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下载]唐德刚:晚清七十年

 

《晚清七十年》这部著作,原是海外史学家、胡适先生的高足唐德刚教授用英文写成的中国近代史的一个“导论篇”,后经不断增删和改写而成一部中国近代史著作。本书由于作者观照历史的角度非同一般的历史学家,也因其极富个性和魅力的语言而在海外有极大影响;也正是因作者的历史观点与一般的历史学家晚清观点大不相同,《晚清七十年》在中国大陆迟迟未得出版。

 

目录

 

自序:告別帝制五千年

【壹】中国社会文化转型综论

一、中国现代化运动的各阶段

二、中国国家转型论提纲

三、外交学步与历史转型

四、论中国大陆落后问题的秦汉根源

五、中国郡县起源考(附跋)——兼论封建社会之蜕变

六、论帝国与民国之蜕变

七、论帝国主义与晚清外患

八、论“转型期”与“启蒙后”

九、胡适的大方向和小框框

十、中国近现代史的拓荒者郭廷以先生

十一、中国近代目录学的先驱袁同礼先生

【贰】太平天国

一、论晚清周期性内乱与洪杨悲剧

二、太平开国故事再检讨

三、预言书中的蒋毛与洪杨

四、“四不像”的洪杨割据

五、两次“长征”,两番“寸磔”

六、长征有始有终,丧权没完没了——兼论小刀会起义上海及英人窃据我海关始末

【叁】甲午战争与戊戌变法

一、“甲午战争”百年祭

二、慈禧太后和她的颐和园

三、为黄海血战平反

四、一百年后回看戊戌变法

五、解剖康有为

六、“新学伪经”和“托古改制”

七、公车上书和保国保种

◎附录:汉代的太学

八、那变不了法?改不了制的一百天

【肆】义和团与八国联军

一、传教?信教?吃教?反教形形色色平议

二、列强刺激?太后玩火?端王窃政?群运出轨

三、慈禧太后向十一国宣战始末

四、不堪一击的拳民与七国杂牌军

五、“门户开放”取代“列国瓜分”

【伍】袁世凯、孙文与辛亥革命

一、从蒋中正与毛泽东说到袁世凯

二、从中原世族到朝鲜监国

三、乱世抓枪杆,有枪便有权

四、卷入三大危机?一项运动

五、论孙文思想发展的阶段性

六、细说辛亥革命

七、同盟会是个革命大拼盘

八、鞑虏易驱,民国难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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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情书色:“书如女人女人如书”之类

 

书与女人互喻,妙句层出不穷。相比而言,将书比作女人的多些;虽然也有很多人乐意将女人比作书,但好句子略少。最近在网上读到一篇,颇可征引。名为“新北京舰队神父”的网友说:女人是一本书,尽管版本各种各样,内容五花八门,但从外观来看,只有两种:精装本和简装本。精装本是给外人看的,简装本是给家里男人看的。精装本装潢漂亮,但其内容却像一个一个的谜语,里面跳跃的语句就像现在新新人类的朦胧诗,明明你看不懂却还不能说不懂。简装本外观朴实无华却内容丰富实在,但对外人却属机密级,要想阅读得费点心机。
男人们往往读完家里的简装书后就将其束之高阁,他们往往被外面漂亮女人的精装本所吸引,继而对其简装本产生浓厚的兴趣,其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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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女人慈禧》的向斯说,慈禧虽外表强悍,生活中的很多习惯却非常“女人”,尤其最喜读《红楼梦》,书中的许多情节都能背诵,书中的人物更是了如指掌。她以贾太君自居,她的寝室和起居甚至按照书中的描写布置。她也十分喜爱《诗经》,常和宫女们一起朗诵,还规定每十天考核一次,优秀者奖。一时间宫里学《诗经》成风,小太监们也争相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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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小楼听雨”的网友写“女人如书”,说,女人有的文笔优美,内容丰富,一书在手,开卷有益;有的却废话连篇,主题不清,读了半天竟不知所云。有的女人仿佛经典作品,篇幅不长,字数不多,却耐得住你再三品味;有的虽长篇大论,却格调欠佳,粗俗乏味,令人不忍卒读;也有的女人精致、气派,如流行大开本豪华读物,厚实的铜版纸上印满彩色的插页,却无多少实质性的内容;而有的女人则像一本朴实无华的菜谱,虽没有漂亮的封面,印刷也谈不上考究,却像烹调时的一小撮精盐,一下子就使生活变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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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女人如书。可是女人不能什么“书”都“如”的,网上有帖子说,女人千万别是一本说明书:从头到尾尽是些功能介绍、使用方法、注意事项、故障诊断之类,阅读起来难免枯燥乏味。又说,女人更不能是一本削价书:倘若仅凭年轻漂亮,包装精致,再精美的女人也会不断跌价,即便打上七折八折,也鲜有人问津。又说,女人尤其不能是一本盗版书:假如不懂自爱,甚至出卖自尊,则无异于非法出版物,实属“扫黄打非”对象,即便天生丽质,也无法堂堂正正摆上书架,只适合在地摊上偷偷摸摸被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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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小楼听雨”曾经遇到过一位女孩,他说他感觉这女孩本天书,书中有含泪的文字、看不懂的话语和说不透的故事,于是醒悟:“此书是我所不能及的。”他因此对“女人如书”颇多感悟,曾说:小女孩是玲珑的漫画书,稚气天真,又充满孩提的妙语连珠,读来不由得心疼那份与生俱来的乖巧与聪慧;二十岁的女子是仄仄平平的词曲小令,嬉笑于眉间,动情于眸中,和着雷同的曲,填着不一样的词;三十岁的女人是散文,字里行间流露着《高山流水》的清新同时伴着《二泉映月》的浪漫,需要慢慢品细细读……

书情书色:《子夜》原来是“黄书”

 

