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章诒和的新著《伶人往事》

 

章诒和在大学时学的是戏曲文学,分配在剧院。文革中经受多年的牢狱之灾,80年代初期才回到老本行,二十年后退休。忝为同行,在我的印象中,她在专业论著方面,似乎并没有留下令人有记忆的篇章。她自介“2001年开始从事写作”。但一本《往事并不如烟》,出手不凡,红透国内外,堪称二十年来难得的好书。描述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记忆的往事,而且成为一个时代的铭心刻骨的记忆,成为了解中国当代史所不可不读的文献。窃以为,就这本书所达到的思考深度,所展示的对于历史的洞察力,她原本应当在戏曲史研究领域里有深刻的体悟与出色的表现。也许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于这里;或许因为给一些名家做助手,没有机会表述自己的学术观点,因而湮没在名家领衔的“集体编著”之中了。不意退休之后,在自由的领地里,成为新晋的作家。

这本《伶人往事》,再次延续了《往事并不如烟》对于历史的深刻思考,显然,在某些思考被列为禁区之后,章诒和迂回到了她的老本行,借八位京剧名伶的往事的勾稽,构筑了她对这一时段的戏曲史与社会文化史、政治思想史的看法。副标题称:“写给不看戏的人看”,客气地称看戏的或者“行家”们不在此列,因为相关的事实,并不全都是她本人的亲历,对同行来说,也许不是什么新鲜的物事,然而到了章诒和笔下,却成为活的历史,鲜活地显现在读者面前,令人窒息,令人为之掬一把同情之泪,笔力直追司马迁的史传,犹如无韵之《离骚》。

这是一部“怨谱”,也有人认为章诒和笔下“怨气”太多了一些。诚然如此,没有经历那样的苦难的人,是难以理解其无法排解的怨气的。也因为这种太盛的“怨气”,让人读来难以轻松,有许多章节,读时不禁泪盈于眶,唏嘘再三。但这种“怨”,实际上是面对一个缺乏深刻历史记忆时代而生的。既然我们至今不能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也就离我们冷静的反思还十分遥远。如果我们能够正视历史,反思历史,也许章诒和所说的事情,大家早已有同样的认识,她也许毋须抒发“怨气”了。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人,这样的书,对于我们的时代,也仍大有必要。

从戏曲史的角度,此书也大可回味。章诒和只是陈述了事实,或者只引用了“名伶”们的某些话语,但我以为,她对于解放后戏曲改革运动、对于中国戏曲之衰落的原因的看法,也浸透在伶人往事的叙述之中。

中国传统中,演戏的人,便是“戏子”,既是人们追捧的对象,又是社会鄙视的职业。名伶者,名星也。但夜空中能够肉眼所见的璀粲的“明星”毕竟是极少数,极大多数则隐于夜幕之中,当然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解放后,“戏子”这个鄙视的称呼,便被掖藏了起来,代之以“演员”与“艺术家”,而且是“人民的艺术家”,其地位则是天翻地覆。五十年代,经历“戏改”,剧团演出之红火,似是前所未有。而今才知这只是一个历史的虚妄。除了梅兰芳、程砚秋这样极少数为人木讷或“厚道”而识时务的名角之外,其他名伶都不再有好日子。“戏子”们翻身的同时,便是艺术自由的丧失。因为演什么、什么能演,都是由一个审查部门说了算。而名伶则是被改造的对象。像程砚秋这样的名角,在戏改审查之后,只有五个戏符合新的价值标准,还能演出,要知道以往一个名角要是没有百十个戏,是根本不可能红的。要命的还在于他们原来最红的戏,便是首先要禁演的对象,程砚秋的代表作如《锁麟囊》,再三求演而不可得。“名角”们抱着传统的观念,以为不论如何改朝换代,人们总是要看戏的,却不知在新的时代,人们虽然也看戏,但演什么却是由新的标准决定的。而且成为“人民的艺术家”之后,当然也不再允许“名角”耍大牌,“尚(小云)老板”、“叶(盛长)老板”以为剧团可以自己说了算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越有个性,越在改造与控制之列。打倒这些名角,而让原来不知名的处于低层的伶人,借助“紧跟”意识而成为“头牌”,原来的头牌则成为龙套。这也意味着一个生物链的中断。因为名角之为名角,原是在无情的竞争之中,凭籍惊人天赋,历尽艰难困苦,才能脱颖而出,还须有独得机遇,得贵人之助,不断推陈出新,有绝活,才能红而不衰。而在新的环境下,这个自由竞争的链条被打碎了。失掉了编剧、创新的自由,艺术成为宣传的工具,戏曲之演出,首先不是人们的喜好,而是政治与时代的特殊需要;人才不再通过市场的竞争而冒出,而更多地与政治表现相关。戏曲脱离了生养的土壤,背离其自己的内在发展轨迹,其衰落便只是时间问题。以往由于文革的彻底毁灭式行动,往往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戏曲的中衰仅仅是八个样板戏独行的结果,以为拨乱反正,便可平安无事。然而历史哪曾是这般简单!

“初春的风送来胡琴声,接着,是一个汉子的歌吟:‘终日解酒消愁闷,半世悠悠困风尘……’我听得耳熟,他唱得悲凉。”这是章诒和自序的结语,我也借用作本文的结束。

(章诒和:《伶人往事》,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10月,38元。)

孙乃修:“反右”五十年与章诒和著作引发的思考

 

今年是毛泽东发动“反右运动”、残酷迫害中国知识分子五十周年。这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祭日。历史会永远记住这一事件。民族罪人和卑劣小人,民族英雄和一代知识分子风骨,都将以他们的言行而在史册中找到自己应得的位置。这一令神人共愤的事件应当成为中国当代历史教科书上的一页,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群体起而抗争专制政治、追求民族自由解放的伟大、悲壮的一页。他们以热血和生命、流放和监禁、青春飘零和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在当代民族文化史上书写了一段苦难的精神历程,向后人昭示出当年老中青三代知识分子的大义凛然的风骨。

章诒和女士《最后的贵族》一书,从各个侧面,真实、生动地塑造了那群在五四新文化和西方文化交融中成长起来的一代知识分子性格形象,读来发人深思。在当代中国媚俗书籍、垃圾书籍招摇市场之际,此书尤为难得。牛津大学出版社2004年这个版本,恢复了人民文学出版社那本《往事并不如烟》中被删掉的部分,而且有所补充。

我用一天时间读完此书,第二天清晨,登上西行洛矶山札斯帕国家公园的宁静列车,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碧蓝澄彻的山林湖水,头脑里却长时间盘旋着书中的人物及其命运,毛泽东及其政治对手(所谓右派)之间的文化对立,当代中国社会与政治问题,以及中国的文化、社会和政治出路诸问题。

这本书吸引人,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它的切入点选得好。作为中国第一大右派章伯钧的女儿,章诒和不把自己的父亲当作传主去写,也不写家史,而是别具匠心地落笔于父母的几位朋友,诸如史良、储安平、张伯驹潘素夫妇、康同璧罗仪凤母女、聂绀弩、罗隆基,从这些人物与她的父母之间的关系和交往中,既写出这些人物,又烘托出自己父母的性格。这种写法和角度,既朴实又巧妙。

