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贺卫方

 

称贺卫方为朋友,有点乱了辈份。严格地说,贺是我的老师。我在北大法学院读书期间,贺已在此任教,我曾经零星地听过贺的法理学课程。说是“零星地听”,是因为“有时去,有时就不去”。课堂上讲了啥,于今早已没有了记忆。记忆深刻的倒是第一堂课。贺匆匆忙忙赶到,一看就是没有备课的样子。先说几句开场白,然后拿出一叠纸来——是本学期要讲的内容和建议阅读的书目。这样的资料,其实可以在课后发给学生,或者散下去,由同学自己分发,可是贺不允许。他以他一以贯之的柔和的语调说:“还是大家一个一个来取吧——呃,再把名字填上。”于是就一个一个地取,一个个地填……。这样大约花费了二十分钟,贺开始了慢条斯理的“贺氏漫谈”。

我不知同学中有识破贺的计策的没有?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教师,我知道,贺正在行缓兵之计。在这二十分钟里,在镇静的笑颜下,贺正高速地转动他那智慧的头脑!——备课。这正是北大的一面!轻松、散漫,但却有智慧的光芒不时闪烁。北大当然也有另一面,那是在一门经济学课堂上展现的。教师的名字,我照例是忘了去,只记得是讲《当代经济史》。老师满头皆白,却出奇的认真。每节课总是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教室里,散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老师就在讲台上,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写,写,写。将所有要板书的内容,预先满满地写了一黑板!他想节省出上课板书的时间来。

贺卫方能为天下学子所爱戴,依我想,其一是因为他的为文,其二是因为他的为人。

认识贺卫方的文,是在《比较法研究》上。当时,那是一份文采神采兼备的法学杂志——后来知道,贺是编者。几乎每期杂志上,都有一个叫慕槐的,写上三二百字的补白。文字清新,意韵悠长。我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所谓法学大家的宏论,时常看不入眼。我总觉得,他们其实可以写得更短一点,更好看一点,没有必要装腔作势。也许是声气相投吧,慕槐的补白,我时时忆念。我一直不知慕槐是谁。认识贺卫方很久以后,一次酒席上,贺告诉我,他曾任《比较法研究》的编辑。我打听:“那么,慕槐是谁?”贺吃了一惊,问:“你真不知道啊?”我说:“是啊。”贺颇有点得意地说:“我就是慕槐啊!”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应该如此,应该如此。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再后来,就是那篇传诵一时的《军转干部进法院》。当时我在滨海的一所大学里教书,无意中读到《南方周末》上的这篇文章。反复几遍后,我将报纸放在了一边,摇头叹气:“这才叫文章啊。”

没出大名之前的贺卫方,文章写得有书卷气,散淡而柔和。到了贺卫方名动天下,和几位名教授在报纸上开专栏的时候,文章就差了些——偶而也有精品。这期间,我更喜欢读的,是他的演讲报告,机智幽默中寒光不时一闪。我感到惊奇的是,依我看来,如此忙忙碌碌贺卫方,应当没有时间好好读书。可他的演讲,总是旁征博引,意气风发。中学读书时,老师教导我们:“当老师的,你要想倒出一桶水,肚子里必须有十桶水。”当时听了,心里佩服不已:“老师肚子里,还有九桶水呢。”如今想:“有十桶水才能倒出一桶,这算什么能耐?肚子里明明只有一桶水,偏偏即能倒出十桶水,这才叫能耐啊!”我疑心,贺卫方就有这样的能耐!

生活中的贺卫方,风趣、随和而不势利,知妥协而有决断。真正认识一个人,不是在文章上,而是在酒席上。写文章可以装腔作势,但酒席上难,尤其是酒过八成之后。酒过八成还能装腔作势作势的人,最好不要拿他做朋友,这种人是做国家主席的料,——你能拿国家主席做朋友么?

贺卫方酒席上的朋友,真可谓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报社记者、网络版主、公司白领、大学教授,还有不大不小的官员,一名不文的学生。酒过八成的贺卫方,神采飞扬,妙语连珠,俨然有当年梁实秋、闻一多等人在青岛大学的气概。据说这几位文人,当年在青岛号称“酒中八仙”。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三十斤一坛的花雕,罄之而后已。薄暮入席,深夜始散,自诩“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胡适路过青岛,见他们豁拳豪饮,吓得将夫人交付的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慌忙戴上,要求免战。 酒席上的贺卫方,有齐人之风,善饮且敢饮。酒席甫开,贺卫方会提醒大家和自己:“今天不要喝多,今天不要喝多……”。等到酒过五成,你就听到:“喝,喝……。”

是真学者,自有真性情。

因为不善拒绝,贺卫方在酒席上是弱者,但贺氏却是一个有决断的人。我们只要看他主编北大《中外法学》以及当年编辑《比较法研究》的成绩,就可以约略推测的出。贺氏主编《中外法学》前,《中外法学》几乎是北大法学院教师们的自留地。贺氏入主后,认文不认人,风格大变。能做出这样成绩,我想,贺卫方一定是敢于说“不”并善于说“不”。贺卫方是一个随和的人,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但我们看他敢为天下先的犀利言谈,看他为民请命时毅然决然的气概,我们就会相信,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和值得爱戴的平凡时代的英雄。我一直纳闷的是,以贺氏言谈,为什么至今没被有关部门关注?有一次,我将这个问题提交给贺卫方。贺想了想,笑着说:“我也纳闷,也许是因为我有几个同学在做高官吧?”我想,这并非真实的原因。真实的原因可能是,贺卫方骨子里是一个建设者,而不是革命者!

余秋雨说自己不是作家,作家们哭了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余秋雨继多年前辞官辞教授后,又向文坛诸君请辞“作家”这一荣誉称号。

“我一再声明,我不是‘作家’”,余秋雨前些天答《财智人物》杂志问时称:“因为没有参加作家协会,也不知道什么叫‘文化散文’,觉得我写的那些东西不叫‘散文’也可以,免得‘散文评论家’盯上。”

媒体惊了,大呼大叫:余秋雨请辞“作家”称号……余秋雨,你不是作家是什么?!

是哦,一个著作等身,名副其实的畅销书作家,读者观众过千万的人公然宣称自己不是作家,这就像某省长在电视上面对镜头笑咪咪地宣称自己只是人民群众普通中一员一样,只要不是傻子,谁听了都生气。

如果问下中国的学生、小姐、甚至我们民工们,余秋雨是作家吗?

他们想必都会说,这狗日的不是作家谁还是?这小子不仅是作家,还是教授,文化学者。

是哦,谁是作家,谁不是作家,那得问问俺们老百姓先。

可是问题是,现在公共场合说谁是“作家”,就像在俺们中国,谁要是当着一个良家妇女的面叫她“小姐”,会跟你急的哦。作家、教授这两个词,在俺们中国,好像跟医生、公务员一样,属于同音多义词,如果按语言学的范畴,属于“假借”吧?

这跟那些到哪里都要想方设法找机会让大家明白自己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是“纯文学作家”的“中国作家”们好像不一样,他们倒是生怕别人不承认他是神圣的“作家”,到哪都一再地强调申明:我真的是作家,不信你去中国作家协会去查。

正在忙着开“作品研讨会”的文坛诸公作家教授们听说连余秋雨说自己不是作家了,都很生气,齐声怒斥余作家的背叛行为。这样一来,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亲爱的作家们在某国家级森林公园或游览胜地开完“笔会”后,要是再在公园前买门票时掏出作协证表示“我是作家”,站在旁边的老百姓肯定会小声说,连人家余秋雨都不是作家呢。

要是顺风飘进作家们的耳朵里了,能不让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吗?

余秋雨最后跟记者说了心里话:“我早就发现,中国有一批文人,一辈子都在整人,名曰‘大批判’,从文革一直整到现在,还涌出了一些接班人。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在媒体上吸引别人的视听,借此谋取名利。除了整人,他们没写过一篇像样的小说、一首可读的诗,也没讲过一堂好听的课。由于历史原因,在中国,这样的文人数量不小。”

余秋雨后面不敢说的那句话可能是:“唉 ,你们别一天到晚来搞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作家,……怕了你们啦。”

余秋雨说自己不是作家,民工的阴暗理解是:他是良心发现,真的不好意思插根大葱混在德国汉学家顾彬先生所说的“作家同志们”装“象”吧。

可是他不知道他这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让俺们作协的衮衮诸公持“证”作家们傻眼了,抹着泪哭着喊着恨着说:“余秋雨,你他妈一点也不厚道!”

洪晃:毫不留情嘲讽郭敬明、余秋雨等人

 

2月6日曾以《我的非正常生活》一书登上畅销书榜的洪晃在当当网首发了新书《无目的美好生活》。在新书发布会上,洪晃对郭敬明、畿米、余秋雨等人发表了“个人看法”,言辞犀利,毫不留情,与前段时间王朔复出时的激烈批评风格有得一比。

洪晃说起第一次见到郭敬明时就感觉很不喜欢,“他一头黄毛,人特瘦小,感觉一捏就会折了似的,而且一看就是小瘪三的样子”。她说:“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成为畅销书作家的,难道真靠偷?”

