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中共百年内无实行民主计划

 

中国官方新闻媒体发表中国总理温家宝的一篇有关中国对内对外政策的文章。西方媒体注意到,温家宝总理在文章中明显暗示,中国共产党在未来100年之内没有实行民主的计划。

*温家宝罕见为中共定调*

中国总理温家宝
中国总理温家宝

在中国名义上的最高立法机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准备召开一年一度的会议之际,新华社星期一全文发表了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长篇文章,题目是“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官方新闻媒体发表党政领导人署名文章是罕见的。

温家宝的文章全长5000多字,在谈到中共对内政策时,强调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谈到对外政策时,重申要坚持已故的最高领导人邓小平制定的“不扛旗,不当头”的外交方针。

*重申邓小平外交方针*

中国独立评论人士刘晓波说,温家宝的文章其实没有什么新意,假如说有新意,也就是明确重申邓小平的外交方针。近几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国内有些人,包括一些党政干部认为,中国应当修改邓小平确立的“不扛旗,不当头”的外交方针,在国际上更鲜明地展示中国的立场。他们认为,这样才算是符合中国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的角色。

刘晓波说,温家宝的文章大概是给这些头脑发热的大国崛起论者一些清醒剂。

*坚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百年不变*

温家宝在文章中强调中国目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当务之急是发展经济。他说,“在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无古人的一个创举,也是长期而又艰巨的历史任务。因此,我们必须坚持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100年不动摇。”

美联社星期二从北京发出的消息说,在中国人大年度会议召开之际,在中国民主活动人士呼吁中共放弃一党专制之际,温家宝的讲话等于是告诉中国公众,共产党在100年内不计划实行民主。

*中共为同国民党争权提出争民主*

许多评论人士注意到,在1949年之前中共跟当时的国民党政权斗争时,提出的一个最响亮的口号就是要为中国人民争民主,而共产党掌权将近60年之后,民主又成了100年开外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

评论人士刘晓波说,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中共从一开始就无意实行民主,当年跟国民党斗争的时候提出民主的口号,完全是为了跟国民党斗争的需要,中共在1940年代用争民主的口号挑战国民党,但是在自己的根据地延安实行的是独裁。

他说:“在他的延安,在他的根据地,恰恰是没有民主的,恰恰是独裁的,特别是延安整风之后。”

*政治改革仍是政治禁忌*

近年来,随着中国党政官员利用一党专制不受制约的权力肆意贪污腐败,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民愤,许多人,包括中共内部的温和派人士,主张实行民主,实行权力制衡。但是,政治改革的话题在当今中国仍是一个禁忌话题。

天安门母亲:解除六四禁区 公开六四真相

 

值此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召开前夕,我们呼吁全体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 敦促中国执政当局立即解除“六四”禁区,公开“六四”真相。

图片:1989年学运。学生在天安门广场静坐 (法新社)

上世纪末发生在中国首都北京的“六四”惨案已经过去将近十八年了,但是,“六四”真相至今仍未大白于天下。这是整个中华民族的耻辱!也是整个人类的耻辱!明年就要在中国北京举办举世瞩目的奥运会了,人们不禁要问:一个悍然把野战军开进北京市区,杀害了那么多无辜学生和市民,在长达十八年之后的今天,仍然不认错、不道歉、不赔偿,还执意要掩盖屠杀真相的政府,将何以面对全世界的众目睽睽!作为本届奥运会的东道主,难道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让全世界的体育健儿们踩着一块血迹未干的土地参加赛事吗?!

惨案岂能淡化 真相岂容掩盖

在已经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执政当局刻意淡化“六四”,不准国人谈论“六四”,禁止媒体涉足“六四”。但是,天安门大屠杀的斑斑血迹岂能掩盖!受难亲属的哭泣、呼喊岂容噤声!死难民众的沉冤岂可一笔勾销!“六四”,给我们民族留下了永远的痛楚,给我们历史留下了永远的伤痕。只要痛楚没有平复,伤痕没有弥合,正义得不到伸张,国人心里就永远存在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官民之间、朝野双方的和解也就无从谈起,所谓“和谐社会”,更是一句空话。

在已经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执政当局为了摆脱国际困境,为了树立所谓“大国形象”,在“六四”的提法上一再改口。最初说是“平暴”(平息反革命暴乱),不久改为“事件”(或政治事件),后来又改为“风波”(或政治风波)。执政当局可以任意改变说法,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事实是在上个世纪的1989年6月3日夜晚至6月4日凌晨,首都北京发生了一场针对和平示威者和无辜民众的大屠杀。在这场屠杀中,有数以千计的学生和民众死于非命,数以万计的民众致伤致残。这是中国百年来和平时期发生的最残忍的暴行,也是20世纪和平时期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的最惨绝人寰的杀戮之一。这样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岂能用“风波”二字来淡化?!如果改变提法意在承认当年“平暴”的错误,那么何不按司法程序对“六四”事件作出重新评价!

我们认为,在“六四”定性问题上,容不得半点含糊,无论是坚持最初的说法,还是改变这种说法,都应该以事实为依据,让真相来说话。判断是非罪错靠真相,解决问题也要靠真相。真相是全部“六四”问题的前提和基础。

为此,我们呼吁:

所有大屠杀的受害者、目击者说出真相;

所有大屠杀的决策者、执行者、知情者公开真相;

所有大屠杀的涉案者说清楚犯罪真相。

为此,我们同时呼吁:

所有海内外的中国人和世界上一切良知之士,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和各民主国家的政府、议会,敦促中国执政当局立即解除“六四”禁区,公开“六四”真相,重新评价“六四”。

开放六四禁书 解密六四档案

为了还原“六四”真相,我们敦请执政当局立即解密当年有关实施武装镇压的所有文件、档案;公布惨案中所有罹难者的名单和人数;立即解除“六四”禁区,开放言禁,开放报禁,废止出版检查,撤销网络封锁,让当年那场大屠杀的真相家喻户晓。

在此,我们特提出以下三个案例,敦请执政当局给予明确答复,并妥善处理:

一, 立即撤销对宗凤鸣先生《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一书的查禁。

在宗凤鸣先生记述的这本《谈话》中,已故前中共总书记赵紫阳先生以对民族、历史负责的态度,如实地陈述了当年中共高层有关对89天安门运动实施武力镇压的决策过程,披露了当时军委主席邓小平及中共政治局常委们在是否实施镇压这一问题上的意见分歧。《谈话》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究竟是谁应该对那场血腥的大屠杀承担法律责任。在这本书里,作者还公布了《赵紫阳先生在十三届四中全会上的发言(申辩词)》、《赵紫阳给中共十五大的信(要求重新评价“六四”)等有关“六四”事件的重要历史文件。这些文件表明赵紫阳先生在如何妥善处理89学潮、如何公正解决“六四”问题上的一贯主张。

我们认为,赵紫阳先生的“谈话”及有关文件,是一份重要的历史见证,是留给我们民族的宝贵遗产,应该让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以使后人从那场大屠杀中吸取血的教训。

二, 立即撤销对丁子霖女士《寻访“六四”受难者》一书的查禁。

《寻访》一书是由天安门惨案受害者的血泪凝成的;是迄今为止对于那场民族灾难的最详尽的记录。在这本书里,收集并记录下了186位“六四”死难者个案,公布了对50位死难者亲属的寻访实录,记述了“六四”难属即“天安门母亲”群体十七年来所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和她(他)们的不屈抗争。在这本书中, 作者还反复地阐明了“六四”受难群体在如何公正解决“六四”问题上的诉求和主张。

《寻访》一书,既为十八年前那场血腥的屠杀留下了一份铁证,也为我们的民族留下了一份苦难的记忆。它作为一份几乎与灾难同步的实录,同样应该让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以使得子孙后代永远记住那一个个死于屠杀的鲜活生命,永远记住这段不幸的历史,杜绝像“六四”那样的杀戮在中国的土地上重演。

然而,上述《谈话》和《寻访》两书分别于今年1月、前年9月在香港出版后,却遭到了中国海关的查禁、扣没,以至于大陆民众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两本书。我们谴责有关当局这种罔顾宪法、法律和公民权利的恶劣做法,呼吁立即停止此类违法行为。

三, 据《亚洲周刊》等海外多家媒体报道,2005年秋,“六四”涉案者之一李鹏写成了一本题为《关键时刻》(又称“六四日记”)的书稿,要求中共中央批准出版,但后者以“暂时不公开出版为妥”的理由拒绝了李鹏的要求。据报道,该书以日记方式回溯了“六四”前后决策的来龙去脉,披露了中南海高层对处置学运存在的分歧。李鹏撰写此书,意在为自己辩护,撇清自己在“六四”惨案中应负的重要责任。

我们认为,李鹏作为“六四”大屠杀的涉案者,应依法接受司法侦查,讲清楚自己的犯罪事实,为那场血腥的屠杀承担法律责任。但是,他作为涉案的被告人,有权提供证言、证物,为自己作辩护。出版“六四日记”,是尊重涉案被告的权利,也将有助于人们更全面地了解“六四”真相。据此,我们呼吁执政当局改变决定,让《关键时刻》一书能够公开出版、发行。

以上三个案例能否妥善处理,事关“六四”这个世纪性冤案的公正解决,也事关宪法赋予公民的言论出版自由,我们呼吁本届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予以严重关注。

第十三次重申三项诉求

十多年来,我们作为“六四”惨案的受难者和受难亲属,始终秉持和平、理性的原则,呼吁全国人大按法定程序把“六四”问题作为专项议案递交大会讨论、审议,呼吁政府有关当局以协商、对话方式来求得“六-四”问题的公正解决。为此,自1995年以来,我们提出了包括重新调查“六四”事件,公布“六四”真相;依法作出个案交待,给予合理赔偿;立案侦察并追究“六四”事件责任者司法责任等三项要求,以此作为同政府方面协商、对话的基础。现在,离我们提出这些建议和要求也已经12个年头过去了。但是,全国人大和执政当局对我们的建议、要求始终置若罔闻。请问:十二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长吗?!作为民意机构和行政当局,面对那么多大屠杀遗留下来的孤儿寡母,那么多含冤忍辱的受害民众,难道可以如此充耳不闻、熟视无睹吗?!

在此次大会召开前夕,我们再一次重申上述主张和诉求。我们相信,公正、合理解决“六四”问题,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任何人、任何党派都不可能把“六四”问题的解决无限期拖延下去。 为了打破持续了十八年的僵持局面,我们愿意提出分步解决的方案,即从解除“六四”禁区,公开“六四”真相做起,逐步推进,在双方保持理性的前提下求得“六四”问题的最终解决。为此,我们敦请人大代表按法定程序,把“维护出版自由、废除书报检查”作为专项提案递交大会讨论、审议,并作出相应的决议。

最后,我们呼吁本届人民代表、政协委员不辱使命,不负重托,切实关注“六四”受难群体的合法权益与命运。

签署人:

丁子霖 张先玲 周淑庄 李雪文 徐 珏 尹 敏 杜东旭 宋秀玲 于 清 郭丽英 蒋培坤 王范地 段宏炳 袁可志 赵廷杰 吴定富 钱普泰 孙承康 尤维洁 黄金平 贺田凤 孟淑英 袁淑敏 刘梅花 谢京花 马雪琴 邝瑞荣 张艳秋 张树森 杨大榕 刘秀臣 沈桂芳 谢京荣 孙 宁 王文华 金贞玉 要福荣 孙秀芝 孟淑珍 田淑玲 邵秋风 王桂荣 谭汉凤 孙恒尧 陈 梅 周 燕 李桂英 徐宝艳 刘春林 狄孟奇 杨银山 管卫东 高 婕 索秀女 刘淑琴 王培靖 王双兰 张振霞 祝枝弟 刘天媛 潘木治 黄定英 何瑞田 程淑珍 张耀祖 轧伟林 郝义传 萧昌宜 任金宝 田维炎 杨志玉 齐国香 李显远 张彩凤 王玉芹 韩淑香 曹长仙 方 政 齐志勇 冯友祥 何兴才 刘仁安 李淑娟 熊 辉 韩国刚 石 峰 周治刚 庞梅清 黄 宁 王伯冬 张志强 赵金锁 孔维真 刘保东 陆玉宝 陆马生 齐志英 方桂珍 肖书兰 葛桂荣 郑秀村 王惠蓉 邢承礼 桂德兰 王运启 黄雪芬 王 琳 刘 乾 朱镜蓉 金亚喜 周国林 杨子明 王争强 吴立虹 宁书平 郭达显 曹云兰 隋立松 王广明 冯淑兰 穆怀兰 付媛媛 孙淑芳 刘建兰 王 连 李春山 蒋艳琴 (共127人)

根据难友们的提议,决定把历年来签名者中已故难友的名单附录如下,以尊重死者遗愿:

吴学汉 苏冰娴 姚瑞生 杨世\x{923a} 袁长录 周淑珍 王国先 包玉田 林景培 寇玉生 孟金秀 李贞英 邝\x{6ecc}清 吴守琴(共14人)

[书籍下载]何家栋文选

 

编辑按:谨以此文选纪念何家栋先生

何家栋简介

何家栋,1923 年9 月出生,2006 年10 月16 日逝世。1938 年7 月参加抗日战争,曾任平汉铁路破坏队指导员,八路军南岭支队小队长,129 师太岳纵队文工团员。1945年抗战胜利后,奉晋察冀军区城工部之命,在北平做地下工作,从事文化出版及学生运动等活动,在“北平中山公园音乐堂事件”中,捕获捣毁会场的特务一名,延安《解放日报》第一版头条曾作报道。1947 年撤回解放区,在华北联合大学行政学院学习一年;1948 年毕业后,分配到华北新华书店、《新大众报》任编辑。 1949 年初,被派往天津军管会新闻处参加接收工作;后又调到北京工人日报任工务科长、出版科长,创办工人出版社;先后出任工人日报工厂厂长、编辑、记者,工人出版社办公室主任,编辑室主任。1954年执笔整理《把一切献给党》,1957年执笔写出《我的一家》,此二书现被列入“爱国主义教育读物”一百种。 1957 年“反右”运动中,因出版刘宾雁《本报内部消息》一书,被定为右派分子,开除党籍,撤销职务,连降四级。之后又陆续执笔写出《赵一曼》、《方志敏战斗的一生》及《胸中自有雄兵百万——记毛主席在陕北战争中》等书。1959年被指派为《刘志丹》小说责任编辑,1962年在中共8 届10 中全会上,该书被毛泽东点名批评:“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又被打入“习仲勋反党集团”,成为“反党分子”。1965年,经康生点名,下放到山东成武县,交地方管制,长达14 年之久。“文化大革命”又被揪回北京批斗,殃及家人,致使母及二子非正常死亡。 1979年,“右派”改正及为《刘志丹》小说案彻底平反后,任工人出版社常务副社长兼副总编辑。1983 年创办《人生》月刊,任主编。1984年创办《开拓》文学杂志,任主编,因发表刘宾雁《第二种忠诚》被查究。1985年辞去职务,办了离休手续;同年应邀担任中国行政函授大学校长。1987年,任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顾问。1988年,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接办《经济学周报》,被聘为总编辑,1989 年后停办。 1990 年代以后写了一些论文与杂文,发表在各种报刊,其中一部分被收入李慎之、何家栋著:《中国的道路》(南方日报出版社2000 年版),喻希来、王思睿、何家栋著:《21世纪的世界与中国》(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2001 年版),王思睿、何家栋著:《今日中国政治思潮评析》(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2001 年版)。