一九五七年之际,作为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对于被打成右派的父亲之精神世界和痛苦心理,虽有不少觉察,但毕竟还不能有多少理解。然而,作者那时候特别是后来“文革”十年中却与父亲的那些朋友们有过亲身接触和往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世事艰辛的体验,特别是后来自己竟然也身受迫害而入狱,这种来自亲身实感的记忆,伴随着内心的体验,落笔非常自然。这是作者朴实和聪明之处。朴实本来就是一种聪明。

这本是一部令无数知识分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令人扼腕、悲愤泣血的千古冤案和痛史。然而,作者叙事绵密,讲究章法,态度沉静,无论是感情,还是议论,都可见出笔端有控制。作者从日常生活中捕捉笔下人物一点一滴小事,一言一语谈论,透露出人物的性格、世道的黑暗、人们的善良和软弱、愤慨和恐惧。这是此书巧妙和动人之处。巧妙会生出动情力。

这本书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直面事实而表现出来的真率和勇气。它揭露人性的丑恶,诸如吴晗痛骂和诬蔑罗隆基,胡愈之的双料身份,浦熙修翻脸痛揭同居者罗隆基,等等。它揭露人性的复杂和弱点,诸如史良的雅洁、精致的个人习性和生活,对人的友情以及疾风来临之际的变脸,被批斗时坦诚内心那段无果的爱情。它还勇于自承自己也告过密,在监狱里监视和记录同狱女囚的“反革命”言论,致使那位发疯的女囚惨遭枪毙。

作者不回避这些惨酷的事实,让读者真实而深刻地看到人是多麽容易在残酷迫害下堕落成自己曾厌恶的东西,政治打击和人身迫害又是如何把那些在知识界和政界曾经似乎人模人样体面过的中国人变成卑贱、无耻之物。那些翻脸反戈、落井下石、害人以自保的人,践踏了自己的人格,他们活得不如那些被他们凌辱的“右派”们体面。面对国人的种种丑恶与卑贱,人们不免这样反省:这样的国家和政权,剥夺了人的尊严和高贵性,把直立的人变成匍匐的狗,这样一个没有个人独立人格的国家,焉能有什么国格?这样一个卑贱、屈辱的民族,谈何脊梁和骨气?

大约十八年前,胡风先生的夫人梅志女士曾出版过一本回忆录《往事如烟》,那时我曾为此书写过一篇评论。现在,章诒和女士把自己这本书的大陆本题名为《往事并不如烟》,似乎见出两代女性在反思往事时的各自性格。年轻的章女士曾在“文革”中与梅女士监禁和劳改于同一个农场。章女士的书名,见出一种顽强的血质和悲愤的情怀。曹操曰:刘景升之子如犬豚。辛弃疾曰:“生子当如孙仲谋”。章伯钧的女儿,应当如此。

血写的历史,不可淡忘。可惜,当代新一代人依然健忘。特别是处于物欲横流
醉生梦死、不怕腐败就怕反抗的“新时代”,太多物欲占据了人们的心灵,正直和良知再遭放逐,成为社会边缘的孤魂野鬼,这不是与五十年前被打成右派或反革命,有异曲同工之妙麽?

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本写当年右派群体的书,有这本《最后的贵族》这样生动而亲切,这样能够见出那些被打成“大右派”和遭到文化迫害的人们的个人性格,包括他们的信念和观点,性情和趣味,爱情和追求,优点和弱点,以及他们个性中闪射出来的那种出类拔萃的高贵性、自我解嘲的幽默感和无可奈何的悲愤之情。这一点,在罗隆基、储安平、章伯钧、张伯驹、聂绀弩等人身上有着强烈表现。

章、罗等人反对一党独裁和政治专制,主张政治民主和言论自由,主张党派平等和自由竞选。他们对共产党执政以来暴露出来的诸多本质性痼疾,做了尖锐的揭露和批评。年轻才子储安平以“党天下”三字对中国现实做了准确的概括,并且以愤然弃世来傲然抗拒毛泽东们对他的迫害。罗隆基则早从1929年就与胡适、梁实秋等人共同倡导和高扬民主自由人权的政治理念,勇敢抨击国民党的独裁政治及其对人权的侵犯。他们不愿做共产党政权的婢女、花瓶或喇叭。他们的政治理念和道义勇气,显示出他们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国文化和政治的正确方向之代表。他们的肉体遭到邪恶势力的凌辱和毁灭,他们的精神却昭示出中国的未来,他们的灵魂归于永恒。

以章伯钧为代表的这些受过西方文化教育和熏陶、见过大世面的知识分子,与那些植根于恶俗文化、长年在山沟里滚、窝里斗、精于玩弄政治骗局、毫无道义可言的人们之间,不仅是政治的对立,更是文化的对立。正如走兽与飞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出身绿林大学的毛泽东们,不能与出身柏林大学的章伯钧们有共同的素养、理念、情志,这一点儿也不令人奇怪。

你跟他讲康德的道德律令,卢梭的民约论,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理论,他却骂你迂腐,不懂政治,于是滔滔大谈刘邦往儒生的冠帽里撒尿,秦始皇只杀了四百六十个儒生,实在没有他气魄大,曹操耍阴谋如何伟大,武则天面首成群,诛戮异己,谁敢说男尊女卑!你和他谈法律的尊严,他对你说“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终于抓住他,说他耍阴谋,倡鸣放,诱人上钩,他却狡辩说:“我耍的是阳谋。”你能和这类人探讨问题麽?你能和这类人“互相监督、长期共存”麽?你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麽?你一放,他马上诬蔑你是毒草,必须立即除去。你如果及早认识到,这种人实际是混迹人间、随意到处捕食的一种野生动物,那你就是彻悟了。因此,那片土地沦为坑蒙拐骗、贪污公行、走兽横行的乐园,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章、罗、储们被一群地头蛇所害,这也是中国历代庸人之恶俗社会的规律之一。在这片土地上,君子总是斗不过小人。原因很简单:君子做任何事都有道德律令在规范自己的行为,而小人却只有个人之得与失的谋算而毫无道义观念和顾忌,因而无所不用其极。因此,那些胜利者,常常成为臭名昭著的恶棍奸人;而那些失败者,往往成为名垂千古的志士仁人。这也是中国社会的怪异现象之一。在这里,你必须拿着大顶看世事、看人生、看成败。

这片土地上,无一处不在变戏法,无一事不魔幻,无一物不迷离,它本应当是魔幻现实主义成长的最肥沃土壤,可惜却被拉丁美洲人拔了个头筹。这也不奇怪。因为那需要想象力,而想象力需要多一点自由的空间,这恰恰是我们所缺乏的。我们没有魔幻现实主义,这又在情理之中,怨不得别人。我们的名利物欲把颟顸的心灵填得满满的,哪儿还有一点儿空灵,一丝闲暇?