林斤澜在《劫中书话》中说,所谓“十年浩劫”是从“书之劫”开始的。他发现运动一开始,单位图书馆的书籍一批批下架。某日,茅盾的《子夜》也不见了。他就问图书管理人员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革命名著,可不敢随便处理;是照着单子下的。林问:单子上怎么说?答曰:只有分类,别无罗嗦。又问:归在什么类?管理人员一查,说:黄色类。林先生说,得知这个答案后,“众生皆成丈二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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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八十年代曾有“卡夫卡热”,人人都以为发现了新大陆,可是林斤澜说,其实,卡夫卡的书六十年代初已来过中国。“那时候,”林斤澜写道,“借三年自然之后的‘小阳春’,出过一套文艺界内部发行的翻译书,统统淡黄封面,无饰,口头就叫做黄皮书。其中一本卡夫卡的集子,收有《审判》、《变形记》、《城堡》诸作。”这个集子1966年1月出版,到得读者手中,虽是成书之日,也是烧书之时。八十年代卡夫卡再来时,“侧目诸公中有称卡夫卡为‘嘎不嘎’的,也值得补一笔。”林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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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十七年间出版的书籍,现在收藏起来已颇不易,许多书几近绝版。作家路翎因“胡风”案牵连,几百万字的著述坊间难以见到。改革开放后,同是“胡风分子”的牛汉得知路翎手中竟没有一本自己的初版书,即把自己珍藏的路翎《在铁链中》初版本送给他。路翎一见,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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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破四旧”的高潮中,苏州古旧书店出现“古旧书店是封资修黑窝”大字报,群众要求将店中所存古旧书籍尽数销毁。店方迫于压力,将库存中戏曲小说、弹词、宝卷、佛经、家谱等清理出来,装满两条船,运往横塘红光造纸厂销毁;另派专人监督下缸,以证明古书确实变为纸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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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10月,苏州古旧书店恢复营业,收购古籍工作随之开始。是年冬,得知吴江县黎里镇废品站积有大量线装古书,即派人迅速前往“营救”。可是迟了,三船古旧书已转售于无锡洛社纸厂。业务员遂循踪而至,惜又晚一步,绝大多数已经下缸。最后还是从剩余原料堆中拣出明清版残本和普通线装书六百余斤,虽无大补,聊慰书怀。

“苦恨孤臣一死迟”——钱谦益牧斋先生小传

 

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遗老。一生经历与明东林党相始终,明史评价他的学术造诣和地位“至启、祯时,准北宋之矩矱”。

作为诗人,他开创了有清一代诗风。当时人称“前后七子而后,诗派即衰微矣,牧斋宗伯起而振之,而诗家翕然宗之,天下靡然从风,一归于正。其学之淹博、气之雄厚,诚足以囊括诸家,包罗万有,其诗清而绮,和而壮,感叹而不促狭,论事广肆而不诽排,洵大雅元音,诗人之冠冕也!”(凌凤翔《初学集序》)

作为史学家,钱谦益早年撰《太祖实录辨证》五卷,立志私人完成国史,他于弘光元年、顺治三年两次欲修明史,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但人们认为“虞山(钱谦益)尚在,国史犹未死也”,可见对他史学才能的极度推崇。

作为文章家,钱谦益名扬四海,号称“当代文章伯”,黄梨渊《忠旧录》称他为王弇州(世贞)后文坛最负盛名之人。

作为收藏家,钱谦益尽得刘凤、钱允治,杨仪、赵用贤四家书,更不惜高价广肆购求古本,构筑“绛云楼”,收藏宋元孤本书于其上,“所积充牣,几埒内府”。

陈寅恪先生也客观地说:“牧斋之降清,乃其一生污点。但亦由其素性怯懦,迫于事势所使然。若谓其必须始终心悦诚服,则甚不近情理。”正是钱谦益没有“始终心悦诚服”,在其晚年著作《初学集》和《投笔集》里面流露出明朝遗民的情结,以至在身后被乾隆帝视为“有才无行之人”,其著作多被禁毁。

胡适在《说儒》里面认为孔子老子都是被周灭掉的殷商遗民的传教士,他们不得不采取柔顺以取容的态度。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钱谦益与明末清初的其他大儒(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尽管表示在形式上由明入清但在内心里面是一样具有文化遗民情怀和意识的。他们特殊贡献在于学术价值的创造,因为他们对于自己所担负的传承文化精神的历史使命具有清醒的自觉意识。“悲中夏之沉沦……未尝不有余哀也。”(章太炎语)

少小好谈王霸之业,志向远大。五六岁观《鸣凤记》,见一人袍笏登场,就对其父言道,“此人身袍手笏正是吾将来之所为也”。

十二岁开始读史记汉书,欣然自喜。十五岁以“文词倜傥,见者吐舌击赏”盛名一方。其叔祖顺德,性恭谨,平时饮酒不过三爵。少年钱谦益只要有新作问世,叔祖便一边品酒,一边赏读其文,不知不觉恍惚间醉了,便“凭恃二肩起舞,家人传以为奇”。

十六岁的钱谦益随父亲拜见此时正在主持东林书院的顾宪成先生。写到此我不由然想起七岁的孔融独自一人跑到李膺的家门前拜见一事。(这顾宪成与李膺都是名盛一时的士大夫领袖,孔融与钱谦益都分别开了一代文风。)七岁的孔融一天居然跑到当时名播天下的河南李膺家门要求拜见,李膺历来以简重自居,从不妄接宾客。孔融诡称与李家有“通家之好”。于是李膺闻知就把孔融叫到跟前而问,“你的父亲祖父这一辈的人可否与我来往?”机智聪敏的孔融答道:“孔子与老子同德比义而相师友,所以我说我们两家素世通家。”

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中进士。十年后的天启泰昌元年才“诣阕补官”。但不久就遭到御史陈以瑞的弹劾而被罢官,奉诏削籍南归。当时他的心情一方面是心灰意懒的悲切:“门外天涯迁客路,桥边风雪蹇驴情”;一方面是想归隐田园:“耦耕旧有高人约,带月相看并菏锄”。

天启七年丁卯八月,明熹宗朱由校驾崩,思宗朱由检即位,他被重新奉诏入朝任职,他欣喜若狂,他当时就写下了《九月二十六日恭闻登极恩诏有述》一诗,诗中有“旋取朝衣来典库,还如舞袖去登场”句。

