政府则针锋相对,全力争取岛内对“为台湾正名”的共识,护照上加印“TAIWAN”字样,把驻外机构的名称一律由“台北”或“中华民国”改为“台湾”,最近召开的“世界台湾人同盟大会”,陈水扁出席大会并发表主旨“为台湾正名”的讲话。

而我相信,民主化的台湾已经跳出这种恶性循环,决不会接受这样的主奴哲学。

2002年1月20日于北京家中

朱大可:寻妈运动:当代中国文学的精神起源

国家主义文学的母亲叙事

国家修辞学的轮廓

本文所指陈的修辞学,拥有下列三个基本领域:文本的修辞学、符号的修辞学和风格的修辞学。这是文本、符号和风格的三位一体,它描述了现代修辞学的基本框架。

跟记忆相关的文本的修辞学,是探究修辞的逻辑起点。我们可以看到,记忆文本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其中包含记忆原体、虚构体和修辞体三个块面。记忆原体和虚构体在书写过程中应被仔细标明,而修辞则作为书写技巧,则悄然无形地融入了书写程序。它们三者的互动关系,进而生成了加魅式记忆、加魅式失忆和杂耍式记忆三种记忆文本类型。

加魅式记忆意味着在记忆原体地基础上使用大量修辞技术,并在必要的时候加入虚构性叙事,由此产生虚构体。这种虚构体一旦跟记忆原体发生混合,便无法分辨,而且看起来完全符合真相的逻辑。这是构成记忆骗局的最有效的技法。加魅式记忆具有极高的可信度,但它的虚构体仍要受到记忆原体的制肘,无法达成彻底的谎化。

加魅式失忆,是在某些言说领域里实施禁制(封口),蓄意制造政治遗忘,形成记忆空白,也即展开自我清洗,剔出危险有害的记忆体。这种手法在短期内相当有效,却会引发更大的记忆反弹,刺激受制者的集体反抗和记忆重建,形成话语博弈游戏的激烈态势。

杂耍式记忆是加魅式记忆和加魅式失忆的混合运用技术,类似爱森斯坦的杂耍蒙太奇。它是一种记忆剪辑技术,按意识形态指令多维地处理记忆原体,它兼具了加魅式记忆和加魅式失忆的优势:一方面保留了记忆原体的魅力,一方面又将其有效地压入宣传的槽模。这种文本修辞是营造《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和《红岩》的基本技巧。

没有人能够自由地书写本朝记忆。所有的记忆都是被严重修辞化的,并且掺入了大量虚构体,以便使之更符合国家主义尺度。但对上述三种记忆的解读和分析却是相当困难的,必须结合多种传记和他人的旁证来仔细甄别。而自传体小说则具有天然的防卫盔甲,就其资讯而言,它是一种记忆体,而就文体而言,它却只是一种虚构体,这种双重身份庇护了作者,令其能够轻易地规避虚构良知和历史的指责。自传体小说据此有效抵抗着书写伦理的探查。国家修辞改变了历史的本性,令小说成为记忆的秘密敌人。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本文无法深度研判中国记忆中的虚构体问题,也即难以在文本修辞学方面有所作为,而只能就符号修辞学和风格修辞学方面展开某种初级分析。这是一个令人迷恋的区域,它将解答下列疑问,那就是,在范晔线遭到解构之后,中国作家究竟如何处理本朝记忆?他们采用了怎样的叙事技巧和修辞策略?他们为何能够赢得官方和普通读者的道德信任,擢升为“新时期”的文学主流?

站在隐喻台阶上的母亲叙事

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必须返回到1976年,也即“四人帮”遭到清除的年代,去观察文化解冻时刻中国作家的反应。在1978年,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生卢新华的小说,在上海官方媒体上以整版篇幅出现,它的标题《伤痕》,推动了创伤记忆叙事的洪流,成为所谓“伤痕文学”的开山之作。

在符号的修辞学领域,伤痕派文学提供了大量文本,足以成为国家修辞学的优质教材。那些隐喻(象征、寓言、拟人等)、反讽和对比等修辞格式,最初涌现在早期的“朦胧诗”里,由北岛、舒婷、顾城和江河等人所供奉,并且逐渐扩散为“新时期”小说的所普遍采用的技法。

隐喻是记忆修辞中最核心的事务。它是所有修辞格式之上的格式,标定着所有文学符码的价值所指。早在文革的炽热年代,地下诗歌就已开始修复关于形而上母体的隐喻谱系。在四人帮的严酷时代,涌动着对昔日温和政治家的缅怀,这种思念就是最高的美学,它为文学建立了母亲叙事(Mother narrative)的感性构架。它无疑也是一种加魅的修辞,也即在记忆原体的基础上,运用有力的修辞技巧,强化其新国家主义的迷人魅力。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滩上的驳船把纤绳深深勒进你的肩膊