在一九五七年之际,面对共产党专制这一死路,自由主义和政治民主观念涌现出来。一些知识分子提出要“轮流坐庄”或“轮流执政”。他们显然洞见毛泽东之辈在文化上低劣、在野蛮上有能、在治国上无能这一事实。他们深知,这些人是绝不能把中国民族引向健康、幸福和尊严的人间正道(九年后毛泽东犯下更深重罪行,玩弄阴谋而发动“文革”,把中国民族引向崩溃,就是又一个有力的证实)。这些敢于针砭时弊、敢于抨击共产党罪行的知识分子,想承担自己的道义责任,发挥自己的知识和才能,以挽救中国民族,把中国引向民主政治和言论自由的道路。然而,他们这种道义激情和民主情怀却遭到黑暗的毛泽东势力的残酷打击和毁灭。

毛泽东以讽刺的腔调,说这些知识分子有一个“政治设计院”云云。这话倒是引人深思。毛泽东非常明白,他的这些民主党派对手们,几乎个个都是知识精英、文化翘楚,富于思想活力,善于思考问题,眼光敏锐多智,有着深厚的人望、社会基础以及国际亲和力与影响力。特别是,毛泽东意识到,这些人具有坚定的民主政治观念、人权意识、自由意志,有一整套与专制体制及其意识形态鲜明对立的民主政治理论和法制社会蓝图。毛泽东内心也应当知道,这一民主理论与社会蓝图正是全人类认同的普遍价值和方向,这与欧美先进国家是一致的。毛泽东也应当知道,中国民族这些政治精英兼知识精英,无论在政治上、思想上,还是在知识上或个人魅力上,无论是国内影响力还是国际影响力方面,都是他自己这一群人所望尘莫及的。毛泽东更应当知道,面对这场知识界洪波将起的政治鸣放和国是辩论,除了断然耍流氓,悍然动野蛮,他是压不住也赢不了的。他是靠土匪式的枪杆子起家(与张作霖之辈大同小异),要想赢,就得用枪杆子对付笔杆子,用暴力封杀言论,用诬蔑陷害对方。

章诒和这本书,使人强烈地感到,这些被打成“大右派”的知识分子群体,乃是当时中国民族知识精华之荟萃。他们有着丰富的知识素养和理论能力,许多人学贯中西,通晓世界大势,有着卓越的才能、可爱的个人魅力乃至难得的领袖气质。这些身为所谓“民主党派”人士,个个学有专精,都是专家学者。这批民族精华人物的存在,使当时执政党中掌实权的那些人物相形见绌。“外行领导内行”,就是一句颇见实情的真话。正是这些毫无治国才能、毫无现代文化素质的一群外行,几年后又把中国民族引入更可怕的罪恶深渊。此辈遭人轻蔑,不是理所当然麽?

我们来看看当时那些与掌权者对立的民主党派知识分子领袖人物及其知识品格。

章伯钧身上有着一种难得的领袖气质。他善于接触人,团结人,有主张,敢决断,豁达大度,不计小嫌,做事大刀阔斧,却又不乏精审,能大胆进取,又懂得适当妥协,有良知而能自责。这样的人物,若搞政治,应当不会成为冷血动物。而且,他的夫人李健生则是一位淑女式贤内助,二人相处甚好。特别是他追着向太太陪不是,更是有趣一笔,见出这个人没有中国传统那种大男子主义毛病,而且颇懂回旋、退让。他生得面相方正,脸上流露一种坦直和热力。以我看来,他若取代毛泽东做国家主席,当是颇佳人选。

罗隆基性格正直,有现代政治理论素养和广阔文化视野,敢于挺身批评时政,没有市侩庸人习气,永远像一个充满社会理想和爱情追求的热烈青年。他学识渊博而口才雄辩,精通国际法,习性整洁,衣装笔挺,风度翩翩,谈吐优雅,待人亲切,生性活泼,为人精敏,善解人意,对于女士,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西方骑士兼绅士风格,讲一口流利英语,读英文书比读中文还畅快,对各种年龄的女士似乎皆有一种难以抵御的魅力。他的聪明、活泼、优雅、亲切、细腻,他的灵活眼神,温情绵绵的一束康乃馨,使史良、罗仪凤、浦熙修等知识女性接二连三地堕入情网。就连康同璧老太太(康有为之女)也对他一见如故,顿生好感。这个人身上那种磁石般的独特亲和力和青春热力,是一种难得的性格素质。如果中国有议会,那么他的政治观念、渊博知识和滔滔辩才,将会在议会中大放光彩,令人倾倒。如果他能够做外交部长,那将会使他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他的渊博知识、机智辩才、性格活力和个性魅力。

储安平人格刚正,意志坚强,嫉恶如仇,有坚定的政治操守,热烈的精神追求,才情敏捷,勇于任事,在一片懦夫庸人的低眉顺眼中,他把一张报纸起死回生,办得个性鲜明、生气勃勃,却引来杀身之祸。这样有思想、有勇气、舍生死、担道义的年轻才子,在这个衰朽民族的肌体里,实在已是寥寥无几。这样的人,做一位文化部长,是绰绰有余的。那么,他一定会以全身心那种青春般的性格热力,扫荡文化界的庸人相、奴才气,使中国文化走向真正的繁荣。

张伯驹的善良、执著、沉默与多才多艺、仗义疏财,与他的世家子弟身世(直隶总督张镇芳之子,“民国四公子”之一),构成一个奇特的传说。他一掷万金,不惜卖宅、破产,购买一幅古代传世之画作精品,而又慷慨捐献给国家博物馆;他出于友情而接纳破落的袁克定(袁世凯之子),把他留在家中直养到去世;他对艺术的理解、对才能的看法,虽寥寥数语,却精辟入里,非有深悟精识者不能出此言。他的夫人潘素,美丽端芳,才情高雅,精于绘画,善良通达,享得富贵,受得寒迫,皆超然处之,名利物欲,无所系怀。夫妇二人,皆超凡脱俗,倾心艺术,珠圆玉润,构成双璧,如遗世孤芳,无一瑕尘俗。他们的存在,是那个戕才害人的野蛮社会最后一缕绝唱。今日国人子弟,除了腐败贪鄙、纸醉金迷、脑满肠肥、纵情放肆,还有人知道人间有高尚情操和超然境界麽?民国出奇才,今日出俗子。民族在进步,还是在颓败?

