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怡:有两种启蒙和复兴摆在眼前

 

人性的张扬一直被意识形态化

刘军宁先生在学术上是我的启蒙者和恩师。但这场“中国需要文艺复兴吗”的讨论中,我站在比秋风更保守的一侧。自由主义浮出水面,好像逐渐形成了时代的粗浅共识。但具体的分歧却一直难以得到深入讨论。十年前刘先生写作《保守主义》,知识界议论纷纷,好像他错把杭州当汴州了。现在文化保守主义的大潮,又像滔滔江水一样。朱学勤先生很早之前区别了英国与法国两种革命,但自由、民主、启蒙,契约这些观念,在英美和欧陆的不同走向之间,也一直难以得到更深入的、立场坚定的区别。

刘先生说,“天地之间、个体为尊”。后半句在政治学和宪政转型的范围是成立的,也就是说在一切世俗的共同体中,在一切涉及强制性权力的场合,个体都必须是对权力的一种限制。呼唤“个体为尊”,就是呼唤一种守望个人权利的、强权最小化的人类共同体生活。但制度文明的转变如此艰难,因此文化(文艺),就成了人捍卫和张扬个体尊严的主要方式。所以上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个人价值在中国的被发现,也是先从审美开始的,这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也很相似。于是文艺中的人性张扬,就在很大程度上被意识形态化了。政治上的“个体为尊”越困难,审美上的“个体为尊”就越泛滥,也越意识形态化,甚至走向撒娇化。就像奥威尔在《1984》中说,“每一次做爱,都是对专制的一次反抗”。这时,文艺的复兴就被过度的神圣化了,审美的价值变成了一种宗教信仰的替代品。所以新文化运动中,蔡元培会提出“以美学代替宗教”。崔卫平也举布罗茨基的例子,标榜这种看法。越是缺乏信仰的地方,审美的价值就越被“非道德化”,然后就被伪宗教化。最后人们不得不把他们的精神世界交给那些诗人和画家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却傲慢的宣称,“艺术就是我的信仰”。于是我们对人性的考量,变得既热情又单一。道德的价值不断被藐视,甚至被怨恨。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图景被抛弃。为了反抗专制,人类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文艺复兴时代之后几百年来,我们好像一直在启蒙,其实也一直走入更深的蒙昧。当马丁?路德?金说,“我有一个梦想”,那个梦想不只是政治性的,也不是审美性的,更是宗教性的。今天,中国走到这样一个关头,当知识分子们呼唤“天地之间、个体为尊”式的文艺复兴,看起来是青春少年的热情,其实仍然是一份降书。克尔凯郭尔说人生有三种境界,“审美境界、道德境界和宗教境界”。但这一呼唤却公开的宣称,个体之上没有人类,文化之上没有信仰。

不错,原子式的个体本位,的确最大化的消磨了国家的偶像崇拜,但它也同时消磨了历史的意义。历史没有意义,道德也就没有意义。荒谬的是在一个相对主义的世界,人却要把自己绝对起来。个体的绝对化,意味着无善无恶、“天地不仁”。这就是各种权威主义之所以对自由主义不满的原因。尽管在世俗的层面,个人与国家如此针锋相对,此消彼长。你可以在国家面前坚持“个体为尊”,但当你把国家换成“天地之间”时,你会发现个人主义和国家主义其实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如果一个人可以在万物中建立他自身的绝对性,一个国家为什么不可以建立它的绝对性呢?自由主义政治学之所以宣称个体必须是一个起点,因为它同时谦卑的宣称,终点必须不归政治管。但当“个体”的价值超越政治范畴,被拔高为道德的、文化的和灵魂世界的一个起点时。我们终究要回到高更的问题: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面对人类的制度困境,如果审美中的人性张扬成为唯一的超越之路。如果一个民族经过这么多的灾难和辗转,最后的梦想也不过如此。那么庄子的话听起来就是真正的讽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新教改革与信仰复兴

秋风的文章澄清了对中世纪的一些误解。1163年,哥特式建筑的典范、巴黎圣母院开始修建,此后激发了哥特式教堂的建筑热情。仅在法国,一百年间就有超过500座哥特式大教堂被建造。建筑师运用当时一切办法和材料,拼命增加教堂的高度,使教堂好像削尖了脑袋,那种把人带到上帝的荣耀面前的渴望,达到历史上的最高点。就连雕像也尽量拉长,脖子、胳膊和腿,似乎都要直冲天国。同时大学开始兴起,人的理性与信仰的结合,那种对真理的纯全的热爱也一样达到历史的最高点。哥特式大教堂的尖顶,是中世纪文化与信仰遗产的一个最形象的例子。它不是人类价值世界的投降书,而是一份真正的复兴宣言。

欧洲的文艺复兴,很大程度上出于对中世纪矫枉过正的傲慢与偏见,盲目的反宗教立场,使文艺复兴中有多少奔放的脑浆,法国大革命中就有多少迸裂的血浆。当拜伦和雪莱在不道德的个人生活和无边的精神世界中唯我独尊,诗人式的独裁者在极权主义政治中与国家崇拜的合为一体,不过只是一个时间问题。1894年,康德这样断言,“每经过一次革命,启蒙的种子都发出更茁壮的幼芽”。1830年,黑格尔在《历史哲学讲义》中讴歌大革命与启蒙运动的血肉相连:“顷刻之间,理性、正义的观念树立了权威。从此一切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自从太阳悬在天空、行星围绕太阳转动以来,从来也没有想象到人的存在以他的头脑,亦即以他的思想为中心”。这就是文艺复兴式的“天地之间,个体为尊”,人被拔高到宇宙的中心,人却希望国家是谦卑的。人把自己当作神一样去膜拜,人却反对对领袖和国家的膜拜。人认为自己的地位是完整的,从此再不愿意向着世界破碎自己,顺服在比个体更高的价值之下;人却要求政治国家向着自己破碎,接受权力的分离和制衡。受启蒙运动以来的影响,我们的社会理想和文化理想,不是一直挣扎在这之间的矛盾境地吗?