洪晃的新书用了很多的漫画,在谈到漫画时,洪晃忽然提到著名的漫画作家畿米。“我就最讨厌畿米这样的漫画家了,文字已经够烂,整天都是风花雪月,不吃不喝似的,还要画那种假得要命的画。”

在《无目的美好生活》中,洪晃对余秋雨语多讥讽,“余秋雨犯傻,在电视上天天跟歌咏比赛的小孩较劲‘够傻’,难怪他称文化为苦旅”。洪晃说,她写的东西都是特好玩,是自己真实的生活。她就不会像有些名人那样爱装,面子上一套,底下一套。至于文章内容,“我不是想刺激什么人,关键是,余秋雨老师那种文章我还真写不出来,是水平的问题。”

一月书情观察 迂回接近历史人物折射时代

 

文学书:青春文学圈地盘儿

历时3年三易其稿,池莉最新长篇小说《所以》(人民文学出版社)今年1月和读者见面。池莉说,《所以》是一部“朝前走着向后看”的小说,她将以两部小说完成对于当代城市生活的理解、挖掘与表达。《所以》是女人的视线与语言,接下来将要写的是男人的视线与语言。青春文学品牌“纸风筝”丛书亮相北京图书订货会,“纸风筝”的含义是印制在纸张中的青春、情感。该系列先期推出的《牙齿天天晒太阳》、《幸福单行道》(时代文艺出版社)等5本青春文学作品,以不同风格诠释着青春这一永恒的主题。从最初的《恶魔之吻》到如今的《仲夏夜之恋》,青春作家小妮子的每一部作品都让小读者们爱不释手,而最新推出的年度转型大作《亲亲亲吻鱼》(作家出版社(blog))更是赚足了期待的目光,“亲吻鱼”热潮也已经在青少年中掀起。“80后”作者七堇年推出了她第一部长篇小说《大地之灯》(长江文艺出版社(blog)),评论家认为,这部作品把少年的病态、痛楚过分放大渲染,而且现在的青春文学作品普遍充斥着痛楚和病态,对这种倾向,评论界应给予正确引导。今年是王小波逝世10周年,一套10卷本的《王小波全集》(云南人民出版社)1月出版,与以前出版的王小波文集相比,该书增加了部分书信和李银河(blog)根据作者留存下来的电子文件新近整理出来的未竟文稿。

全新引进的可爱淘新年力作《致我的男友》(中国城市出版社)瞄准情人节市场提前问世,该书在韩国一经出版,即荣登畅销榜前列。在这本书中,可爱淘华丽的写作风格尽现,文笔也成熟生动。“抑郁就像当官,当得好好的,忽然被降了一级,天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崔永元在王安忆翻译的《我的抑郁症》(新星出版社(blog))一书的序言中这样说。这本美国女剧作家伊丽莎白·斯瓦多的图文故事书已于1月面世。继《骑兵军》、《巴别尔马背日记》后,俄国作家巴别尔的《敖德萨故事》(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书再次在国内推出。这本书展现了敖德萨犹太黑帮男欢女爱、朝代更替的传奇,实际上包括了巴别尔在《骑兵军》之外的全部力作。

社科传记书:真真假假生疑点

随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日益临近,“福娃书”新年首次亮相,福娃系列图书推出的图画书“福娃好行为”和“福娃好习惯”丛书(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从奥运精神出发,注重幼儿品格养成教育,以10个渗透奥林匹克精神的生活故事,培养儿童10种受益一生的行为习惯,同时让孩子们了解更多的奥运知识和生活常识。在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三联书店举行了《中国文化导读》中文简体版新闻发布会,《中国文化导读》(三联书店)是香港城市大学组织两岸三地学术精英,历时两年共同策划编写的中国文化基础读本,该书经过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3年的教学实践与修订成为目前的版本。我国首部“民族细节”系列读本《天大的小事——眯起眼睛看西方》(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月出版,该书不仅见微知著,严肃提出“提升民族细节”的重要性迫切性,同时运用“杂文应对图片”的特殊体例,成功开创了新时期成人视觉读物新格局。迈进新年,红学大家周汝昌出书风头愈劲,1月面世的有一本是他50余年研究《石头记》的新成果,这本名为《石头记——周汝昌校勘评点脂批本》(作家出版社)的书汇集了全部脂批和周汝昌新加的按语。

莎士比亚戏剧的真正作者不是莎士比亚,而是弗朗西斯·培根。这是1月上市的图书《莎士比亚密码》(同心出版社)中披露的观点。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莎士比亚研究专家郑土生认为,这个观点完全站不住脚;而该书的责任编辑解玺璋则认为,有必要让读者了解关于此事更多的观点,至于真伪应由读者来思考。相声演员郭德纲携新书《非著名相声演员》(同心出版社)亮相北京图书订货会并现场叫卖。针对读者说他整日忙碌,无暇写书,怀疑《非著名相声演员》难逃枪手捉刀代笔,郭德纲极力否认,并称没有哪个枪手能写得比他好。

教育管理书:少儿百科受追捧

1月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中国少年儿童百科全书》(浙江教育出版社)彩色图文版受到了热烈的追捧,各地新华书店和民营渠道一共抢订了5万套,码洋840万元,名列本次订货会前茅。作为中国第一部少年儿童百科全书,《中国少年儿童百科全书》自1991年出版以来,一直热销全国,被誉为国内图书市场的“常青树”。由奥康集团总裁王振滔、企业管理专家吴甘霖联手写作,探究奥康集团快速崛起之谜,披露“温州商神”王振滔传奇成长经历的《商海王道》(机械工业出版社),用奥康鲜为人知的案例故事,全面探究了民营企业做大做强的经营之道。

新书点评:迂回接近历史 人物折射时代

立春已过,天渐有暖意,春节气息姗姗而至。岁末年初之际图书市场煞是火热,无数种新书像初雪般纷纷降落到书店里,人们的案头上、书架中,待到那些浮躁雪片在春意中融化蒸发,留下的,才是我们枕边相伴,值得细读的书。长假在望,正是展卷为快的时候。

对于今人而言,历史真相到底如何,难以从任何途径还原也无纠缠的意义。口述历史无疑是接近历史的一种方式,以胡适的谨慎,从其日记、书信中破译其情感轨迹并非易事,《星星、月亮、太阳:胡适的情感世界》一书虽不是口述历史方式,却从江冬秀、韦莲司等与胡适相关的女子入手,通过大量手札、照片等资料(其中大部分为英文资料)从学术层面诠释胡适的情感世界。历史学家杨奎松在《张学良与中共关系之谜》中,则用大量中外资料全面梳理“西安事变”,想必读者对这一历史事件的诸多疑问也将从中获得答案。在《孤独的科学之路:钱德拉塞卡传》中,作者没有浪费自己同传主的多次对话,在此基础上辅以传主的论文、信件,即写出这部记录印度裔美国天体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钱德拉塞卡的生动传记。而在青年作者张宏杰的《中国皇帝的五种命运》中,将大量的史料积累用小说般的笔法表达出来,用可读性为普通读者打开一窥中国古代帝王宿命人生的窗户。

在文学被不断异化,文学评论分量屡遭质疑的当下,被称为“二十世纪伟大的文学评论家”的埃德蒙·威尔逊的《阿克瑟尔的城堡》中译本问世别具意义。书中深入探寻法国象征主义运动,论及该运动对叶芝、艾略特、普鲁斯特等六位作家的深远影响,融作家生平与作品分析于一炉。卡内蒂自传三部曲总让人联想到去年颇获读者赞誉的《世界美如斯》,在卡内蒂这位享有世界性声名的英籍德语作家的三本自传中,不乏他与诸多大师级人物的交往,该书意义当然不在简单的昔日闪回,借个人往事、具体人物的回顾,总能勾勒出一个时代,一个群体的轮廓。

时代的喧嚣并不能让认真写作的作家绝迹,格非无疑算是认真写作中的一员,《山河入梦》是他的“长篇小说三部曲”继《人面桃花》之后的第二部,故事背景已到上世纪50年代,格非用更质朴的语言,更流畅的叙事借书中主人公谭功达继续着他的“乌托邦”梦想。如果说格非的三部曲承载了太多梦想,那山西作家曹乃谦(blog)的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村庄》中文字所流露的气质简直就是梦想本身,近乎原生态的写作呈现出雁北乡村鲜活的图景,诺奖评委马悦然的频频提及并不能为曹乃谦风格独具的文字增加色彩,但却令更多人不致于与这些泛着乡土光芒的作品擦肩而过。

许多时候,一本书的价值并不会囿于文本本身。多部作品为林达在读者中积聚了良好口碑,也使他们的每一本新书都不乏问津者,《西班牙旅行笔记》没有停留在浮光掠影的路过层面,作者从西班牙旅行经历切入,在灿烂的历史文化中思接千载,理性省思这个过渡的沧桑变迁历史进程。戏曲史家徐慕云的《梨园外纪》同样不只是记录了20世纪初期多位京剧名伶的故事,每一个书中人物的成长、走红及艺术成就也或多或少折射出京剧这门古老艺术的发展轨迹。台湾文化学者林谷芳的《一个禅者眼中的男女》更是由禅的视角观照饮食男女,堪破人之欲望,至少提供了别样的角度来思考性的问题。