毫无疑问,这样性格出色、学有专长、以人权和民主自由为价值、富于个性活力和感召力的知识分子群体,完全可以在一夜之间组成一个政府。而且,这个以民主理念和自由精神为基本价值的政府,不仅会受到自己阵营那些民主党派中个个身为专家、学者、教授等等一大群知识分子的热情支持,而且肯定会受到各界人士以及全体民众的拥戴,所有报刊杂志都会焕发出青春和热情,以自由的精神和崭新的面目在中国当代历史上划出一个新时代。那群拿无产者的乞食袋来挥舞和招徕的人,那些宣扬“阶级专政”、抢夺他人财产、施展残暴酷刑的各色新阿Q们,那些乞灵于枪杆子和暴力、谎言和欺骗、阴谋和教唆、告密和卖身、镇压和逮捕、特务和军警来维持政权的人们,必被全体民众唾弃。

章诒和女士这本《最后的贵族》,令我心中悠然回旋起德国古典作曲家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它美妙,单纯,深长,略带感伤,而回味无穷。

中国来的消息,常常令人悲哀。新年伊始,中共宣传部手下的新闻出版署悍然宣布禁止出版发行八本新书,其中一本就是章诒和的新著《伶人往事》。这是章女士被禁的第三本书。这本书写的不过是梨园往事,然而就是这远离政治的梨园、这远离现实的往事,依然令一批新掌权者恐惧。一位女性,能够让一个大国、一个政权--据说它要成为世界一霸、本世纪老大--如此恐惧,非奇女子,孰能如此?章伯钧先生有此女为后,可以欣然九泉矣。而发出禁令的人,用自己那只肮脏的手,继承其政治前辈的犯罪史,在新的世纪里继续向中华民族犯罪。他们依靠卑渺权力,公然蔑视宪法、践踏人权、明目张胆耍流氓,企图封杀言论、窒息思想、向当代作家的人权和尊严挑战。章诒和拍案而起,勇敢捍卫自己的人权和尊严,站在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这一宪法的立场上,质问下令者,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控告下令者违反宪法、侵犯人权。这样,这道禁书令将会引发一场中国知识分子维护自己的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人权和尊严的运动。

在中国,思想者的人生道路,一向是充满荆棘和苦难的道路。这片黄土地,是一个囚禁灵魂、扼杀思想的土牢。先秦时期哲学思想百花齐放、欣欣向荣,然而大一统之后思想顿时凋零,自由思想家变成官方发言人;近五十年来,中国没有哲学家,罕见思想家,却多了一批德国黑格尔门下行走和玩弄文字小匠人。掌权者换了一茬又一茬,然而专制体制不变,中国人的悲剧文化命运就不会变。章诒和的父辈受尽苦难,现在这种苦难又落到女儿身上,落到新一辈中国知识分子身上,只是因为她们不肯苟活,她们要说真话,而且她们的作品和出版都在宪法条文保护的范围。人们不免要问:这种苦难,就是当代中国社会的文明和现代化的标志麽?

与父辈不同,章诒和拿起了笔,悲悯苦难,长歌当哭;她比父辈更勇敢、更洒脱,她弃官职如敝屣,视人格为生命,沉郁而扼腕,忧愤而抗争。这是不可征服的生命意志。她的第一本书《最后的贵族》,原名《往事并不如烟》,似乎针对胡风夫人梅志《往事如烟》书名而发,对悲惨往事表现出永不忘怀的活鲜性和现实感,换句话说,悲惨往事仍是悲剧现实,岂能以“如烟”二字轻轻淡化?更何况,这“往事”仍是现实。二字之别,见出两代女性。在这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捍卫著作权和出版权的抗争中,章诒和站在法律和正义的立场,受到海内外知识分子和舆论的支持;从另一方面看,这场反抗禁书令的斗争将成为对中国法律是否有尊严、是否一纸空文的一个考验。我们拭目以待。

吴 庸:一九七五年北京大学的民主开放

 

北京大学在一九五七年民主运动中位于交锋前沿,八千学子的思想激荡触动了全社会最敏感的神经,认识北大的一九五七年也就从总体上把握了当时社会意识的脉搏和流向。

当年校园里的大字报和辩论

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九日校内出现第一批自发贴出的大字报。第一张大字报问:全国团代会清华有代表,北大有没有?如果有,是谁?他能不能代表我们的意见?第二张大字报建议开辟「民主园地」,供大家畅所欲言地发表意见。第三张大字报要求:(一)取消党委制(办校),实行民主办校。(二)取消政治课必修制。(三)取消留学生内定制,实行平等竞争的选拔制。(四)开辟自由论坛,确保言论、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北大一九五七年的民主运动就是从这些质疑、建议、要求开始的,它的勇猛的气势和进取的精神是呼之即出的。

北大校园瞬即成为自由辩论的广场。五月二十三日召开胡风问题辩论大会,双方互喊「胡风不是反革命」、「胡风是反革命」,可见对立的激烈程度。物理系学生刘奇弟大字报《胡风绝对不是反革命》并附对联:「铁窗锁贤良,天昏地暗;忠臣血洒地,鬼哭神嚎」,是关于胡风问题的最高音。短诗《是时候了》提出:「为什么有人说团体里没有温暖?为什么有人说墙壁隔在我们中间?为什么你和我不敢坦率地交谈?为什么……」「我要鸣起心里的歌,作为一支巨鞭,鞭笞死阳光中一切的黑暗!」诗作《我们的歌》立即反驳:我们不同意「是时候了」的基调,仿佛是白毛女伸冤。假使我们爱党,首先想到的就是效果,而不是醉心于歇斯底里式的手段。于是,又有人提出对「反驳」的反驳。

批判集权专制要求自由民主

在先进与保守的激烈较量中,有一种声音引人注目,即学生自办刊物《广场》发刊词提出的:「一些过去习以为常的正面和反面的东西要重新进行肯定和否定,对于现代的一些论点与观点要重新进行估计、评价和探索」。(1)这是对思想统一、舆论一律的姿态高昂、指向明确的挑战,重新审视过去成为北大一九五七民主运动的总宣言。在这种认识下,北大人以锋芒犀利的批判精神发出的吶喊和提出的警示,涉及大陆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走向,意义深远。现略示如下:

(一)批判的锋芒直指高度集权的专制统治。西语系学生和教师集会,控诉肃反中无中生有的迫害和种种酷刑,质问「公理何在?法制何在?人权何在?」对当局这项施政的普遍不满,触发了一些学生深入思考。联系到当时正在讨论的斯大林问题,在众多的分析和评价中显露出最深刻的见解是,「共产党对国家政权的绝对控制,国家权力的高度集中」(2),是肃反问题与斯大林专断的制度性原因,抨击重点直指专制核心。它拒绝把原因归结为「斯大林骄傲了」,也拒绝肃反运动「成绩是基本的」,而直接发出忠告:「任何时代,权力的高度集中,不论是集于个人,还是自称为一贯光荣正确伟大的集团,都是极大的危险,而当人民群众被麻痹被愚昧,就更加百倍的危险!」(3)

揭示社会特殊利益集团

(二)建立民主法制社会是核心要求。有人明确指出,当时的选举方式「实质上不是人民当家作主」,选前必须有竞选,选后必须接受选民监督,还必须有法制保证,才能使选举具有民主性。他建议从北大学生会民主选举做起,将经验逐步推向各地群众团体、合作社、工厂乃至政权。(4)还有人提出:从北大一九五七的五月十九日开辟自由论坛起,正在形成的民主,「是在今天的中国的社会主义土壤中土生土长的民主制度,我们要把它巩固下来,并逐步地推广到全国范围中去」(5)。这是民主发祥地北大学子的信心。