刘先生说西方近代文明主要来自文艺复兴的激发,这话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正确。因为近代的启蒙与复兴,也被称为三“R”运动,即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和罗马法复兴。这三大运动,都同样面对一个糟糕的罗马天主教会对人的精神和灵魂世界的压迫。它们的反抗,共同奠定了今天这个世界的基本图景,也带来了两种启蒙和复兴的道路。但一直以来,中国知识界的眼光似乎只能理解和关切其中的一种。新教改革的意义,清教徒和改革宗神学,怎样以信仰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政治、经济和宗教。迄今为止还是被知识界高度忽视。近30年来,我们的理解水平几乎只停留在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上。但韦伯对加尔文和改革宗神学的理解非常粗浅,在他那里,已开始把价值世界和事实世界截然分开,这种分离使他痛苦,并因此强调个人价值决断的重要性。在这种价值决断里面,已暗含了投向施米特和希特勒的影子。在无神论的背景下,我们对加尔文这位影响人类历史的巨人的理解,也几乎仅仅受到茨威格《异端的权利》一书的影响。这两本书都很薄,加起来不到300页,却影响了大部分知识分子对近代文明的理解模式,就是高举文艺复兴,贬低宗教改革;高举理性,贬低信仰;高举诗人,贬低牧师。但在最近一百多年的人类精神史上,说“个人不是孤岛,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的约翰?邓恩是一位牧师;说“我有一个梦想,所有人同席而坐,亲如手足,自由响彻每一个地方”的金博士是一位牧师;忏悔自己“他们先来抓共产党,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他们接着抓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的马丁?尼莫拉是一位牧师;力阻法西斯的狂轮,参与刺杀希特勒的朋霍费尔也是一位牧师;说“爱,直到受伤”的德兰嬷嬷是一位修女,在非洲谦卑屈膝,行医50余年的学者史怀哲,则是一位神学家和平信徒。他们和一切思想家、作家和政治家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活出了他们所说的话。在20世纪人类的政治罪孽和人性堕落面前,筑起那道最坚固的人类价值的守望线的力量从哪里来?不是来自几百年前的文艺复兴,而是来自几百年前的新教改革。

德国的悲剧之一,就是启蒙运动胜过了宗教改革。所以霍克海姆和阿尔多诺说,“启蒙就是集权主义”。反之,在新教传统胜过启蒙传统的地方,如英国、荷兰、北欧和后来的美国,也许那里的作家都不够浪漫,但那里的政治家也都不够专制。无论是法治传统,还是自由宪政,主要不是从启蒙运动和文艺复兴的中心如意大利、法国和普鲁士产生的,主要是从新教改革的几个中心产生的。一是英格兰的威斯敏斯特(西敏寺),这里诞生出基督教史上最伟大的信仰告白《威斯敏斯特信条》,也诞生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宪政体制“威斯敏斯特模式”。一是荷兰,近代的联邦主义和议会政治的发源地之一,也是清教徒的中心,“多特会议”奠定了改革宗神学的五大要点。一是苏格兰,新教史上最伟大的长老会传统,和人类近代以来最伟大的道德哲学都在这里,这一切使苏格兰启蒙运动一直立足在宗教信仰与道德价值的保守之上,不像欧陆那样,立足于青春叛逆式的反宗教、反道德的人性张扬的废墟。

人在万物中的位置

秋风论述了苏格兰启蒙运动与欧陆启蒙运动的迥异。需要补充的是,在欧陆的启蒙运动内部,同样也有两种启蒙与复兴的差异。军宁先生引用帕斯卡尔的“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来支持文艺复兴之后的个体至尊。这恰是一个天大的误解。帕斯卡尔是当时天主教内倾向新教立场的法国冉森派的主要发言人。不久前我在巴黎特别参观了他隐修其间的波?罗雅尔修道院的废墟。他的《思想录》中,有一句更著名的话,“没有上帝,人的堕落就没有意义”。笛卡尔和帕斯卡尔,是启蒙时代的两位巨人,看起来他们都高举人的思想与理性,但他们恰恰代表了两种启蒙、两种复兴的迥异。笛卡尔是一个无神论者,走在“理性的僭妄”的路上。他说“我思故我在”,所以天地之间,人的绝对存在从此依据人自身而确立。但帕斯卡尔针锋相对,反对这种自给自足的骄傲。他在那个目中无神的时代,说出这句既温暖又令人伤感的话,人的尊严的确在乎他的思想,但“人不过是一根脆弱的芦苇”。这个著名的比喻来自圣经《以赛亚书》。“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在帕斯卡尔看来,没有对宇宙中至高无上的真理的敬畏,就没有尊严可言,也就无所谓道德。没有十字架上道成肉身的救恩,一根芦苇不能自己拯救自己。所以他说,唯有基督信仰才能带来这种人的尊严和地位的确据,“因为上帝不肯在其他的宗教中显出这样的标志(十字架)来”。

文艺复兴式的反抗,否定了一切人之上的神圣价值,把每个人摆在他自己的宝座上。接下来把国家摆在国家的宝座上,就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梦魇。而宗教改革和罗马法复兴,却以更谦卑的态度,来认识人在万物中的位置。新教改革同样以最尖锐的立场,反抗天主教会的腐败和对思想的禁锢,但它的回答是,让我们摆脱那个辖制性的教会体制,回到起初的信、望、爱,回到最初的平安喜乐和敬虔的生活吧,让每个人在个体生命中与基督的“道路、真理和生命”相遇吧。西方近代以来文化复兴的真正源头就在这里。既不是以君王、国家或政党这样的“想象的乌托邦”为本位,但也不以虚假的个人主义的至尊至大为源头。