这年的八月十四夜,与老友程孟阳等人停舟靠岸在苏州虎丘旁小饮。明史中是这样记载的:“程嘉燧,字孟阳,休宁人,侨居嘉定。工诗善画。与通州顾养谦善。友人劝诣之,乃渡江寓古寺,与酒人欢饮三日夜,赋《咏古》五章,不见养谦而返。崇祯中,常熟钱谦益以侍郎罢归,筑耦耕堂,邀嘉燧读书其中。阅十年返休宁,遂卒,年七十有九。谦益最重其诗,称曰松圆诗老。”这夜皓月当空月色如洗,钱谦益与朋友品酒赏月。席间钱谦益忽然问道:“诸位可记得高攀龙先生吗?”答道:“高先生乃东林好男儿,岂敢忘记?今圣上即位诛尽阉党,算对得住高先生了。我还记得高先生自沉之前遗书,上面说‘臣虽削夺,旧为大臣,大臣受辱责辱国。谨向北叩头,从屈平之遗则。’”“当时阉党在苏州兴乱,捕逮以高先生为首的七君子,只有高先生义不受辱,其气节精神颇为后生钦佩叹惋”。钱谦益把酒望月思忖了一会继续说道,“那时阉党仿水浒传一百零八的体例编造出东林《点将录》,我的名字也赫然在内,‘浪子燕青’是也。”程孟阳道:“如今圣上即位诛尽阉党,牧斋兄可谓是‘抱蔓摘瓜余我在。执手俱为未死人’的幸存者,可幸可贺!”钱谦益叹道:“如今世界坏极,人心坏极,悲哉!痛哉!”程孟阳道:“望兄明示。”钱谦益道:“国初之时好似十成足色的一锭大元宝。人见其大好,每过一炉火必掺一分铜。如今已经七八手精铜无银气了。”程孟阳道:“兄不必这么悲观,现在圣上初立,正是有识之士建功立业的时机。”钱谦益道:“眼下世道人心乃天厌之人亦厌之,纵使管仲在世也无可救药。倒不如把这大元宝回炉烹炼重铸以还国初本色。”

第二年(崇祯元年)七月钱谦益应诏北上,出任礼部右侍郎,这时他写下了《戊辰七月应诏赴阙车中言怀十首》,对皇恩感激涕零,“重向西风挥老泪,余生何以答殊恩?”但三个月后,“会推阁臣,谦益虑尚书温体仁、侍郎周延儒并推,则名出己上,谋沮之。体仁追论谦益典试浙江取钱千秋关节事,予杖论赎……谦益亦削籍归。”此时的钱是何等沮丧,何等悲切。“秘殿风高白日阴,天阶云物昼沉沉”:“孤臣却立彤墀内,咫尺君门泪满襟”。

回到老家常熟的他,一方面追求现世的欢乐,陶醉于酒色,乃至“不事参禅不缚律”,“君家禅宗我不会,夜半烧却干矢橛。”另一方面还与老友程嘉燧关系素善,经常在一起饮酒唱和吟诗。在入清以后也多次回忆老友的音容笑貌,以寄托故国情怀。“山园萧寂,松藏门。二老幅巾凭几,摩挲古帖。”

当时在野隐居的钱谦益被时人称誉为“山中宰相”,在东林党人中很有名望。如陈子龙盛赞钱谦益是高卧山中的谢安石,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中的重任。(“山川留谢傅,乡里识州平”)。钱谦益的崇高名望自然被在朝的温体仁之流妒忌陷害。崇祯十年丁丑,钱谦益与他的弟子被逮。此时的陈子龙在京观政不顾个人安危,“奔奏”营救,施手援救。钱谦益“在狱忧危,读书吟咏,未尝或缀”。“闲中检点人间事,忧患只应识字初”,“犹有忧时心未几,鸡鸣风雨叹斯晨。”此时身陷命运低谷的钱谦益,安社稷拯苍生的胸怀志向仍然痴心不改。

由于钱谦益“尝作故太监王安祠记,曹化淳出王安门”,因为这层关系,“谦益求救于司礼太监曹化淳”,终于在翌年五月二十四日出狱,以“试拈”命名其文集。“试拈”出自苏东坡“却对酒杯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秋,钱谦益出都门,在高阳拜会孙承宗。这年的十一月九日满清骑兵深入内地攻高阳,城陷七十六岁孙承宗被执,“望阙叩头,投轘而死。”翌年钱谦益闻讯,作祭文两篇并且给孙承宗的文集作序一篇以寄托其哀思。

经过这次风波,钱谦益深感人生如梦捉摸不定对人生充满着虚无破灭感:“人间荣落关何事,野落残阳已闪红”、“情知好梦成残梦,也较东声枕畔过”、“吾生从道深如梦,是梦何须太苦辛”,实在倒不如“譬如禅笑还驰想,只作看山不下楼”。正当钱谦益万念俱灭的时候,造化弄人,一位注定为他寂寥清冷后半生注入一线生机活力的奇女子走入了他的视野。

崇祯十二年已卯(公元1639年)钱谦益在草衣道人王修微家见柳如是《西湖八绝句》诗,对“桃花得气美人中”句赞赏不已。于是应邀柳如是与之同游西湖。此时的柳如是的诗集《戌寅草》已由名士陈子龙作序印行,署“柳隐如是著”。

崇祯十三年庚辰初冬十一月。柳如是男装初访半野堂。当时柳如是穿一身儒士的服装,冠儒巾,登门造访一代文坛领袖。钱谦益为其“林下风”的气质风度倾倒。在得知柳如是有下嫁之意时,钱谦益狂喜不禁,当即赋《有美诗一百韵》,以为获此眼前红粉知己既可“支憔悴”又可“破寂寥”。黄宗羲评论二人初识一事“为牧老平生极得意事”。柳如是下嫁钱谦益的最重要一点就在于钱谦益所代表的东林党人不为邪恶的正义品质:“养成枳棘难为桔,刈尽椒兰不作薪。”