    —— 祖国啊!我是贫困我是悲哀我是你祖祖辈辈痛苦的希望啊是“飞天”袖间千百年来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 祖国啊我是你簇新的理想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我是你挂着眼泪的笑窝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是绯红的黎明正在喷薄
  —— 祖国啊我是你十亿分之一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你以伤痕累累的乳房喂养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去取得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 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

                                              ——舒婷:《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这场颂诗式的对白里只有两个身份实体:赞颂者(诗人及其她所代言的“人民”)和受赞者(祖国)。但它们却在隐喻的关系下幻化出了大量同义语词(能指):

赞颂者:破旧的老水车、熏黑的矿灯、干瘪的稻穗、失修的路基、淤滩上的驳船、你祖祖辈辈痛苦的希望、千百年来未落到地面的花朵、簇新的理想、雪被下古莲的胚芽、挂着眼泪的笑窝、雪白的起跑线、绯红的黎明……

受赞者: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者)、被纤绳深深勒进的肩膊、九百六十万平方、伤痕累累的乳房、富饶荣光自由(者)……

在铺陈夸张的隐喻语词游戏中,赞颂者是真正的主体,她拥有了大量的替身(能指),从水车、路基到驳船,暗示着低贱、肮脏和贫困的工农阶层,或者说,代表着卑贱的儿子们,而另外一组则是细小的事物(花朵、胚芽和笑窝),暗示着柔弱而纯洁的女儿。而在另一方面,受赞者(所指)也具有两种性别——时而是父亲(拉纤者),时而又是母亲(乳房拥有者)。

在这样的混合叙事中,祖国和人民都是双性化的,他们同时兼具了父母和子女的生命特征。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全称性的隐喻运动,它要在书写中穷尽祖国家族中的所有成员。但在本质上,父亲是遭到蓄意忽略的,甚至是注定要被仇恨的,因为只有母亲才有资格领取儿女们的赞美。这是两个时代的深刻分野。这种分野在舒婷时代还处于朦胧状态,而直到张贤亮时代才拥有一个清晰的构形。

颂诗越出了前领袖的个人身影,转而向祖国——理想的国家主义样式发出热烈的召唤。更为重要的是,它们(以及其它朦胧诗篇)继承了延安诗人的“母亲叙事”,加以大肆夸饰,据此为日后的伤痕派书写,尤其是记忆体修辞,奠定了坚实的语词基础。

在严厉的父亲去世之后,《伤痕》合乎逻辑地喊出了人民需要慈母的呼声。这是所有母亲叙事中最幼稚的一种,却直截了当地流露出对于母亲的无限思念和眷恋。它是文革后第一代大学生的情感修辞练习。卢新华在这个范围内实践着寻找国家母亲和倾诉政治爱情的技巧。这也是所有作家所必须从事的事业。他们自此开始了漫长而执着的恋母运动。

卢新华的小说《伤痕》,乃是母亲叙事历史链索上的关键一环。这部以虚构体出现的自传体小说,讲述一个精神浪子的逃离—回归的故事。主人公晓华,在文革中抛弃有政治问题的母亲,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到农村插队落户,历经包括爱情在内的各种劫难。文革结束后她返回上海,火车上的一对母女的柔情,点燃了她对母亲和家园的无限思念。

    车厢的另一侧,一个三十多岁的城市妇女伏几打着盹,在她的身旁甜卧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忽然,小女孩蹬了几下腿,在梦中喊着:“妈妈!”她的妈妈便一下子惊醒过来,低下头来亲着小女孩的脸问:“囡囡,怎么啦?”小女孩没有吱声,舞了舞小手,翻翻身复又睡了。
                                       ——卢新华《伤痕》

而当她返回上海探视母亲时,病重的母亲却已抱着无法团圆的恨憾,永久地弃世而去——

  她的瘦削、青紫的脸裹在花白的头发里,额上深深的皱纹中隐映着一条条伤疤,而眼睛却还一落千丈地安然半睁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她用一阵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唤着那久已没有呼唤的称呼:“妈妈!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来了——妈妈……”
    她猛烈地摇撼着妈妈的臂膀,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答。
 
                                             
                                  ——卢新华《伤痕》

瘦削青紫的脸庞、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一条条伤疤,这些被条码化的记号,不仅喻指了母亲的苦难,而且转喻了祖国的苦难。在这种创伤叙事背后,作者吁请着对母亲(祖国)永久悲悯和热爱。与母亲意象密切呼应的是关于家园的修辞。它与母亲是内在同一的,却以空间容器的容貌出现,强化着母亲的语义。小说这样描述浪子回归时敲响家门的急切状态——