幸运的是,西方的信仰和道德传统在新教改革之后得到了保守和更新,并为这个因“非道德化”的人性张扬而带来的欲望的世代,一直苦苦的守望着。人的真正复兴要回答三个问题,人与真理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万物的关系。自由主义也好,文艺复兴也罢,缺乏对这三个问题的完整回答。文艺复兴是对人与真理的关系的彻底颠覆,自由主义是颠覆之后对人与人的关系的“群己权界”式的修补。只有新教的世界观给出了一种完整的回答,即加尔文主义或叫改革宗神学的五大要点:第一是人的全然败坏,第二是上帝无条件的拣选,第三是基督特定的救赎,第四是圣灵有效的呼召,第五是信仰者永蒙保守,经过世界的苦难,“盼望不至于羞耻”。

这五大要点的中心,就是承认人的罪性,并在个人生命和人类历史中敬畏上帝的主权,顺服在爱与公义之下。新教徒相信人性中深藏着以自我为宇宙中心的倾向,真正的恶不是具体的罪行,而是对真理的冒充。这就是《圣经》所讲的原罪,或政治学上所说的“幽黯意识”。从中可以看到,文艺复兴和欧陆理性主义所宣称的个体为尊,与自由主义政治学的“权力导致腐败”的人性预设恰恰是矛盾的。新教徒也相信上帝创造和护理这个世界,这世上有苦难,但这世上也有真理。真理就是至高的善和牺牲的爱。真理本身保证了万事的结局一定是以善胜恶,而不是“为恶所胜”。真理要没有这个本事,真理就不叫真理了。人的全部尊严和价值,就建立在这样牢不可破的对超验价值的信仰上,这才是帕斯卡尔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他相信真理是一项恩典,靠着这恩典人就可以站立,就可以宣称“纵使这世界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在新教徒看来,复兴不是创新,而是恢复。人因着十字架上的代赎,恢复了人与真理的和平,从而能够恢复人与人的平等。人因着对人之上的价值的敬畏,从而领受了在万物中昂首站立,“修理看守”的使命。这就是人在万物中的位置。偏低一点,人就变得比万物更卑贱,但偏高一点,人就变成了自己的偶像。

人的尊严和价值,永远不可能凭着各种以人为本的革命、文化与运动,而得到真正的复兴。人要是找不到敬虔的理由,人就找不回真正的尊严。崔卫平的文章,把文艺复兴的呼唤与反对“拜物教”勾连起来,这是非常精彩的。但是人若坚持认为“天地之间、个体为尊”,人就仍然活在“拜物教”当中,不拜物质,就拜精神,拜的都是自己。你仍然无法摆脱价值相对主义的噩梦,我的欲望和你一样光芒万丈,你无法解释你的精神欲念的正当性,就比别人的物质欲念更高尚、更值得拥有。

复兴还是归正,启示还是启蒙

有过两种启蒙运动,一种是建立在对信仰和道德的传承之上的、苏格兰的启蒙运动,一种是反宗教的、先在审美上砸烂一切旧世界、后在政治上砸烂一切旧世界的启蒙运动。一种以人的谦卑和对神圣价值的敬畏为出发点,一种以对人的意志的偶像崇拜为出发点。也有过两种人文主义,一种是有神论的人文主义,以荷兰的伊拉斯谟为代表,他整理出版希腊文的新约,反对经院哲学对人的捆绑,主张恢复个人与上帝的活泼的生命关系。对后来的马丁?路德产生了极大影响。另一种是我们熟悉的无神论的人文主义,每个人都活得像自己的上帝,因此到最后“他人就是地狱”(萨特)。也有过两种社会契约论,一种是“圣约”下的契约,是以对超验价值的敬畏为前提的人间秩序。一种是商业合同的延续,仅仅把民主视为多元利益的妥协,这种契约论或宪法观本身就默许了背约的正当性。今天的中国,也有两种自由主义,一种是经验主义的,因为对世俗政治及其哲学背景的绝望,像顾准那样“从彻底的理想主义到彻底的经验主义”。一种是超验主义的,相信“天赋人权”的背后有终极的神圣价值,那才是一切正当性的来源。今天的中国也有两种文化保守主义,一是保守本土价值的保守主义,一是保守人类普世价值的保守主义。用刘军宁先生的话说,就是更新文化,“让普世价值在本土传统中扎下根来”。这是一种值得赞许的中庸之道,也是我所理解的他呼唤文艺复兴的本初意义。但“文艺复兴”一词,却不足以涵盖他的基本诉求。

不错,新文化运动的确是一场夭折的文艺复兴,高举普遍意义上的人的结果,是高举出某一些人。仅有德先生和赛先生,不能带来复兴。真正的复兴,是三个“R”,一个都不能少。没有宗教信仰与道德根基的复兴,没有一种敬畏神圣价值和宇宙秩序的法治精神的复兴(而不是立法崇拜和立法复兴),个体与人性的张扬,只会成为一个单向度的、可怕的词。没有敬畏感的多元主义,任何一元都可以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今天,肉体与眼目的欲望充斥了包括未成年人在内的整个社会。我们不能仅仅因为个体尊严的启蒙,尚不能在政体上得到回应,就继续无限高举人的价值,而看不到神圣性在一切事物上开始撤离之后所产生的恶果。以“经济”一词为例,这个词最初源于“圣经”中的希腊文,意思是一个按着善的价值进行管理的团契,也就是神的家。英文的“经济”一词最初出现于修道院的团契生活中。它的核心原则就是彼此相爱。而“启蒙”几百年后,今天的“经济”变成了只和价钱有关,和价值无关。法律的权利话语也是如此,无限上升为我们认识人与人关系的最强势的话语。当我们在一家餐馆坐下来,我们就立刻坐实了“消费者与经营者”的关系,我们的思维方式被这种关系彻底洗脑,人与人最初的爱的关系,开始被一个以人为本的话语体系彻底阉割。