(三)揭示社会特殊利益集团的存在。他们指出:「生产资料占有,主要掌握在军政要人手中」,「分配不合理,高者有不合劳动应得报酬者」(6),形成分配上不合理的悬殊差别,这是当权者的特权。「这种特权与他们在政治上,社会地位上的其它特权组成了一个整体,这个当权集团与劳动群众便是现在社会主义内部的主要对立面,目前社会主义社会内部的重大错误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根源。」(7)这样,他们就在未曾见到吉拉斯名著《新阶级》时已经揭示了这一掩盖在「全民所有」、「人民代表」幌子下的社会特殊利益集团的实质,并且先见地挑明,当权者的后代将承接其特权,「这种稳定性有世袭制度的气味」。(8)

走在全国意识解放前列

(四)要求发展人的个性。个性就是人与人展现的特殊性,它长期被中共推行的「集体性」所压抑,也就是被维持专制统治的特权需要所压抑。因此,个性发展的要求具有反专制的意义。《让青年去独立思考》一文就接触到这一问题,认为「由于缺乏民主传统,思想统治还很严,若有人不问政治,要按自己的喜好去发展个性,是不可能的。」(9)它呼吁本着自由发展的原则鼓励个性发展,使其潜力得到广泛发挥。这是民主社会区别于专制社会的重要表现。

(五)作为新制度的宣扬者,北大人张起自由主义旗帜,这在五十年代是破天荒的。《广场》创刊号预备的重点文章《自由主义者宣言》惜已失传,保留下来的《「利己主义」原理》和《「利己主义」者宣言》仍在奕奕闪光。它指出:「『利己主义』是建立社会契约论的基础。」(10)利己依契约的方式构筑社会成员的联合,以调节权益冲突,确立共同目标,并以健全的法制和公正的道德予以约束,这就是民主社会。它无疑为社会的民主转型准备了扎实的理论基础。

以上就是北大人从五月十九日到六月二十二日共三十四天鸣放时释放的尖端智慧。它表明,这些北大精英的高瞻远瞩不仅位于全校思维奔腾前列,而且走在全国意识解放前列。他们的非凡构思虽然遭到百般围攻加压制,但历史证实了它的价值。作为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它留在中国大陆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

当然,他们的理论思维尚不成熟。比如,既要平等民主自由,「也要无产阶级专政」(11),这就陷入自相矛盾中。这是历史的和时代的局限。

注:(1)(2)(3)(4)(5)(6)(7)(8)(9)(10)(11)《原上草》,经济日报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十九页,二○四页,二○七页,九七–九九页,一○一页,一八三页,二四一页,二四四页,一九七页,八五页,一五○页。

管 见:五十年前那一阵风

 

中共为了它的「和谐」,一下子禁了八本书,且其中对章诒和的《伶人往事》,干脆就明言是「因人废书」,可以说蛮横到了极点。所谓「因人废书」,乃因为章女士不仅身为不能摘帽的「大右派」之女,更曾着书写了「右派」的父辈之往事,这样,就成了上黑名单的人。可见,五十年时光流逝,右派,反右,仍然敏感,仍然是滴着血的伤口。

中共至今仍然坚持错误

显然,中国共产党至今仍然坚持错误,仍然不准人们批评、不准人们正视这一伤口,终究是无法表现出它有对于批评的雅量。

五十年来,它如此墨守成规,如此冥顽不灵,倒也难怪,因为这个敏感之处,涉及到「共产党的领导」,涉及到「社会主义」。

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据说比苏联更为平稳更为成功,毛泽东自然很是得意。然而,这种「不断革命」毕竟体现着斯大林主义的风格,而当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风向已经在起着变化。斯大林身后的改革浪潮已起,中共内部也有响应,毛泽东要继续走斯大林的独裁之路,当然受到威胁。

整风是中共党内斗争的传统形式,不过,延安整风时毛泽东的干将刘少奇,此时却在大力推行「集体领导」。斯大林以党的机构力量打倒其党内的左右派对手,在中共党内,机构力量却是在刘邓手里,毛泽东自然不会高兴。于是,要求更多的人们帮助共产党整风,不失为高明之举。

但是,让人们说话,民主人士的心里话却是对新民主主义的留恋。对「党天下」的尖锐批评,以及即使有所谓「轮流坐庄」、「政治设计院」的主张,从新民主主义的角度来看,就没有什么不正常了。同时,共产党自己培养起来的一些年轻的知识分子,也在运用马克思的国家学说,援引巴黎公社原则,对共产党的国家体制与领导方式提出批评,就更谈不上所谓「资产阶级猖狂进攻」了。

所谓「阳谋」不过是遮羞布而已

这一切,显然出乎毛泽东的意料。他对自己的威望自视过高,但民间的自由批评显然有其自身的规律,不会自动地服从他的个人意志。

于是毛泽东部署反击,因为他不能不反击,所谓「阳谋」、「引蛇出洞」云云,不过是遮羞布而已。「社会主义改造」关乎「不断革命」大业,关乎从「共产党领导」到「领袖专制」的自然发展,而鲁莽地中断新民主主义的这个大错误,当然绝不能容许人们随便议论。

应该说,毛泽东经此一役,以数十万上百万个人与家庭的悲剧为代价,的确有了他的收获:他对党内同志的打击,巧妙地包装为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自己要专权,则冠冕堂皇地美其名曰为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而尽管中国尚未有过较充分发展的资本主义,人们对计划控制体制的改良、逃避与抵制,却统统都成为所谓「资本主义复辟」,非要斩草除根不可。

「不断革命」的千古绝唱

这样,毛泽东就把他的基于「社会主义改造」的实践,总结为「继续革命」,很清楚地表明了他与「不断革命」之间的渊源。

「不断革命」当年被马克思恩格斯否定,因为他们看到,资本主义正在进入其正常发展。然而,这一否定没有充分展开,「不断革命」的冲动很快又死灰复燃。

苏俄的「新经济政策」与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都实际形成对「不断革命」的抑制,但是都未能持久。在理论上,这与马克思学说产生于资本主义发展上升期有关,它批判资本主义、为社会主义奠定理论基础,但社会主义本身在经济中尚未成熟,则理论本身就受到很大的制约。理论尚有弱点,就不可避免地逐渐被边缘化,新的理论则应运而生,尽管据说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类,却与马克思恩格斯当年否定「不断革命」完全是背道而驰。这种变化的背后,政治展现出它自身的规律,而权力运作尤其在东方社会里有着根深蒂固的社会基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是常态。

在这一大背景之下,「右派」们要说话,就难免厄运了。中共的干部或许对毛泽东的专制有不满,毛泽东要整风,也先是打出「反官僚主义」的旗帜,他们达到不了「否定社会主义改造」、否定「党天下」的高度。「右派」们在共产党一再的要求和请求下,站出来帮助共产党整风,而他们的「猖狂进攻」,实际上只不过是相当温和地表达了对共产党中断新民主主义之举的不满和批评。

那倒真的是「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

刘晓竹:左右联合抗胡,共谋宪政民主

 

胡锦涛坐大位四年,一开始想当“伟大领袖”,好像邓小平与江泽民都不在话下,胡总只想当毛主席,总路线是“左右通吃”。也就是,举起左手,全面恢复马列毛,举起右手,推动江邓经改。结果怎样呢?四年之后,马列毛变成空山鸟语,邓江改革变成空谷回音,左边贫富差距不能缩小,右边物权法尚未过关。胡锦涛空转了四年,搞得天怒人怨,看起来“伟大领袖”是当不成了,胡总唯一的希望是十七独当一面,不过我看很难。