何家栋文选目录

宪政民主:现代政治合法性的基石

─为《历史的先声》(香港版) 而作
共同底线论:继续现代化的探索者
文化人的沉沦
鲁迅的国民性思想

我们来自何处、又去往哪里

─当前“中国问题”研究的三种进路

社会民主主义在中国

灰色的民主和金色的妥协─崔卫平《通往公民社会》序

关于刘亚洲战略思维及其批评的联想

从《讨伐中宣部》谈起

浮出水面的政治回忆录


社会阶层分析与政治稳定研究

─评康晓光《未来3-5 年中国大陆政治稳定性分析》
经济特区与政治特区
不要鹦鹉学舌─揭开“亚洲价值观”源流之谜
城乡二元社会是怎样形成的?
重建文明模式
重塑政治合法性
党政分开再探
丁家班的中宣部─致焦国标教授的一封信
20 世纪人类思想回顾─进步主义与保守主义之间
21 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吗─与季羡林先生商榷
20 世纪中国的“新道统”─从梁启超到李慎之
顾准的议会政治思想
后现代派如何挪用现代性话语
胡耀邦的民主思想


老调重弹
鲁迅为什么不谈民主?
论中国革命及其反对派─兼析李泽厚“告别革命论”
美日同盟,同床异梦
民主的“世界潮流”与“中国化”
民主在中国的本土资源
民族民主主义在中国
批评的效用
任重道远的政治体制改革
谁不要民主?
未了的心愿:怀念李慎之
我的同事王勉思─《尘封的历史》序
我和子明、军涛的合作─在失败中坚持从失败中学习
宪政三元:自由、自治、民主

─吴稼祥《联邦化:中华第三共和国之路》序


新闻公正离我们好远
制度创新与传统转化─评萧功秦《走向成熟》
致包遵信书
中国问题语境下的主义之争─就“中国民族主义”与王小东商榷
中美关系终归要好起来
一个童话–天人合一
关于小说《刘志丹》写作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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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幸中的上帝:漫谈西蒙娜-薇依

 

一、导言

刚刚过去的20世纪的基督教思想史,是一部动荡不安,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危机,心灵的惶恐与不安的历史。在这个阶段的基督教历史中,教会和基督信仰面临着内忧外患。似乎曾经山重水复疑无路,但曾几何时,在一大批忠于信仰的圣徒或思想家们的回应下,基督信仰不仅成功的回应了此世从世界观、政治理念、实践生活各个方面的诘难与质疑,并在那位大牧人的引导下继续向着那永恒的崇高目标前进。这一时期一些伟大的既在神学思考方面有夺目才华的思想家们,又在实际生活中无愧于信仰召唤他们所度的生活的伟大圣徒们,他们的名字将如同璀璨的星光照耀着信仰的心灵的天空,他们中有巴特、彭霍费尔、孔汉斯、C.S.刘易斯……当然,少不了一位伟大的女性:法国的西蒙娜。薇依。

作为20世纪一位杰出的女性神学家,又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神秘主义者。薇依无疑是独特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绝少有的女性的神学家,也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位在20世纪初强调科学与进步、突出世俗化进程的社会中毅然成为一名信仰者而且是神秘主义者。更因为她亲身对基督信仰的独特实践和体验。作为一名基督徒,她却拒不接受洗礼,加入教会,而坚持在有形的教会之外执著的寻找和实践真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她却主动地与劳工相认同,与苦难中的人同呼吸,共命运,以至于她的皈依宗教竟然是在看到渔夫及其妻子儿女唱诗时有了深刻的领悟之后。作为一名神秘主义者,她却从不消极遁世放弃对此世的关怀,在法国沦陷后她积极加入抵抗组织,后来到伦敦参加工作,以至于最后是死在贫病交加中。为基督信仰提供了一个独特而感人的注解。

本文作者从初信主时就曾接触过薇依的著作与思想,当时在市面上基督教书籍尚不多见的情况下竟然奇妙的发现一本中译本的《在期待之中》,买下读毕后掩卷长思,自感获益匪浅。此后十年多的信仰经历中,薇依一直是挥之不去的美丽的梦。而今有条件在神学院中又多接触了关于她的思想,更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心得和发现整理出来,以飨同工同道。更希望通过对这位独特的女性介绍,丰富我们的神学思考,也是我们在实践中体会这位20世纪的圣徒对我们的意义。

二、忧患相伴中与神同行的一生

西蒙娜。薇依(SimoneWeil,1909—1943)出生在巴黎一个文化教养很高的富裕的犹太中产阶级家庭。在亨利第四中学曾受教于当时著名法国哲学家阿兰(E.A.ChartierditAlain1868——1951)门下,深受其影响。并于1928年考入巴黎高师从事哲学学习研究。在高师学习期间,她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和工团主义,对社会问题、劳苦工农以及受压迫的底层人民苦难有着天生的感受。毕业后,她担任几所中学的哲学教师,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政治活动并重新反思马克思主义和劳动压迫苦难等问题。1934年后她开始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感受出发来思考她的时代问题:贫困、不平等、弱者所受到的屈辱、专制权力与官僚制度对精神的摧残。[1]为了对苦难有切实和真正的体验,1934年她辞去了教职,亲自到工厂中与工人一起从事重体力劳动。首先到艾士顿的五金厂工作,后来转到布朗吉的一间工厂,最后转到巴黎郊外的一家工厂,1936年她志愿加入西班牙战争,到了巴塞罗那。后来因意外事件不得不退伍,转而到一间葡萄园工作,在此期间,虽然她的健康一直不好,但他从未中断从事重体力的苦工劳动。[2]

早在1935年,她在葡萄牙的一个海边小村庄中就曾经历了精神上的洗礼,在一个夜晚,带着她自称“工厂生活在我身上留下了奴役性的永久烙印,正像古罗马人在最卑贱的奴隶额头上用烧红的烙铁打上的烙印一样”这样糟糕的心态和身体状态,她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听着渔夫的妻子儿女手持烛火围绕着渔船列队在唱古老的感恩歌曲,被感动得让人怆然涕下。她心里猛然体会到:“基督教实在是奴隶们最好的宗教,奴隶们不可能不信基督教,而我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3]但这并没有标明她皈依基督教信仰,与基督相遇。因此我觉得有些学者把此次心灵的醒悟作为她信仰的开始是不对的。

两年之后,在亚西西的小教堂中,基督又一次召唤了她,“平生第一次感到有某种身不由己的东西迫使我跪倒在地。”但直到1938年,她参加了在索雷姆的修院中复活周所有的宗教礼仪活动,在整个活动中,她感受到了“纯洁而完美的欢乐”,同时“更好的理解在不幸中有可能热爱神圣的爱”。终于在这次活动后“基督受难的思想自然而然的永远在我脑中扎根”。[4]从此,薇依成为了一名独特的基督的门徒。

在薇依皈依基督教信仰之后,她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她一边实践信仰,一边进行积极的神学思考。从1938年到1943年去世前,她留下了颇为丰厚的著作,在此期间她对以往的劳动、战斗、政治参与、社会活动的经历进行理论总结。在马赛、在纽约、最后到伦敦,她写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内容不仅涉及哲学、宗教、历史、政治……同时她还写信给她的神甫朋友贝兰并与他一起讨论和研究,这些信件和写下的文章后来收集在了《在期待之中》一书中。当然,她的很多文章和心得在生前没有发表。当她死后,她的作品很多被集结成集出版。如《重负与神恩》、《在期待之中》《关于爱上帝的杂谈》等等,薇依的全集已经由伽利玛出版社于1997年全部勘校出版。[5]

1942年6月,薇依离开了纳粹德国占领下的法兰西,去了美国,在那里加入抵抗组织。当年11月,她又去了伦敦。在舒慢(M.MauriceSchumann)领导下的部门工作,她坚持要回到法国去执行任务。但考虑她的特殊身份和种族,她提出的要求无法满足。她为了和法国人民同受苦难,坚持严格自律,只消耗在法国安配给票才能够领到的很少的粗劣的食物。加上繁重的劳作,她本来就很软弱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1943年8月24日,她终于在英国阿斯福特疗养院与世长辞,年仅34岁。

三、爱和不幸中与人同在的上帝

薇依生前写作涉猎范围很广。她自己既是哲学教师也爱好数学,同时还是各种政治运动的参与者,对马克思主义也有着很独到的反思。这些在许多关于她的作品和书籍中都有介绍。本文的重点是放在她的神学思想上,特别是和目前中国教会的神学实践中有关上帝观的神学思考和实践上。来获得对我们的启发和帮助。

(一)爱中创造一切的上帝

薇依的上帝,不是哲学家和神学家在书斋里皓首穷经研究出来的那个堆砌在一堆玄而又玄的理论背后却从不顾人间疾苦的不动情的上帝,也不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在尘世间苦心打造出来的如贪官污吏一样的偶像。关于这两个方面,都是她尽力拒斥的。她在一篇论及主祷文的文章中写道:“这就是我们的天父;我们身上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不来自于他。我们属于他。他爱我们,因为他自爱,因为我们属于他,但是天父在天上,而不是在别处,倘若我们以为人世间有天父,那就不是他,那是假的上帝。”[6]的确,从薇依的信主经历和她的哲学背景出发,我们发现他很注重上帝的超越性,这是和他面对时代的环境而分不开的,她必须回应当时欧洲把社会运动神化、把国家神化、把德意志民族神化的思潮,而且,欧洲的问题就在于取消了基督教传统中上帝的超越性,取消了神圣与世俗之间的差别,神圣者不再神圣,俗世反成为神圣。所以,她一针见血的指出:“我们时代的谬误乃是由于无超自然的基督教。政教分离论(lela?cisme)是原因——首先是人文主义。”[7]甚至于她把上帝的超越性提高到一个认为上帝是“与超自然无形的隐没在宇宙中”而且“他们无形的隐没在灵魂中,是件好事。”[8]因为这避免了把不是上帝的东西当作上帝来敬拜,也许薇依并没有想要和什么思潮作战,但她很清楚,离开了上帝的超自然性,偶像崇拜必然产生。表面上看起来,薇依的上帝有些如哲学家的形而上学中构筑的“太一”“绝对理念”等概念,加上薇依的良好哲学素养,有可能使人怀疑这位上帝还是不是那位永活的上帝,那位造物的主宰,薇依是否矫枉过正?但唯一自己就在她的作品中回答了这样人的提问。她的上帝不是不动情的上帝,相反,她的上帝不仅坐在高天之上,而且还俯视愁苦的群生并自愿来到他们中间,与他们同受苦难,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爱。薇依写道:“上帝穿过茫茫尘世来到我们这里”。[9]而且,这位来到我们中间的上帝是一个“出于爱心,为了爱而创造……只创造爱本身和爱的手段而没有创造它物”[10]的上帝。

上帝的爱是他属性的首要,“首先,上帝是爱。首先,上帝在自爱。这种爱,上帝身上的这种友谊,就是三位一体。”[11]这种作为位格与位格之间的联系的爱,是薇依上帝观的出发点。我们可以看到正是在基督教悠远绵长的两千年历史中,薇依所属的神秘主义传统对上帝圣爱的属性一贯的强调。显然,爱不仅是神秘主义传统的核心概念,也是基督教信仰一贯的核心概念。上帝是爱是不言而喻的真理。从中世纪的神秘主义者们的作品中屡屡可见他们特别的强调。如著名的13世纪女神秘主义者哈德薇希认为爱比天地所能包括的一切事物都更为宽阔和辽远,更为高深恒久。上帝之爱超越一切。[12]而另一位极负盛名的吕斯布鲁克则说:“……一切事物在圣灵的溢流中都被圣父和圣子全新的爱着。这就是圣父与圣子的行动着的相遇;我们在其中,在永恒之爱中通过圣灵而被充满爱意的拥抱着。”[13]薇依继承了这一神秘主义者们对上帝的认识并有她自己的理解,她把上帝的爱直接和上帝的创造放在了一起:“一切存在之物在其存在当中,也同样受到上帝创造型的爱的支撑。”同样,作为上帝的朋友,我们应当“热爱存在之物,以使他们对尘世间万物之爱同上帝之爱交融”。[14]可以说,与我们中某些人想象的相反的是:不把上帝与上帝的创造分割,而是从万物的美善看到上帝的爱,这是基督教神秘主义的主流。

(二)不幸的意义:基督的十字架

薇依的上帝观不仅强调上帝的爱,更强调这位爱人的上帝爱人到一个程度,竟然参与了人的受苦。受苦的上帝是20世纪神学思潮的一大主题,许多神学家用头脑来思考上帝的受苦,以期待给世界的苦难一个答案。而薇依则是身体力行的与这位受苦的上帝站在了一起。从她自己切身体会出发认定受苦的上帝就是那位在十字架上的上帝。在她的神秘经验中“当基督突然降临我身时,无论是感官还是想像都不曾有任何参与;我仅仅在苦痛中感到某种爱的降临,这种爱就像在一位亲切的人脸上所看到的微笑。”[15]

在苦痛和不幸中,薇依看到了基督信仰的真实性。我们都知道:自宗教改革后,路德所提出的“十字架神学”很大程度上表明了上帝在基督里为我们的缘故承受苦难与不幸这一既旧且新的教义。当路德论到上帝如何分担基督的苦难时,他明确地用上了“被钉死的上帝”(DeusCrucifixus)一词。[16]基督的受难与不幸很大程度上就是上帝的不幸与苦难,在不幸与苦难中,上帝的爱以非同寻常的方式临到了人类。而薇依也说:“,十字架上受难的最崇高时刻的从容,两边是何等爱的深渊!”[17]

我们都知道,自从莱布尼茨提出神正论的问题之后,围绕着全能全爱的上帝为什么容忍罪恶与不幸存在于世界之上,不知伤透了多少神学家、哲学家的脑筋,反宗教的人士更是以此为借口来抗议让人受苦的上帝。可以说,在基督教现代思潮中,神正论问题是一个必须面对而不容回避的问题。薇依由其神秘主义的立场出发,力图在基督与人的相遇中,在亲身体验人的不幸与苦痛中寻找答案。

薇依和其他基督教思想家略有不同的一点是她竟然认为不幸是绝对的。作为存在的人的不幸是无法消除的。她说:“不幸:时间把有思维的人,不管其意愿如何,带向她无法承受但却必然会来临的东西哪里。”[18]刘小枫博士对此的解释是:“这意味着人通过任何手段都无法最终消除生存之不幸……有偶然性导致的不幸育人与生命会共存。悲凉永远会伴随着人的存在之偶然性,伴随着人的遗憾。”[19]而且,薇依坚决拒斥不幸也会给人带来益处的这种所谓锻炼的学说,她认为罪恶和痛苦如果被人感知到其益处或能引起崇高的光荣的话,那它就不是不幸。不幸之所以是不幸就在于它是对生活的一种彻底否定,是降临于某人并把它彻底摧垮的事件。[20]最大的不幸,就是上帝的不在场。使一切都变成虚空而无意义。因此薇依从不把基督信仰当作对苦难的逃避或麻醉——正如马克思所认为的那样。相反,她认为就是基督也同样的遭遇不幸,而且是遭遇到人所不能忍受的最大的不幸,上帝在基督里倒空自己,上帝不在场了。所以他在十字架上大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离弃我!”但上帝的爱从此就显明出来了,基督的受难成为了另一种“赐福的不幸”。在这种不幸当中,上帝把自己的存在倾空。这种倾空显明了上帝在生存破碎中去爱的无限奥秘。[21]这样,每一个执著最求爱的人应当在不幸中来与上帝站在一起,与十字架上的基督站在一起,直至灵魂和基督发出同样的呼喊,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真切的感受到上帝是多末的爱世人,这才是真正的爱上帝的人,而基督徒正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为一所说的“相似于上帝,但是在十字架上受难的上帝……因此,一个爱人的上帝,一个爱上帝的人,应该受苦”的真正含义。[22]