从那个时候起,钱谦益把柳如是比作卓文君,而柳如是则把钱谦益比作“才高博洽”、 “博通经籍”的东汉大才子马融,说:“天下惟虞山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此时已丧偶的钱谦益则答道:“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耶,我亦非才如柳者不娶。”柳如是不仅通文史,而且旁涉兵法,他们二人又与南宋抗金名将韩自忠梁红玉自比。“洞房清夜秋灯里,共检庄周说剑篇。”“海内如今传战斗,田横墓下益堪愁。”柳如是在这里以田横五百义士宁死不屈的壮举来激励世人,呼唤孤忠劲节之士为国效力,以济时艰。

崇祯十四年辛巳(公元1641年)六月初七日 钱以匹嫡之礼与柳结缡芙蓉舫中。这事在当时的士大夫中间颇招物议。“亵朝廷之名器,伤士人大夫之体统”。婚后二人在绛云楼内题花咏柳、浏览史乘、勘校错讹,诗文酬唱,“殆无虚日”。“争先石鼎搜联句,薄暮银灯算劫棋。”

明崇祯十七甲申三月十九日,大顺军攻占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明亡。

四月,清兵入关,进占北京。

五月十五日,明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改年号弘光。这时候的钱谦益利用夫人柳如是与阮大铖的关系,谋就了礼部尚书的职位。据《南明野史》记载,“钱(谦益)声色自娱,末路失节,既投阮大铖而以其妾柳氏出为奉酒。阮赠以珠冠一顶,价值千金。钱令柳姬谢阮,且命移席近阮。其丑状令人欲呕。”

清顺治二年乙酉,弘光二年(公元1645年)五月,清兵近逼南京。柳如是劝钱谦益殉国,钱谦益谢以不能。“乙酉五月之变,君劝宗伯死,宗伯谢不能。君奋身欲沉池水中,持之不得入……”此时的钱谦益对于改朝换代的态度是非常超脱平静的:“贝阙珠宫不可寻,六鳌风浪正阴森。桑田沧海寻常事,罢钓何须叹陆沉。”

五月十五日,钱谦益不仅腆颜迎降而且连发也剃了。史惇《恸余杂记》记:“豫王(多铎)下江南,下令剃头,众皆汹汹。钱牧斋忽曰:”头皮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刚髡(kūn,音昆,剃去头发)辫而入矣。“

南明弘光政权亡。秋,钱北上充修明史副总裁。柳如是留居南京。“当谦益往北,柳氏与人通奸,子愤之,鸣官究惩。及归,怒骂其子,不容相见。谓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此言可谓平而恕矣”。

清顺治三年丙戌(公元1646年)六月,钱谦益称疾乞归,返回南京,携柳如是返常熟。在清廷为官期间,时人有诗叹柳如是曰:“最怜攀折章台柳,憔悴西风问阿侬。”但“桃叶春流亡国恨,槐花秋蹈故国烟”的遗民情怀,最终让钱谦益辞官重归故里绛云楼修明史和仿元好问《中州集》体例编选《列朝诗集》,称赞宋遗民诗为史诗,为古今诗家之盛。 “牧斋著书,借此以见其不忘故国旧君之微旨。”(陈寅恪语)

清顺治五年戌子四月,钱谦益因黄毓祺案被株连,羁囚南京狱。经柳如是全力奔走营救,请托斡旋,钱谦益才得以免祸。秋,出狱后被管制在苏州,寄寓拙政园。这时他与一个名叫林茂的人“执手慰存,继以涕泣。感叹之余,互有赠答”。这时候钱谦益的诗稿由“林楷书成册,题之曰《秋槐小稿》”。“秋槐”一典来自唐代王维在安史之乱被囚禁时候的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宫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清顺治六年已丑,从苏州返回常熟,移居红豆山庄。表面上息影居家,筑绛云楼以藏书检校著述,暗中与西南和东南海上反清复明势力联络。钱谦益在《书史记齐太公世家后》云:“太公励身苦志,八十而遇文王,盖犹冀幸有鹰扬之日也。”

清顺治七年庚寅十月,钱氏藏书楼绛云楼失火,火势“延及半野堂,向之图书玩好略尽矣。”这个藏书楼是钱柳二人结缡后,特地为柳如是所建。二人读书其中,得失寸心有如李清照赵明诚二人。钱谦益从瓦砾间窥见一个劫后余生的佛像,冥冥中好象得到什么启示一样,此后“归心释教,著愣严经蒙钞”。 “甲申之乱,古今书肆图籍一大劫也。庚寅之火,江左书肆图籍一小劫也。”

清康熙二年夏郑成功在台湾病逝,这年的秋天柳如是祝发入道。

在他去世那一年(康熙三年)的夏天,钱谦益卧病不起,而丧葬费用尚无着落,恰好盐台顾某来求文三篇,答应给润笔一千两白银。此时,钱谦益已无力为文只好求来访的黄梨洲(宗羲)代笔。黄梨洲略显推辞之色,无奈之下,钱谦益不得已才将黄反锁于书房之内,逼迫黄宗羲连夜写完了三篇文章,这才解决了丧葬费用。《南雷诗历》云“嘱笔完文抵债钱”,盖纪实也。三文使人作大字,先生卧视称善,叩首谢之。太冲云:“余将行,公特招余枕边云:”惟兄知吾意。殁后文字,不托他人。‘寻呼孙贻(即孙爱),与闻斯言。其后孙贻别求于龚孝升云。“ (《思旧录》)

钱谦益临死前还呼喊着“当初不死在乙酉日,现在这不是太晚了吗?”(据顾公燮《消夏闲记》的记载)他其实更多还是沉湎留恋在两人往日感情回忆里面:“老大聊为秉烛游,青春深似在红楼。买回世上千金笑,送尽平生百日忧。”

钱谦益是在康熙三年五月二十四日病故的,柳如是则在六月二十八日留有遗嘱,自缢在荣木楼。表面上看柳如是此举殉情,其一生实在是与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党相始终。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
  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
  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廋腰如舞。
  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
  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
  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
  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柳如是《金明池*咏寒柳》
  
唐人为弘扬文辞,曾经奉曾编撰《文选》的萧统为圣人。清代学者阎若璩仿此成例,也推举了黄宗羲、顾炎武、吕留良等十二人为圣人,而钱谦益为有清一代“圣人之首”。又说:“海内读书者,博而能精,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仅仅得三人:曰钱牧斋宗伯(即钱谦益),顾亭林处士(即顾炎武),及先生梨洲(即黄宗羲)而三。”