励志书泛滥成灾的情况下,能让人安心读完的此类图书越来越少,郝明义的《工作DNA》或许可算一本。曾分别在台湾的时报出版、商务印书馆、大块文化任职的这位资深出版人,有着丰富的职业履历与敏锐的文化嗅觉,他在这本书里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用一个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用鸟、骆驼、鲸鱼之类的比喻来表达对工作的看法和心得。财经作家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中国企业1978-2008(上)》中已显示出其对于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中国企业之路的全景式、多侧面透视,他立足民间视角,将那些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典型事件与人物放到大的历史背景下,以招牌式的激情洋溢的文字将中国企业在商品经济大潮中一步步市场化进而走向世界的过程充分展现。

 

崔卫平:八十年代的精神漏洞

 

纪录片工作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面对拍摄对象时,制作者并没有事先预备好一份理解。当他(她)每日打开机器,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她)也就不可能对这些事情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见解。对他(她)来说,纪录第一,阐释第二。于是便可能出现这样的极端情况——纪录片导演本人并不理解他拍摄到的内容,或者他的理解是错位的。这给了纪录片观众极大的阐释空间及挑战。

胡新宇的《男人》便是这样一部影片。它在2005年“云之南”纪录片电影节上获得最高奖项之一“幻面奖”。实际上它获得这个奖项也并非一帆风顺,5个评委中惟一的一名女性、也是很好的剧情片导演彭小莲拒绝投票,结果使得它在其余男性评委的一致拥戴下胜出。

此前这部片子送了20多个国际电影节,一概遭到拒绝。2006年3月在上海复旦大学上映,影片放到四分之一时,女性观众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目前这样的话打在纪录片的开头,被视为具有一种性别挑衅的意味:“本片内容可能引起女性反感,请接受作者善意提示后考虑是否观看”。说实话,这种情况非常能够激起一个批评从业人员的好奇心。

情况看起来的确十分糟糕——记录片中,挤在同一个单身宿舍的三个男人(三十岁到四十岁不等),长相不齐,无所事事,喝酒是生活的主要内容,喝多了呕吐、流泪,喝完了的啤酒瓶用来对着撒尿。片中人物之一的老苏不仅长得“糙”,语言更“糙”,与身边人谈论女性时,张口都是鄙夷、侮辱、暴力、污秽的字眼,实际上他对男人的评价也不高,并放言:“男人是女人的填充物”。他是这部影片引起争议、遭到女性观众严厉拒绝的主要原因。片中另一位年轻人没事就提着鸟枪在楼房前后转来转去,指望能够打下一只鸽子或者麻雀。他的女朋友在广州,打长途电话是他生活的惟一亮点,但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把握。导演兼摄影本人也在影片中爆料,声称自己患有难言的隐疾。

赞扬这部影片的人认为,它具有一种少有的真实,表现了男性最隐秘的欲望;以秽语来发泄某种不满和减轻压力,符合许多男性的实情。而笔者恰恰在对于影片的基本理解方面,与此前的人们大相径庭。我认为,与其说这是一部关于“男人”的影片,不如说这是关于“潦倒艺术家”的影片;由于其中的老苏来自1980年代,因此进一步,我认为这是一部关于失败的八十年代艺术家的纪录影片。

从查建英那本《八十年代访谈录》里,我们得知来自那个年代的一批成功艺术家和其他成功人士,而实际上所有光辉的顶点都是由许多黑暗堆积起来的——某个年代成全了一批人,同时也毁了一批人。他们是一群共同塑造了那个年代的气氛但是却被毁掉的人们。通过他们的失败和无法掩饰的缺陷,也许正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精神漏洞。

这位老苏1985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在内蒙电影制片厂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便浪迹天涯,在多个城市呆过,包括再度返回北京,但始终没有在任何地方生下根来,年近四十、作为一家学校的美术教员的他刚刚被解聘,理由是不能从事相关教学工作。比起他的许多同时代人,他是个“背运者”。但这并不能将他从他的同时代人当中排除出去——形成八十年代那样一种时代气氛,造成那样一种追求艺术到如痴如醉的氛围,他本人也是贡献者之一。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迄今迷恋《美国往事》,在他收拾行李时,还将一本《纪录电影文献》放进自己的行囊之中。影片中两次出现老苏观看《美国往事》的片断,而且都是主人公求爱被拒绝强奸对方的镜头。胡新宇对此的解释是:“对老苏来说,《美国往事》是他的经典,他做的事情,对女孩子的态度,全是来自男主角”。

以影片中的人物自居,以电影中的感情来理解自己在现实中的处境,这么说,老苏并不是天生“世俗”的那种人。他或许曾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于美好事物抱有遐思。《美国往事》的主人公在对心仪的女孩子做出暴力举动之前,心中一直存有对于爱情圣殿的向往,他毁掉对方也是毁掉了自己。对于老苏,情况也可能如此(影片中他恨恨地说“过去我们对于女人太尊敬了。”)如是,我们来理解他目前的满口秽语,并不是一种“自然”状态,而是一种理想破灭之后的状态。已故李慎之先生曾谈到他小时候在苏州街头看见过瞎子阿炳的情景,这个街头艺人并非后来传唱的那样美好,而是口中淫秽小调不绝。老苏与阿炳的情况肯定不同。在老苏身上,更多地体现了某种时代特色。

问题在于是否追求事业及异性失败,就一定要表现得如此怨恨、如此亵渎?以世俗的标准看,这个世界上“一事无成”的人多了,离开艺术队伍的逃兵也不胜枚举,但是否都要走上老苏这样一条道路?从此与任何美好的东西绝缘,与道德绝缘?目前的这位老苏看起来毫无道德感,他用“他们有价值感”来称呼那些处罚他的人们,表明他自己与这个东西无关。——不仅是无关,如果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一有机会就要冲撞和冒犯它们,表现出那样一种挑战和挑衅的姿态,决不想为此添砖加瓦。这就触及到八十年代一个起点上的问题:即那样一种文艺繁荣的局面,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前提之下发展起来的?其中有哪些隐患至今没有被注意到?

余英时先生曾经非常中肯地指出,中国若干年遇到的最大问题,乃是道德上的破坏。在更早些时候,这种破坏更多的是以“历史”的名义——为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为了先进阶级能够掌握政权,有必要对于反动阶级予以肉体上的惩罚和消灭,在一桩改天换地的巨大运动中,原有的道德标准彻底颠倒。及至六十年代的文革时期,这种做法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地步:一批年轻人被授予“砸烂一切”的特权,给予他人施加极度的精神与肉体的摧残,并使之成为一桩乐事。

今天的人们谈论的八十年代,其实是在这个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当年有一个词汇叫做“拨乱反正”。但是这项“拨乱反正”的工作并不包括道德领域,在意识到很多事情需要重头再来时,人们并没有意识到需要重建自己的道德。在年轻人身上史无前例地集聚起来的怨恨、仇恨,那么多的蔑视和亵渎,始终没有得到反省和清理。在经历了有关“创造历史”的幻灭之后,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他们退回到个人身上,退回到对于艺术的追求当中。但是那种不破不立、自以为毁灭一切便创造一切的劲头,并未有所减退。年轻人中流行着将普通人视为“庸人”,没有比做一个庸人更大的“恶”这样的看法。于是,新的反常行为就发生在了“艺术”的名义之下。只要是为了艺术,就什么都是可以的。迄今有许多那个年代散落的故事,关于打架喝酒,关于朋友之间的背信弃义,关于玩弄女性,都是在那个“文艺复兴”年代辉煌外表之下的晦涩的一面,由此而带来的文化后遗症,迄今没有被人们充分认识。

在这种背景之上,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是《美国往事》,而不是同时进入人们眼界的比如伯格曼、塔尔科夫斯基,能够成为当时年轻电影人的经典。《美国往事》描述了主人公在饱受屈辱、羞辱之后,如何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一面疯狂地仇恨与亵渎(以毁灭他人来自我毁灭)、一面却对美好事物仍然抱有柔情。这些对于用仇恨和蔑视培养起来的那一代中国年轻人来说,它有着特殊的不可抗拒的魅力,其中的某些东西与他们自身的文化教育正好衔接。当然,他们更多地吸取了这部影片的前四分之三的内容,对于后面身为歹徒的主人公们多年之后如何反省和悔恨,几乎置若罔闻。当然,这部电影对于当年那些年轻的中国电影人所产生的影响可以作为一个专门话题来谈,比如它如何深刻地影响了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后者曾经被称作“本土版的《美国往事》”。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将胡新宇的这部影片坚持放回到八十年代语境的理由。

同样使用污秽的语言谈论女性,一个经年离不开《美国往事》的人,与不知道《美国往事》为何物的人是根本不同的。我甚至认为,他口中那些污辱性的字眼并不仅仅是针对女性的——在他需要集聚自己的力量或者表明自己还有力量的时候,当他只能从仇恨、蔑视、亵渎的体验当中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和感情时,他能够作践的对象,只有看起来比他还要失败的女性了。这令我想起诗人万夏在回忆1983年冬天,在四川南充这个地方,一个叫做胡冬的年轻人半夜爬起来写了一首诗《女人》,“用的全是极尽侮辱的词”。第二天,周围的人看见都“觉得太棒了”,于是一帮人天天炮制这样的东西,终于形成八十年代诗歌运动中重要的一支——“莽汉派”。这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时可以说是对于女性一无所知。