不幸可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意味着上帝不在场从而取消了一切生存的意义;但不幸在基督的十字架上又被赋予了意义,因为它意味着从极度的十字架被树起的那一天起,上帝的爱穿越了一切深渊来到了不幸的人之中。“必须在虚无和虚空的苦难中努力找到更为充实的现实,同样,应当热爱生活以更加热爱死亡。”[23]这也许是对薇依和像他一样千千万万的基督徒的生活的最好注解。

(三)“涤罪的无神论”与“教外基督徒”

薇依的信仰一直备受争议。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她一直未接受洗礼并且是主动拒绝接受洗礼,虽然她表明自己很热爱宗教仪式对此并不感到反感。相反她多次参加弥撒和节期活动。并在其中得到很多精神上的帮助和满足,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我很怀疑她是否在没有接受洗礼的情况下去领过圣餐。[24]而且,有的人还不敢肯定薇依是否有“得救的确信”。因为薇依在自己皈依后也曾说过:“真实的矛盾状况。上帝存在着,上帝并不存在。”并且她还肯定有一种“对上帝这个概念净化的无神论”[25]在某些人看来,薇依不仅不是一个基督教的会员,恐怕连是否认信基督都很成问题。她不仅给无神论说话,甚至还替佛教、印度教、希腊神话的众神来寻找信仰的根据,在她给一位修士的信中这样写道:“基督教诞生以来,除在天主教教会之外的那一部分人(”不虔诚的人“”异教徒“”不信教者“)也有对上帝的爱与认识。更广义地讲,认为从基督教诞生以来,在基督教民族中比某些非基督教国家,例如印度对上帝拥有更多的爱与认识,这种说法值得怀疑。”[26]在这封信中,他详细的比较了各种宗教的学说和思想,深刻地的出了这样的结论:“如若我们明白了希腊几何学与基督信仰是从同一源泉喷发出来的,那我们的生活将会发生多末大的变化啊!”[27]来读薇依的这些文字,也许有的人会愤怒、会瞠目结舌、会反感……但没有人会否认这些文字下面是一颗跳动的质朴真实的良心。

事实上薇依不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基督教徒,但她绝对是一名跟随基督的基督徒。她用自己的声明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在有形的教会之外,上帝仍然做工。下面我们来看看她的所谓的“无神论”和拒不受洗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不是替他解释和辩护,乃是要让我们触摸这美丽的灵魂。

在一开始我们就必须明了:薇依的认信完全是从其生存的不幸处境中与上帝相遇的,不是任何的教条学说,也不是哲学理念。这就决定了她必然是一个真切的在生命中体会和跟随基督的人。决定了她必然是一个神秘主义者。

薇依之所以写出上面那段对上帝的存在似乎不确定的话语,乃是她从人的生存处境出发真实地思考,一方面她知道对于理性的头脑来讲,接受超自然的存在是一件多末困难的事情。“我坚信并无上帝,则是从这种意义讲的,即我确信没有任何实在的东西相似于我说出来的这个名字所可能设想到的东西。”随后,她更加坚定有力的说出:“但是,我无法设想的东西并不是幻想。”读到这里我们就恍然大悟了,可见薇依不是否认上帝的存在,薇依从小受到良好的理智上的训练,对数学、逻辑、语言、哲学都有很高的素养,她并不是否认理智对人的益处。乃是用理性在说明理性在证明上帝是否存在问题上的无能与无助。靠理性证明上帝,此路不通也。

同时薇依以一种特别开放的态度看待无神论。她这样写道:“有两种无神论,其中之一是对上帝这个概念的净(purification)。”“在两个不曾体验过上帝的人中间,否认上帝的人也许离上帝最近。”[28]薇依此话不无道理。她又说:“虚假的上帝在各方面类似于真的上帝,除非人们不去触及他,不然他会永远阻止人们接近真正的上帝。”[29]其实,薇依的所谓的“涤罪的无神论”并不是指她要抛弃上帝,乃是指她要抛弃那人为的虚假的上帝的概念,比起无神论者,特别是真正肯于在世界上追求公正、良善和一切美好的无神论者,那些虚假的信仰者更加远离上帝。

薇依拒不接受洗礼,这是来自于她对教会及人为的制度的一种深刻的体会。她在讲述她为何不接受洗礼加入教会时说:“我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将永不会入教,为的是不因宗教而使自己与普通人相隔。”[30]她认为教会作为尘世间的一个社会组织而存在,就不可避免的具有“滥用权力的天然倾向。”而在教会的历史上,教会犯下了许多错误:以宗教的名义发动政治战争,逼害异端,压迫各社会阶层。作为一个局外人,她痛苦的看到在现在的教会当中,参杂了许多人为的因素。“除了纯粹的神秘主义外,罗马的偶像崇拜把一切都弄污了。”[31]

对于教会外的真善和美好,薇依从来不会加以否定。她认为这同样是来自于上帝的创造。她深刻地指出:“有这样多的事情是在教会之外,使我所爱和不愿意放弃的,这些事情一定是天主所爱的,否则它们不会存在。……这一切常被教会贬低,其实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而这些事情包括了“希腊、埃及、古印度和古中国,世界的美,在科学与艺术中反映的这些纯净朴实的美。……我甚至还可以说得更多。总之,是对表面化的基督宗教之外的这一切之爱,使我停留在教会之外。”[32]但停留在教会之外不意味着在基督之外,薇依以她自己的实践告诉我们,她一直在爱与不幸当中期待上帝的降临。

四、结论

“薇依的生与死是20世纪基督精神的伟大见证,使基督信仰仍然充满生命力的伟大见证,使基督仍在我们中间、上帝仍然活着的伟大见证。”[33]通过对薇依思想的一些梳理。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她信仰的质朴和纯真。同时她的思想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也有深刻的启迪意义。

首先,对于基督教的神秘主义传统,有许多人,特别是教外的人总认为是消极遁世,逃脱现实的一种信仰。薇依用自己的思考和实践对这种看法的错误提供了最好的反驳。她认为上帝让我们爱这“故土”的世界和世界上的美。[34]薇依自己以身作则,亲自参加工厂的劳动,和劳苦民众同甘苦共患难;在民族沦亡之际,他挺身而出,在国外参与抵抗运动,直至积劳成疾,早逝于贫病交加之中。她的生命和思想,深深的影响着当代的基督教信仰。正如玛多勒所说:“能够改变一种生活的数是很少的,薇依的书就属于这类书之列。在读了它的书之后,读者很难保持读前的情况……”[35]以至于人们把她的《重负与神恩》的书与帕斯卡的《思想录》相比较,并称她为“当代的帕斯卡”。我想是不过分的。

其次,对于我们今天如何看待痛苦与不幸。薇依的思想使我们得到了更好的启发。“一个充分和合理的神义论必然要求上帝最终对世界的苦难负责任,而满足此要求最有力的证明,便是上帝在苦难中有份。”[36]传统基督教教义坚持上帝不懂情性的观念,事实上是受到希腊哲学的影响。20世纪以后,随着苦罪问题日益成为基督教神学的重要关注。薇依和其他在实践中经历上帝与他们一同受苦和战胜罪恶的思想家们共同得出了上帝在苦难与不幸中与人相遇,并与人一同承当苦难的后果的观念,使基督教神学在启示之光的照耀下勇敢地面对和回应苦难对人的威胁和攻击,并及时给在受苦当中的人以慰藉和希望。在谈到十字架神秘主义时,当代神学家犹根。莫尔特曼深刻地指出:“通过基督的受难与死,耶稣认同于那些被奴役的人,分担他们的受苦。…他们在自己遭受奴役的痛苦中也没有被抛弃。耶稣与他们在一起。在耶稣中,他们得到解救的希望;耶稣的复活与进入上帝的自由中,为他们带来自由的希望。在一个剥夺了他们所有希望,剥夺他们所有人性身份,直至它不可再见的世界里,耶稣使他们认同于上帝。”[37]假如薇依看到这段话,一定会表示非常赞同的。

最后,薇依对待教会之外的真善美的看法。对待所谓的“无神论”的认识,也给我们一个很好的提醒。当然,自始至终薇依都不是一个无神论者,更不是一个异教徒。她是一个彻底追随基督的人。她从未否认基督救恩的真实性和独特性,她说:“没有重生,没有内心顿悟,没有基督和上帝在灵魂中出现,就不会获救。”[38]但她仍然对这世界上的美好和那些崇高道德的无神论者或其它宗教的信徒抱有崇高的敬意,她相信他们不在上帝的恩典之外。她认为那些拥有超自然的爱和接受上帝所创造世界秩序的人“即使作为无神论者而生而死,他们也是圣人。”[39]今天,在一个周围几乎都是非信徒的社会当中,基督徒如何看待他们?如何看待教会之外的真实和美好?是自以为义画地为牢还是敢于肯定上帝的工作和他在这个世界中默默无声于那些一直在痛苦中而并不屈服的人们站在一起?无疑薇依会给我们提供一个思索的线路。

当然,薇依的思想丰富异常,可能要继续讲下去的话还会有很多未能发掘出的珍贵闪光之处,但限于时间和篇幅的关系,我们现在只能讨论到这里。最后我们愿意随着薇依在世时的一次经历来结束本文,让我们再一次和这位伟大而美丽的心灵共同去感受那位爱我们的上帝的爱。

他(圣神)带领我到一间教堂(1942年在马赛)。教堂很新但很丑陋。他对我说:“跪下。”我回答说:“我尚未领洗。”他说:“带着爱跪在这块土地上,就像你跪在一个维系着真理的地方一样。”我服从了。[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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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上内容参见杜小真:《〈重负与神恩〉中译本导言》:转引自西蒙娜。薇依的《重负与神恩》,顾嘉琛、杜小真翻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1998年,第xiii到xiv页。

[2]云格斯(FatherJohnWijngaards):《经验耶稣》(ExperiencingJesus),香港,香港公教真理学会出版翻译,1985年4月,第102页。

[3]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杜小镇,顾嘉琛翻译,上海,三联书店出版,1995年3月,第24页。

[4]同上。

[5]同1,第xvi页。

[6]“关于主祷文”引自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杜小镇,顾嘉琛翻译,第142页。

[7]西蒙娜。薇依:《重负与神恩》,顾嘉琛、杜小真翻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1998年,第156页

[8]同上,第90页。

[9]同上,第128页。

[10]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68页。

[11]同上,第71页。

[12]保罗。费尔代恩(PaulVerdeyen):《与神在爱中相遇——吕斯布鲁克及其神秘主义》,陈建洪翻译,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1年2月,第85页。

[13]转引自张祥龙:“吕斯布鲁克及其〈精神的婚恋〉中的‘迎接’的含义”,载于中国人民大学基督教文化研究所主编《基督教文化学刊》,1999年第一辑,第154页。

[14]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49页。

[15]同上,第25页。

[16]许志伟:《基督教神学思想导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10月,第68页。

[17]西蒙娜。薇依:《重负与神恩》,第125页。

[18]同上,第118页。

[19]刘小枫:《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1月,第173页。

[20]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49页

[21]关于这一段的理解,可见刘小枫博士《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1月,第176页。

[22]西蒙娜。薇依:《重负与神恩》,第127,129页

[23]同上,第121页。

[24]薇依对圣餐的圣事意义有很好的论述,详细可见《重负与神恩》,第128页;《在期待之中》,第119,145,146页。这里因为篇幅的关系就不详细论述了,对薇依的圣礼神学有兴趣的可以去阅读相关篇幅段落。

[25]西蒙娜。薇依:《重负与神恩》,第155页。

[26]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197页。

[27]同上,第210页。

[28]同25.

[29]同25.

[30]同26,第7页。

[31]J.M.PerrinandG.Thibon:SimoneWeilasWeKnewHer,Lodon,Routledge&KeganPaul,1953,p.47.转引自云格斯(FatherJohnWijngaards):《经验耶稣》(ExperiencingJesus),第105页。

[32]同上。

[33]刘小枫博士:《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1月,第204页。

[34]参考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111页。

[35]转引自杜小真:《〈重负与神恩〉中译本导言》:转引自西蒙娜。薇依的《重负与神恩》,顾嘉琛、杜小真翻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1998年,第xxiii页。

[36]许志伟:《基督教神学思想导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10月,第66页。

[37]犹根。莫尔特曼(JurgenMoltmann):《被钉十字架的上帝》,阮炜等翻译,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1月,第54页。

[38]西蒙娜。薇依:《在期待之中》,第188页。

[39]同上,第182页。

[40]J.M.PerrinandG.Thibon:SimoneWeilasWeKnewHer,Lodon,Routledge&KeganPaul,1953,p.43.转引自云格斯(FatherJohnWijngaards):《经验耶稣》(ExperiencingJesus),第116页。

书生意气总关情

 

2006年9月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陈寅恪和他的同时代人》一书中收有一篇名为《从吴宓赞美茅盾和徐志摩谈起》的文章,作者刘克敌先生是中国近代文学与文化思潮研究方向的专家。文中作者对吴宓的性格及文艺思想做了较为充分的分析,所得到的结论与当年赵毅衡先生在《吴宓:师从雪莱还是白璧德?》中的某些观点不谋而合。《从吴宓赞美茅盾和徐志摩谈起》一文将吴宓与徐志摩进行比较是很有见识的,虽然近些年来对于吴宓其人及其思想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但是在更多的读者心中吴宓这个名字只是作为中国新文化运动“逆流”学衡派的主将出现的,甚至连他一生中所最为爱慕的毛彦文女士在晚年评价他的时候只给了吴宓以“书呆子”这样的终评。这种现状不仅与吴宓一生的复杂性有关,同时吴宓的研究者过于重视文章的学术性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在笔者看来,将历史上的吴宓与徐志摩、郁达夫等人一同放入中国文坛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者行列也是不为过的。

在《从吴宓赞美茅盾和徐志摩谈起》一文的末尾,作者概述了吴宓吴宓对徐志摩与陆小曼再婚一事的看法,转述道:“对于徐志摩、陆小曼的离婚和再婚,当时就连梁启超等人也有些不以为然,但吴宓始终给予充分的理解,这自然与他自己也终于离婚有关,也正说明了他的人生态度。他认为‘离婚未必失德’,以此责备当事人是不公平的。为此吴宓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据说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变时,有一位我方军官丢失地图的新闻,大概人们以为战役的失败与此有关,故新闻界大肆渲染此事。而吴宓却不以为然,认为战争的胜败并不取决于这些小事,而评价一个人也是如此,不能仅看他的生活琐事。”此段话是刘先生根据吴宓发表在一九三六年《宇宙风》上的《徐志摩与雪莱》中的一段文字写成的,对于这段概述一般的读者看上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仔细分析吴宓的原文并结合一些已知史实就会发现这段话中将很多与吴宓当时的景况有关的重要细节被刘先生忽略了。