今天,有两种启蒙和复兴摆在我们眼前,一种是继续以人为本的老路,一种是向着神圣的价值归正,谦卑的领受启示,而不是傲慢的自我启蒙。重新找回对生命、道德和秩序的敬畏。以人为本的个人主义,是一种最彻底的实证主义,使我们无法看清人在一部宪法中的位置,也无法看清人在一场婚姻中的价值。人无法和永恒建立起生命的关系,人就没有终极意义上的平等、自由和尊严。当一个只能活70岁的人山盟海盟,说我永远爱你,就像一座只有70年土地使用权的房屋,法律说它的所有权永远都是你的。这两个“永远”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的爱人就像我们的国家一样,哄我们到死?人的尊严和人的复兴,必须要能回答这个问题。真正的文艺复兴是帮助我们建立这种关系,而不是砍断这种关系。否则就世界而言,我们被釜底抽薪;就我们而言,世界也被釜底抽薪。

2007-1-23于成都大学

此文为《南方周末》关于“文艺复兴”的约稿而写,因谈及宗教复兴而未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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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宽兴:试谈奥运背景下的民间策略

 

自1984年重返奥运以来,每一次奥运会上的亮相以及奥运成绩的突破,对中国政府来说,其意义都不局限于体育领域,在乌托邦式意识形态破灭之后,奥运奖牌可能唤起的爱国主义情绪,对于强化民众对中共的政治认同,对于化解民主变革的现实压力,可以起到兴奋剂或镇定剂的作用。虽然举国体制下的奥运成绩越来越难以刺激民众的强烈关注,但2008年北京奥运会是中国政府经过千辛万苦争得的机会,是中国第一次举办最高规格的体育盛会,所以,倾全国之力办好2008年奥运会,在未来一年多时间内将是中国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种寻求国际社会认可和荣耀,以及通过奥运刺激经济的心态和努力,反映了中国对世界的一种需要,与天朝心态下的闭关锁国相比,是中国走向世界,并通过双向互动使世界进入中国的一种思想进步,无论如何,当代体育和奥运所包含的不仅仅是更高、更快、更强的体育精神,藉由奥运时的国门大开,2008年夏季为中国提供的不只是一场体育的盛宴,对半封闭的中国来说,奥运还将意味着各种西方思想的涌入,作为西方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文明和开放的规则与精神将在更大范围和更深层次上被国人理解和接受,而在文明必然包括自由和民主的当代语境下,奥运对于中国民主事业的实质性推动作用是可以预期的,1988年汉城奥运会就是众所周知的例证。

最近,中国政府邀请此前一直关系紧张的无疆界记者组织进行对话,并作出一些模糊的承诺,这一变化向我们发出的信息是清晰的:一方面,对于民主、自由、人权等普适价值标准,中共怀有本能的警觉,每一点的让步都伴随着无休止的拖延与欺骗性伎俩;另一方面,固守陈旧的价值观以抗衡整个文明世界,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在注入大量投资之后,过于强硬和古板的做法不仅可能遭遇抵制,致使投资无法回收,更会因为奥运这个全球注目的焦点而在全世界面前放大中国在普适价值观上的落后以及大量侵犯人权问题的严重性,因此,对文明规则的接纳不只是外部世界和异议者的要求,甚至已经部分当政者的主动性计划。

改善人权的承诺是2008奥运会得以在中国举办的条件之一,虽然足够多的历史教训告诉我们中共是玩弄口惠而实不至的文字把戏的高手,我们无法相信这个继续抓捕异议人士、打压新闻出版自由的政权有改善人权的足够诚意,但同样不必怀疑的是,为了奥运会的成功召开与妥善收场,中共会在奥运会之前对民间的民主、自由、人权呼声展现一定的善意姿态。对中国民间力量来说,这是一个宝贵的历史机遇,此外,在奥运之后我们还将迎来2010年上海世博会。外部大环境将在持续几年时间中为内部萌生的民主冲动创造前所未有的条件。2006年抓捕高智晟、郭飞雄、陈光诚、严正学、力虹、池建伟等异议人士之后,中共已经完成了奥运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清场,自2007年起,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的镣铐与监狱了,即将上演的是表现他们“开明”与“开放”的剧目。

如何有效利用这种相对宽松的环境,是以异议力量为先导的民间社会即将面对的大课题,也是对民间社会的一次考验。我们有必要对奥运前的民间策略加以探讨。因见识有限,本文不求深入探讨,只为抛砖引玉:

一,民间社会、尤其是异议力量应持理性有序的期待。中共的统治历来伴随着勇敢者的抗争,即使在镇压最严酷的时候,民间社会也不乏勇敢者的出现,不过,总体而言,民间抗争往往无法形成有效的现实积累,也就是说,一场群起的抗争之后,随之而来的强力镇压往往使高潮时的乐观表象化为乌有,几年之后的又一批抗争者需要站在一个没有高度的平台上重新聚集和探索。究其根本,较为宽松的环境往往使民间过于乐观,以至于屡屡提出不现实的目标诉求,以“抢夺话筒”的方式弱化民间的共同目标,甚至以近乎招摇的姿态徒劳无益地引来当局的镇压。因此,鉴于此前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在即将到来的相对宽松期,我们应该自我警示:过于高调的目标诉求反倒可能一无所获,白白浪费这几年大好时机。

二,以异议者为先导的民间社会,应以广泛的讨论为基础,对某些可望达至实质性突破的领域形成基本共识,由小到大,由易及难地对当局提出要求,比如普遍释放政治犯、确保言论自由、普遍改善人权、权力部门文明执法公平执法、加强公共卫生资源的投入等,这些要求既不对政权构成致命威胁,又直接关乎奥运之需,于是,民间的压力和政权的理性考量相互作用,可将中国社会的文明规则和实际人权状况不可逆地向前推进一步,为下一步的民主进程确立坚实的基础。