黄文海完成于2005年的作品《梦游》,获2006年3月的法国真实电影节(最权威的纪录片电影节之一)上评委会奖,这是近年来中国纪录片在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获得的又一重要收获。该片记录的是几位艺术家在拍摄一部电影之余的生活及聊天。其中画家丁德福、李娃克都是“八五”新潮美术的风云人物,目前前者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后者仍然在做行为艺术,影片纪录了他在拍摄电影之余仍然在做他的“寿衣”系列,即一有机会就给人往腿上抹粉和包脚。再一位是网络诗人“魔头贝贝”,据说在网络上名气很响,现实中只是一名警卫室看大门的。他们参加拍摄的这部电影片名叫《轻》,描写的是八十年代这些人自己的生活,拍摄过程中摄影机器被砸烂的玻璃瓶碎片弄坏。

与影片《男人》的开头三个男人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张床上相呼应的是,《梦游》的开头是三个全裸的男人,其中一位赤身裸体还在往墙上倒立,此为“艺术行为”之一。他们的一位朋友走进来也不免大叫:“太牛X了!我这是进山洞了?”追求所谓“真”的极致,将裸体理解为最大的“真”, 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年代的语法。作为八十年代的接头暗号,这样的“台词”是最典型的:“我要飞,但飞不起来”,并伴随着即兴演奏的吉他和狂叫。

与老苏狂暴的语言中流露出强烈的“亵渎”的冲动不同,这部影片中的“艺术家”们身上体现更多的是“自渎”,通过“自渎”而表现一种无望和绝望。影片有一处长达3分钟之多的镜头,两位艺术家始终赤身裸体,一个在蚊帐里拍打自己的生殖器,并且弄出很大的声响,一个在屋里转来转去,结果拿过一幅自己的油画,用生殖器对着它做出亵渎的动作。在很大程度上这个镜头带有很大的寓言性质,就像是一幅地狱的图景,或者说地狱也不过如此。

与老苏相同的是,这些来自八十年代的艺术家,开口必深刻,必针针见血——即使不能通往终极目标,起码也要终极人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言论,语言到自己为止,听上去仿佛这些人是来到人们中间的“先知”:影片中李娃克有一次赤身裸体地扶着一扇门,字字清晰地说:“耶稣就是我,我就是耶稣。凡高哥哥死了,他是渴望生活……”。“魔头贝贝”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七十年代生人,但是那样一种谈论问题的方式仍然是非常“八十年代的”:“佛释迦牟尼,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传道了,耶稣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开始传道……我现在就有这个信心,我就是那个人。……就是。绝对是。肯定是。百分之百地是。”如此不知道自身的界限,不知道作为肉身的自我与彼岸的永恒距离,在某个精神奢侈的外表背后,恰恰是最大的精神贫困与虚无。

显然这些艺术家们在镜头之前多少都有表演的成分。但问题更在于他们用来“表演”的东西,与他们“本色”的东西是一致的:镜头能够调动起来的,只是他们更为深层的反智反文明的潜意识。观看这两部片子时,我不只一次地想到马龙·白兰度在《现代启示录》里扮演的那位文明野人库尔兹,当他气息奄奄时想到人性之恶,嘴里只能发出叹息:“horror,horror”(恐怖,太恐怖了!)。感谢两位纪录片导演,为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提供了一份复杂而详实的资料。这份资料对于理解今天某些艺术家的怪诞行为,也提供了有力的解释。

刘晓波:冷血而野蛮的反美情绪(《单刃毒剑》之极端反美的民族主义–大陆媒体如何抹黑美国)

 

刘晓波:《单刃毒剑》

第二部分:极端反美的民族主义–大陆媒体如何抹黑美国

冷血而野蛮的反美情绪

一 大陆爱国者的忧患意识

美国的反恐怖主义之战已经开始了一个月,虽然,大陆的爱国者们因美国仍然没有抓住本。拉登和摧毁塔利班政权,而延续着9.11后的幸灾乐祸,官方的《参考消息》连续几大版几大版地摘发世界各大媒体、特别是欧美主流媒体对阿富汗之战的悲观评论,网络上也充斥着“阿富汗是又一个越南”、“美国把本。拉登变成偶像英雄”、“美国的噩梦刚刚开始”、“反恐联盟出现裂痕”、“一个拉登倒下去,千万个拉登站起来”等标题,但是他们中也有一些理智者,把关注的中心转向中国的国家安全,表现出沉重的忧国意识。

一方面,在地缘政治上与中国最近的两个大国竭力向美国靠拢的举动,令爱国者们忧心重重。9.11后,普京第一个给布什打电话表示慰问和支持,布什则在上海的APEC峰会上称普京为“患难中值得信赖的朋友”,这种投桃报李的私人关系标志着美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普京借美国寻求反恐怖盟友之机,迅速向美国及其西方盟国靠拢,无论是普京的西欧之行,还是他的上海之行和美国之行,他都发出了一个明确而强烈的信息:希望俄国成为西方盟国一员。如果说,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因结束独裁体制、开创民主社会而成为名垂青史的政治家,那么,普京就意欲成为彻底清除冷战遗迹、带领俄国进入真正主流文明的政治家。普京对反恐怖战争的积极介入和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主动外交,使江泽民引以为傲的“上海合作组织”成为国际笑谈。

同时,在日本,正当小泉内阁的强硬姿态招致越来越沉重的来自亚洲各国的压力时,9.11恐怖袭击发生,一直急欲提升军力的日本,像十年前的海湾战争时期一样,抓住美国开战反恐怖主义之战的契机,迅速制定了“反恐怖主义法案”,为争取成为世界性军事大国打下合法的基础。而日本与中国之间的对抗和美国围堵中共的战略显然不同,由于中日之间的历史恩怨至今没有根本化解,民族冲突的成分远远大于制度冲突的成分,所以爱国者们对日本重整军备的战略和对中国国家安全的威胁之焦虑,并非空穴来风。

另一方面,大陆的爱国者们对美国将来在中亚和西亚所欲扮演的角色,更是忧心如焚。他们认为,虽然中国政府支持美国的反恐怖之战,布什政府也因此而宣称改变了围堵中国的强硬外交政策,但是,这一切仅仅是美国政府在无奈之中的权宜之计。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不仅是抓拿恐怖枭雄和推翻塔利班政权,而且要在战后主宰中亚的局势。现在,一向亲中共的传统盟友巴基斯坦已经攀上了美国这条豪华战舰,加入上海合作组织的中亚几国也随俄罗斯而转向美国,一旦美国在战争结束后建立起亲美的阿富汗政权,中共政权在中亚的传统优势将丧失殆尽。正如署名“绝地西风”的网上文章《阿富汗局势与中国对策》所言:“美国借打击恐怖主义之名,十八万大军三面合围阿富汗,其项庄之意昭然若揭。”那就是围堵中国。他们甚至危言耸听:“假如美国在中亚驻了军,我们轰轰烈烈搞的西部开发战略腹地将变成战争前沿,为其策划疆独、藏独提供前沿基地,国际资金再投资西部肯定受到影响,我们的中亚油源也将受到影响,我们辛辛苦苦搞的‘上海合作组织’也可能会分崩离析,从中亚各国提供基地,及俄罗斯有条件帮忙并声称要加入北约,可以看得出我国对中亚影响实在与需要相差太远。”

尽管有如此深切的上述焦虑,爱国们并没有提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化解危机。他们非但不敦促中共政权进行政治改革、放弃与人类主流文明背道而驰的一党专制,反而推动中共政权沿着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甚至军国主义的方向发展。因为在这些爱国者眼中,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任何道义而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他们认为:最上策是坐享其成——让阿富汗把美国拖垮。表面上,他们谴责美国的炸弹误伤平民——中央电视台不放过每一个阿富汗平民控诉美国轰炸的镜头,不放过任何对阿富汗难民、特别是儿童和妇女在战争中的悲惨处境的报道,不放过国际上反战的游行和抗议,不放过美国的盟国发出的任何不协调声音——实际上他们希望看到更多的平民伤亡,因为平民的伤亡越多,美国就在道义劣势的泥潭中陷得越深。

其次,他们认为,如果美国完成战争且在阿富汗驻军,中国也一定要保证自己在阿富汗的军事存在;借助联合国以及上海合作组织的力量制衡美国;同时,全力提升中国的军力,在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多多聚集军队,以备不测;甚至有人提出:如果阿富汗变成又一个越南,成为美国的噩梦,恐怖分子借机向美国发动更具毁灭性的恐怖袭击,中国完全可以趁美国深陷泥潭而无力他顾之机,一举拿下台湾,使中国变成亚洲的军事霸主,进而成为国际上反美力量的领袖,成为继前苏联之后可以抗衡美国的超级大国。

在中共政权维持一党独裁制度的现状下,以上爱国者们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因为,虽然中共政权与美国政府之间在反恐怖问题上有一定的共识,但是两者之间的制度上的根本对立,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台湾问题、核扩散问题、人权问题等方面的分歧,仍然难以化解。换言之,除非中共放弃现行制度,否则的话,再高速增长的经济和再强大的国力,包括办奥运和入世,都无法真正化解中共政权与人类主流文明之间的冲突,更无法使中国真正地融入世界。