先摘抄吴宓的原文如下:“志摩和陆小曼女士,都是嘉兴人,都是鸳鸯湖畔的人物。然而我这诗的第二句‘鸳湖艳侣’,另有一个新奇的典故在。话说一九三二年二月(所谓‘一。二八’)上海抗日大战时,有一段军官失却地图的新闻,见于报纸。那年三月十二日,《北平晨报》上便登出邓之诚(五石)先生新撰的《后鸳湖曲》。(此由我评注,今录入《吴宓诗集》卷末页一八七页)。我的评注,大意说:此诗虽因吴梅村的《鸳湖曲》而命名,但其意旨却类似吴梅村的《园园曲》;所云‘汝自负人人汝负’,所云‘才知女宠原祸水,破国亡家皆由此’,我殊不以为然。‘离婚未为失德……沪战全局胜败,决不系此琐事’这是我的见解。我在这一件事上,又为志摩辩护,仍右始终一贯的同情。”这段话选自吴宓文章《徐志摩与雪莱》,此文发表在1936年3月1日出版的第十二期《宇宙风》上,距徐志摩的忌日已过数月,如果说郁达夫发表在1936年1月1日出版的第八期《宇宙风》上的《怀四十岁的志摩》是一篇应时之文的话,那么吴宓的这篇文章显然已经过了它诞生的最佳时期,可是吴宓不仅写了,而且洋洋洒洒地写了万余言。遥想当年徐志摩去世之时,吴宓虽于徐志摩的追悼会场作挽诗一首,并约请叶公超等徐志摩的生前好友在他所支持的《大公报。文学副刊》上发表了许多悼念文章,但相比之下他自己的追思文字在众多关于徐志摩的悼文中所占的分量是极轻的。时隔多年,吴宓再次写悼念徐志摩的文章,此中深意对于“书呆子”吴宓本人是极不易对读者言说的。文中有一段关于悼文的话颇值得寻味,“古今东西的文人诗人,凡是哀悼之作,无非指出那人(惨死的)与我(作者)中间性情行事遭遇的一二共同之点,既主观而又客观,虽自悼亦是悼人。”吴宓在这篇看上去悼他人的文章中畅谈“自悼亦是悼人”的观点(请注意吴宓此处事实上已无意间说出了此文的第一目的为自悼。)自然让刊物的编辑林语堂感到“雨僧此篇悼志摩亦所以自悼,过于坦白”,而这也正是林语堂先生未能读懂吴宓此文的真意之处。其实吴宓写《徐志摩与雪莱》的目的第一应为自悼,其次才是悼徐君志摩,亦可称为吴宓自悼兼悼志摩。那么写此文时的吴宓又该是一个怎样的心境呢?《徐志摩与雪莱》一文发表于1936年3月1日,又因文中提到了郁达夫发表在该年1月1日《宇宙风》上的文章,那么写此文的时间当在1月1日以后,3月1日以前,而按照当时吴宓的身份与文章的分量,林语堂是不可能将他的稿子压下不发的,他甚至郑重地为此文写了一段不能算短的附言。事实上此文很可能写于1936年2月中旬。由于已出版的《吴宓日记》中并无1936年上半年的记载,1936年的2月前后吴宓所做之事便已经无法得知,但一件不能忽视的事情是一年之前,也就是1935年2月9日,吴宓一直爱慕的,也是为之背叛了自己之前的信仰与发妻陈心一离婚的毛彦文女士嫁给了大她近三十岁的前国务总理熊希龄,此事的发生对于爱慕毛彦文已久的吴宓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时隔整一年,“少读雪莱诗”的吴宓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加之先前看到了郁达夫的文章,想起了生前与自己同样为追求真爱而离婚又不得真爱的徐君志摩,吴宓借徐志摩以自悼的心情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说不定《徐志摩与雪莱》一文就是在1936年2月9日前后写成的。

对于吴宓在《徐志摩与雪莱》中所举的关于“一。二八”事件的例子,刘克敌先生的文章只是进行了略加转述,实际上吴宓引此例亦是大有文章的。刘先生不知,吴宓所说的“有一段军官失却地图的新闻”中丢失地图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徐志摩次妻陆小曼的第一任丈夫,“一。二八”抗战时任由国民政府税警总团团长改任隶属第五军的87师独立旅旅长的王赓。而率先报道此事的《申报》将王赓之所以丢失地图的原因视为其作战期间到上海白渡桥堍的礼查饭店与前妻陆小曼私会造成的。时隔多年以后,陆小曼的侄女也是王赓生前故交陆耀尡的女儿陆宗麟在《忆姑母陆小曼》一文中详细讲述了当时的真实情况:王赓当时作为我军指挥人员因我军的炮弹始终无法准确命中日军位于江湾的司令部,于是就决定去美国总领事馆找他在西点军校时的同学请教。但由于忘记了换下当时显眼的军裤而被日军发现,王赓虽然慌忙之中逃入礼查饭店但由于他已经被日本人追踪所以不幸被捕,但地图也并未落入日本人之手。虽然此因由出自当事人王赓之口,并且无任何材料可证,但从蒋介石在不到一个月只内即将这位“民族的叛徒”释放复职的做法判断,王赓确是被冤枉的。当然这些内情作为局外人的邓之诚和吴宓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邓之诚以五石的笔名在《北平晨报》上发表《后鸳湖曲》以抒发“才知女宠原祸水,破国亡家皆由此”的个人看法是可以理解的,(顺便问一句,不知邓先生搞的历史研究是否也是带代入了这种个人的倾向)而吴宓看到王赓这种大胆追求爱情的行为不仅产生了精神上的共鸣,甚至是要步其后尘的,虽然这种共鸣在王赓身上本身是不存在的,陆小曼当时由于重病甚至不能下床。别人读吴宓的文章很容易感到其“为志摩辩护”的意思,但事实上吴宓为徐志摩辩护就是在为自己辩护,而“始终一贯的同情”则不仅是对徐志摩更是对自己了。吴宓与王赓均出自清华,但并无私交,他同情王赓也全然是因为自己与他所了解的王赓在性格上有相似之处。喜欢一贯同情自己之人往往会产生一种自私的心态,这种心态是非极了解之人所难以洞察的,虽然吴宓本人学贯中西,高足众多、文学史上也流传着一些他广疏钱财之事,但是那是因为吴宓毕竟是一个文人,钱财等身外之物并非他所热衷,而一旦关乎爱情、名誉、信仰等事情他就决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吴宓的这段话中另一值得一提之处在“然而我这诗的第二句‘鸳湖艳侣’,另有一个新奇的典故在”一句,看得出吴宓对在诗中用“鸳湖艳侣”这一新典是颇得意的。关于吴宓在诗中的用典,章克生先生曾有一篇题目为《吴雨僧师以新材料入旧格律的吟诗理论及其实践》的专论,吴宓此处的得意验证了章文之价值,而若论形象、准确,章先生的文章中所引的范例就均不及此处句了。

吴宓自己在《徐志摩与雪莱》中解释了他《忏情诗》第五首第二句的“鸳湖艳侣未同陪”,他说“至于这首诗的第二句,仍是说志摩:说志摩在北海结婚之后,享了五年的艳福,方才遇难,而我始终未曾得到我的Mary……”吴宓很少在他的日记和诗词中流露出对发妻陈心一的愧疚之情,却常试图为自己的抛妻行为寻求理论上的依据,这也是吴宓在感情上的自私之处。吴宓对于陈心一没有丝毫发自内心的忏悔,他甚至听不进去友人因此事对其的指责,只有吴仲贤之流为其与毛彦文之婚事费尽心思的人才能成为他此刻的知己。为了毛彦文他可以背负任何骂名,纵使知道一些事是“离宓之精神远矣”,但是如果可行他依然会义无返顾去做,后来他之所以未能按照他与吴仲贤的计划实行并非因为此事关乎“宓之精神”,而只是吴宓主观上认为还有一条更体面、更道貌岸然的追求毛彦文的路可走而已。(事实上,吴宓追求毛彦文失败的一个很重要因素正是与吴宓的这种过于自信有关。吴宓总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配得上毛彦文的人,所以他不会像熊秉三那样花甲之年去写用来感动异性的情书,他也不会像熊那样调动身边各种与毛彦文有关系的人去劝说。毛彦文号海伦,所以吴宓为她写了《海伦曲》,但他偏要告诉包括毛彦文在内的所有读者他所写的海伦是Troy中的海伦;他把自己对毛彦文的爱慕之情写入了日记,但是他难道不知道毛彦文是看不到他那情谊绵绵的《吴宓日记》吗?当毛彦文已经成了熊希龄的遗孀后,他才觉得在追求毛彦文这件事上是可以与朋友商量,可此时对于已经希望继承熊希龄未竟之事业的毛彦文来说不是已经晚了吗?观吴宓追毛彦文之过程,实在让笔者感叹此乃吴宓先生读书人的自我感觉良好!读书人的意气矣!)他深知蔡邕乃始乱终弃、忘情负义之徒,但却羡慕其“娶了一双又贤又美的太太,连雪莱也赶不上他的幸福!” 为了毛彦文吴宓可以不要发妻、远离夕日挚友、背叛信仰、背负骂名,但是他终未能与心爱之人享上哪怕一天的艳福,在他看来他的运命远不及蔡邕,而只是一个可悲的“听唱中郎”。他的愤恨是付出而未得回报的愤恨,他的愤恨是未能与毛彦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愤恨,他的愤恨只是出于一个读书人兼悲情诗人的单纯愤恨。

在1939年7月11日的《吴宓日记》中详细记载了吴宓当天与友人吴仲贤商议的有关娶毛彦文的方案,现照抄如下:“为今之计,宓宜径即访赴沪。先在港制西服,自饰为美观年少。秘密到沪,出其不意,径即访彦。晤面后,旁无从者,即可拥抱,甚至殴打撕闹,利诱威逼,强彦即刻与宓结婚,同行来滇。出以坚决,必可成功。即至越礼入狱,亦于宓无损。前事可不必提说,惟有此法可成功满意云云。”为娶毛彦文入门,吴宓真可谓机关算尽。吴宓不断委屈自己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当毛彦文未和熊希龄结婚之前,他还敢依照自己的本意写下“海伦天下美,云是人神裔。祸水能灭邦,姿容真绝世”的句子。可当毛彦文真的与熊结婚了,他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后,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与毛彦文的感情,当他再次落笔的时候他也只能对邓之诚的“才知女宠原祸水,破国亡家皆由此”不以为然了。透过吴宓的爱情悲剧,我们可以看到其实吴宓所最为缺乏的乃是他在文坛的头号敌人胡适之的变通能力,记得胡适之晚年与晚辈唐德刚谈话时,曾因唐德刚在与妻子选择结婚场所时的随意而批评唐,但是当唐德刚以“难道爱情还没有真理更重要吗?”回敬之后,胡适之顿时破颜大笑。而这种事情若换作吴宓是不能想象的,所以吴宓在文章中偏要将人生机械地分成“Duty”和“Love”(即所当为和所欲为),他就不懂得其实所欲为与所当为之间是可以转换和叠加的。他把世界过多地用二元对立的方法分开,自然也要在一些类似的、难以划分的事情上苦苦地选择。而当毛彦文成为了这一选择的最大砝码之时,他的一切真理、一切信仰、一切精神都瞬间变成了浮云,这其实就是吴宓作为一个誓死追随白璧德新人文主义的浪漫之人一生最大的悲剧。

从某种意义上说,吴宓性格中的浪漫主义色彩是要超过徐志摩的。吴宓在毛彦文出嫁熊希龄之后还在盼望着熊秉三哪天离世(虽然吴宓这样做看上去很小人,这就是笔者所认为吴宓的自私的心态。),并在熊去世之后马上与朋友商讨娶毛彦文之事。而反观徐志摩,在接到了林徽因从美国寄来的信后,以为自己与林的感情有了转机,马上去给其发电报;而当得知林徽因的信不只写给了自己后,显出了一种诗人彻底的绝望,这时的他已经不可能再有一次“春的投生”了,但是如果换是吴宓,则很可能继续他的书生意气式的浪漫。在对待婚姻和爱情上,吴宓实则是一名彻底的反白壁德主义者,他紧追卢梭,只怕求毛彦文而不得。不得是他的结局,谈不上十分的可悲,只是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书生寻常见到的一种结局罢了。

2006年12月18日改,同月27日改定。

图书馆的乡愁

 

一排一排的书架,知名的和不知名的作者,知道的和一无所知的科目、话题,明知道这一辈子无法穷尽哪怕是一个枝节,却也无妨,就那样从容不迫地,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走过去,等走出图书馆时,书包里满了,怀里满了,搬回去,书桌书架也满了。

我差不多算是在图书馆里长大的,也总以为自己会在图书馆里终此一生。

小时候很少想“长大以后干什么”,我是乖孩子,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那么按部就班,象阿Q一样,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不知不觉,人就已经长到“长大以后”了,职业换过几回,已经作过的自然便不太去想,剩下的,有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比如说接替布什当美国总统,或者做到了也不会舒服的,比如说太平间的看守,好象自己最向往的、也最适合的形象,就是一个图书馆里的闲人,在一排排书架中间晃悠,漫无目的地东看看,西翻翻,就这么一路翻过去。

大学里的书用书包背,背不完的,夹在自行车后头;后来有车篮了,起初是那种塑料车筐,大红大绿的难看,缝隙还很宽,容易丢书。我就丢过一本。一个朋友大力推崇惠特曼,专门从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借了《草叶集》,巴巴地给我寄了来。我还没太看,放到大缝隙的车筐里就丢了,害他赔了十多块钱。同学老实巴交没趣味,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惠特曼的诗,我就一直不大喜欢。

图书馆是贵族的,奢侈的,有闲阶级的。欧根?奥涅金闲居乡下时,就有邻近农庄的良家女子,怯生生地走来说,我喜欢你叔叔的图书馆,我时常从他这里借书。在叔叔的图书馆里,在一排排书架前,奥涅金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塔吉亚娜的心,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离开了乏味的乡间,回到了圣彼得堡的繁华与喧嚣,留下她独自枯萎。

牛津有个学生活动中心,Oxford Union,里面常常有各种辩论,我们听不大懂,却也爱去凑热闹。许多年过去,听过的辩论全忘了,只记得那个大厅,大概有两三层楼高,四周全是深棕色的书架,从地面到房顶,全是精装的书。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写了这些书,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去读这些书,还有更简单的问题,那高高的书架顶上的书,怎么才能取下来?