王朔:骂人到此为止 以后我用作品说话

 

眼下,复出的王朔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骂人”。但昨天(7日)他在做客百度时表示:“骂人到此为止,以后我用作品说话。”

王朔表示,以前骂人是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我不想像鲁迅那样满怀悲愤地离世,但骂完也后悔。”谈到自己爱骂人的毛病,他说自己跟母亲其实掐得最凶,“我俩没办法正常说话,我见了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现在她表面被我压制了,但其实心里不服。我很喜欢看中央电视台的心理访谈节目,打算带她去让李子勋给调解一下关系。”

王朔新小说下月上旬将与读者见面。他先辟谣说:“有人说我的新书稿费是一个字3美元,3美元我可不卖。这本书的策划人想365万元买断,我不干,万一我这书卖了1000万册我不就亏了嘛。所以先给我100万元预付金,然后按超过10%的高额版税,我卖一本得一本的钱。”他对自己新作的评价是“相对满意”。王朔表示,自己将会因为在网站“鲜花村”上卖作品而成为世界首富。

昨天,王朔还把徐静蕾的网站“鲜花村”称作“我自己的网站”,记者问他为什么把老徐的网站说成自己的,他笑着说:“你以为我们之间分那么清,她能看我没房子住?我们是军事化的共产主义。”他评价说,徐静蕾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北京女孩,“她多仗义啊,多牛啊,让别人养的不是北京女孩。”

辞"作家"后的余秋雨 需走出含糊与暧昧

 

余秋雨把某杂志给他做的一个访谈放在了博客上,发表的标题是“答《财智人物》杂志问”,被网络编辑推荐出来却成了“余秋雨请辞‘作家’称号”。之后媒体报道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了“余秋雨辞作家称号”身上。网络媒体喜欢放大局部吸引眼球的特征,再次在余秋雨这篇访谈上得到了验证。

余秋雨可以为自己喊冤叫屈,因为媒体和一些批评者对他“请辞作家称号”有着一定的曲解。在访谈中,涉及“辞作家”的内容不过一两百字,构不成访谈的主旨。此外,考量余秋雨原话的语意(“因此,我一再声明,我不是‘作家’”),会发现余秋雨的本意不是“请辞”而是“推辞”,两者还是大有区别的。

所谓“请辞”,通常是指该人被公认为从属于某机构,在因特殊情况不能继续服务于该机构后而提出辞呈体面地退出。余秋雨否认自己参加作家协会,事实上已经与这个给作家授号评级的组织厘清了关系,所以,“请辞”一说是说不通的。而余秋雨的“一再声明,我不是‘作家’”的说法,则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他被当成作家,是一个天大的误会,现在要“推辞”掉这顶不属于自己的帽子,让公众重新对其进行一次身份认定。

这真的是一个难题。除了作家之外,领导、学者、评委、主持人、行者、研究人员……余秋雨身上背负的称谓实在太多了,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令人尊重的,可是他又没有一再地声明自己愿意为人们所承认哪个角色,而是选择把一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了没有授号和评级权的大众。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推脱行为。因为,在余秋雨诸多的称谓当中,公众最为认同的还是他的作家身份,他被大家广为熟知的文化行为——包括出书、签售、演讲、封笔、抨击盗版等等,无不是和“作家”这两个字密切相连。现在余秋雨说自己“不是作家,不知道什么叫文化散文”,未免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矫情。

如果没有季羡林先生前段时间对“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这三顶桂冠的辞谢,那么余秋雨对自己作家身份的推辞或许可以博得一点儿掌声。同样是“辞”,季羡林体现出了一位95岁老人清醒的自省,虽然后有李敖出言贬低,但这丝毫不影响季羡林在人们心目中自尊自重的形象。与季羡林的朴实且坚决的“辞谢”相比,余秋雨的“推辞”不仅有东施效颦的嫌疑,而且因其“推辞”语气的含糊和暧昧,让人难以对其真诚度产生信任。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余秋雨现在要做的工作不是毁灭而是塑造,不是急于摆脱作家的公众形象转而走向高处不胜寒的大师神坛,而是勇于承担起一个作家的责任,把这个更贴近且有益于受众的角色扮演好。

文坛擅长作秀的人有很多,但余秋雨不是。他不像王朔那样心直口快朝令夕改把道歉当饭吃,也不像李敖那样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他只是继承了中国传统文人身上犹豫不决、期期艾艾的特性,这导致他说出的话常常言不由衷,心里想要的时候嘴上却说不要,拐弯抹角,令人难以相信。在人们需要快速理解,更喜欢直接表达的网络时代,王朔、李敖式的直白显然更受欢迎。现在余秋雨不再轻言“封笔”了,但他一些言论上的婉约作风,确实需要作一些改正,放弃掉文人一些不好的习惯,痛痛快快地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鉴于余秋雨对于作家身份的推辞,也为了尽快让丢掉作家外衣之后余秋雨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清晰起来,不妨将季羡林先生摘下的三项桂冠给余秋雨戴上试试,没准哪一顶他觉得合适便会默认着戴上了。

王朔出新书一字3美元稿酬365万

 

《王朔出尔反尔重现出版界》的报道刚刚见报,近日就传来王朔新书签约的消息。“榕树下”文化公司负责人路金波昨向本报记者透露,他已经和王朔达签订了新小说出版协议,稿酬高达每个字3美元!“即便是美国最著名的专栏作家,稿酬也不过是这个标准了。出书后,王朔可以一次性拿到365万人民币!”今年3月,王朔新书将和韩寒的《光荣日》一起推出。

说过“从此不出纸媒书”的王朔,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出版界,因为相比尚不成熟的网络“点击付费”,出书的收入毕竟多且有保障。据了解,其实早在半年前,为了新作的出版事宜,王朔已同一些文化公司频繁接触,“榕树下”也是其中之一。心直口快的王朔坦言,当时许多公司都是拎着一袋一袋的钱来和他谈,他之所以“榕树下”,是因为“他们给的钱最多”。

路金波到底给了王朔多少钱?此前只听说“高得离谱”,但不见具体金额。口风很紧的路金波昨天还是禁不住追问,向本报记者透露,稿酬标准是每个字(包括标点)3美元。“我想强调一下,我们给王朔的是稿酬而非版税。因为王朔是中国第一个拿版税的人,10年前他的版税率标准就是10%,现在再拿版税也多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决定给他付稿酬。”

路金波在出版界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一个月前,他刚刚以280万的天价版税,拿下了韩寒的《光荣日》,不料没多久,路金波便自破纪录。他向记者透露,按照每字3美元的标准,新作出版之日,王朔将拿到折合成人民币365万的稿酬。“王朔绝对值这个数字。”

那么究竟是一部怎样的小说,惹得出版社心甘情愿地大掷美金?