二 怨妇、泼妇和暴民

9.11事件之后,幸灾乐祸的有两类群体,一类是生活在贫困国家的原教旨主义者,另一类是生活在专制国家的无神论者。前者主要是阿拉伯人,后者主要是中国大陆人、朝鲜人和古巴人。如果说,前者因极端信仰和身在其中而仇视美国,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道义色彩的话,那么,后者只是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他们对美国的仇恨就完全是极为世俗的劣根性所致:谁让你那么富足强大、不可一世,总对别国指手画脚?谁让你喜欢当国际警察且执法不公?谁让我们贫困软弱、始终抬不起头?谁让我们即便满腔仇恨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中国人似乎受尽了美国的傲慢霸权的欺负和剥夺,罗列出种种历史上的恩怨来支持自己的幸灾乐祸。因此,中国人对恐怖分子的赞美和对阿拉伯人的支持,绝非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情,而是借此了宣泄自己对美国的仇恨。

如果仅以弱小民族在历史上的受迫害为由替恐怖主义进行道义辩护,那么在人类历史上,最应该进行恐怖主义复仇的民族应该是犹太人,他们从“出埃及”失去家园之后,一直是受迫害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民族,犹太圣城耶路撒冷数次被毁,到二战期间达到种族灭绝的高潮。如果把怨妇情结的发泄和复仇作为正义,那么犹太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整个世界欠犹太民族的血债太多了。而伊斯兰教的命运只是在近代才开始衰落,当年的古波斯帝国,曾经代替罗马帝国的奥斯曼帝国,都有过不可一世的称霸历史。到了现代,自从世界离不开石油之后,海湾地区的阿拉伯国家富得流油,只不过那些天赐的财富没有落到百姓手中,而是被少数王公贵族所垄断,大把的金钱用于战争、挥霍、教派纷争和恐怖活动,却很少投入到改善国计民生的有效率产业之中。

所有现代落伍的民族国家,大多是专制政权,都有种解不开的“怨妇情结”。越是落后的专制国家,就越要寻找和塑造一个外来的敌人,越不厌其烦地通过垄断舆论的权力,向国民灌输被歪曲的历史和现实,把国际关系中的西方国家塑造成忘我之心不死的妖魔,使怨妇情结和仇恨意识成为国民素质的基本要素,以此转嫁国内危机和民众对内政的不满。

美国之所以成为这些国家怨恨的主要目标,一是因为美国在世界上,是自由制度的象征、推广民主的中坚和维护人权的先锋,因而必然是所有践踏人权的专制国家的头号敌人。这些国家的统治者当然对此非常不满,便通过把制度之争转变为民族之争,竭尽全力对美国进行妖魔化;二是美国的富足和强大,对于贫困落伍者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压抑,人性本身的嫉恨弱点,又为独裁者播种仇恨的种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三是因为民众在长期的奴役中,既积累了太多的冤屈又养成驯顺的奴性,既对独裁政权不满又相信官方的宣传(因为他们的知情权被剥夺)。

中国人对美国的仇恨,还有一层传统的天下意识的狂妄自负,因近代的落伍挨打而变为畸形的民族虚荣和自卑自傲,变成鲁迅所说的“合群的自大”,动不动就用“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来贬低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说美国浅薄得“没有历史、没有文化”;动不动就拿“汉唐盛世”和“大清国版图”来证明自己的不可一世,天下第一,把任何华人个人在国际上取得的成就,皆要放大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征兆,甚至海外华人的个人成就也要寻根到民族历史的源头。

所以,一遇到国际冲突,民众就把所有的仇恨以怨妇诉苦和泼妇骂街的方式对外发泄,似乎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他们,特别是那些自由富足的国家。他们很少提及美国帮助中国保住主权和领土的完整,战胜了日本军国主义;基本不提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美国为了避免中国的内战全力周旋于国共两党之间;不提中国与前苏联对抗之时,也是中国在外交上处于最孤立的60年代,美国坚决反对前苏联企图对中国进行核打击,并在70年代初主动向中国伸出和解的双手。美国这样做的主要动力,固然基于联中抗苏的国家利益,但在客观上帮助中国摆脱了国际孤立,并为后来的开放奠定了外交基础;不提在中国走上改革之路以后,美国对中国的每一个进步的支持(资金、技术、思想文化、新闻舆论等等),一直鼓励和推动中国的改革开放,特别是六四之后,美国尽力帮助独裁下的大陆人争取人权,敦促中共善待自己的人民,成为遏制中共独裁政权的最重要的外部压力。

就是这样的美国,居然成了很多自称爱国的大陆人发泄怨恨的主要目标:中国贫困落后是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的罪恶造成的,申奥不成功是美国人在捣乱,得不到诺贝尔奖是西方文化霸权,关注中国人权是居心不良,保护台湾免受中国武力攻击、支持西藏的自治要求是要分裂中国,还有国共内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误炸使馆、撞机……从现实到历史,从历史到现实,喋喋不休的诉苦、抱怨和控诉是他们所向无敌的法宝。而怨妇,一被调拨,最容易转化为泼妇,满肚子的怨恨似乎就是她们撒泼耍混、破口大骂的充足理由,而如今的网络又使怨妇们可以变成蒙面的言论恐怖分子,怯懦而不负责任地让词语炸弹遍地开花。而这怨和骂的内在动力,无非是在对外宣泄仇恨的同时,以要挟和敲诈的方式祈求一点可怜的恩赐:“你们让我们吃那么多苦,总该让我们骂骂街宣泄一下,总该拿出点实惠补偿一下吧。”

更危险的是,泼妇们在以爱国斗士的姿态向本国的统治者献媚的同时,一旦有了机遇就自动变成暴民。正如毛泽东时代,对一切被钦定的敌人进行斗争的诉苦大会和批斗大会一样。诉苦大会是怨妇诉苦,不惜编造和歪曲;批斗大会是泼妇骂街,决不吝惜恶毒和仇恨;最后必然发展为暴力。而当发财致富代替阶级斗争,实用主义的利益至上代替解放全人类的乌托邦理想,犬儒化的精确计算代替了愚昧者的盲目战斗……之时,美国也由帝国主义变成了霸权主义,对美国的仇恨也由发誓消灭帝国主义变成了对财富和强大的既羡慕又嫉恨,变成了一边大骂美国,鼓吹超限战对付美国,一边想去美国镀金,挖空心思搞绿卡弄护照,利用国际大资本发财并把财产转移到西方。

“怨妇”们得内心里层层淤积起仇恨,塑造出一种变态而懦弱的人格:不是基于正义而是基于个人的恩怨,不是来自爱而是来自恨,不是寻求平等对待而是想做人上人,不是凭自己的能力加入竞争而是嫉妒他人的成就,不是敢于反抗每天发生身边的邪恶而是对遥远的国家进行疯狂的诅咒。如今,这类怨妇和泼妇在利益至上的毒化下,不再具有毛时代的愚忠式的朴素和发自内心的仇恨,而是逐利时代的小人式的狡猾和作秀式的撒泼耍赖。

中共执政后很少有善待自己人民的时候,遭受独裁政权的野蛮压迫的民众,选择摆脱贫困和弱小的首要出路,不是甘愿接受独裁者和恐怖枭雄的妖魔化灌输,把一切责任归罪于虚构的外部敌人,把仇恨发泄到别人头上,而是奋起推翻本国的独裁者。而当民众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而认同和服从独裁者时,那么,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无家可归的悲惨处境,被杀戮、被奴役、被歧视、被剥夺的非人生活,便永远没有尽头。主要的罪责固然要由独裁暴君来负,但民众的愚忠、软弱和无奈的驯顺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2001年10月1日于北京家中

章诒和:官员缺乏认错道歉精神

 

北京政府主管新闻出版的部门先前下达指令查禁8本书,在中国国内外受到强烈的批评。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官员近日否认进行了查禁。被禁作者之一章诒和表示,中国官员历来缺乏承认错误和道歉的精神,实在是有欠基本的文明礼貌。

*舆论哗然 官方否认*

中国政府主管出版事务的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高级官员先前下达指令,查禁8本有关中国历史的纪实和文学作品,在海内外受到强烈批评。批评者不仅有自由派人士,也包括一向回避批评北京政府的中国大陆左派人士,以及主张跟中国大陆实现统一的台湾人士。

在强烈的批评谴责声中,北京当局采取多管齐下的措施,试图平息批评谴责的声浪。这些措施包括,允许书店继续出售被查禁的书以表示没有查禁,同时通过海外媒体放风,说中国政府一贯尊重公民的言论出版自由,这次没有任意查禁任何一本书。

观察家们认为,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高级官员先前声色俱厉地在内部会议上宣布查禁8本书,海内外发出的强烈谴责显然使中国当局感到难堪。

*要害问题 含糊不清*

在海外媒体的强烈追问下,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官员拒绝明确说明,那些官方所说的“依照法律查处的书”究竟是根据什么法律查处的?这些受到查处但是没有查禁的书,是否可以再版?新闻出版总署这个政府机构是否是按照执政党共产党中央宣传部指令办事而不是根据中国的宪法和法律办事?