牛津有很多图书馆,最大的是博徳连(Bodleian)。听过一位教授的课,中世纪西班牙史,和我的专业毫不搭界,一直不乐意承认,选那门课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那位教授英俊得不可思议。选他的课的,果然大多是女生。其实他是有老婆的,老婆是他在哈佛的同学,据说博士作了十多年还没拿到学位,女生们便偷乐,大约有些幸灾乐祸、必欲取彼而代之的意思。有一回他带我们到博德连图书馆看原始资料,都是精装的中世纪犹太经文,漂亮的手写文字旁边装饰着精致的图画。书们都经历过漫长的时日,很脆很娇贵的样子,他很小心地翻弄着,细长的手指优雅地伸张。我们都半屏住呼吸。饶是这样,书脊还是突然裂开了。我们眼看着红晕从他的脑门一直蔓延到脖根,心里奇怪,大男人也有这么漂亮的红晕。

何兆武先生写他八十年代后出国,到哥伦比亚大学作访问学者,印象最深的就是能够去书库里自由翻阅。《上学记》的叙述口气是十分平和的,老先生没有义愤填膺地大批判,也没有痛哭流涕地忆苦思甜,然而他反反复复提到好几回,北图的书库不让人进,要填索书单,每次只能填三张,然后呆呆地等图书管理员进库查找;三本书里能有一本能找到就已经是万幸,如果没有又必须重新填条,再重新等,等完了说不定还是没有,于是一天半天就在图书馆的柜台外无奈地流走。

到美国后,我当过TA(助教),也给一位教授作过RA(研究助手),他写的是关于日占时期上海租界历史的一本书。每隔一段时间,国会图书馆就给他寄来一堆缩微胶卷,是当年美军缴获的日本外交部文件。我的任务,就是从里面挑出他能用得上的资料,然后翻译成英文。每个星期一次,我们去图书馆找到一台读缩微胶卷的机器,一起挑选资料。从缩微胶卷里看到活生生的历史,和看二手材料的感觉又是不同。

有书可读,有时间可读书,有事没事在图书馆里泡着,饿了出去吃一顿,吃完了回头再泡,泡到灯火阑珊的时候慢悠悠地蹓跶着荡回家,那样的日子,真是快活。

除了正当职业,我也打过零工,两份工,居然都是在图书馆里。上大学时,毕业之前还有一门劳动课,大部分同学都去昌平植树,我却被分在系里的图书馆帮忙。图书管理员是个干瘦干瘦的广东老头,说话慢得让人暴跳如雷,听他说话,就象眼睁睁地看着光阴在显微镜下,一寸一寸地被撕裂开来虚度着。

那却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看书脊的乐趣。忙着将书们分类上架时,看书的内容的可能性便不大,于是对书们只能以貌取人,厚的,薄的,硬皮的,软装的,崭新的无人问津的,被众多的读者翻得卷了角的,就如同芸芸众生的命运,参差不齐地在面前一字排开。小心翼翼地伺弄着他们,心里有一些诚惶诚恐。

便是走马观花,也能窥见历史的一丝端倪。就在那个系图书馆里,我看见过一本翻译成中文的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好奇中,翻开来看,原来这本书最初是私人的,一个人将这本书赠给他的朋友,并且题了赠言:“祝你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的希特勒!”

我们有事后诸葛亮的特权,却不知道,写这份祝辞的人,一定不会是希望他的朋友成为希特勒那样的屠夫;据何先生介绍,三十年代的爱国青年们,盼望的是强人救国,美国正在经历经济危机,中国人是不想仿效的,连蒋介石想的都是强人当道的苏俄,不然也不会将儿子送到苏联。历史嘲弄书本,书本也嘲弄历史。

在美国的大学里也打过一份图书馆工,每星期七八个小时,在大台的咨询台接接电话、教新读者怎么查目录。生意清淡的时候,我就看着门口来来去去的读者们发呆。来往的人大多很年轻,匆匆忙忙地赶作业,慢慢腾腾地消磨着无穷无尽的青春岁月。问到简单的问题,我就很神气地回答他们;问到难的,我就把他们交给后面办公室里的正儿八经的图书馆员。里面一个 Leslie 喜欢研究家史,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她有个姑奶奶被人判作巫婆,在波士顿广场给吊死了。

如今,互联网突飞猛进,许多资讯都很容易从网上查到了,更关键的是,我的职业学生生涯也结束了,柴米油盐焦头烂额的时候,想起图书馆,抑制不住的乡愁就劈头盖脸地弥漫开来。

好象也不是稀罕作学问。“学问”也作过几年,“专业”却是鸡肋,索然无味得很,想起“学以致用”,立马呵欠连天。多年积攒的宝贝书们,搬家后存在地下室的书库里,偶尔进去取出一本,然后就飞也似地逃将出来,竟是作贼一般。

如今,也去图书馆,每周至少有一次,带两位小朋友去少儿部。大毛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用小车推着他,他都知道去图书馆该从哪里拐弯,换一条路线,他就会哇哇乱叫着抗议。小朋友一天天长大,小朋友看的书一天天变小,于是我可以趁他们忙着翻书、趁图书管理员没有盯着的时候,偷偷跑到楼上的成年部。——按规定,六岁以下的小读者,必须随时有大人陪伴。

今年的愿望,就是有一
整天时间,去图书馆里泡啊泡,一直泡到饥肠辘辘、两眼昏花,然后懵里懵懂地抱一大抱书回家,回家的时候,怀里的书太多,一路往下掉,好不容易搬回家,桌面堆满了,书架塞满了,没来得及还书,图书馆罚款了。

文坛演义:黛玉出家 于丹出错 王朔出拳

 

诗曰:

黛玉悄然入空门,

青灯古佛自沉吟。

于丹开讲天花坠,

王朔出拳口水喷。

零点钟敲十二响,

六人出错再三频。

龙虫到底关何事,

喊打声中过此春。

春节刚过,赶紧给大家伙儿拜个“晚”年!那些个在文坛溜达的男女老少们,是如何过年的,在茫茫人海中蝶泳、仰游时,他们的手眼身步法,果真如何呢?吹面不寒杨柳风啊,春来了!春来了!你看,这些人和事呀,携带着初春的气息,忽忽悠悠他们真可就来啦!春节是他们的绝好秀场,轻轻松松中,咱们就看上几段故事吧!

故事一 于丹用错成语读错字

再平常不过的事,在荧屏上讲《庄子》的于丹教授用错成语了,一如此前讲《论语》时错漏频出。她称舞蹈《千手观音》真是“美轮美奂”,还把“秽”读成了“岁”等等,网友确实听讲认真,于丹倒也从善如流,称自己会去查阅资料,如果确实错了,她一定改。这至少让大家知道了,你们的于丹姐姐也并非一个有着“十全武功”的常胜妇女,她也有自己的软肋。用错成语的人很多,台湾叫阿扁的那位政客,不就笑眯眯地夸“社工的贡献”真是“罄竹难书”了吗?当然招致“板砖,向阿扁的头上砍去!”想想也算咎由自取。于丹用错成语,至少说明电视节目的后期制作把关不严,在亿万观众面前用错成语读错字,一如亮剑于荧屏,亮出的是柄双刃剑,关注者多,挑刺者亦多,众目睽睽之下,口莫错,错了难逃脱。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于丹讲《论语》时,就提到过子贡的名句,“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有错不怕,改了就好呀。

故事二 “黛玉”出家“粉丝”怅然

电视剧《红楼梦》中之“林妹妹”陈晓旭,已然皈依佛门,修身养性,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便心如止水,却令多少粉丝牵心并怅然不已。忆及《红楼梦》剧组“20年后再聚首”时,镜头前之“林妹妹”,已使人颇有物是人非之感,“广告女王”神情落寞,昔日名角,终于从扰扰红尘中翩然离去。遥想弘一法师李叔同,曾于东瀛主演《茶花女》,文采风流,名动一时,于事业最繁华时突然淡出,转而青灯古佛,成为一代高僧。而“林妹妹”携夫“出家”,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还是偷得浮生几日闲呢?史有“终南捷径”一说,有人遁迹山林,成了闲云野鹤,但痴心不改,待机而出,于是难逃“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之讥。况且佛教深奥,非剃掉头发便可顿悟禅机,愿入得此方丛林后,“林妹妹”潜心清修,一路走好。时下各种《红楼梦》选秀正火得一塌糊涂,各类《红楼梦》书正卖得沸反盈天之时,昔日“黛玉”翩然离去,只可惜了诸多“旭迷”,早已是“彩线难收面上珠”,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过黛玉,继续生活。

故事三 王朔抽完耳光又道歉

“我是流氓我怕谁!”王朔就这样“翅儿”横行了许多年,真应了郭德纲的那句话,“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哇!王朔于一片枪炮声中重返文坛时,早已非当年之横挥大板斧、斜挂盒子炮之人,此番大摇大摆回来,先是一个扫堂腿撂倒“名士”余秋雨,接着狂骂“八零后那帮孙子”,大抽其耳刮子,痛骂郭敬明不要脸,不久又“我收回这句话”,消停没多长时间,又破口叫骂,一会儿又说老徐给他买房,断断续续,横扫文坛如卷席,卷起这领席子后,做了个“卷席筒”,自己倒头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梦中光脚丫子颠儿到了“鲜花村”。王朔扯直了嗓子喊,抡圆了胳膊砸,到头来还是一次卖书的干活,所谓图穷匕首见,被这头“庞然大物”踢过的老虎、狐狸、黄鼠狼们,大可发一发“技止此耳”之幽情。王朔花招迭出地踢开了场子,结果没有跳出“打拳赞药”的老套路,还是要兜售自家那几块在怀里早揣出异味儿的丸散膏丹。左右手互搏,在席上吐出些带血的唾沫星子,然后咕咚咚端起碗又是一通牛饮,有必要吗?没必要吗?真的没必要吗?

故事四 名嘴“零点”前连出口误

举国看春晚,名嘴也风光。几大名嘴风姿绰约地站于台上,长脸如李某人,黑脸如朱某人,粉脸如周某人、董某人,且每张名脸上都配有一张名嘴。草本植物都知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但零点钟声敲响前,“各色脸等”却争把春来报,一时,抢台词者有之,冷场者有之,念错对联者有之,打断说话者有之,西装与裙子下面藏着的“紧张”,就这样被挤了出来。久经沧海也没有用啊,撇着石子过河,腿间就没夹住这一道道水,“漏”了,“现”了。转念一想,辞旧迎新之际,几位“新人”虽然集体遭遇“新问题”,但比起年年岁岁“嘴”相似,岁岁年年“脸”相同,那一张张“老面孔”出来驾轻就熟地扮个满怀激情状、满脸憧憬状,老面孔终于可以“歇菜”(歇下来呆家里吃几口年夜菜,同时可以打打“老虎杠子”)了,虽然是小事,但荧屏放大了这件“小事”,众人乐而开笑,亦是情理中事。战战兢兢端出一盘众口难调的年夜饭,难度可想而知,一人踩雷,众人卧倒,一声炮响,竟全体“负伤”,值得警惕啊!

故事五 文坛争鸣“龙文化”

春节前后,一场关于弃龙还是保龙之争,于文坛上演,波及古城,众多文士各持观点,各有攻防。沪上教授吴友富力倡“弃龙”,流沙河等人“接力”再战,陈仓等文坛“壮丁”与众多人士遥相呼应,于古城媒体之上你来我往,“斗士”朱鸿提枪上马,同时于自家博客上贴出滔滔长文,历数《龙崇拜之六大罪状》,且数番据理力斥留言捣蛋者。众人直欲将“舞龙”者“呼喊一声绑帐外”,无奈庞进单打独斗,疲于招架,遂独上城楼,闭关休战,但也心中暗喜关注“龙文化”者必将因此而增多,一场“龙争”滚滚烟尘中,刀来剑往,人仰马翻,但神龙始终见首不见尾。“保龙一族”称龙遭遇“错译”,中华龙非西方充满霸气与攻击性之dragon,名已不同,实更大异。千年间“龙飞凤舞”、“龙凤呈祥”等成语深入民间,但若将“龙飞凤舞”更名为“鸡飞狗跳”,似乎也不现实。庞进坚称龙早已有之,只不过一段时间为帝王所窃据,穿龙袍、坐龙椅、乘龙辇,而平民百姓则玩龙灯、划龙船、喝龙茶、打龙拳,宫廷民间,相安无事。龙之相辩,正未有穷期。

故事六 西安12岁女孩出书5本

刚捂着耳朵响完鞭炮,西安12岁小女孩高璨就出版了第5本书———诗集《一朵野菊花又开了》。此前,谢冕、金波等诗坛名家就曾纷纷力荐,日前,李星、王宜振、周瑄璞等文坛老将新人,一起“教育”高璨之父高彦平,劝其千万千万“放任自流”,莫要对小诗人拔苗助长,莫学有些家长,携自家小儿女辗转于钢琴、奥数、画板与舞鞋之间。《文艺报》称小高璨为“90后阳光小作家”,小小女孩,钢琴已过10级,身高1米68,活泼阳光,其诗想像奇特,童趣跃然纸上。就连陕西文坛有名之“鬼见愁”杨乐生,此次也大改“邪恶”嘴脸,撰文叫好。李星历数书中诗题如“树的眼泪滴落成涟漪”、“春融化在绿色的舌头上”、“落叶如蝴蝶躺在春天的手心”,仅看诗题,便
觉无限诗意。参加“洛阳诗会”,陈忠实:“看到这样一棵文学苗子,大家觉得惊讶的同时也欣喜不已,她是我们最年轻的新生力量。”小高璨目前为陕西省作协最年轻之会员。

奥地利最具争议的“丑闻作家”传记出版

 

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耶利内克曾表示伯恩哈德最该拿奖。事实上,这位奥地利作家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获过提名,但评委会鉴于他拒绝一切奖项的态度,决定不去碰这个钉子。最近《伯恩哈德传》由中国友谊出版社出版,这也是继去年年底的《历代大师伯恩哈德作品选》后,第二本关于伯恩哈德的著作。

曾因批判现实饱受争议

据《历代大师伯恩哈德作品选》的译者马文韬介绍,托马斯。伯恩哈德是奥地利最具争议的作家,由于其作品具有强烈的反思精神,人们称他为“阿尔卑斯山的贝克特”、“以批判奥地利为职业的作家”、“丑闻作家”、“敌视人类的作家”,但如今他在德语文坛上已占据了无可争辩的地位。

伯恩哈德的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寒霜》、《历代大师》,剧本《鲍里斯的生日》等。他先后获得数十种重要的文学奖项,包括德国最重要的毕希纳文学奖、奥地利国家奖等。但他很快对这些奖项失去了兴趣,从此拒绝接受一切文学奖项。

桑塔格盛赞其“欧洲精神”

世界上许多权威作家和杂文作家指出了托马斯。伯恩哈德的重要性,美国女作家苏珊。桑塔格曾表示,伯恩哈德的散文证明了欧洲精神的创造力,也见证了一个“拥有崇高艺术且对道德持严肃态度的欧洲,其对内心生活和心灵感受价值的探讨不是可以通过任何电子技术加以强化,也不是由机器可以复制的”。

《伯恩哈德传》由曾留学德国科隆大学影视戏剧学院,现定居维也纳的许洁撰写,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

国际托马斯。伯恩哈德协会秘书长在序言中表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使中国的读者更加靠近这位重要的作家———不仅将其视为奥地利文化传统的代表人物而接受这种文化所包含的价值和矛盾,同时也视他为20世纪世界文学范围内的一个非主流的独特声音。”

吴 思:腐败背后潜规则,我看得比较透

明朝朱元璋反腐力度大,动辄杀头,杀人如麻,把皮剥了填上草,挂在大堂,警示贪官,为何腐败仍一塌糊涂,到后来惨不忍睹垮台了?他隐约感觉可以用内部章程或潜规则解释

老百姓看清了真相,不会再被假象迷惑了。官场上那些勾当,你不说他也懂,早就无师自通了,就好像争夺猴王时心里的计算一样,很少有人能说明白

一封读者来信说,开封地区农业部门领导者大量批条子,把按计划分配的平价化肥批给自己的私人关系,私人关系再转手,牟取暴利。其实,这是后来司空见惯的“双轨制牟利”和“权力寻租”:政府压低价格,制造出一大块利益,这利益本属于民众,但官员运用权力把它拿走了
 



吴思,南方人物周刊供图

《炎黄春秋》杂志社编辑部,简单的午饭后,历史学家吴思在办公白纸上计算“一个中国煤矿工人的命价”。一般地,老板开价3到5万,政府发文件提高补偿力度,定为20万,吴思从庞杂的历史数据里得出自己的答案:应该是66.27万,官价的3倍,老板价的20倍。这是一个煤矿工人对自己生命的正确估价,他从20个省历年的矿工死亡统计数据计算得来。他在这组数据旁边画了一条“命—财曲线”,说明一个人的财产状况和生死性命之间的关联,因曲线形状酷似跪地之人,他称之为“弯腰下跪”。“弯腰下跪”共分三段,其中一段,便是他在书写中国历史时的一个著名发现:血酬定律。