胡锦涛抓权,如搞“专制前进”,尚有几分希望,但他搞“专制倒退”,门也没有。眼看任期过半,胡锦涛对左边的承诺没有落实,对右边的承诺也没有下文。然而,广大党员干部的眼睛是雪亮的,胡八戒在他们面前照镜子,自然是党里党外不是人。最近,在中宣部禁书事件中,左与右出现了协调行动。这一次不光是自由派知识分子同仇敌忾,左派也加入了抗议的行列。左派代表人物孔庆东教授公开支持章诒和女士,应该说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

曾几何时,国内自由派知识分子遭到打压时,左派往往袖手旁观,甚至暗地里落井下石。现在双方终于似乎达到了某种共识,这就是要联合起来共同争取政治观点的表达自由,亦即言论自由与新闻出版自由。不久以前,胡锦涛封杀左派网站,海内外的自由派大力讨伐,这个举措了不起,代表了当代中国的先进政治文化,叫做宽容与大气。也就是说,左与右观点虽然不同,但是在言论自由的权利上,人人平等,相互尊敬。由此观之,胡锦涛并非乏善可陈,他对中国政治的最大贡献在于,客观上促成了共和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左右联合的统一战线。看起来,“统战”似乎也不是共产党的专利。

在新的形势下,我呼吁国内的自由派从包容走向更大的包容,甚至对毛主席也可以肯定其合理部分,比如,毛泽东提倡“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我觉得可以如冯友兰说的进行“抽象继承”。当然,“大字报”对环保不利,可以改成“大博客”。这样,左派可以大鸣,右派可以大放,网民可以大博客,全国人民可以加入大辩论。这需要左右双方、新老各派都有足够的胸襟与气度,这一点不能做到,因为我们有了胡锦涛这样小里小气的人做垫被。

其次,左派与右派要进一步加强沟通,建立最大的共识:左派应该可以善意看待自由派的政治民主的诉求。而自由派也可以善意看待左派的经济民主的诉求。在我看来,社会民主主义是一个很大的帐篷,除了胡锦涛的“专制倒退”与少数“新义和团”之外,全中国都可以容纳进来。最近,我读了徐友渔先生论“新左派与自由派”的文章,有两个印象:其一,两者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其二,如果有不同的话,似乎比美国的民主党与共和党的不同还要少一些。

胡锦涛执政风格是标准版的武大郎开店,这种店铺的生存条件端靠内部分裂,具体而言,就是左与右的水火不相容。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是,左与右不但不打不成交,而且越打越成交。今天,在左与右两方面的挤压下,胡锦涛的政治空间越来越狭窄,过不了多久,可能除了他自己与少数亲信奴才之外,很难容得下其他人了。但是,胡锦涛作为箭靶的贡献不容否认,虽然说骂胡是从自由派开始的,但日益成为左派的观点,亦即认识到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认为这就是希望:中国人对未来的共识在左与右的互动中越来越明确,而未来的道路也越来越清晰:左右共谋,回归宪法,建立中国的宪政民主。多亏了胡总。锦涛同志,请你继续假大空。

《动向》社评:禁书事件奏起中共挽歌--章诒和揭示中国之哀与政改契机

 

随着《往事并不如烟》(又名《最后的贵族》)的横空出世,这几年来章诒和的文章风行一时,洛阳纸贵;她优美的文字,飘逸空灵,透人心扉,已然是当今中国散文大家的气派。有人说,“章诒和没有反党言论,但有反党感情,党有时更忌讳后者。她那幽幽的怨恨,通过生花妙笔,直抒胸臆,情真意切。”实际上,章诒和发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乃至中国文化最深处的哀怨,恰似奏起中共王朝的挽歌。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正是章诒和表达的这种哀的极致,在整个中国社会乃至华文世界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她优美的文字超越了意识形态,她倾诉的情感承载了悠久的历史传统,她的作品已然是中国的文化瑰宝。章诒和的书畅销,她的感染力,汇聚成柔能克刚的穿透力,……“于无声处听惊雷”,惯于扼杀一切不稳定因素于萌芽状态的中共,能不恐惧?纪念反右50周年乃中共2007年重点防范的禁地,当年大右派后人章诒和自然是重中之重的监控目标,新闻出版署就一口气禁了《伶人往事》等八本书。
熟料,今日中国已进入“提哪壶哪壶就沸腾”的时代,不但一众自由派知识分子挺身而出,抗议禁书,连体制内也有响应之声,互联网上还出现了谴责中共、声援章诒和的征集签名活动。禁书犯了众怒,党内党外、举国上下,一场声讨中共扼杀言论自由的巨浪,让中南海措手不及。

禁章诒和的书,是因人废书。这在过去是顺理成章,如今时代不同了,且不说中国社会的日益开放,中共意识形态控制已日渐式微,而且邬书林那番谬论,公然在出中南海依法治国、构建和谐社会的洋相。

以今日中共的标准看,章诒和虽然在情感上与当局格格不入,但并没有触犯天条,反而由于她的影响力,是构建和谐社会需要积极争取的统战对象,新闻总署的恶吏显然不得要领,奉旨办事便得意忘形,弄巧成拙,给今上惹出更大的麻烦。但事情也有积极的一面,焦国标讨伐后就没人怕中宣部了,章诒和抗议后再没人怕新闻出版署了。扼杀思想言论自由的中共政治机制,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章诒和的抗争和海内外的声援,揭示了中国政治改革的又一个契机:不仅要撤职查办新闻出版署的恶吏,而且应该从根本上铲除中宣部这个庙宇,从根本上改变新闻出版署的职能;真正落实宪法保障的公民言论自由权利。

古语云:哀兵必胜。章诒和拼命抗争的精神,不啻是一声发令枪:中国知识分子重新挺起腰板,为纪念反右运动50周年起跑,夺回自父辈以来失去的自由。可以想像,中国知识分子若能以章诒和的精神为楷模,中国文化势将“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于知识分子是如此,对于整个民族和国家,又何尝不是呢?!