三,理性有序不是无所作为。随着经济发展和各种社会深层矛盾的暴露以及全社会权利意识的提高,近年来,公民社会的发育以维权和突破言禁等形式,将经济、社会和政治权利的诉求再次提升到一个引人注目的层面,六四强力镇压造成的普遍漠视政治的状况有改观的迹象,公民参与社会政治生活的愿望在苏醒。与1989年前公民对社会变革的诉求主要表现为知识分子在政治和文化领域内的超越性言说不同,当下公民参与社会政治生活的愿望紧扣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的权利问题,呈现出更广的维度和更有韧性的力度。即使没有奥运的召开,这种公民权利意识的提升也将自然而然地促使民间社会的发育,对政治权力形成越来越有效的制约,而借助奥运在北京的召开,以广泛的维权为依托,当然可望对权力形成更大的压力,在人权领域取得明显而扎实的进展。而一旦取得这种进展,即使在奥运和世博会之后,权力体系也很难指望重新收紧社会控制的绳索,于是,奥运便成了中国社会人权进步和民主化变革的加速器。对此,我们应有谨慎乐观的期待和努力。

四,对权力者的让步,应有善意的回应,不必一味用强。得寸进尺在某些情况下或许是一种把握时机的智慧,但至少不可得寸进丈。因为,中国的官民现状决定了政治转型的长期性和艰巨性,人权和民主的进步需要广泛的社会准备,即使不考虑可能招致的反弹与打压,过于急切的要求有时也会适得其反。

五,不可低估中共镇压的决心和意志。守着客人打孩子,面皮上自不好看,但如果这个“家长”认为“孩子”闹过头,闹到威胁到他自身生存的程度,对这个具有悠久镇压传统和丰富镇压手段的政党来说,奥运不办了又如何?六四之前,外界普遍认为中共不敢公然镇压,理由就是中共无法承受镇压后的舆论谴责,可是,当邓小平认为不镇压就会亡党的时候,整个国家就只靠子弹和坦克说话了。

六,理性并不是胆怯,应利用奥运召开的机会,向全世界广泛揭示中国民主、人权领域内的弊端。未必一定付诸游行示威的刺激性手段,但在较低诉求和较温和手段的前提下,部分异议者和社会活动人士要有敢于入狱的决心,对言论自由、释放政治犯、文明执法等基本诉求,要审时度势,尽量坚持到最后一刻,迫使政府做出实质性妥协。

七,民间力量的相互理解与呼应,以及寻求国际舆论配合的能力,是形成个案突破的重要保障,孙志刚案后的废除收容遣送法、《新京报》事件与《冰点》周刊事件中,政府表现出的妥协,离不开舆论领域的有效聚焦,如果民间的声音持续散乱,既不利于政府通过某种妥协释放善意,也不利于在全社会普及基本文明共识。触觉较为敏锐的境外中文媒体,如《民主中国》、《民主论坛》、《议报》、《北京之春》、《人与人权》、《动向》、《开放》、《观察》以及新近诞生的《自由圣火》等,或许可通过较为一致的聚焦,在一定程度上对民间舆论起到协调作用,进而影响奥运期间的全球舆论。境外中文媒体的作用越来越不容忽视。

八,应利用此一时期境外记者大量涌入的机会,为境外记者与民间活动人士创造接触的机会,使中国社会与国际舆论的连接点大量增加,如此,便可以凭借国际媒体与中国的联系,形成舆论领域内永不落幕的“北京奥运会”。

以上思路的立足点在于:针对中国政府好面子的特点,不在外国人面前过分伤及中共面子,但要在基本诉求领域内得到政府被迫给予的“里子”。在民主进步问题上,必要的节奏控制是为了更扎实地推进民主。应注重有效的点滴积累,而不求毕其功于一役。

离奥运召开还有500多天时间,但可以预计,2007年的CCTV春节联欢晚会将开始为奥运宣传升温,在2007年春节之后,整个中国将会真切感受到奥运离我们越来越近,一种自然形成兼刻意营造的喜庆气氛逐渐将至,希望它也将伴随人权和民主离我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当此之际,以异议力量为先导的民间社会应适时进入状态,尽可能形成对基本诉求的大致共识,通过理性、智慧和坚韧的抗争,以奥运促中国的人权、自由、民主之实际进步。

--首发民主中国

李民英获释

 

【2007年2月13日狱委讯】维权网获悉,《南方都市报》创办人及前总编辑李民英今天获释。李民英的六年徒刑,据说因狱中表现良好,在服刑3年后被减刑,又因年迈身体有病,这次再次减刑。维权网对此表示欢迎。 

李民英,男,61岁, 《南方都市报》创办人及前总编辑,《南方日报》报业集团社委会委员、调研员。于2004年1月15日被捕,并于2004年6月15日被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

终审判处6年有期徒刑及罚款人民币10万元,被关押在广东番禺监狱。《南方都市报》本是国家的喉舌报,且严重亏损,但在李民英及俞华峰的管理下逐渐专亏为盈,而且赢得海内外的支持,认为是社会良心报。该报多次揭发政府腐败的消息,包括中国公民被以户籍分等的歧视制度,以及在这种制度下产生的收容遣送制。

中国目前是世界上监禁记者最多的国家之一。 维权网希望春节期间有更多的狱中作家记者及其他人权捍卫者和异议人士获释、使他们有机会与家人团聚。

2007年2月12日

严正学案将延后开庭

 

【2007年2月13日狱委讯】大纪元记者古清儿采访报道/中国著名画家严正学一案将延后开庭,该案原本在2月14日审理。据严正学的辩护律师李建强表示,他刚刚接到法官通知,法院将推迟开庭,另行通知开庭时间。

严正学于2006年10月18日被浙江台州国保抄家绑架,25日以涉嫌“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刑事拘留。现该案已移交台州市检察院,进入审查起诉阶段。

李建强表示,经合议庭研究,推迟开庭,另行通知开庭时间。他曾要求法院开庭延后,但没答应。现在突然答应他调查,并且将调查的证据给他们。

对于延后开庭是否乐观? 李建强表示,无法评估,但对取证有利了一些,但也给了当局给他施加压力的机会。

据报导,李建强之前表示,严案将不公开审理,被列为国家机密。严案有重大冤情和隐情,如果蒙冤被重判,严正学将以死抗争,律师将不惜一切代价披露真相。

据了解,严正学案主要涉及参加民主党及组织农会,律师认为罪名成立可能会获得严苛刑罚。但2月5日,律师在“市局的人”要求与陪同下,再度会见了严正学先生。

此次会见中,在与警方激辩中,严正学突然披露了10年前的一个重要事实,即所谓参加敌对组织的背后主使竟是当局自己,后因严正学立场转变,批判政府不予配合,因而遭到当局的报复和整肃,本案即在此种情况下提起诉讼的。