从血酬定律、元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到更早前的潜规则,过去几年,吴思借用、杜撰了一系列民间词汇,称呼那些他游历过的但未曾被正式命名的历史景观、人间对局。他创造了中国历史崭新的通读方式,对因果的冰冷揭示取代了对史料的温情叹谓,因对笔下世界深情、专注而来的自信,画完“弯腰下跪”后,吴思说:“我比黄仁宇看得透。”

怀疑

1966年,9岁的吴思上小学三年级。一天,他带着弟弟,在母亲教书的校园里玩,忽听得锣鼓喧天,便跑去看热闹。只见一队人马押着几个头戴高帽的人游街,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母亲,罪名大概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或是“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对吴思来说,“文化大革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文革”初期长时间停课,被父母锁在家里,一边管弟弟,一边乱七八糟地读书,主要读小说和回忆录。阅读嗜好是那时候养成的。

1968年,吴思随母亲去河北省文安县商业部五七干校下放劳动,两年后,回北京,在石油学院附属中学读书。当时家住父亲工作的军队大院,很受所谓“大院文化”的熏陶。他们一家住在六机部七院,即后来的国防科委,看到的尽是将军、大校和国际专家,住宅楼也是这么分的,先是将军楼、专家楼、大校楼,后是校官楼、尉官楼,一般职工住平房,等级鲜明。

1976年3月,高中毕业到昌平黑山寨公社慈悲峪大队插队落户。半年后当上生产队指导员、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是一连串的失败体验。两年后,当21岁的吴思离开这里时,他意识到教条的支离破碎,也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人性的激烈冲突,理解了宗教信徒内心世界的矛盾,理解了许多心理防御和升华机制。

第一次和贫下中农打架是在1976年5月,下乡插队后两个月。生产队麦田正浇灌浆水,社员自留地上的土豆还旱着。谁浇谁不浇、早浇或晚浇,和收成关系甚大。生产队副指导员吴思带领一帮社员日夜轮班浇麦,他的指示是,集体的麦子不浇完,不向自留地供水。

开头几天,有社员向队委会提意见,抱怨自留地浇不上水。指导员和队长向吴思转达了意见,他用几句书本里的大话将他们顶了回去。为了打退自家小生产的进攻,吴思发动舆论攻势,召集本队团员和青年积极分子开会,讨论用水中的两条路线问题,还在黑板报上发表了题为《危险的口子》的评论,通过大队的大喇叭广播出去。这种从报纸上学来的宣传招数不太管用,夜里总有扒口子的人,社员偷偷截水浇自留地。

一天下午,他在巡渠时看见一位年近40的正牌贫农扒水浇自留地。吴思上去制止,先说好话,不管用,正牌贫农骂副指导员不顾贫下中农的死活:“你们知青有饭吃,就往死里整我们贫下中农!你干脆一铁锨劈死我得了!”说着还伸过头来。吴看说空话没用,便自己动手堵水渠,你堵一锹,我扒一锹,最后演变为推推搡搡,吴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跪在一块尖石上,当时膝盖就肿起来了。正牌贫农怕事,立刻住手,仓皇退走。

队委会开会专门研究用水问题,吴思坚持自己的观点。队长并不和他正面争论,说毛主席说贫下中农的吃菜问题也应该重视,再说,分给社员自留地也是毛主席的政策,地分给人家了,就不能不让人家种,不能不让人家浇水。他建议白天集体浇麦子,夜里社员浇自留地,谁先谁后,抓阄决定。队委会7个成员,6个同意他的意见。

另一次受挫是“星期六义务劳动”。下乡插队之前,吴思在中学当了几年团支部书记,按《伟大的创举》中的教导,多次组织过“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到农村后,他接任第三生产队的团小组长兼青年突击队队长,又把“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搬到了农村。第一次成功尝试后,他作《流汗歌》一首,发在黑板报上,诗写得有些矫情。在胜利的鼓舞下,他又有了更宏大的设想:将不计报酬的义务劳动,从每周一天逐步增加到两天、三天,最后取代有报酬的劳动,在他们生产队,继而在他们村,率先实现共产主义劳动分配形式。吴思后来说,我的计划比大寨还“左”。三四次后,主动参加“星期六义务劳动”的社员只剩下吴思自己。这一次,副指导员吴思对贫下中农永不开化的觉悟有了点愤恨。

回顾对农民的情感变化,吴思有个惊奇发现:当年的愤恨变成了赞赏。意识形态把工农大众描绘成精神最干净、最关心集体、最大公无私的圣人集团,抬高了他的期望值,一旦失望便滋生恨意。而现在,高调的意识形态转变为人类理性、自利的假设,期望值已经降低,对乌托邦社会的憧憬变成了对利益制衡体制的认同。此时心态平和,把追求个人温饱、个人利益的行为视为当然,发现更高的自我约束则倍感珍惜。

重建

下乡插队之前,1974年,他曾在当时最革命的石油战线当过一个月的翻砂工。他发现工人们每天只干三四个小时的活儿,有人多干了,就有热心的师傅劝他注意群众影响:你这样干可能提高定额,连累大家,群众会对你有意见。后来他在大港油田干活,以中上等速度干两个小时,师傅就过来制止,说一天的定额已经完成。他大惑不解:最先进的阶级为什么也偷懒怠工?

上山下乡两年,吴思体验到了剧烈的冲击。他中学时代在心中构建的教条图景,接触农村实际后,遭遇重创,他无法分析原因,甚至无法表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重创。“从离开农村上大学到现在,潜意识里可能一直在做一件事。与其说是关注中国历史,不如说是希望对中国社会和历史做出准确解释。我在应对自己的失败,努力在原有价值观崩溃后重新站起来,找到可以把握真实世界的观念。这个意义上,插队两年对我影响深远,直到现在,我仍在应对30年前的失败,仍在对失败做出反应。很大程度上,这不是我的个人问题,我的特殊性高浓度地包含普遍性。”

对他而言,当时最真实的心理转变,是凌云壮志变成了上当受骗后的愤怒和迷惘。革命热情逐渐冷却让他深感恐惧,他调动全部力量与之对抗,呵护心中的每一颗火种,鼓起腮帮子吹出火苗。这时,他写出了此生最革命的几句诗:“火红的党旗呼啦啦地飘!我们是党旗上的镰刀!我们的热血在党旗上燃烧!”

除了寻找对现实的解释外,他也在寻找对人性和自身的解释,在艰难困苦的插队两年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我身上有许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暗处,我的本性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去甚远。”这影响了他对别人的看法,也影响了他对一般人性的看法。跳出教条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性基本上是相似的,个人对自身利益的追求构成了均势,社会因此正常运行。确实有精神上的自觉,但仅靠某个阶级的觉悟和自律是不够的。任何一家独大的格局都会损害全局并最终伤及自身。这种来自生活经验的认识,便是他从信仰乌托邦转而信仰利益制衡体制的依据。实际上,这也注定了吴思日后怀疑用“五阶级论”描述出来的那些“中国通史”。

他找了很久,总想找到解决疑惑的新框架,找来找去都不甚理想,只好自己杜撰,最重要的,是有了杜撰的勇气。“看看那些表达我们经历的老词语,从‘红卫兵’到‘插队落户’,从‘人民公社’到‘生产队指导员’,所有重要概念及其所指,几乎全部消失了。每个概念都需要解释,还要有许多制度性介绍才能被后人或外人理解。沧海桑田般的历史变迁,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从史料的累积和掌握上看,我根本够不上历史学家,但如果说对历史的看法,对历史的判断,我觉得中国那些很有名的历史学家也不见得比我好。他们经历的许多事情我也经历过,他们受过的许多苦难我也受过,甚至更多,他们所缺乏的理论武器我现在比他们还多一些。所以我觉得在见识上并不比他们弱,说不定还比他们强。”

上山下乡改造了吴思的世界观。在贫下中农的教育下,他的眼睛和眼中的世界彻底改变了,他自嘲说,“变得越来越像‘老鼠’了”,善于在黑暗中发现利益和危险——“贼眼贼亮”。正是这一眼光,让他日后在中国历史里看到了潜规则、元规则和血酬定律。吴思确信,对于启蒙中的中国人而言,最具人文关怀的事,便是解释清楚现象,说清楚现象背后的规则,这是我们传统文化里最缺失的一课。

杜撰

1977年恢复高考。消息流传的时候,他正在大寨参观,和同样是积极分子的同伴商定:扎根农村,不做逃兵。1978年秋,他考入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考分到达村里的时候,人家跟他说,你的分数特高,赶快去看看。他不动声色,回到宿舍,取出镰刀去看秋。所谓看秋,就是秋收季节,总有人偷东西,大队要派个最愣的人去看护。他每隔三五天就能抓到一个,是村里的最高纪录。他拎着镰刀往村外走,走到没人荒地,按捺不住,一口气跑到山梁上,大气不喘,蹦得老高。狂喜之余大吃一惊:我不是一直绷着不去高考要扎根吗?不是一直绷着对学大寨的伟大事业恋恋不忘吗?由此他也得到一条心理经验:人往往并不了解真实的自己。

1982年大学毕业,到《中国农民报》(后改名《农民日报》),先后任记者、编辑、总编室副主任、群工部副主任、机动记者组记者。10年后,写了自己的第三本书,《陈永贵沉浮中南海——改造中国的试验》,也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本书,又10年后,因为这本书,他惹了一场官司。

输了官司当然不是好事,损失了两万元,顶一年的工资,再加上律师费,一半稿费就没了。但他另有所得。最大的收获,是对司法系统的了解,对败诉者心境的真切体验。认识与体验毕竟不一样,当赤裸裸的真实逻辑、规则砸到你头上时,你才能体会“被宰割的痛快”,体会其间涌动着的情感和微妙心境。

潜规则是他杜撰出来的一个词。他还想过别的词,比如灰色规则、内部章程、非正式制度等,总觉得不如前者贴切。这个杜撰并非凭空捏造,而是来源于真实生活。

在《中国农村报》做记者时,一封读者来信说,开封地区农业部门领导者大量批条子,把按计划分配的平价化肥批给自己的私人关系,私人关系再转手,牟取暴利。其实,这是后来司空见惯的“双轨制牟利”和“权力寻租”:政府压低价格,制造出一大块利益,这利益本属于民众,但官员运用权力把它拿走了。当时他大学毕业不久,见到此等丑事立即亢奋,急不可耐邀了两位同事下去调查。

那些“条子”保存完好,像机关单位里的公文档案,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担心。外面视之为丑恶交易,内部人却安之若素,视为当然。采访结束时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种种冠冕堂皇的明文后面,实际上存在着不成文却获得广泛认可的规矩。

这次调查所得和阅读《万历十五年》时的体会,有了某种契合。该书他读过不下5遍。1986年初读时,只觉得好,说到了要害,而要害究竟何在,他却理不清。找到“潜规则”这一观察角度,读史时开始留心那些不明说的规矩,即隐藏在正式规则之下、实际上支配中国社会运行的规矩。有了这段积累,再看《万历十五年》,便发现黄仁宇绕来绕去一直想说明白的,正是这“潜规则”。黄仁宇清楚,明代社会绝不是按照公开宣称的正式规范运行,冠冕堂皇的道德法令大体只是说说而已,于是他努力描绘真实情景。但到底按照什么规则运行,他却没能点透,更没有分析追究其形成机制。黄仁宇确实抓住了要害,却没能把这个要害揪到亮处。“把水烧到九十多度,但差一把火,没到沸点。黄仁宇像一个故事高手,合情合理地讲出一个个令人吃惊的结局。海瑞一身正气、刻板教条,结果失败了;张居正算计深远、布置精巧、聪明过人、不择手段,最后也失败了,都是被人告倒的。按圣贤教导办事的倒了,不按圣贤教导办事的也倒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偶然还是必然?是特例还是通则?”余味撩人。他不愿意放下这模糊和不足,便把它们单独拎出来讨论,并且给这类可以总结出模式的现象起了名字。

上世纪90年代,腐败成风。有个问题一直困扰他:明朝朱元璋反腐力度大,动辄杀头,杀人如麻,把皮剥了填上草,挂在大堂,警示贪官,为何腐败仍一塌糊涂,到后来惨不忍睹垮台了?他隐约感觉可以用内部章程或潜规则解释。揪着朱元璋时期的明朝仔细看了个究竟,潜规则渐渐清晰了,觉得可以写一篇文章。他跟人家瞎侃,说我看到了什么什么,人家一听,你写出来吧。他写了第一篇《当贪官的理由》,意犹未尽,又写了五六篇。那时他对历史读得深入,量越来越大,就进去了,欲罢不能,越来越往里看。

在描述了造就潜规则的力量后,他继续追究隐藏在各种规则深处的规则,终于,他看到了决定规则的规则。

让他感觉到心脏收缩的,正是“元规则”这个词。它一跳出来,他就感觉被击中了要害。所谓血酬,即流血拼命得来的酬报。元规则的概念提出更晚,也更深入:所有规则的建立,说到底都遵循一个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它非常残酷,又的确是真相。一针刺出,心脏收紧,先前的那些描述,就只能算是窥见了猎豹身上的斑斑点点,功力不足又急躁冒进。几年前拼凑出来的《中国通史的一种读法》只能算是临时性的草图,少了论证,多的是文艺性猜想,随着对元规则的了解,草图全面更新。

他逐渐养成习惯,对各种历史动机和因果做极其清晰的计算,包括物质和精神力量。他认为算明白之后,才能看清蒙蔽,看清什么说法成立,什么说法不成立。“等这些看清楚了,你再看历史,你会发现,你跟前的历史都跟庖丁解牛似的,目无完牛,全是关节,一刀下去,哗啦就开。”

他看历史上的那些清官、贪吏,不是简单的颂扬和鞭挞,他知道背后的关节在哪里,一刀下去,便多了些理解。“经历了那些磕磕绊绊、头破血流,在废墟中建立新的理解和框架,我就觉得扎扎实实,全都是在血肉中碰出来的。我刨一下就是一个坑,我可能算错三五镐,但你要说我多数错了,不可能,你算不过我。这符合中国老百姓的实际算法。”他感觉无坚不摧。

“潜规则”、“元规则”出来后,批评接踵而来:贪官污吏身上的脏水、污浊全被吴思的“潜规则”清洗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了自我安慰的借口,瞧,都是“潜规则”、“元规则”啊!“这一批评我认了,同一个东西,就看你怎么用了,但是还应该算算账。一方面,官场上有人拿来干坏事,另一方面,老百姓看清了真相,不会再被假象迷惑了。收支相抵,到底是正数还是负数呢?我觉得是正数。官场上那些勾当,你不说他也懂,早就无师自通了,就好像争夺猴王时心里的计算一样,很少有人能说明白,但是猴子都会算。老百姓则不然,他们离得远,官府显得莫测高深,你不说,他们就被蒙在鼓里,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明白过来。”

刘晓波:召之即来而挥之即去的反日风潮——看中共官方如何操控的反日风潮(《单刃毒剑》之被操控的反日风潮)

刘晓波:《单刃毒剑》

被操控的反日风潮

三 召之即来而挥之即去的反日风潮——看中共官方如何操控的反日风潮

(一)不许游行的政权却纵容大规模反日游行

众所周知,尽管中共宪法列举了公民的游行、示威、集会、请愿等自由,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也制定了有关游行示威的地方法规,但在有宪法而无宪政的现实中,也在稳定第一的统治策略下,自发游行示威却遭到严格限制,八九运动遭到的血腥镇压,就是最惨痛的例证。正如著名法学家江平先生所言:中国的游行示威法,实质上是禁止游行示威法。

特别是三大中心城市的北京、上海、广州,一直是中共力保政治稳定的重中之重,最怕这几大城市发生大规模街头政治,定要严防死守。因为,大规模街头政治一旦出现在三大城市,其示范效应就会迅速波及全国,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所以,六四后,官方对三大中心城市的控制之严,连一个人、几个人的示威都不允许,何况发生上万人的游行示威!