原载《动向》2007年2月号

刘晓波:部分新浪网民对赖斯的种族歧视(《单刃毒剑》之极端反美的民族主义--大陆媒体如何抹黑美国)

刘晓波:《单刃毒剑》

第二部分:极端反美的民族主义–大陆媒体如何抹黑美国

冷血而野蛮的反美情绪

六 部分新浪网民对赖斯的种族歧视

美国国务卿赖斯的亚洲六国行,最后一站是北京,自然引发大陆网民的关注。此前,赖斯对媒体表示说:中国的“反分裂法”不受欢迎,她访问日本时又表示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她的言论,着实惹恼了中国的民族主义愤青,就我浏览的网站而言,反美反日的言论再次火爆,不欢迎赖斯来访的、希望中共以硬对硬的,确实是网民言论的主流。当然,污言秽语的咒骂也少不了。

一涉及到美国,愤青们的暴力化流氓化语言,已经见怪不怪。但在暴力和流氓之外,加入丑陋的“种族歧视”,我还是初次见到。

以前,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名为《中国人的种族歧视》的网文,作者不详。该文列举了国人种族歧视的五大表现:1,“一白遮百丑”的审美观; 2、恐黑症;3、歧视深肤色人种,两岸三地都一样;4、在亚洲中华文化最文明;5、内宾小便五角,外宾小便一元;

五种表现却隐含着内在悖论,国人既崇拜白种人,又仇恨白种人;既歧视有色人种,又为黄肤色自傲。这样的内在悖论与百年来的畸形民族主义完全一致:对西方文化的既自卑又自傲,既仇恨又羡慕,既软弱又强硬。

我浏览了三大门户网站关于赖斯亚洲六国之行的帖子,种族歧视的语言不在少数。仅以“新浪网”为例。我查看了从16日开始截止到20日17时30分的八百多个帖子,除去重复,大概有六百多条。其中,带有种族歧视的帖子近70条,占十分之一左右,而反对种族歧视的跟贴仅有五条。

语气还算温和的帖子只有两条:“不受欢迎的黑女人!!!”、“这个黑脸女人太自以为是了。 ”其余的都是极为恶劣的帖子。

许多人诬蔑赖斯长得“真丑”、“太丑”、“世界上最丑”。“长的那么丑,不嫌丢人显眼。” 丑得“连女人的名字她都不配。”、“连极度变态的日本人,外相町村信都不愿看赖斯一眼,太丑了,一个雌性能长到这个份上,能有勇气活下去太不容易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人类怎么会生出赖斯这么个女人,长的奇丑,思想奇坏。嗨!生他的人可真是作孽呀。”所以,他们“看那鸟样子就恶心!!!”就大“吐!!!!”,“吐了一盆”、“连隔夜饭都差点呕出来!”

一些人直呼赖斯为“黑鬼”、“黑猪”、“黑女人”、“黑娘们”、“母黑鬼”、“黑母狗”、“看长得鬼样。呸”、甚至“你连黑鬼都不如,真正的贱命一条”、“她的脑子比她的肤色还黑”、“人好黑金正日都敢搞!”

一些人大骂赖斯是“巫婆”、“女鬼”、“女疯子”、“狗务卿”、“垃圾”、“人杂”、“烂人”、“屄人”、“纯野狼”、“女癞子”。有人感叹:美国人智商低,怎么让只“黑母狗”当上了国务卿。

一些人当然也忘不了用动物来诬蔑赖斯,“猩猩”、“母猩猩”、“鸟样”、“鳄鱼”、“老赖皮狗!”“烂肉一块,老鼠屎,喂狗都嫌难吃。”甚至有人说,把赖斯比作动物,“那太委屈……动物了!”所以,有人建议:“中国把‘赖斯’的面部图片收编入幼儿动物看图教育里面,”让中国孩子从小就知道“动物性(应该说兽性)的美国人!”

这些年,国人喜欢编写“顺口溜”来发泄不满,也有网民编了类似三字经的顺口溜来诬蔑赖斯:“美赖斯 黑是黑,有性格 瘦是瘦,有肌肉 怪就怪,有人爱 丑就丑,有人搂 矮是矮,会转拐 肥就肥,有腰围 美不美,看大腿 骚不骚,看眉毛”。还有人用故作幽默的口气说:“长得象个猩猩,说话蛮不讲理,还是换个美女来。”“赖斯长得确实有些难看,要是一个漂亮美眉,肯定谁都愿意和霉国套近乎。”

还有一位自称是反对种族歧视的网民,居然自打嘴巴地说:“本人不赞成种族歧视。但是这个黑鬼的确让人讨厌,纯粹小黑人得志的样子哦”。

即便是领教过太多“愤青式仇恨”的我,对以上言论的种族歧视之露骨,其语言之恶毒,其心态之下流,还混在着性别歧视的猥亵,仍然感到震惊和悲哀。

反美的民族主义情绪再强烈,可以理解,也可以辩论,偶尔骂骂街,也无关大局。但在今日世界,“种族歧视”早已臭名昭著,即便是专制政府,也不敢公开宣扬“种族歧视”。换言之,在二十世纪,人类经历过法西斯的种族灭绝灾难,经历过美国反种族歧视的民权运动,经历过世界性的反对南非种族歧视制度的斗争,经历过反对米洛舍维奇的种族清洗,种族平等已经成为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准之一。个别的政客或社会名流,如果偶尔流露出种族歧视情绪,就会立刻遭到世界性的谴责。而赖斯是美国首任非白人女国务卿,正好说明了美国作为多民族大熔炉的伟大。

2005年3月20日于北京家中

余 杰:以“中国视点”传播谎言

 

二零零七年一月一日,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全面扩版,原先的频道扩展为亚洲台、美洲台和欧洲台。央视台长赵化勇宣称,这是央视传播力提升的一个重要标志,“现在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强,地位越来越高,作为中央电视台应该与我们国家的影响力和地位相匹配。”

这是中共在对外宣传领域配合“大国崛起”国策的一次扩张。赵化勇不加掩饰地说:“现在世界上西方媒体的声音比较强,发展中国家的声音比较滞后,比较弱,一旦发生重大新闻事件,西方媒体的声音往往占据主流位置,参起以来,形成了东西方严重的信息不对称。我们力求让发展中国家的声音,特别是中国的声音能够传遍全球。中国的声音既指发生在中国的事情,也包括中国记者眼中的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新闻,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国的视点’。”

其实,所谓的“中国的视点”,就是文过饰非、指鹿为马,就是以制造和传播谎言为使命。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央视台长赵化勇等人,都是中国的戈培尔(纳粹宣传部长)和萨哈夫(萨达姆的新闻发言人),他们成功地实践了“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的理论。如今,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荼毒国内十三亿民众的心智,而积极向全球扩张,企图让邪恶的意识形态控制更多人的心灵。

西方世界对于这样一种危险缺乏足够的警惕。西方清楚地知晓当年苏联核弹头的厉害,却不明白中共的软性文宣更加可怕。所谓的“中国视点”,就是让世界认同中国式的发展道路,这就是以牺牲劳工的权益和生命、牺牲环境和资源、纵容腐败和社会不公而换取的经济的畸形繁荣。这是一种变种的纳粹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只不过用浓厚厚糖衣包裹起来而已。

裹着小脚、如履薄冰的央视,连国内的真实新闻都不能报道,还有什么资格去报道全球新闻呢?央视报道过揭示六四大屠杀真相的天安门母亲丁子霖吗?央视报道过揭露萨斯真相的蒋彦永医生吗?央视敢于独立调查陈良宇案件吗?央视敢于批评任何一个省部级以上的高级官员吗?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新闻的“新闻联播”是央视最丑陋的门脸,这是胡锦涛一个人的“新闻联播”,如同当年袁世凯津津有味地阅读的只印刷一张的《顺天时报》一样。

最近,大陆民间流传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话:话说本•拉登派遣一名恐怖分子潜入北京,策划一起炸弹袭击事件。这名恐怖分子走进商场,还没有安装好炸弹,遥控器就被人偷走了;走进居民小区,正在东张西望,突然一群保安冲出来将他痛打一顿;好容易到了郊外的一个小煤窑,成功制造了一起爆炸,数十名矿工死亡。他兴冲冲地给主子发电报报喜,谁知一个星期后拉登回电说:“你去死吧,你居然敢骗我,我每天看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海外频道,这几天根本没有报道中国发生过一起矿难!”