    她数着门牌号码,16号,18号,20号。她停住了,顿了一下,走近那记忆犹新的暗霭色的家门,按捺着极度紧张。激动的心情,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门上“的的”轻敲了两下,没有回音。“妈妈还没起床?”她于是又让手指在门上加重了一点力量。仍旧没有回音。她有些急了,用拳头“彭彭”地叩了起来。可屋里还是死一般沉寂。
                                                          ——卢新华《伤痕》

这是一个在苦难中荒芜了的私人家园,它的大门对浪子永远闭合了,完全不能响应她的急切的叩击。这跟死去的母亲完全一样,她已无法听取回头的“浪子”女儿的忏悔。我们面对的是母亲和家园的双重丧失。然而,就更加崇高的视点而言,作为一种沉重的代价,血缘母亲和个人家园必须及时死去,藉此为形而上的祖国母亲的归来腾出位置。

这种母亲的政治置换的修辞运动,早就出现在红色作家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阮章竞(《漳河水》)和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文本里,并在延安达到了它的第一次高潮,尔后在1960年代的雷锋那里,企及它的了第二次高潮。孤儿在婴儿时代便失去母亲,却在成年之后找到了新的政治母亲。他的诗歌赞美了这一伟大收获,并成为广大民众竞相仿效的样板。

越过看起来更为“异端”的第三种高潮“朦胧诗”运动,我们面对的是以《伤痕》及其伤痕派小说为代表的第四高潮。这篇在叙事上相当幼稚的小说,其文学价值几乎为零,却建立了创伤记忆的三项基本原则,并因此获得了重大的政治伦理价值:第一,表达离弃母体的道德忏悔;第二,重组子体和母体的情感体系;第三,用国家母体替代亲缘母体,实现形而上的政治超越。

    好久好久,她抬起头来。她的苦痛的面庞忽然变得那样激愤。她默默无言地紧攥着小苏的手,瞪大了燃烧着火样的眸子,然后在心中低低地、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亲爱的妈妈,你放心吧,女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和我心上的伤痕是谁戳下的。我一定不忘党的恩情,紧跟党中央,为党的事业贡献自己毕生的力量!”
                                                          ——卢新华《伤痕》

这显然是弗洛伊德所说的“福达游戏”:一个精神尚未发育成熟的子体遗弃了自己的母体,在历经苦难之后,又指望重返母体,却永久地失去了血缘母体,但子体还是找到了形而上母体,那就是新政权所代表的祖国。它不是前者的代用品,恰恰相反,它才是更为崇高有力的母体,支撑着受伤孩子的政治信念。

这与其说是一次感伤的记忆,不如说是某种针对记忆的国家主义修辞,它要利用记忆的元素,在修复女儿与母亲关系的同时,修复人民与国家的关系,也即重建超越历史记忆的国家信念。从修辞学的角度看,《伤痕》没有任何新意,它只是重复了旧版的政治神话而已,唯一的差别是隐喻的所指发生了改变——从毛泽东的体制,转向了较为温和与人性化的结构。

新母亲和新家园急切地涌现在语词的表面,向所有受伤的民众作出宽恕与呵护的承诺。这正是人们所渴望的热切消息,用以慰藉那些饱受创痛的灵魂。

    夜,是静静的。黄浦江的水在向东滚滚奔流。忽然,远处传来巨轮上汽笛的大声怒吼。晓华便觉得浑身的热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于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苏的胳膊,下了石阶,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卢新华《伤痕》

《伤痕》开辟了一条利用文学进行伦理叙事的道路,也就是在国家主义的价值框架里处理被文革碾碎的记忆,把它们重组到国家价值的宏大叙事之中。正是在这种隐喻中的所指转换,令女主人公晓华解脱了悔恨,因为祖国代替母亲对她实施了宽恕。“灯火通明的南京路”是其新家园的地标,它象征着文革后获得新生的祖国,这是私人小家向祖国的集体主义家园的语义转换。这就是《伤痕》受到普遍赞誉的原因。它是关于“新时期”的第一声颂歌,它首次以一个忏悔者的身份表达了感激、忠诚和爱意,并由此奠定了日后主流文学的基调。

(本文作者:朱大可,原题:《国家修辞和文学记忆——中国文学的创伤记忆及其修复机制》,原载《文艺理论研究》2007年第1期)

本文题图:尹俊作品

笑 蜀:最牛钉子户揭开大片时代

 

当杨武奋力攀上孤岛,当国旗从小楼上升起,当密密麻麻的话筒争相挤向一袭红衣的吴苹,当我从互联网上目睹到这一组组镜头,一个灵感闪电般掠过我的脑海:大片时代到来了!