然而,最近,在游行示威遭到严格限制的中国,却发生了波及到20多个省区的近四十个城市的反日游行示威,确实罕见。更为醒目的是,三大中心城市北京、广州、上海,一向是中共要力保政治稳定的重中之重,最怕在这几大城市出现大规模的街头政治,定要严防死守。平时,就连一个人、几个人的示威也绝不允许。而现在,三大城市,不但都有游行示威,且规模都在万人以上。

尽管外界怀疑反日风潮由官方操控,但中共官员在回答这样的提问和指责时,铁嘴钢牙,一律否定。

大陆发生反日风潮,在引起日本的强烈抗议的同时,也受到境外媒体的高度关注,跟踪报道和热点评论不断,英国《卫报》形容为“火山大爆发”,还出现“反日浪潮如火如荼蔓延全华”这样耸人听闻新闻标题。同时,担心失控的舆论也不在少数,在我接受国的境外媒体采访中,几乎每个记者都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你觉得反日风潮是否会失控?”

然而,在我看来,这类反日风潮,既不是“火山大爆发”,更不会发展到“如火如荼”的失控程度,因为中共现政权牢牢掌控着反日风潮的节奏、过程、力度和规模。否则的话,官方面对波及范围如此之广的街头政治,何以能保持着进退自如的“潇洒”,使反日风潮召之来而挥之去。不要说参与游行示威的个体是木偶,整个反日风潮也是个“大木偶”。

当然,在黑箱中国,外界很难拿出铁的证据,但仔细分析这次反日风潮的一些现象,还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二)官方操控反日游行的规模和过程

1,操控反日风潮的中心和顺序

迄今为止,中国的反日风潮有两次高峰,皆是南北呼应的两大城市扮演中心角色,每次高峰持续两天,之后是官方的警告。

第一波风潮由南北两大中心城市完成:4 月9日是政治中心北京,10日是珠江三角洲经济发达地区的中心广州及深圳。

风潮过后,针对网上贴出的第二波反日风潮的号召,北京市公安局于14日发出警告:游行示威必须依法向相关机构申请并得到批准,而“对没有得到相关机关许可的示威,将依法追究责任。”果然,北京没有再出现游行示威。

第二波风潮也由南北几大城市来完成:日本外相访华前的4月16日,在长江三角洲经济中心的上海和北方大城市天津等地,同时出现游行示威。17日,北方的辽宁省省会沈阳和南方的四川省省会成都等地出现游行示威。

风潮过后,上海市政府新闻发言人焦扬马上发出警告:“凡举行集会、游行、示威活动的,要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集会游行示威法》的规定,向公安机关提出申请并获得许可,……不要参加未经批准的游行活动。”上海市公安局同时宣布:“抓捕了极少数混迹其中的违法人员”,“并将依法惩处。”

与此同时,中共最大的纸媒喉舌《人民日报》在4月17日发表题为《从构建和谐社会看稳定》的评论,再次重谈邓小平的老调:“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对游行示威活动完全沉默的三大门户网站,却都把该评论置于新闻首页的醒目位置。19日,中日两国60家民间友好团体的代表日前在东京联合发表了中日《和平与睦邻友好呼吁书》。20日中共派出以外长李肇星为首的宣讲团,为反日风潮降温,主要喉舌都刊登了李肇星所作《中日关系形势报告》,特别强调:“不要参加未经核准的示威游行和其他活动,不要作出危害社会稳定的行为,务必以冷静、理性、有秩序的方式来表达意见。”

最为吊诡的是官方公告的发布时间。北京和上海的当局都是在游行完成后才发布公告进行警告,而号召两波反日游行的信息,早在网上广为流传,可以说是事先张扬的“游行示威”,官方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官方不在游行前发布警告,而要在游行后发布?显然是既要一定规模的街头反日,又要控制在一定的规模上和时间内。

另据香港明报18日报道,中共党魁胡锦涛亲自喝停了一场有可能刺激日本的军方研讨会。

北京和上海的地方当局发出的警告,党魁的亲自喝停,外长出面宣讲,发出的信息非常明确:街头反日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三波高潮。

2,控制风潮的规模和力度

三大中心城市的反日风潮,在参与人数、反日方式和行为力度等方面,基本雷同。

首先,承担反日风潮中心的大城市,其参与人数大都被控制在1-2万之间,如北京、上海和广州。其他类型城市控制在几千人以内。

街头反日之前的网络反日,也可以作为透视反日风潮规模的参考数字。网络反日活动,签名者高达二千八百万,可谓名山名海,群情激昂。而各城市参加游行的人数最多只有2万多人。两种活动的参与人数简直不成比例,前者高出后者1400倍。如此巨大的差异,不能不让人充满疑窦。

其次,各城市游行示威口号和标语基本雷同,诸如:爱我中华、反对日本“入常”,抗议新版教科书,保卫钓鱼岛、要求日本道歉、号召抵制日货。

再次,各城市反日风潮的力度也基本雷同,除了焚烧日本国旗和小泉画像之外,抗议行动中大都有少量暴力行为,如,投掷石块、瓶子等杂物,砸毁日本使馆等建筑的窗户,沿路攻击日本车辆、日本餐厅、日资企业广告招牌等。最严重的暴力发生在游行之外,两名日本大学生在一个餐厅里被人用啤酒杯和烟灰缸击中头部。

以上暴力行为,除了打人事件之外,其他行为都发生在游行示威的过程中。

《纽约时报》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周看先生的报道,证实了“官方操控”的存在。一名参加了北京示威的学生,在接受周看采访时描述说:警察把示威者围成一组一组的,让他们轮流抛石头,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已经发泄完愤怒了,够了。”就把他们用大轿车运回校园。这名学生对记者说:“这一半是示威,一半是政治秀。”他感到自己就象一个木偶。

这名大学生的感受发自内心,周看先生确实捕捉到了反日风潮中颇具代表性的场景之一:被政权恩准的反日示威就是“政治秀”。

同时,中共政权也表现出一贯的权力恐惧,在允许反日示威蔓延之时,同步加强对异议人士以及反日活动人士的控制。除了严控每到敏感时期都要加以严控的“敏感人士”之外,还把一些反日爱国民间组织的负责分批请到郊外“度假”,比如,中国民间保钓联合会、爱国者同盟网、抵制日货联盟等传统反日团体的负责人,分批送到北京郊外,把他们安排在一家会议中心内,只让他们打球、游泳,而不准他们外出。

3,被恩准的话题和勇气

在民众的公共参与被严格控制的环境下,中国的国家大事也被严格分为“可谈论的”和“不可谈论的”。关心时政大事的人们,大都只能就“可谈论的话题”和“可做之事”来表达“忧国忧民”之情。而反美反日反台独的爱国主义,目前已经变成了官民共同认可的唯一“政治正确”,也是唯一可以大肆谈论且可有限制地行动的“重大国事”。所以,被垄断喉舌误导的、也被恐怖政治压制的爱国者们,只有通过关注这一绝对“政治正确”的国家大事,来表达忧国忧民之“社会责任感”,最高调抵制日货的年轻一代及中产白领们,也能借此把“被恩准的勇气”发挥到极致。

然而,被操控的民意再强烈,到头来还是伪民意;在充满政治恐怖的舞台上操办的爱国团体操,不能不被“真诚”的虚情假意所导演;只能向大海那边发出的呐喊,不过是精心计算过的勇气而已。特别是那些用石块反日的国人,懦弱得近于下流。

(三)官方如何操控内外有别的宣传模式

最明显的操控发生在媒体报道方面。当然,在黑箱中国,外界很难拿出铁的证据来证明:反日风潮到底是自发性还是操控下,但从官方严控反日风潮的媒体报道上,就能看出官方是如何利用民族主义来达到其政治目的。

例证一:内外有别的封锁和热炒

中国多个中心城市出现如此规模的游行示威,肯定是罕见的大新闻。世界各大媒体都在显著位置加以报道,并配以大量的图片、访谈和评论。特别是在香港,反日风潮经常成媒体的头条。但国内媒体却基本沉默,似乎极为罕见的街头反日不是新闻。除了新华社发出了几条短讯之外(4月9日对北京游行做了80多字的短讯,14日发了北京市公安局的通告,18日发了上海当局的相关发言,新闻发言人回答记者问),其他媒体则是一片空白,就连无联网也保持沉默,官方网站和门户网站无报道,一些著名的民间BBS也没有多少相关帖子。甚至开放度高于国内媒体的凤凰卫视,也鲜有相关的新闻报道,只在“时事开讲”等非新闻类节目中提及。

然而,新华社提供给外国媒体的英文通稿,却比较积极且详细地介绍游行示威的情况,并有夸大参与人数和反日情绪之嫌。比如,新华社16日英文通稿报道说:上海示威人数达到10万人。而几大外国驻中国的媒体,如美联社、法新社、BBC以及日本媒体报道的人数,少则几千人,最多也只有2万人左右。

这是中国新闻界的最大悲哀:大凡全世界都在关注的中国大新闻,独独是中国媒体“置身事外”和“无动于衷”,国内发生的越是具有新闻价值的轰动性事件,中国新闻人就越要被迫缺席。但,这悲哀绝不仅仅是政权所为,也是各媒体及其新闻人的驯顺所致,谁让他们甘愿充当“喉舌”、或主动或无奈地与垄断体制合作呢!既然官方已经恩准了这些街头抗日活动,媒体为什么不敢报?假如有几十家媒体同时加以报道,中宣部又能如何?

例证二:对中日外长会谈的取舍性报道

在中日关系陷入自1972年以来的最大危机之时,日本外相町村信孝来到北京,先后与中共外长李肇星、国务委员唐家璇举行会谈。对此次全球瞩目的会谈的报道,中美外媒体也形成巨大的反差。

对比中外媒体的报道,就会发现明显的区别。在新华社发出的几篇新闻稿中(如,《外交部长李肇星与日本外务大臣町村信孝会谈》,《唐家璇会见日本外务大相町村信孝》,以及外交部副部长武大伟和新闻发言人秦刚的谈话)中,境外媒体报道的以下内容统统不见了:

1,町村表示:即使游行示威是针对日本,日本政府也并不反对中国的这些活动,因为,日方向来赞赏并欣赏对于言论以及集会自由的保护,但前提是示威活动必须和平进行。不幸的是,最近中国数个城市发生的游行示威活动中都有暴力事件发生。对日本驻中国使领馆机构乃至日本国民所遭受的损失和伤害,日方感到极度遗憾。

2,日方认为,造成暴力反日的原因是中国当局没有采取必要及足够的安全保护措施,所以,日方要求中方正式道歉、就伤害及损失提供赔偿。根据国际法准则,一个国家有责任保障在其领土上的外国机构,尤其是使领馆与外国公民的安全。中国政府应该依据国际准则真诚地采取立即行动,加强对外国机构及外国公民的保护,避免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3,町村向中方解释了历史教科书问题,希望中方理解:日本的教科书并非由国家制定,政府不能规定特定历史教科书的历史认识和历史观,也难以就具体的历史教科书发表评论。教科书的历史认识和历史观,与日本政府的现行观点并不一定一致。这次的历史教科书审定,是根据“近邻诸国条款”等标准,严格进行的。

再看新华社的新闻稿的内容:

1,中方认为,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日本政府在台湾问题上,在包括人权等一些国际问题上,特别是在对待过去的历史问题上,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要改善和发展中日关系,首先要正确认识历史。希望日方将正视和反省侵略历史的承诺落实到具体行动上。

中方强调,台湾问题事关中国核心利益,和十三亿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是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中方强烈要求日方信守承诺,不要再做有损中国主权和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

而日本政府的一系列行为,如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审定通过歪曲历史的教科书、把台海纳入美日安保范围等,都是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

所以,造成反日风潮的责任在日本而不在中国,应该道歉是日方而非中方。中国政府从来没有做过必须向日本人民道歉的事情,因此没有理由道歉。自然也没有提到赔偿问题。

2,町村表示:日本政府在历史问题上的立场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坚持一九九五年“村山谈话”,以及一九九八年《日中联合宣言》的立场:日本进行的殖民统治和侵略,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人民造成了巨大损失和伤害,日本政府将继续谦虚地对待侵略事实,深刻地进行反省,并由衷地表示道歉。日方愿意深刻汲取历史教训,继续走和平发展道路。

同时,关于台湾问题,町村重申,日本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不支持“两个中国”、“一中一台”,不支持“台独”。

町村还认为,没有什么理由需要改变对华政策。日中两国关系良好,日中的贸易额已经超过日美的贸易量。如果总的形势保持良好,两国的经济关系还可以扩大和加强。

3,双方一致认为中日关系对双方都十分重要。双方同意从长远战略高度认识和把握两国关系,共同致力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互不威胁,通过对话解决分歧,积极寻求和扩大共同利益,继续加强各个层次和各个领域的交流与合作。

两相比较,在境外媒体的报道中,中日双方的态度都比较强硬,相互要求对方道歉,可谓唇枪舌剑、互不让步。而中共各媒体上转载的几篇新华社新闻稿中,却只有中方对日方的强硬态度,町村信孝像专门来聆听驯话的乖学生,既认真聆听李大人的训诫,又不断道歉赔罪,末了,町村还要表示中日关系的良好现状和着眼于中日关系的美好未来。新华社还突出报道了小泉希望与胡锦涛尽快举行高峰会的急迫意愿,而中方的回答则是要视日本的态度而定。也是为了突出中方的道义在握且牢牢把握着中日关系的主动权,只等理屈词穷的日本政府完全低头就范。

同时,日本国内对小泉的负面的报道和评论,也被中共媒体大量转载,而对日本人不满中国反日风潮中暴力行为的信息,却一条也没有转载。

例证三:对日本教科书的选择性宣传

正当中国的反日风潮如火如荼之时,2005年4月5日,日本文部省又审定通过了八本历史教科书,其中有极右势力编纂的扶桑社《新历史教科书》。

该教科书确有篡改和歪曲中日战争历史之嫌,为日本侵略亚洲和中国的历史进行辩解。特别是该教科书把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描述成“南京事件”,而对被日本军人杀害的30多万中国人却只字未提,并为屠杀辩解说:“没有一个国家在战争中没有任何杀害和虐待非武装人员的事情,日本也不例外。”还在注释中写道:“在后来的东京审判中,认定这时日本军杀害多数中国民众(南京事件),关于这一事件的实际情况在资料上也出现了疑点,有各种各样的见解。”

对于大陆眼下如火如荼的反日风潮,这样的教科书自然火上浇油,从官方到民间一片声讨之声。但最具中国特色的是,此次日本文部省审定通过了八本教科书,而在中国的各类媒体上,对其他基本教科书基本不提,而是一再突出日本右翼编纂的扶桑社教科书,好像日本右翼已经独霸了日本政坛,右翼教科书已经占领了日本的所有中小学课堂一样。

那么,如此激烈地反对日本篡改历史的中国人,究竟知道多少日本教科书的“篡改”呢?