说谎已经变成了央视的条件反射,也只有说谎才能确保其中国大陆“第一媒体”的垄断位置。赵化勇声称,目前三个国际频道的收视用户已经突破了六千五百万户。也就是说,单单是央视的这一个频道,每天都在对六千五百万户进行洗脑。我想提醒海外华人:即便乡愁再浓,也不要看这个谎言频道,那里面根本没有真实的中国。

──《观察》首发

焦国标:古巴内窥镜——访旅德古巴记者阿米尔.瓦拉

 

阿米尔.瓦拉是古巴一家电视台的记者,前年被古巴政府赶出古巴。先在古巴的原宗主国西班牙待了几个月,后作为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基金会的住会客人,在科隆乡下的伯尔故居住了半年。去年八月,应德国笔会的邀请来到柏林。妻子和小儿子随他一起生活,八岁的大儿子跟爷爷奶奶一起,还在古巴。他和我前后脚分别住科隆的伯尔故居和柏林的德国笔会。一月二十三日,我从科隆搬来柏林。在从伯尔故居到科隆火车站的路上,基金会的瑞考斯女士让我在伯尔故居客人留言簿上写点什么,这也是她和客人的最后一道工作程序。很厚的留言簿,有七八公分厚。第一批客人似乎是八十年代的,中国诗人顾城夫妇似乎就属于这一批。我翻到一个古巴四口之家的照片,夫妻和两个儿子,想不到就是阿米尔一家。到柏林之后,我公寓的网络和电话都不通,来人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大约一周后才弄明白,原来前任客人,津巴布韦的马克斯维尔,把笔会原来安排的电信公司换掉了。在网络和电话未通的日子里,我隔三差五到阿米尔家上网和打电话,自然要谈古巴。阿尔的电脑桌面是一幅古巴地图,像汪洋大海里漂浮的小舟,又像一条虫子僵卧在加勒比海上。与我们大中国相比,那也是个国,也值得爱吗?看来值得。国无论大小,母无论丑俊,都惹游子系念。

焦问:卡斯特罗有几孩子?  
阿米尔答:(高声问了问厨房里的妻子)八个孩子,六个儿子,两个女儿。  

问:都在哪里?在古巴吗?  
答:六个儿子都在古巴。两个女儿在美国。  

问:儿子干什么?  
答:最重要的一个是核工程师,另一个是医生。  

问:女儿呢?  
答:女儿都在美国。  

问:在美国干什么?  
答:不清楚。  

问:女儿支持她的父亲吗?  
答:阿丽娜.费尔南德反对卡斯特罗,1997年出版一本书,书名好像叫《卡斯特罗女儿的背叛》。她还拍过一部电影反对卡斯特罗。另一个女儿对父亲不发表意见。  

问:电影的名字叫什么?  
答:不知道。只是知道有这件事。  

问:卡斯特罗的妻子是干什么的?  
答:家庭妇女吧,不可能是别的。  

问:网上说卡斯特罗病得厉害,可能活不久了。  
答:是这么说的。哈哈但愿如此吧。  

问:卡斯特罗死后他的儿子会不会接替他?  
答:他弟弟接替。  

问:弟弟以后呢?  
答:无人知道。  

问:古巴政府机关办公室挂卡斯特罗的画像吗?  
答:挂。不过,现在正在换,换成他弟弟的。

问:地方政府机关也挂吗? 
答:应该是。我在哈瓦那(首都)。  

问:非政府机关呢,比如你们新闻单位?  
答:不挂。  

问:你们学不学卡斯特罗的讲话?  
答:学。  

问:出版他的讲话吗?  
答:出。革命以后出过两本,后来每年都出版。现在有两家报纸每年出版劳尔的讲话。  

问:你们谈论卡斯特罗吗,比如在办公室里?  
答:不谈论。有时小声谈论(作耳语科),比如餐馆里叽叽咕咕谈论。  

问:古巴有多少政治犯?
答:一九五九年到一九九〇年有二千七百政治犯,九〇年到二〇〇五年有三百政治犯,截至到〇五年,古巴总共有三千政治犯。
焦按:古巴面积十一万平方公里,人口一千一百万,等于是平均三千六百多古巴人里有一个政治犯,或者每三十六平方公里上面出一个政治犯。北京《环球时报》多年歌颂卡斯特罗的那些记者和编辑良心被狗吃了。  

问:在古巴,政治犯有没有死刑?  
答:有说有,有说没有。没有吧。  

问:政治犯最高刑期是多少年?  
答:二十四年。  

问:政治犯有酷刑吗?  
答:这个说不清楚。有说有,有说没有。  

问:古巴有没有异议人士被控制在家不得出门的情况?
答:有。不能见朋友,不能参加会议,等等。  
焦按:全球独裁者都是一个狗娘养的,喝的狗奶营养成分也接近,所以这些狗崽子的想象力和手段也相仿。 

问:古巴有几家日报?  
答:国家级的三份。十四个省每省一份日报。  

问:古巴有几家全国电视台?  
答:四家。  

问:国家控制网络吗?  
答:控制。电子邮件也控制,你写的信,都跑到他们手里去了。  

问:古巴有多少记者在监狱里?   
答:七十五个。  

问:古巴有多少大学?  
答:最重要的大学是哈瓦那大学。每省有一所综合大学,另外每省还有一所医学院、一所体育学院和一所艺术学院。  

问:办大学的目的是怎么说的?  
答:哈哈只为革命。  

问:现在还这么说吗?  
答:是,现在。  

问:你怎么出来的?  
答:他们把我赶出来的。  

问:为什么?
答:(指了指书架)因为我那些书,揭露腐败。
焦按:阿米尔书架上大约有二十本自己出版的书。去年德国的出版社出了他三本德文书。四十岁的阿米尔虽然是电视记者,看来也是一个多面手的作家。我看了他几本书的书名,记得其中一本是德文的《皮肤与裸体》,另一本是《妓女》,西班牙文。  

问:如果往古巴家里寄钱,会被政府扣住吗?
答:不会,不会。
焦按:仅凭这一点,古巴比乌兹别克斯坦好。乌兹别克斯坦作家沙比拉给家里的妻小寄钱,乌政府会拦截。所以有一次他让我们的德国邻居路德维希老太太帮他把钱先寄到波罗的海国家拉脱维亚的一个公司,该公司在乌国首都塔什干有分公司,再让妻子去塔什干的公司去取。当然,也许是由于阿米尔在古巴不像沙比拉在乌兹别克那么“危险”,所以他们的流氓政府对待他们的野蛮程度也就不同。                    

〇七年二月七日德国柏林

──《观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