对于严正学是否是民主党? 李建强表示,他调查了部份证人,目前已找到关键证人将出庭作证,证明严正学不是民主党,严接触民主党是受命而为。

据悉,严正学披露这一事实后表示,该案罪名应指向背后主使,而他并未真正参加“敌对组织”,最多只是“接触”。同时,他强烈表示,如果当局强行定罪,他将曝光当局的勾当,并会再度豁出老命以死抗争。 

李建强表示,接这案件,有受到来自官方和海外的压力,警方不让他公开,海外要他公开案情。但他是律师,只对当事人负责。

严正学的夫人朱春柳表示,新年到了,丈夫还被冤狱,节日对她来说已没意义。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希望外界多多呼吁、关注,希望丈夫平安回来。” 

严正学,1944年生于中国浙江。1962年,考上浙江美术学院附中。1990年在有中国“SOHO”之称的圆明园艺术家村,被推选为村长。曾经在中国和很多国家展出其艺术作品,特别其因言获罪被投入牢狱后在狱中创作的绘画作品。 

自1994年开始,严正学打了40多宗民告官的官司,为弱势群体说话,揭露中共当局的暴政,揭露中共司法的黑暗。在对椒江公安局、台州市建设规划局、国民党民革椒江委员会、台州检察官的多起民告官的诉讼中,据理据法力争。也因此数十次被公安抓捕、毒打,身体多处受伤,无数次失去人身自由。 

严正学入狱后,记者无疆界、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等组织表示关注,众多异议人士、维权人士写文章声援。外界普遍认为,严正学之所以被拘押,是因为替老百姓维权而得罪了当地官员。

 

齐家贞:国际笔会亚太地区会议新闻发布会情况报导

 

国际笔会2007年亚太地区会议于二月二日开幕,二月五日结束。

二月五日上午10:30—11:30,在香港铜锣湾德兴大厦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由于提问踊跃,发布会延长了半小时。下午12:30—13:30,香港外国记者俱乐部主办国际笔会言论自由在中国的报告会。

到会嘉宾有国际笔会会长葉尔利。格鲁沙,秘书长瓊安。阿克曼,独立中文笔会副会长余杰和秘书长张裕,还有数次获得国际新闻自由奖的独立笔会会员、北京知名记者高瑜,负责翻译工作的是独立笔会会员曾铮。会议由外国记者俱乐部主持,约二十多人到会。

国际笔会会长葉尔利。格鲁沙——作家、编辑、记者、诗人、翻译和持不同政见者——首先讲话。他说,几乎是一个世纪之前,一些卓有成就的作家在伦敦组织了一个俱乐部,参加的有诗人、小品随笔作者和小说作家,他们称这个俱乐部为“笔”,“笔”是为作家们服务。

创办者们意识到,语言被机械化理解后所引起的危险和全部后果,并注意到应当减少日益增多的“燥音”。文学处于国家政治之外,早期的创办者们从被污染了的宣传机构里提取出来的诗歌,从误用的标志性的语言里,明白了思想自由的重要。格鲁沙说,“自由”这个词由德国诗人克劳迪斯定义为,“别老是说你知道什么,你要始终明白你在说什么”。

言论自由使我们从简单的二元论里解放出来,它是说话人之间不掺杂思想体系的相互补充的自由,我们一定要听取其他人的意见,才能更明确我们自己的观点。

格鲁沙认为思想交流——这个地球上唯一能够通向成功的途径,已经可悲地变得越来越小,我们应当分担由此引起的痛楚。我们这些具有说服力的讲故事的人,一定得变成倾听者,倾述和倾听两者既充满同情又富有思想。

这里必然有个没有集体主义,没有国家主义,具有包容性、代表性的地方供我们准备,准备恢复我们的交流能力和放弃我们自私的欧洲中心的做法——这是当前进入中国和阿拉伯世界的最好的方式,我们现在有了最合适的地方——香港。

让我们寻求对话,特别是与那些了解由言论自由所创造的那个和平的网络,在这个网络里男女平等地参与,享有平等的权利去系统地阐述他们的人生追求。我们需要一个传递感情的东西,来清楚地表达对错误使用暴力行为的关注。我们要把 “国外(发表作品)”的作家,变成“国内(发表作品)”的作家,使处于危险的作家们成为自由人。这是我们的义务。

国际笔会秘书长瓊安。阿克曼向与会者介绍了国际笔会亚太地区会议的情况。她说,此次会议是作家们历史性的聚会,他们来自大陆中国、香港、台湾和其他十多个国家。会议期间,国际笔会发起了关于文学和言论自由的对话,然而,大陆中国政府阻拦超过二十名中国作家出国,使本次会议受到损害。她讲到,在文学、流亡作家、妇女写作、言论审查、文学翻译、版权以及笔会策略规划等专题会议上,放在讲台上的空椅子,提醒到会的一百二十多名作家,别忘记那些不能来香港开会的缺席者。中国政府的这种作法,更突显了言论自由的重要性(内容已见报,下略)。

独立笔会副主席余杰说1989年的天安门事件,改变了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那天,许多他的同龄人被坦克、机枪夺去了生命。文学虽然战胜不了坦克机枪,但十五年之后,天安门母亲这个群体出现了,他成为天安门之子。

有记者提及去年美国总统接见他们,布什是否了解真实的中国,对布什的对华政策有何评价?余杰认为布什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他要求布什更多地关注中国的人权状况,并表示理解美国和欧洲为了经济利益与中国的交往。他觉得,中国人在捍卫人权等方面,应作出自己的努力和更大的供献。

记者问到,胡、温上台后,新政权是否有改进,出版方面是否有松动?余杰告之,出了禁书的出版社被责令关闭,中宣部的两张黑名单,被禁作家的名单越来越长,涉及题材的禁区,西藏、新疆、文革、反右等等禁区越来越多。