路金波把王朔的新作称为“奇书”,“我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不像王朔写的,很难读懂。”据了解,这部书名未定的小说,是王朔在过去6年的蛰伏期里所写,很被王朔珍视,“写到后来,王朔自己也接不上了,写这部小说,他用尽了全力,所以要求一个字也不能改。”路金波完全不为这本“奇书”的销售前景担心,“读者相信王朔的品质。”王朔新作将在今年3月推出。

近几年,以路金波为首的一批出版人,在国内掀起了一场“价格风暴”,大幅度提高作者的版税。仅路金波一人,去年就推出了韩寒、安妮宝贝、郭妮等多位“200万富翁”。有人指责他们纯属炒作。路金波昨天告诉记者,在目前的情况下,即便给作者15%的版税率,出版商仍有占书价25%的利润可赚。“只要书卖得好,出版社就有钱赚,为什么不能给作者更多的版税呢?”

同时,王朔对郭敬明、邱华栋、周瑟瑟事件做了回应:

[道歉,但含沙射影]

王朔:郭敬明不容易, 但抄要抄得高明点

尽管骂了不少人,但属骂80后的郭敬明最为厉害,王朔不仅说对方是一个“小偷”,还直斥郭敬明不要脸。但做客网站的王朔这次却表示要向对方道歉。王朔称前天金丽红(郭敬明主编的《最小说》所属的长江文艺出版社负责人)到他家聊天,“我让他给郭敬明带一个话,道歉万事皆休。我这个年龄,是他爸,你说这个事光荣吗。这面儿我给他,我先给他道歉,我把这几天说郭敬明的话都收回。”

“郭敬明岁数很小,我二十几岁可能还没有发表作品,他还比我早发表作品,他前途远大,背这个包袱干嘛。很多老同志错误也不大,背一辈子包袱,人家一说就抬不起头来,何必呢。”不过王朔还是表示了对抄袭的看法,“抄要抄得高明点,不要抄得那么笨,法院判了要执行。如果咱们都不尊重法律,就没法说了……你们粉丝如果真爱护郭敬明,就应该支持郭敬明道歉,郭敬明道歉完了,我当你粉丝行不行?”

王朔:邱华栋评论不错, 但小说我没一点印象

近日某报就王朔当选为北京代表作家的调查结果进行采访,《青年文学》主编、作家邱华栋表示“王朔过气了”、“我们已经越过了王朔这具‘尸体’”。此后王朔炮轰邱华栋,称“邱华栋就是出来找骂的,借着我的骂你要能出了名算你幸运”。而不甘示弱的邱华栋也撰文回应《王朔的受伤感与报复欲》,导致“战火”步步升级。虽然王朔第一句话就称:“他的评论比小说写得好啊。”但随后的语言明显话里藏刀。“听说邱华栋去当主编了,希望他好好干,听说是二十年前出国的,我算了算,是86年,莫言出名了,反正我不知道您……而且他的小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王朔还说,“而且《青年文学》不错,是一个老的刊物,我也发表过东西,我希望你在《青年文学》好好做,我是有报复欲,我向你道歉。我给你们投稿,您收不收啊,心胸有没有那么宽啊,您是多才多艺,小说估计也不写,就是写点评论,希望您多培养点年轻人……我马上就要出书了,对不住先跑两步……也希望您的书名让大家知道知道。”

王朔:徐静蕾为我买房子,我抽死那个周瑟瑟

王朔和徐静蕾有过恋情的消息一直流传着,但对于此双方从来没有开过口。不过王朔谈到近几年的生活时却自曝自己的房子是徐静蕾买的。“都以为我有钱啊,其实我的房子是徐静蕾给买的,我这几年是靠朋友接济过来的。我有了钱都捐出来,到时候谁退我钱谁孙子。”而此前,曾有一篇名为《美女导演徐静蕾与某作家酒店偷情当场被抓》的报道在网上点击颇高,文中称一名叫周瑟瑟的作家与徐静蕾开房。一提这事,王朔又开骂了。“这个叫周瑟瑟的,说什么跟徐静蕾开房,有机会你们把他叫我跟前来,他要说不清楚这事,我抽死他。”

王朔新书版税可能超280万

尽管王朔一直称这次自己的新书将采用电子书出版,但知名的第一代网络文学写手,现著名出版人“李寻欢”(原名路金波)透露,王朔的新书将通过传统方式出版,他为此将付出可能比韩寒280万的版税更高的价钱。

路金波向媒体透露,这是一本哲学小说,内容包括宗教和哲学,“你完全想象不到这会是王朔的作品,我觉得是本奇书。”对于他到底支付了王朔多少钱,路金波表示要跟王朔商量后再对媒体公布,但他表示价格高得离谱,而且是按美金算的稿酬。

俞梅荪:怀念弗里德曼与赵紫阳

 

弗里德曼(香港译名佛利民)与凯因斯齐名,被分别誉为二十世纪的前五十年和后五十年里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他的去世,使世界少了一位热爱中国并积极研究中国经济运行中的问题,主动及时提出批评和建议的大师,这也是中国的一大损失。

弗里德曼(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因创立消费函数理论、货币历史和市场稳定政策而获一九七六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他的货币理论影响了尼克松以来的三届美国总统的经济政策;他提出的政府不应过度干预经济运行的自由市场理论已被发展中国家的政府普遍接受。