*也没为大饥荒道歉*

被列入出版黑名单的中国著名作家章诒和早些时候连续发表声明,要求新闻出版总署高级官员为粗鲁下令查禁书籍、处分出版社的做法认错、赔礼道歉。章诒和表示,新闻出版总署官员回避道歉、拒绝道歉,这种做法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因为即使是中国执政党和政府犯下滔天大错,在1950年代末,1960年代初制造了人为的大饥荒,让几千万中国人饿死,执政党和政府官员也没有道歉:

“三年大饥荒,死了那么多人,有哪个官员对这些死者的后代、亲属道过歉呢?没有。人家这些人都是性命丢了,我不过是一本书。”

章诒和表示,这种拒绝道歉的做法,反映出中国政府官员缺乏起码的文明礼貌:

“习惯于道歉,习惯于说一声对不起,这其实是很体面的事情,是一个让人有尊严的事情。现在在中国大陆,‘谢谢’、‘对不起’这些用语叫‘奥运文明用语’,普及于百姓。从这件事情上我体会到,这确实是奥运文明用语,但是,也应当普及于官员。”

*有宪不依*

章诒和表示,中国政府主管新闻出版部门的官员以粗鲁的言词宣布禁书,这不仅仅是一个一般的文明礼貌的问题,也是一个宪法问题,因为中国宪法明文规定,中国公民享有言论出版自由:

“出版自由是言论自由的一个保障和前提。最近一段时间官方的作为没有体现出这样的一种关系来。”

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官员对国外媒体表示中国没有禁书,但是,批评者普遍认为,这种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天方夜谭。

傅国涌:思想落在大地上才会发芽

 

一时代有一时代的思想,在19世纪90年代,康有为的思想在古老、陈腐的中国搅起了漫天风云,无论是誉是毁,康有为这个名字确实震撼了那个年代朝野内外的读书人。刹那便是永恒,即使康有为的思想有多少不足、缺陷和不切实际,他在思想史的意义都是巨大的。萧公权先生是一位学贯中西的学人,以一部《中国政治思想史》传世,他的《康有为思想研究》之所以值得重视,首先他是把康有为思想放在整个几千年中国政治思想史的坐标上进行审视的,其次他把康有为思想放在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背景下衡量,从而他完成了对康一生思想的全面清理,在萧公权之后,研究康有为思想空间确实已经不大。这让我想起了李白的那句诗:“崔灏题诗在上头”。

康有为生当时代转换之际,睁眼看见了世界变化的趋势,以一介书生,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皇帝,试图抓住年轻而梦想未泯的皇帝实现他变法的宏愿,他组学会、办报刊,奔走呼号,促成变法的舆论。他确实太急了,只争朝夕,等不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后世的批评或许都没有错,但诚如萧公权的判断,如果康有为按部就班、老成持重、一味求稳,那也就不会有戊戌变法那一幕了。康的急噪、急迫和急于求成中包含了他的满腔热情,这在近代以前的历史人物中是少见的。长期受儒家文化熏陶的读书人往往是稳健有余而冲劲不足,康却是一个雄心万丈或者野心勃勃的读书人,从他的“以儒变法”到“以儒为教”,他楞是要在盛行千年的儒学中找到变法的依据。《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一出,不少人视为洪水猛兽,要求禁书毁版的有之,破口大骂的有之,其实康内心从无颠覆儒家学说的企图,他只是要借此为自己的变法鸣锣开道,他最终还是要在儒学的怀抱里寻求宇宙人生的真谛,他自命不凡,俨然孔子转世,以“圣人”自居,他的思想能力要高于他的行动能力,他留在思想史上的影响也比政治史上要大。

政治上的康有为在戊戌年之后便已不足道,他在海外发动的那些力不从心的保皇行动,他在华侨中的筹集经费之举当时就招物议,他身上的光环也逐渐暗淡。但他思想的翅膀没有被折断,他多年后才行世的《大同书》早在1902年就已完成,我们不能否认他的所有思考,不管是荒唐的还是合理的、正确的或者错误的,都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思想上的康有为,其影响将一直持续到1927年他离开这个世界后。我相信,萧公权的研究不只是要说清楚康有为曾经的思想,那些是是非非,目的还是要有意于后世,不要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在前人止步的地方,也许正是后人新的起点。

阅读这样一本学术著作诚然是枯燥的,却并不乏味。因为作者时有确当的见地,不同流俗的创见,让我们通过康有为的思想走进百多年前幽暗的长夜中,那些曾经月朗风清的日子,伴随着激情和热血的日子,尽管昙花一现,尽管连接着菜市口的血光。没有人能够否认,康有为的变法梦当中寄托着一个老大民族跨入近代文明的梦。在康的一生中,他设计的变法蓝图无疑是为近代历史留下的最大思想遗产,在我看来,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他建构乌托邦的《大同书》。作者以大量篇幅阐释康氏就政治改革、行政改革、经济改革和教育改革提出的一系列理想,我们可以从中体会到一个冷静的学人内心的激动,毕竟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中国人迈向近代门槛时的愿望、热情和眼泪,康有为只是那个时代的代言人。我由此想说,漂浮在半空中的乌托邦最终还是乌托邦,思想只有落在大地上才能发芽、才能生根。

《康有为思想研究》的一个明显特点是,萧公权以他对思想史出入自如的熟悉,常常离开康有为,扯到康之前、之后的其他思想家那里,表面上看起来与本书的主题无关,也就是将康与他同时代或不同时代的人进行比较,从而放大了思想的视野。我在掩卷的过程中,禁不住想这些与康关系不是最紧密的部分,不正是这本书的特色吗?在这些纵横交错的比较中,在伸手摘来的思想浪花中,浮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曲折变幻、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的思想图景。只有在这一丰富复杂的图景中我们才能真正看清康有为的面容,看到他在近代历史的山水中跋涉的意义。

作者对康始终怀有同情之理解,却并不回避康的缺点,众所周知康有为不是那种言行如一的人,他一面大讲男女平等,一面三妻四妾,他虚构的思想蓝图是属于未来世界的,而在现实世界,他只是一个讲究饮食男女的凡夫俗子,他不能像说的那样做,他的思想难道不会因此而大打折扣吗?也许在思想史家萧公权看来,思想的归思想,现存世界的归现存世界。我们可以不同意萧氏的书生之见,萧提供的只是他个人的思想坐标,衡量一个人思想的毕竟还有其他的坐标,没有什么东西能高于活的人生、活的历史,才华、思想与做人相比只能是第二位的。尽管康有为从来都不是戊戌变法的唯一主角,历史已经肯定那个拿出了变法蓝图,并参与推动了变法进程的康有为,然而对他在流亡岁月中的作为、对他在民国诞生后的选择,都还可以从头细说,褒贬是非,这一切并非是无关紧要的,有时候甚至比他写在纸上的那些思想更紧要,或许这是萧公权在书斋中所难以想象的。

袁  鹰:邬书林先生来访谈话纪要

 

(2007年1月31日上午,袁鹰记)

1月29日,我给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邬书林副署长寄去一封信,内容如下:

新闻出版总署

邬书林副署长并转龙新民署长:

你好!我是《人民日报》一名离休干部(原任报社文艺部主任)和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名誉委员,《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年10月出版)一书的作者。

近日听说邬书林副署长在1月11日全国图书订货会的“通风会”上宣布了一份“2006年出版违规书选”,点入了八本书的名,其中列了我这本书。据说邬副署长给此书定的罪名是“泄露国家机密”,我听到后非常惊讶,不知道此书哪篇文章泄露了什么“国家机密”?我入党六十年,长期在党报工作,当然明白“泄露国家机密”六个字的性质和份量,工作中战战兢兢,从未犯过泄密的错误。此书是我在人民日报社工作三十多年亲历和见闻的追叙,所记事实都是真实的,书中大部分文字先后曾在《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新闻出版报》、《炎黄春秋》、《纵横》等报刊发表过,也从未被认为有“泄密”问题。事关本人名誉,也为了维护宪法规定的公民有言论出版自由的权利,务请予以明确、负责地说明。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一直在等待新闻出版总署给我发来正式通知,但至今已近二十天,迄未见新闻出版总署或邬副署长有只字通知,倒是听说网上已经沸沸扬扬,议论纷纷(我自己未上网,是听朋友转告的)。我很不理解邬副署长既认为此书有问题,为何在“通风会”之前不先向作者和出版社进行认真的了解和调查,听取作者和出版社的意见,就草率地在有各地出版部门负责人参加的会上宣布,事后又迟迟不向作者通报,这种粗暴的方式,是侵犯作家权益的行为。我不得不表示不满和抗议。

我已耐心等待多时,急盼回音,以释悬念。

此致

敬礼

袁鹰谨上

2007年1月29日

1月30日上午,报社文艺部主任郭运德来电话,说邬书林先生给他去电话,刚收到我的信,表示要前来当面说明有关情况。我在电话中请运德转告邬先生给我回一封信即可,不必前来。十分钟后运德同志又来电话,说邬副署长坚持要来我处,并说已报告龙新民署长,龙署长也要他尽快来说明,约定31日上午10时来我家。

1月31日上午10时,邬副署长偕秘书由郭运德同志陪同前来,我和老伴吴芸红(团中央离休干部)接待。谈话约一小时。以下是谈话主要内容(客人离去后,我们两人根据记忆追忆):

邬:很对不起,这件事给袁老增加许多麻烦,我感到很不安。昨天上午接到你的信,我就报告龙署长,表示要亲自向袁老说明真相。龙署长说你应该尽快去。本来我昨天下午就想来,运德没有空,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来。现在外边传说很多,传闻失实。我首先要向你说清楚,1月11日的会上,我主要是谈一些出版社违规问题,没有涉及作者,甚至没有提作者的名字,也没有说要查禁书。

袁:现在外面都知道你查禁了八本书,说我这本书里“泄露国家机密”,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我在党报工作多年,当然明白“泄露国家机密”这六个字的严重性,从未犯过“泄密”的错误。许多朋友纷纷来电话询问,都表示非常惊讶,对你们的做法也表示不满……

邬:我绝对没有说过这本书“泄露国家机密”。我今天特为带来我那天会上宣读的原文。(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字材料,翻到其中一段。)请你看看,有没有提到“泄密”?