记者赞扬余杰勇敢地来香港告诉大家这些情况,问他回去后将会如何?余杰答,香港的新闻自由对香港人非常重要,对中国大陆也很重要,他和刘晓波的作品不允许在大陆出版,大部分文章是在香港出版的。他指出,大陆有很多书籍进入香港、台湾,而香港、台湾的书籍却被拒绝进入大陆,这很不对等,香港台湾应该用自己的影响力改变这种状况。余杰形容,香港是我们被按进水里的头伸出来透口气的地方,但还是得回去被按进水里。

记者问他,你如何逃避他们(监视的)?余杰回答,我被严密监视,电话电脑言行等等;六四、十一等敏感日子,更多的秘密警察监视我,但他们不把有名的作家关进监狱。两年前胡锦涛说过,不要关有名作家,不要制造中国的哈维尔、曼德拉、昂山素姬。

独立中文笔会会员高瑜是香港记者追踪的对象,问题主要集中在她传奇的经历和为什么入狱上。第一次是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前一天,她被关押了一年零四个月;第二次是1993年9月,她被判刑七年,坐了五年零四个半月后,保外就医。两次坐牢都是因为写文章讲了真话。高瑜说,胡锦涛在言论自由方面比江泽明时期恶化了,现在有三十三位作家、记者被关押在监狱里。目前,我个人已经无职业无收入,尽管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仍然保留我访问学者的邀请,但我无法前去,丈夫由于我入狱的打击得了严重的糖尿病,他需要我的照顾。在中国,真实的情况需要记者用笔写出来,虽然这是宪法规定的权利,但从事这样的工作是很危险的。高瑜说,我已经坐过两次牢,如果一定要再付出代价,我准备坐第三次。

高瑜对记者感兴趣的章诒和的《伶人往事》一书被禁的提问作了回应,她支持章诒和的声明,反对中国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邬书林因人废书的恶劣行径。高瑜指出,《伶人往事》被禁是因为触动了反右这个禁区,今年是反右运动五十周年,许多伶人在运动时中箭落马。胡荣发的《如焉》被禁,则是揭了萨斯这个疮疤。要不是中国政府掩盖萨斯病情,中国不会死那麽多人,香港也可能一个人不死。

高瑜还高度评价了国际笔会的作用和它对独立中文笔会的支持,她说,如果没有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在中国早就被查禁,不可能持续到今天了。

记者问起章诒和为什么没有接受独立中文笔会的邀请出席这次大会,笔会秘书长张裕作了回答。他说,在开会的前几天,有人对章诒和建议,不要赴会。问,是政府官员还是朋友,答,都有。问,几个?答,一个以上。

新闻发布会按预定时间结束,但记者们仍对格鲁沙、余杰、高瑜穷追不舍,继续访问了超过半小时。

卫子游:请温家宝先生给医护人员一张进入中南海的通行证

 

虽然明知新华社是闻名中外的马屁社、造假社,不过,为了见识见识花样翻新的谄媚术,借以娱乐身心,所以我偶尔会到新华网上看看。这不,一上去就见到篇过瘾的啦。

一篇标题《温家宝看望医生,提出医改设想》 的帖子里报导,”人民敬爱的喜欢到处流泪的好总理”温家宝先生2月4号专程到吉林省人民医院,了解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情况,看望医护人员时说:”我们国家的医生和护士不是靠工资做动力来工作的,而是靠医德、靠奉献来服务的。”此话一出,实在让人对这位总理大人刮目相看!

首先,这样的说法,完全是无视事实的说假话、瞎话。这些年来,医疗服务费用持续增高,全国患者普遍抱怨看不起病,医疗卫生部门为了小集团利益不顾社会公益的现象已是公认的事实,因此激起恶评如潮。然而,惯于作秀的温先生居然无视这样的事实,一味粉饰现实,说什么医护人员不为工资工作,而是为美德工作。如果医护人员果真是以美德而非以利益为动力,那些百万元的空前绝后的巨额医疗费用丑闻如何会出现?全国范围内的全医疗卫生行业的高收费和高收入又怎么会发生?医疗改革又何必要改什么?

其次,这句话里面所包含的伦理观念更错得离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两个最基本的伦理预设就是:承认合法的自利是社会繁荣进步的根本动力,抛弃不切实际的高调的利他主义;承认分配应该按效率配置,而不是按美德配置。没想到这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总理大人,却无视这些常识,祭出已被共产党遗弃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所谓共产主义道德来,想以此忽悠全中国人民。

有趣之处还不仅于此。在接见医生护士时,我们的非民选总理先生还说道:”患者对你们说些气话,或者伤害你们的话,你们要谅解。因为他是病人,或许他除了病以外,他家里还困难。然后,回来你们有牢骚跟谁发呢?找我发。”

医生护士有牢骚找总理大人发!好一个大包大揽的”善良的”建议!请问温总理,医生护士有牢骚如何找你发?贴到新华网上去?不立即给删了才怪呢。寄到海外网站上去?这可是危险买卖,不发也罢,否则因此坐牢就得不偿失了,君不见那么多人只因为在海外网站上发表了几句话就被判十年八年的么?写成信寄到中南海里去?但寄去的信十有八九石沉大海,有去无回——这几个法子都不行。看来,唯一的可行的途径就只有直接去中南海了。

有牢骚直接去中南海找温总理,且不说会不会被如狼似虎的警卫们给抓起来,起码得能进得去才成呀。所以,为了顾念温总理的信誉,我在此建议,在许下这个诺言的同时,有请温总理给全国每一个医生护士,或起码是给医生护士的代表们发一张安全进出中南海的通行证。否则,所谓有牢骚对总理发,便还只是作秀而已。

附:标题:温家宝看望医生,提出医改设想 参与讨论 推荐

作者:长三角 于 2007-02-05 21:33:00.0 发表  来自: 发送短消息

温家宝总理2月4号专程到吉林省人民医院,了解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情况,看望医护人员。他提出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五项原则,并倡导建立良好医患关系。