吴苹美丽而智慧,杨武威猛而坚忍,这对主人公的角色对比多么默契;傲然挺立的绝世孤岛,猎猎展开的鲜艳国旗,多么悲情,而且有着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近处巨大的深坑,远处丛林般的高楼大厦、呼啸而过的轻轨列车,衬托出整个事件深沉而辽远的背景,给人以丰富的想象空间。

一部大片必须具有的元素,都不难从这个事件中找到。地方官员的强硬处置,更强化了事件的传奇色彩。如果地方官员稍具政治智慧,在“史上最牛钉子户”那张堪称经典的照片见诸报端时,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柔性应对,先平息社会情绪,待舆论风暴过去之后,再与业主从容谈判,显然就不至于把业主逼上孤岛,也就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了。那道强制拆迁的最后通牒,无疑出于地方官员的傲慢。自以为凭借其垄断的公权力,在其领地内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哪知道一声令下,反而逼得业主破釜沉舟。单就硬力量而言,业主与地方官员肯定对比悬殊;但业主一旦豁了出去,登高一呼,马上竟应者如云,强大的软力量,亦即人心的力量,竟是地方官员根本无从预料也无从抵挡的。局势至此急转直下,地方官员已经高高举起的铁拳只好颓然收回。事实上,当杨武跨上孤岛的一刹那,就等于宣告地方官员自断退路。地方官员的初衷本来是要挽回面子,结果更丢面子,迄今找不到台阶下,纯粹自取其辱,对烘托业主的英雄气概,对提升事件的冲突性、戏剧性,居功至伟。

事件一波三折,扣人心弦。而那么精彩的情节,无不是事件逻辑自身发展的结果,了无雕琢,浑然天成。这是任何人为的编排都无法企及的。真实的历史最能打动人。而这不是普通的历史,这是正在发生的历史,我们每个人都在现场的历史。还有什么样的大片,还有什么样的史诗,能够比这样的大片、这样的史诗,更震撼人心呢?

生活比戏剧更精彩,信然!

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但那不是普通的孤舟,那是基本权利的诺亚方舟,在洪荒中顽强地兀立着。这样去做一个孤胆英雄,曾经是不可以想象的奇迹,但现在奇迹就活生生地上演了,而且正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上演着。我们整个地被这样的大片、这样的史诗包围了。

我们何德何能,而竟有幸生在这样的时代,饱餐这样的精神盛宴,而使我们的人生,进入了审美人生的境界。但是,我们决不是被动的看客,只能在一旁玩味、品说。大片时代,亦即平民英雄时代,普通人创造历史的时代。相信在N年以前,吴苹夫妇自己都不曾想到,他们会有今天这样的不幸和壮举;相信在N年以前,他们其实跟我们现在一样,穿行于街市中,普通到不会引起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注意。但竟然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这个时代的英雄人物。大片时代,没有真正的旁观者,生活即舞台,每个人都既是观众,又是剧中人。甚至,随时可能像吴苹夫妇那样,突然成为大片中的主角,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突然就被推到了舞台中央。

因此,在观赏大片的同时,在享受精神盛宴的同时,怎样演好我们自己,让我们在大片中的角色看上去至少不猥琐,不寒碜,就成了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而且我们所演出的大片都是不可逆的,不可能重新来一遍,无法修改,往往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们就更需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吴苹夫妇在开创大片时代的同时,也开创了他们自己的历史。他们的结局如何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他们开创了历史,而且坚持到了最后5分钟,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圆满了。剩下来的事情是我们的,是我们每个人的。而我们是值得自己信任的,正如我们曾经值得吴苹夫妇信任一样。吴苹夫妇看上去是孤胆英雄,但他们决不是孤军奋战。杨武敢于跨上孤岛,决不是因为他以为他的武功真的卓越到足以击退一切,而是因为他坚信他不是孤独的,他的背后有无数双关爱的眼睛。当他在楼顶缓缓挥动那面国旗,那不仅是在向国家呼救,向法律呼救,更深层的意味是向人心呼救,向良知呼救。他信任人心的力量、良知的力量。所以他才敢把自己豁了出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我们既然能给吴苹夫妇以力量,能够成就吴苹夫妇的壮举,我们就更能够给我们自己以力量,我们就更能够走出恐惧,成就我们自己的壮举。

我们是有力量的。我们的力量就在我们的心中,在于我们对于基本权利的信仰,对于社会正义的信仰。世界上再怎么强大的力量,都不可能在对宇宙秩序的战争中、在对人性的战争中得胜。只要我们足够执着,只要我们足够坚忍,一句话,只要人心不死,我们就能够最终给权力野马套上笼头,我们就能够固守我们的基本权利。并通过固守基本权利,重建我们社会的基本价值,重建我们社会的规则系统,重建我们的文明!

风云激荡,惊涛拍岸。时代大片的帏幕已经为我们拉开,时间开始了。让我们在时代大片的聚光灯下,站起来!把我们的手连在一起,彼此传递着我们的体温,我们的心的跳动。把一座座孤岛连在一起,连成基本权利的万里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