十五年前,我曾聆听他的讲演,使我难以忘怀的并非是见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而是被他那深入浅出的讲演及其平民气质所深深吸引。高深的理论竟被他表述得如此简单明瞭.如果说,有的人做学问是把简单的东西複杂化,弗里德曼却把複杂的东西简单化。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者。多年来,我时常想起他,有时还要对人说起,他的离去使我痛心不已。一九八四到一九九四年,我在中南海从事经济立法工作,虽然我对经济学仅一知半解,但我亲历那个变革的时代,瞭解当时的一些人和事。弗里德曼的辞世引发我深深的怀念与思考。

赵紫阳会见弗里德曼

一九八八年九月,弗里德曼和张五常(香港大学经济学教授)访华,当时我国正处在价格改革闯难关的阶段,由於发生一些抢购与通货膨胀的现象,时任总书记的赵紫阳承受着来自各方的责难和压力。中央提出要治理整顿,改革似乎要停滞。弗里德曼是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重要顾问,价格改革正是他的专长所在,他为此而希望会见赵紫阳,以提供谘询意见。

九月十九日上午,弗里德曼在北京科学会堂作题为「市场对社会发展的贡献」的讲演,孙尚清、陈岱荪、吴敬琏、厉以宁、杨培新、廖季立、于景元、李忠凡、金观涛、戴晴等学人参加,提问踊跃,达五十多个,因时间有限只回答了三十个问题.

当日下午三时到五时,赵紫阳在中南海紫光阁会见弗里德曼。赵紫阳说:「在经济学方面你是大教授,我是小学生,你多说,我多听。」他先介绍了经济改革情况,着重谈了物价改革所面临的困难,认为今后改革的三项主要任务是:价格改革、治理通货膨胀、企业股份制改造。弗里德曼对此谈了看法并主张大刀阔斧的继续推行改革,解除对市场的管制。世界最大的共产党首脑与世界经济学大师之间不但谈得投机,而且相互欣赏,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似乎在此融合了。会见结束,赵紫阳送弗里德曼一行出来上车,担任记录的林保华见赵紫阳显得心事重重而感到「看来他是知道这些主张虽然正确,但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却很难实施。」

「汽车开动后,张五常立即对弗里德曼说,赵紫阳懂经济!弗答,他不仅懂,而且很深入。张说,赵紫阳说得那样层次分明,是为了这次会谈而作了不少准备吧。弗答,不是的,他对经济问题日思夜想,不需要准备甚么.」

陈希同弥天大谎犯下诽谤罪

一九八九年六月三十日,当时的国务委员兼北京市长陈希同在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所作《关於制止动乱和平息反革命暴乱的情况报告》中说:「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赵紫阳去年九月十九日会见美国一位「极端自由派」,一些据称与赵紫阳「智囊团」有着密切联系的香港报刊,大肆进行宣传,透露出了北京利用香港传媒「倒邓保赵」的政治资讯。」这次会见固然产生一些经济改革的思想火花,但却把其当作引发九个月之后的「反革命暴乱」根源,则无中生有。

其实,在会见时赵紫阳还说到:「最近,香港报刊对中国的改革进行了很多报导,说甚么中国高层领导发生了分歧,哪个人和哪个人有分歧,事实并非如此。」所以,当时即使香港报刊有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分析和报道,也与赵紫阳无关.

这次会见固然产生突破传统经济管理观念的一些先进的思想火花,却被陈希同莫须有地暗示为引发九个月之后发生「反革命暴乱」的根源,可见他早就居心险恶地窥探赵紫阳的各种资讯,编造这些所谓「倒邓保赵」的黑材料,制造党内的混乱和分裂,进而操控「保邓倒赵」的闹剧,取悦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这才是引发动乱的主要根源,这才是分裂党的严重罪错啊!

一九九七年九月,陈希同被拘禁,以贪污和玩忽职守罪被判刑十六年。其实,他扯下了弥天大谎,犯下的是特别恶劣的诽谤罪,对国家大局造成极大极坏的影响。真是报应啊!

大师九三年访华讲演通俗易懂

一九九三年十月,弗里德曼和张五常再次访华.当时的背景是,自一九九二年十月,中共十四大提出发展市场经济以来,在新的改革开放中出现了不少严峻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中央提出抑制经济过热,经济学界面临极大的挑战。弗里德曼在会见江泽民之前,在京城大厦会议室,由上海调来新任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刘吉为其主持讲演会,几十位学者到会。八十一岁的弗里德曼在简短的讲演中指出我国经济运行中存在的问题和希望,他用词极为通俗易懂,准确无误;他有问必答,中肯谦和,使人折服;他个子矮小,思路敏捷,眼里充满着笑意和博爱,闪烁着智慧之光。倒是他的晚辈同行张五常,用英语作的长篇大论却高深莫测,女译员翻译得很吃力,还多次被张五常用英语打断并加以纠正(看来他掌握中文),致使译员无所适从,我和在座的不少人则甚么也没有听明白,或是没有听到任何有新意的内容。

弗里德曼此行会见了当时的中共江泽民总书记。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江泽民首先要我发表评论,我对中国的金融问题、複式汇率以及提供外资过度优惠的看法讲了约十分钟。接着江泽民滔滔不绝地谈了约四十五分钟,用掉了我们预计会面的绝大部分时间.我估计江泽民可能并不打算听取我们对中国发展市场经济的见解。」会见时,江泽民介绍自己在上海执政时,治理「菜篮子工程」的事。

弗里德曼忆紫阳寄深情

二○○六年一月,在赵紫阳周年忌日之际,已经九十四岁的弗里德曼深情回忆往事而撰文纪念。他写道:「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九日我与赵紫阳的难忘会谈,他给我留下了高智慧与高品格的印象。我历来相信,一个人对经济的感受是天生的,不是从教育学得的。很多智慧了不起而受过高度训练的职业经济学者,只懂得经济学的辞彙,但却听不到其中的音乐;有些人没有受过经济学教育,但却对经济有着很好的直觉.赵紫阳给我的印象是后一种人,他展示着对经济情况的老练理解和对市场运作机制的熟悉,又知道中国还要有大的改进,对改革的各种建议和考虑敞开大门 …… 」