袁:(看了以后问)我可以抄下这一段吗?(经他同意,抄录原文如下)

“关于对中国档案出版社未履行重大选题备案程序出版《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的处理:中国档案出版社未经批准,于2006年10月出版《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一书,该书主要记述了作者在《人民日报》副刊担任主编期间遇到的人和事,其中不少内容涉及反右、“文革”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等内容。鉴于该书未履行重大选题备案程序,决定对该社违规通知单一次,2007年不再为该社增加书号。”

邬:现在都说八本书,其实只有五本,在内部讨论时根据送来的材料,提到了八本。五本书中有你这一本。

袁:这就奇怪了,你这份文字稿上虽然没有“泄露国家机密”字样,但是外面流传很广,沸沸扬扬,许多来电话的朋友,都说网上看到这本书有“泄露国家机密”的问题,他们从哪得到的信息呢?总不会都是无中生有吧?

吴:我们两人入党都六十年了,从来没有犯过什么“泄密”的错误。

邬:我确实没有说过你的书“泄露国家机密”,不知网上是怎么传的。网上炒作,传闻失实的东西很多。比如章诒和发的那个声明,我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引用我说的话有的地方不全,说错了。(他随手翻到那份文字材料上有关段落,念了一段。因念得快,不曾记住。)这样,越传就越走样。我向袁老郑重声明:这次的事,完全是针对出版社违规,不是针对作者。你刚才也看到了,我都没有提到你的名字。

袁:你看过我这本书吗?

邬:坦率说,我还没有看过,是别人看了告诉我的。我们只有二十几个人,任务很重,看不过来,只能请有关部门的同志看。

吴:虽然说是针对出版社,但是实际上必定影响到作者,现在影响已经很大了。

袁:不可能不对作者有严重影响。这几天我每天都接到好几个电话。朋友们告诉我网上每天都出现不少对你们这样做法的批评,还下载一些有关材料寄给我。

邬:网上许多文章我也都看到了,都冲着我来,我首当其冲,真是有苦说不出。我是执行署里的决定。关于出版,这几年中央下了好几个有关文件,作了严格的规定,我处在这个岗位上,当然必须严格执行,这不是我个人的事。现在各地出版社违规的现象很普遍,这两年就有很多,我们也听到不少反应。《沧桑》里写到延安时期种鸦片,北京军区干休所有几位老同志看了很气愤,写信上告。《我反对》写一个县人民代表的事,影响很广,人大常委王兆国、盛华仁副委员长都提出质问。类似的问题很多,我们不得不选几家中央级出版社警示一下。这次提到的书,都是涉及规定里所列涉及“反右”、“文革”、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内容,必须履行报批立案的程序。

袁:这是你们内部的规定,作者并不知道,我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几条规定范围太广,很多书都会涉及这些方面的内容,难道都要事前送审吗?

邬:这是上面规定的。有两位老同志就问过我,这些方面会有什么问题,我对他们说,比如事实有误啊,泄密啊,记载的话与原话有出入啊,有这些内容的书,都应该报批立案,送到有关方面去审阅。这些规定必须执行。

袁:社会上的反应和网上的议论,并不注意是哪家出版社违反什么规定,而是你们这样做,影响作者的名誉和权利。我接到的许多电话,也都是问这本书,他们并不管是哪一家出版社。

邬:这事给袁老造成许多麻烦。但是我们必须这样执行,请你能谅解。

袁:你一次点了八本书,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在读者和作者中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我看到朋友寄来网上的批评,都是批评这种违法的查禁行为。有的说胡锦涛总书记一再强调民主法治,构建和谐社会,温家宝总理最近在文代会上号召作家艺术家讲真话,你们却这样做,不是对着干吗?可见坏的影响已经造成了。我认为你们现在需要赶快采取补救措施,挽回影响。我建议你将刚才那份文字材料公之于众,或者开新闻发布会,或者在网上公开发表,让大家都看到。

邬:我也的确也想这样做。前些天我就向国务院新闻办打报告,也向中宣部打报告,提出用个什么方式说明真相。现在网上这么多议论,我们应该向社会说清楚。我还表示,如果需要仍旧由我出面说明,我也准备出面去做,说句笑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报告送上去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批下来,我也很着急啊。

吴:现在网上反应很强烈。你们这样做,严重影响到党和政府的形象,我们两人作为入党六十多年的党员,都觉得这样做很不好。

袁:前天我还接到过去的学生从美国和加拿大来的电话,他们在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海外媒体也有报道。他们都很吃惊,问怎么现在还会发生这种禁书的事。你们现在要赶快挽回影响。很快要开“两会”了,会有许多国外和港台记者来,这件事很可能成为热点,会有记者找你们。你们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就会更被动了。

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要尽快向外界说清楚,不然的话,影响太大,社会上也不满意。

邬:我们没有查禁书。当时我跟出版社都讲清楚了,没有查禁什么书,是你们违规了。有的出版社也承认没有履行报批备案的程序。你那本书,我也跟档案出版社负责人说过,他们要补个备案程序,以后如果想重印再版,也是可以的。

袁:你们那些“规定”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修改?范围搞那么大,卡得那么紧,那样对写作和出版都不利。

邬:是的,是的。现在只能这么执行。(起身告辞)袁老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我们办,请你随时提出来。

袁:谢谢。我个人没有什么事,只希望你们尽快将这回的事处理妥当,越快越好!

(根据记忆整理,可能有不完整不准确处。邬书林先生的话未经本人过目,如有出入,希望他能公开说明。)

卢跃刚:禁书、禁人、禁……

 

还在外地出差,就听说北京又出事儿了,禁了八部书,其中有章诒和的《伶人往事》。之前,再一禁《往事并不如烟》,再二禁《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章诒和都忍了,这回是再三禁,章诒和不忍了。这回禁书,不仅要禁书,而且还要禁“章诒和”这三个字。国家新闻出版署副署长、前中宣部出版局局长邬书林在出版界的公开会议上说,“这个人”写的书不能出!章诒和就更是不能忍了。这是往脸上吐痰,头上淋粪。“太过分!”于是章诒和发表了《我的声明和态度》,说了一句让大家惊骇不已的话,“祝英台能以生命维护她的爱情,我就能以生命维护我的文字。”

把“文字”和梁祝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搁一块儿,这是“叫板”,死磕!跟“干脏活的”邬书林叫板,死磕!

章诒和,中国第一右派章伯钧的女儿,当“反革命”,坐过十年大牢,退休戏曲研究员,名满天下的作家,经过大波折,见过大世面,但是享受“黑名单”禁文禁书的待遇,也就是这三五年的事。她的写作,大致是三类人,右派,伶人,清朝和民国时代的遗老、贵族,有的人与她的父亲她的家族有关,罗隆基、史良、楚安平、聂绀弩、张伯驹、翦伯赞等;一些人与她的专业、偏好有关,也有的与她父亲有关,马连良、尚小云、言慧珠、叶盛兰、程砚秋等。

这些人,政治家、学者、报人、收藏家、艺术家,个顶个的传奇人物,也是革命年代的敌人和边缘人,他们被斗争,被洗脑,被作贱,被侮辱,有的郁郁而终,有的死于非命,大多命运悲惨。章伯钧,罗隆基,“章罗同盟”的两个头面人物,直到今天没有平反,还是革命的敌人,为官方反右运动“扩大化”的定性垫着底。

打了五十几万人的右派,到了八十年代,几乎全部作为冤假错案平反,最后死活揪着几个人不放,说这几个人——约五十万分之一——是真右派,当初打得没错,其他是“扩大化”。这是对人类词汇“扩大化”最离谱的解释了。

章诒和写完马连良《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往下写什么,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辩论。章大姐倾向于接着写一批京剧界艺术家,有朋友反对,说章诒和熟悉与章家交往甚密的一些政治人物,写这些政治人物,题材重大,伶人比较轻,可以往后放放。

章诒和吃饭坐我旁边,问我什么意见,我说,不同意这种说法。政治永远是短命的,政治人物也是短命的。革命,政治运动,伤害最大的是什么?是传统、文化、艺术。这些东西是一个民族最珍贵最柔软的部分,生长起来不容易,保持和继承下去更不容易,作贱并毁掉却很容易。什么主题比这个主题更重大?

还有,我们和章诒和聚会,伶人轶事,梨园行规矩,听她说起来,唱念做打,翩翩而动,多是时代的悲凉和宿命。她说:“戏如人生!”她是准备把“伶人系列”当作人生来写的。跟人心和人生掂量起来,孰重孰轻呢?