  面对医护人员,温家宝畅谈了他对医院改革的设想:
  温家宝:”第一,要充分发挥医院公共资源的作用,不要叫它闲置。第二,要充分发挥医护人员的积极性和创造精神,第三,医院要改善管理,提高医疗服务水平。第四,要充分运用市场机制,提高医药的使用效率。使用药品的科学制度和监督机制,这也可以算一条,药品使用的科学的管理制度和监督机制,这两项结合起来,药就不会乱用。”

  记者:”温家宝特别提到要充分发挥医护人员的积极性和创造精神。”
  温家宝:”医生和护理人员在任何国家都是最受尊重的。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人,关系到人的健康和生命。我们说以人为本,关注民生,没有比健康和生命在民生里更重要的事情了。而直接为人的健康和生命服务的,就是医生,就是护士。”

  记者:”温家宝强调,医护人员所做的是最受尊敬的事情。大家都要认识到,我们国家的医生和护士不是靠工资做动力来工作的,而是靠医德、靠奉献来服务的。”
  温家宝:”这一点你必须体谅他,他做了这样的工作,你还不肯定,不理解,那就不行了。因此,政府理解你们,但你不能要求每个患者都理解你们。”

  医生:”对,我们要理解患者。”
  温家宝:”患者对你们说些气话,或者伤害你们的话,你们要谅解。因为他是病人,或许他除了病以外,他家里还困难。然后,回来你们有牢骚跟谁发呢?找我发。”

  医生:”总理,我们一定会全心全意服务的,我们不会让总理操心。”

首发议报第289期

陈子明:推动民主化的多元力量

 

最近我在接受采访时说:推动中国民主化的力量是多元的,包括三股主要的力量。其一是体制外的狭义“民运”力量,其二是体制内外的“维权”力量,其三是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

狭义“民运”力量有明确和公开的政治诉求:以宪政民主体制取代极权专政体制。“维权”力量以人权、群体利益和个人权益为直接诉求。共产党号称是全体人民的利益代表,不允许有任何人来与之分享“维权”的责任与荣誉。“维权”力量挺身而出,就会与执政者发生正面对抗。如果“维权”取得一个个的具体成果,实际上就是在逐步瓦解共产党的一元化统治方式。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只有一些隐晦的政治表达,有些人甚至是在“韬光养晦”,但他们以各种方式默默地为民主化作出贡献,并为民主化的突破积蓄各种资源。因此,这三股力量都是广义的“民运”力量。从斗争的坚决性、明朗性来说,自然是应当按照上述的第一、第二、第三来排列;但从参与人数、影响范围、最终能够发挥作用大小来说,排列顺序会有所不同。

多元的力量自然要有多元的“行规”与“职业道德”。狭义“民运”力量以微弱的实力与庞大的统治机器抗衡,牺牲是在所难免的。狭义“民运”的参加者大多具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具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这是一种类似于宗教徒的献身精神。当然,这个人群中也会有投机者和背叛者。这些人理应受到同类的唾弃。“维权”力量以维护权益为直接目标,进行理性的损益评估是题中应有之义。如果“维权”活动要以“维权者”牺牲为前提,既是违反逻辑的,也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如果“维权”活动导致了牺牲,那么从效果上说是失败的。而“维权”力量对于民主化的贡献,更多的要看过程与效果。当然,在“维权”力量中也不乏勇于奉献的个人。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身在曹营心在汉”,内心自有其特别的苦衷。体制外人士对体制内人士应当多一些谅解,同时也要强调政治的底线和道德的底线。

何家栋在《通往公民社会》译序《灰色的民主和金色的妥协》中写道:“米奇尼克根据历史的经验告诫人们:当心妖魔化共产主义的同时,也要警惕把自己天使化,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实际上,我们争取和得到的仍只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在所有不完美之中,民主或许是不那么邪恶的东西。”“灰色的民主”,是由具有各种动机、各种面目的人们共同塑造的,是历史合力的产物。

讲妥协、讲宽容、讲理解,并不是不讲高风亮节。每个“行业”,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排头兵和标竿人物。狭义“民运”力量,有坚贞不屈、坚持不懈的前辈——魏京生、徐文立、胡平:“维权”力量,有值得骄傲的几位女性——丁子霖、艾晓明、汪永晨;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典型人物有两位前任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还有活跃在思想舆论界的许良英、李慎之、李锐、何家栋,等等。榜样就是凝聚力,就是“软力量”。推动民主化的多元力量,理应珍惜广义“民运”中每一个分支中的每一个榜样。

群体是相对固定的,个体则可以在群体之间游动。譬如说,方觉从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走向了体制外的“民运”,艾晓明从体制内的民主化力量走向了“维权”,一些法轮功人士则从“维权”走向“民运”。个人的身份改变后,就意味着要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职业道德”和标杆对象。一个人没有权力和理由要求原先所在的群体也跟着自己作出调整。有人说:“在对法轮功的维权和高智晟先生公开表示强烈保留之后,丁先生道义上的清誉,已所余有限。”这个话有双重的错误。首先,法轮功团体现在已经演化出两个组成部分:从事“民运”的部分和从事“维权”的部分,丁子霖先生一如既往地支持法轮功的“维权”活动,对其“民运”活动则保持距离。其次,丁先生与狭义“民运”保持距离,并不影响她作为“维权”力量标竿人物“道义上的清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丁先生选择了自己的路,并在自己的路上坚持不懈地走下去,就是比那些在每条路上都不按规矩办事的人更值得人们尊重和学习。

何家栋先生所说的“金色的妥协”,不仅是执政者与反对派之间的政治妥协,更是或首先是民主化多元力量之间的妥协。民主化多元力量如果热衷于互相碰撞,不能形成有效的合力,对于执政集团的压力就会减小,执政者与反对派之间政治妥协的时间就会推迟。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推动民主化的人们如果自己屡犯错误,民主化的前景就会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