香港《苹果日报》发表了廖建明先生的文章《中国梁木对日本小刺》,为我们提供了中国政府及其媒体的卑劣的宣传手法:通过不遗余力地“攻其一点而不及其余”的方式,来丑化整个日本和煽动中国民间的反日情绪。

廖先生从日本驻港总领事馆找来日本文部省审定的八本历史教科书的中文译本,特别摘录了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段落:

东京书籍:战火由华北扩大至华中,同一年的年尾日军占领南京。在占领过程中,大量杀害了中国人,当中包括女性和小孩(南京事件)。(附注)这件事件称为1南京大屠杀受到国际批评,但当时国民并未获悉。

大阪书籍:日军虽在各地遭到激烈反抗但不断扩大战线,十二月占领了首都南京,在此除了俘虏之外,还杀害了包括妇孺在内的许多市民(南京事件)。(附注)在日本,人民并不知道南京事件的事实,直至战后的远东国际军事裁判中,才首次明确了事件的规模和牺牲者的实际情况。但是,经过各种调查和研究,对于受害者人数仍未能确定。

教育出版:日军逐渐扩大战线,同一年十二月,占领了中国的首都南京。当时,日军在混乱当中,杀害了许多俘虏和市民,受到国际批评(南京事件)。(附注)这件事件当时国民并未获悉,到了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民才知道。

帝国书院:在南京,日军除了兵士以外,还杀害了包括妇孺在内的许多中国人,对此,各国批判称「日军的野蛮」2(南京大屠杀)。但是,当时日本国民并未获悉。

日本书籍:日军占领了首都南京,当时被杀害的俘虏和平民据称有二十万人,暴行和抢掠其后仍继续,遭受国际社会严厉批评(南京事件)。(附注)被杀害的中国人人数众说纷纭。

清水书院:抢掠物资、放火、屠杀等行为不时发生,尤其是在占领南京的时候,俘虏、弃械投降的士兵、老弱妇孺等市民毫无区别地遭到杀害。加上战死的士兵,估计死亡人数甚多。各国均对南京大屠杀提出强烈批评,但当时的日本人几乎无人知道这件事实。

日本文教出版:日军占领南京的时候杀害大量中国民众(南京大屠杀),虽然遭受国际社会批评,但日本国民并未获悉。

扶桑社:日军认为攻陷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蒋介石就会投降,于十二月占领了南京(附注),其时,遭日军攻击,中国军民死伤者众多(南京事件)。此外,有关该事件的牺牲者人数,有众多见解,至今争论未休。

从廖建明先生提供的资料看:

第一,日本是民主法治国家,保障国民的基本自由,尊重言论自由和多元观点,政府无权禁止国民的言论和观点,哪怕某些言论有明显的错误,哪怕某些观念是反对现政府,政府也只能给予尊重和容忍。所以,日本政府既无权禁止“扶桑社教科书”,也无权鼓励不同于“扶桑社”的其他教科书,而只能给予平等对待。

第二,八本教科书中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叙述和评价,只有“扶桑社”的叙述有明显的歪曲,评价也充满暧昧。而其他七本教科书则基本尊重历史事实。其中,四本明确使用了“南京大屠杀”的称谓,一本提出了杀害20万中国人的数字,另外二本虽用“南京事件”的称谓,但都提到日军占领南京后的暴行和抢掠,不仅屠杀军人及其俘虏,还屠杀包括老弱妇孺妇女在内的平民。同时,其他几本教科书还指出:1,在整个中日战争期间,日本政府向本国国民隐瞒了“南京大屠杀”。直到战后日本国民才逐渐有所了解。2,“南京大屠杀”被国际社会视为“日军的野蛮”,受到了普遍谴责。

在独裁中国,官方的操控和民间的狂热,使反日风潮掩盖了太多事实,扭曲了太多价值。更可怕的是,指控日本右翼歪曲历史,本来是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的,但中国人的指责本身,却充满了比日本右翼更多的掩盖和歪曲。无怪乎廖建明先生感叹到:“活在不自由国度的人,无法明白言论、思想自由的真谛。受长期奴役的人,深受党八股洗脑,以为东京可以像北京一样任意篡改历史。谁不知在民主自由之地,没有人可以独霸解释历史的权利,在百家争鸣下,历史反而才较接近真相。”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目前的中国制度还是谎言制度,中共政权还是不允许言论自由的政权,中国民众还是生活在谎言中的民众,所以,就掩盖和歪曲历史而言,只有大约20万人的日本右翼所编纂的只被不到1%的学校采用的教科书,纵使把历史写得面目全非(何况写得还没有如此不堪),也只能算谎言中“小刺”。而中共、中国人自己编纂的历史谎言,简直就是谎言中“梁木”。所以,廖建明先生才在文章结尾说:“中国共产党教训人要尊重历史,太好了!请先处理自己眼中梁木的吧。”

2005年4月30日于北京家中

(四)中共操控反日风潮的政治目的

既然当局一般不允许自发的示威游行,且有能力制止事前张扬的游行示威,那么,当局之所以默许、甚至鼓励发生在数十个城市的反日示威游行,显然是为了达到其内政外交上的政治目的,所以,中共当局才会纵容反日风潮发展的大规模街头反日。当蔓延多个城市的反日风潮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时,在中共外交部的多次例行记者会,两位新闻发言人非但没有指责反日行为的违法,反而都在外国记者面前为民间反日风潮辩护。以下是摘录:

新闻发言人刘建超先生主要回答了针对网络签名和抵制朝日啤酒的提问,他先后回答说: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反日情绪,相反是要求日方在历史问题上采取正确的、负责任的态度。”(3月24日)

“我们注意到众多网民在网上签名,对日本希望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持反对态度。这再次说明,日方应对历史问题持负责任的态度,以取信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人民。(3月29日)

“之所以中国的公众对日方的一些态度表示不满,主要原因是日方在历史问题上没有采取正确的态度,没有正确、客观、负责任地对待历史。一些中国民众对这个问题有不满,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他们的不满情绪。不是针对日本人民,而是针对日方的错误态度。”(3月31日)

另一位新闻发言人秦刚的回答主要是针对反日游行及其暴力事件的提问,他曾先后回答说:

“日方不断在涉华问题上采取损害中国利益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行动,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日方认真对待中国人民的关切,妥善处理历史等涉及中国人民感情的敏感问题。”(4月5日)

“日方不断在历史等问题上采取损害中国利益、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行动,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日方认真对待中国人民的关切,妥善处理历史等涉及中国人民感情的问题。”“中国民众以不同方式表达了对日本在历史等问题上采取错误立场的强烈不满。我们希望民众能够以理性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感情和意愿。”(4月7日)

“这次抗议示威活动是部分群众由于不满日方在对其侵略历史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而自发举行的。中国政府一直要求示威群众冷静理智、合法有序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在示威过程中出现的个别过激行为我们是不赞成的。”“这次抗议示威活动是北京市部分群众由于不满日方近来在对其侵略历史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自发举行的。中国政府一直要求民众能以冷静理智、合法有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在前两次记者会上,我也表示,希望民众以理性的态度来表达他们的愿望和意见。我要重申,对在示威过程中出现的一些个别过激行为,我们是不赞成的。”(4月12日)

“近来,中国民众通过不同方式表达了他们对中日关系及目前两国间一些问题的看法。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国际社会也很清楚。中国政府会从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高度和发展中日关系大局出发,本着对国家和民族认真负责的态度妥善处理有关问题。”“最近一段时间中国民众对日本表示强烈不满,是针对日方在历史、台湾等问题上的错误态度和做法,而不是针对日本人民。……我们希望日方能多做增进两国人民了解与友谊、有利于中日友好关系的事,而不是混淆视听,误导公众。”(4月19日)

中共操控反日风潮是为了达到其内政外交上的政治目的。

对内,中共既要利用民族主义或爱国主义来赢得政权的政治合法性,又要严守稳定第一的底线,谨防民间爱国运动转变为反政权运动,严密监控可能出现的任何向政权挑战的行为。

对外,中共既要利用民间爱国情绪来制衡美日联盟,又要谨守机会主义的低调外交。

就此次中日冲突而言,中共操控反日风潮,显然是为了达到多种政治目的:

1,在国内媒体上封锁反日风潮,是为了防止风潮由对外转向对内,从而危及政权的稳定。

2,向境外媒体推销反日风潮,是为了使之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既能显示中共政权的开明:尊重民意的亲民和允许游行示威的宽容;又能显示现政权的对外政策有着深厚的民意支持,政府与民间在反日上的高度一致。

3,纵容反日风潮,是为了借助所谓的强大民意向联合国和日本政府施压,即便无法阻止日本“入常”,也要逼迫日本向中国妥协,以“低头认罪”来换取“入常”。

4,最重要的是向国内爱国者们展示现政府的大国外交风范,和凸现现政权的“外交政绩”,塑造一个敢于和善于抗拒外敌的政权形象,以加强现政权的道义凝聚力。正是政府恩准的反日风潮和政府对日方的强硬立场,才迫使日本外相来北京道歉求和,迫使小泉急欲与胡主席会面,以缓和两国关系。

5,反日风潮正好可以利用把民间对“内忧”的关注转向对“外患”的关注,特别是,以此转移人们对频繁发生的群体性官民冲突的注意力。

就中共统治及跛足改革所面临的危机而言,由于两极分化的日趋扩大和社会公正的日渐荒芜,更由于改革的效益越来越向极少数权贵集中,而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感受到的大都是利益受损,即便跛足改革仍然能够支撑经济高增长,也无法支撑“经济政绩”合法性,现在,对跛足改革的民意支持已经大大下降。所以,中共现政权就要在如何赢得“政治政绩”上大做文章。胡温提出的“亲民路线”、“以人为本”、“新三民主义”与“和谐社会”等口号,在局部制度改革上,废除“收容遣送制度”,实现了“人权入宪”和修改“上访条例”等措施,都是为了赢得民间的政治认同。

然而,在独裁体制及跛足改革不变的情况下,现政权想在国内创造出被民间认可的“政治政绩”,只靠几个动听的口号和做点小修小补的制度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比如,从江朱到胡温,都想靠加大反腐败力度来赢得民意的政治认同,但官场腐败却愈反愈烈,使官方反腐早就在民间沦为“反腐秀”。

于是,从江泽民开始的中共高层,就把赢得“政治政绩”的重心转向争取“外交政绩”上,大国外交之策的提出就是基于这一考虑。克林顿和江泽民的元首互访,游说美国把最惠国待遇与人权脱钩,加入WTO、北京申奥、上海申博的成功,争办各类国际性会议。9.11之后,在提倡多极世界的口号下,对美国,既支持美国反恐又反对单边主义,拉住俄罗斯操办“上海合作组织”,外交触角也伸向美国的后院拉美诸国;在欧洲,抓住法、德与美国在伊战中的分歧,全力以经贸利益拉拢欧洲两大国,以分化西方同盟,不惜代价地争取欧盟解除对华军售禁运;在亚洲,为了与日本争夺亚洲老大,高调斡旋朝核六方会谈,越来越频繁地介入东盟事务,尽量与印度等国家缓和关系,独独在对日外交上日趋强硬……这一切,在在显示出中共政权意欲变成区域大国的外交事态。

用外交政绩来赢得民意的政治认同的另一极在国内。六四之后,由于西方各国的普遍制裁,中共的敌人意识再次主导了官方的对外政策,境外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的论调又被频繁地用于对内宣传,防止西方敌对势力的和平演变也成为意识形态管制的重中之重。而对外的防止和平演变与国内的民族主义思潮的不断高涨,恰好具有大面积的重合之处。于是,六四后的中共政权,必然要把爱国主义提升为意识形态合法性之首。通过谎言灌输的误导和国人那种“内忧外患”的思维惯性,也通过在“内忧”问题上设置重重禁区而在“外患”问题上的相对开放,官方很容易把国人对“内忧”的关注引向对“外患”的关注。在大多数重大国事皆是政治禁区的中国,反美反日反台独的爱国,已经变成了唯一可以大肆谈论的“重大国事”,也是官民共同认可的唯一“政治正确”。所以,借助国际事件来释放被误导被扭曲的“民意”,已经变成中共利用爱国主义来重建政权的道义合法性的惯用手法。今天的反日风潮,不过是1999年反美风潮、2003年的反伊战风潮的重演而已。

于是,发生在中国本土的爱国主义,却随着每一次中美、中日、两岸的冲突而飘飞起来,且越飞越高,在似乎纵览全球“亡我之心”的每一跳动的同时,也离中国的现实越来越远,改革以来的正反两方面现实都被爱国狂潮所淹没:

一方面,曾经被国人视为最大“外患”的西方国家,恰恰是推动中国的经济改革和国人的观念更新的最大外在力量,发达的帝国主义或资本主义世界,不仅为中国经济提供了所需的资金、技术、市场,也为国人提供了自由主义价值及其制度安排的理念。中国与西方之间关系,之所以主要停留在经贸上的互利而缺乏政治上的信任、道义上的共识,就在于双方在价值观及制度上的格格不入。无论中国经济发展还能保持多少年的高速度,只要中国的制度文明仍然停留在中世纪,中国就无法获得国际社会的真正尊重。

另一方面,不只是百年以来、甚至就是千年以来,困扰着的“内忧”,时至今日仍然不见明显的改善。即便中国的经济获得长足发展,国际地位也有大幅度提升,但导致中国诸种深层危机的顽疾——政治制度的僵化腐败和跛足改革的难以为继——仍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权贵们的肆意滥用独裁权力和民间百姓的好恶权利之间的尖锐对立,巨大的金融危机隐患和两极分化的迅速扩大,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相互激荡的极度恶化,特别是来自底层民间的反抗和遍布官场的腐败,还有那么多没有清算的历史罪恶造成巨额欠账……无不与现行政治制度的顽疾高度相关。

仅以近两年的中国现实为例,一面是发生在全国各地的底层维权,导致了一系列层出不穷的大规模官民冲突,从公正奇缺的社会危机的角度凸现了内忧的广度。尽管,依靠暴力镇压、小恩小惠和封锁信息,中共现政权可以暂时平息民怨的大爆发,但烈火干柴之态已经令世界瞩目。另一面是权贵私有化导致的一系列上亿元的金融腐败大案、官员挥霍巨额公款赌博案的曝光,特别是发生在黑龙江绥化市的巨型卖官鬻爵案,10个县市半数以上的处级以上干部卷入此案,仅绥化市各部门的一把手就有数十人,从官场的糜烂的角度凸现了内忧的深度。尽管胡温不断地高调反腐,但谁都清楚,只要不改革现行的政治制度,本该服务于全社会的公权力必然无法限制地被用于谋取小集团的和个人的私利。

由此可见,困扰中国改革的未来前景的关键,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如果中共政权仍然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历史,也就不能放弃一党独裁和畸形民族主义煽情,无法通过政治改革使中国走出道义上的弱势困境,也就无法获得国际主流社会的真正的信任和尊重。

换言之,解决不了“内忧”,也就化解不了“外患”,长期困扰中美日关系的瓶颈便无法突破。即便可以在短期内提升物质意义的国力和军力,但有违国内民意和国际潮流的道义劣势却不会因此得到改善,也决不会达成长治久安的局面。昔日的德国、日本和苏联就是最好的例证。

2005年4月18日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