《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好气派的马连良,一代宗师,还有跟马连良同量级的一些艺术家,后来竟被蹂躏和改造得那般哆嗦、猥琐。更深夜静,读得我内心发颤。大家商量,想分三次在《冰点》发,或者慢慢连载,但又害怕被上面腰斩,便力请章诒和同意,将近四万字,在《冰点》上四个整版,一次发完。

回头读我和章诒和之间的约稿信,大乐。章诒和说我是穆仁智(电影或芭蕾舞剧《白毛女》中地主黄世仁的管家,上门逼债,把白毛女的父亲逼喝了卤水),差点逼疯了她。

在中国青年报历史上,相信在中国大陆新闻史上,除了那些所谓重要领导的八股讲话和报告,从未有过用四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一个人的文章。这是我们《冰点》同仁以微薄之力,能给予历史,能给予章诒和的最高礼遇。

那时,章诒和好像刚刚进入这个世道,她还不知道她正和我们一起创造着历史。她还不懂主流党报与都市类报纸、港台报纸的区别,眉毛胡子一把抓地说着报馆这报馆那,还不懂“章伯钧”作为一个正面的叙事对象,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到二零零五年,四十八年间,第一次在主流党报登堂入室特殊的政治涵义。理论上讲,章伯钧的身份,在官方那里,仍然是“中国第一右派”。

马连良之后,尚小云、言慧珠、程砚秋等便呼之欲出了,而且我敢断言,梨园行的千古绝唱,也定然是章诒和肚子里几十年嚼烂了的家国往事和千秋功罪。

她一篇篇写完,一篇篇发给我看,果然。

章诒和今年六十五岁,花甲之年才在退休生活的孤灯影憧中拿起笔来。到目前为止,她的写作,有两大主题:祭奠父辈亡魂,哀叹艺术人生。问题在于,父辈们的孤魂野鬼与伶人们的悲剧人生在同一个历史舞台上演着,而那些历史今天还说不得。虽然都是“扩大化”和“十年浩劫”极其深重地伤害过中国人心身的事儿,太丑太脏,组织上不让说。不管怎么说,不管是谁说,都不能说,谁说了罚谁,谁说了禁谁。

邬书林等发号施令,不讲规矩,没有道理。所以,章诒和说:“国无规矩,党无规矩,规矩在江湖。”这江湖是往事中的江湖。你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人鬼不是,只是在这低声吟诵的往事追忆中说你个“不”字,发几声感叹,还没把你怎么着,你就暴跳如雷,癞疮疤摸不得?

其实,组织上对章诒和还是客气的,因为章诒和是姑奶奶级别的人,蹲过大狱的人,民主党派的人。同样是禁书、禁人,据我所知,组织上对很多人就不那么客气,拣最近的说,学者丁东就是一例。

二零零六年十月十七日凌晨五点半,组织上十五六个人闯进丁东家,以“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罪”,对丁东“十二小时传唤”,并实行了搜查,拿走了一批公开出版的大陆和港台书籍,拿走了计算机。

“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真是天大的罪,但是一个白天的审问,都是围绕一本书——《何家栋文集》。谁是何家栋?除了文化界圈内人,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简单说,何家栋是一个离休老干部,一九二三年年出生,一九三八年参加革命。

复杂说,便是华彩的乐章。五十年代初期,何家栋先生执笔写作了《把一切献给党》、《赵一曼》、《我的一家》、《方志敏战斗的一生》、《胸中自有雄兵百万——记毛主席在陕北战争中》等书。这些书影响了一代中国人。其中《把一切献给党》,发行了数百万册。

一九五七年,何家栋先生因负责出版刘宾雁《本报内部消息》一书,被打成右派,行政降四级处分;因帮助编辑《刘志丹》,被工人出版社留用。一九六零年,他摘掉右派帽子,继续参与编辑、写作《刘志丹》。一九六二年有人向中央举报《刘志丹》“小说是为高岗翻案”,毛泽东据此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称:“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他被株连,成为“习(仲勋)贾(拓夫)刘(景范)反党集团”的成员,以右派分子和反党分子“双料分子”下放山东成武县改造。

《本报内部消息》、《刘志丹》自然都被查禁。因为组织上的安排编辑书籍而受难,何先生可能是一九四九年以后最倒霉的编辑。

一九七九年,何家栋先生右派“改正”,“《刘志丹》小说案”平反,恢复党籍,任工人出版社常务副社长兼副总编辑。一九八四年创办《开拓》文学杂志,任主编。《开拓》创刊号首篇发表刘宾雁的报告文学《第二种忠诚》,引起掀然大波。

一九八五年,何家栋先生离休后,先后任中国行政函授大学校长,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顾问,《青年理论家文稿》丛刊主编。特别要提及的是,何家栋先生一九八八年任《经济学周报》总编辑,主持报社工作。《经济学周报》后来颇有影响,所谓“南有《世界经济导报》,北有《经济学周报》”。

我久仰何先生,但只见过他一面,还是在一次聚会的匆匆问候。我跟丁东约好,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访何先生。丁东说,何先生身体不太好,等好些了再去。过了些日子,丁东跟我说,何先生病重住院,可能不久于人世,有人提议,大家集资为何先生印一个文集,对何先生是一个安慰。

此议之前,何先生只出过半个文集,另外半个是李慎之先生,文集叫《中国的道路》。李慎之先生生前也只出过这半个文集。而这个文集的出版与我有直接关系。

二零零零年初,南方日报出版社常务副总编到北京来组稿,这家出版社刚刚成立,想出一些有分量的书,我推荐了《中国的道路》和卢某人的自选集。这老兄把书稿拿回去读,给我打电话,说是激动万分,夜不能寐,“两位老先生的文章写得太好了”!“有的内容比较敏感,敏感也要出,大不了罢了我的官!”他说。

一语成讖。书出版不久,有人密告中宣部和新闻出版署,接下来的故事就没有悬念了,《中国的道路》被查禁,这位老兄当了不到一年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总编辑被撤职。

何先生是在丁东被抓的前两天中午去世的。那天上午,他神志清醒等着看他的样书。跟印刷厂说好了的,上午送样书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没等来样书,却等来了死神。他断没想到,组织上已经在印刷厂动手,抓走了负责人,查抄了所有的《何家栋文集》。他绝望了。他带着遗憾和伤感离开了这个世界。

读者可能要问,《何家栋文集》到底都写了些什么,能享受“涉嫌危害国家安全”这样的待遇?犯得着大军压境,弄那么大的动静,对付一介书生,摧毁一位八十三岁老人、一位终身从事文字编辑和写作的老人弥留之际的微薄愿望?

这本文集七十多万字,全部是何家栋先生退休以后的文字,三两篇作于八十年代,大部分是上个世纪末和这个世纪初的作品。他的文章偏重于理论,文体思辩且雄健,持论公允,批评也很有分寸和节制。他是那代人里罕见的能跟隔代的年轻人扎堆、合作、对话,敏锐跟踪社会各种思潮、理论的思想老人。

李慎之、何家栋、章诒和的情形有些相似,都是老年发愤著书立说,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他们是同代人。这些人,不需要看他们的文字,只要了解他们的经历,你就会知道,他们不可能偏激,不可能对社会有什么危害。他们的文章,在我阅读所及,应该是我们民族的精华所在,无处不浸透着他们对这个不太美好的社会的善意和希望。

但是,前赴后继的邬书林们看不见这种善意和希望,于是有了查禁李慎之,查禁何家栋,查禁章诒和,查禁……几十年来,我们听腻了查禁这个查禁那个的消息,所有消息中,查禁者的言行,要么是装扮着上帝的嘴脸,要么是混不吝的滚刀肉。

以往禁书,惩罚出版社和民营书店,按照不同的等级把作者输进黑名单,封杀黑名单的作者和作品,大家忍气吞声,大家想,你能跟上帝或滚刀肉理论什么呢?

让邬书林们遵守《宪法》,尊重公民《宪法》保障的言论、出版自由,不要那么蛮横地查封媒体,封杀自己不喜欢的作家、学者和其他职业的公民发言权,这些话,李慎之说过,何家栋说过,丁东说过,许许多多从事写作的作家、学者说过,同样意思的话,中国共产党人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与蒋介石争夺天下时说得更多、更激烈。

道理其实很简单很常识。在一个文明社会的语境里,邬书林毫无禁忌,公然违背《宪法》,他的行为,相当于在长安街上随地大小便。长安街上车水马龙,国际友人如织,一年以后,还要举办奥运会,今年一月一日开始,向西方新闻媒体全面开放,随地大小便,实在是不雅观,有损国家乃至中华民族的品格、形象,坏了胡锦涛和谐社会的大事。

邬书林实在是不长眼,今年是中国大陆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五十周年,那场运动,基本上是整肃、教训知识分子,跟知识分子过不去的政治运动,大陆的知识界都憋着一股劲,正不知道从那里接话茬儿呢,这回好了。这些天,北京知识界流传着一个说法,邬书林不会办事,擦枪走火,打响了“反右纪念第一枪”。章诒和说,五十年前她父亲被打成右派,五十年后她又被说成是右派,一前一后,整整半个世纪了,还有没有个完?

章诒和的声明,以及最近聘请了张思之、浦志强、付可心做她的代理律师,准备通过法律程序来维护自己的公民权力,无非是想说明邬书林禁书禁人的性质和她抗争的法律底线,邬书林往她的脸上吐痰,头上淋粪,其实是往《宪法》的脸上吐痰、头上淋粪。

邬书林干脏活,前两天,又赶紧出来否认,可能是没有想到事态突然扩大,而且节外生枝,“章诒和”这三个字没被禁住,“邬书林”这三个字,作为一种制度的象征,却写进了历史,刻在了碑上。众目睽睽下,否认毫无意义。据我们所知,邬书林不止干了禁八本书这件脏活。现在,人们会问,还有多少“邬书林”会被写进历史,刻在碑上?

二零零七年二月二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