弗里德曼最后写道:「赵紫阳作为总书记,不是为了毁灭共产党.他深信扩大市场机制的运作会带来经济增长,从而巩固党的权力与稳定。他不认为党因此而要控制经济发展的细节,而是为了党,他们要改进人民的生活与福利。我同意他相信的多种市场机制会改进民主,但不同意会同时巩固党的地位。然而,我对他的诚意却并不怀疑。」

二○○六年十一月十六日,弗里德曼去世,美国总统布殊说,美国失去了一位最伟大的公民,他是革命性的思想家、傑出的经济学家,他的工作促进了人类的尊严和自由。

如今,二十世纪的这两位巨人都已谢世,陈希同的诬陷竟然延续十八年而至巨人的身后。然而,这又有何妨!全世界在怀念赵紫阳和弗里德曼,后人从他们留下来的思想光芒中继续得益。正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长江万古流!」

附记:二○○七六月七日是紫阳两周年忌日,我到紫阳书房缅怀,把本文送给紫阳的子女赵大军、赵二军、王雁南、赵五军,经他们认真校阅,还送给我《赵紫阳纪念文集》,要我读其中弗里德曼的文章,为此我对本文作了增补;我读林保华先生《佛利民与赵紫阳会晤的回忆》文而引发回忆并撰文,还借用了林文的部分内容;承蒙黄河清先生热情修改,特此一并致谢!

黄河清诗读梅荪所摄,外地访民和北京市民忌日在紫阳书房前烧纸钱祭先总理照片有感

一张一火岂冥钱,直是平民泪血溅.曾找紫阳能吃粮,如今惨酷谁人怜!

河清二○○七年一月二十四日於地中海畔

 

金 钟:《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出版前言

 

赵紫阳(一九一九 —— 二○○五),中共建国后第二代政治家。於文革之后进入中央领导层,先后出任国务院总理、中共中央总书记,成为中国社会空前的转型期的领导人。在任十年,推行「改革开放」路线,奠定今日中国经济崛起的基础.赵紫阳的政治生涯在一九八九年骤然结束。在当年的北京学运及六四事件中,他一反共产党的传统,站在学生一边,反对武力镇压而被党内元老派罢黜。那年他七十岁.

在其后长达十六年的晚境中,赵紫阳遭到严厉的软禁,被剥夺一位公民和党员应有的政治权利和人身自由直至病逝。在此期间,赵紫阳对他的经历,国家和党的历史、政策乃至意识形态,作了深刻的回顾与反省。这些反思的成果,透过他的一位同乡和挚友宗凤鸣先生记录下来。宗凤鸣比赵紫阳小三个月,他们在日本入侵的少年时代,投身中共革命,长期在中原地区共同工作。一九四九年后,宗转入科技部门,曾任航空航天大学党委领导,从国家体改委顾问职位离休。对八九学运和赵紫阳命运的同情,使他成为赵软禁中的常客。他以「气功师」的名义,从一九九一年起,至二○○四年,探望赵紫阳上百次。两位经历了半个多世纪残酷斗争的老战友,在北京富强胡同的院子里,解除心障,探讨真理。每次谈话由宗凤鸣记录整理。

回忆录作为知名的从政者向历史告别的一份交待,在封闭的极权体制中,尚未形成惯例。共产党的领袖们,在位时紧张得天天吃安眠药,自然无暇顾及;即使下台或退休后,也囿於主客观的种种局限,很难提笔着书。苏共在斯大林去世后失势的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等人都没有写回忆录,赫鲁晓夫在西方出版的口述回忆录,生前也不敢认帐。中共情况更为严峻,不仅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一代巨头,没有留下任何正式的遗言,毛后邓小平、陈云、彭真等强人,也都没有留下可称为回忆录的文字。其他大量的「革命回忆录」都由官方写手制作,经审批而后出版,史料价值微乎其微。赵紫阳在软禁中有意记下若干往事,不只一个人建议他写回忆录。他也曾向当局要求提供有关他任职期间的(非机密)档案资料,以备参考,但遭到拒绝.因此,宗凤鸣整理的谈话录,就成为回忆录的一种替代方式。

这本谈话记录显示赵紫阳内心自省的深度和广度。八十年代激烈的中共高层权力斗争和政策分歧,特别是赵和邓小平、胡耀邦的三角关系,是书中多次阐述的话题.赵对传说纷纭的一系列事件提供证词,进而交待自己在八九年六四事件中的角色。这是研究八十年代中国真相的一份具权威性的材料。在对中共体制的历史回顾中,赵紫阳是毛时代以来,第一个毫不含糊地批判专政教条的中共领袖。他认为列宁关於无产阶级专政是通过最有威望的领袖来实现的论断,只会导致个人专政与专制制度。不放弃「无产阶级专政」,民主与法治便没有希望。但是,赵的一切判断更多的是来自数十年的政治实践,尤其在经济领域,他对中外管理体制的熟悉与研究,处处可见。他主张政策的依据只能是实效和民意,而不是理论,更不是什么终极的目标。他在软禁中坦承,他已从过去「经济的改革者,政治的保守者」开始转变。赵紫阳晚年的世界观,显然已经很大程度地从中共正统转向认同当代普世的价值标准,推崇民主、法治、人权,还政於民。对中共数十年的苛政,他有痛心的忏悔:「我们欠老百姓的太多了。」基於对国情的忧虑,他不赞成政治上激进的西方化。

宗凤鸣不仅是赵紫阳谈话的记录者,也是赵与外部世界的联络者,他不断地给赵提供最新的各种资讯,并听取赵的评论。我们可以看到赵对软禁期间国内外重大事件及知名人物,包括中共各届领导人的直率看法。赵紫阳一改身居高位时的谨言慎行,平静而有条不紊地侃侃而谈,经验与睿智、胆略与习惯的话语分寸交织。这是历史提供的一个仅存的空间,让中共权力链接上,一个将永远消失的世代——以胡耀邦、赵紫阳为代表的、有使命感也有国际观的一代得以表露他们被扼杀的抱负。

对於出版者而言,这三十万字的书稿记录的赵紫阳,不仅是不计权力得失坚持独立思想不屈服的前总书记,还是一位身陷囹圄、打破沉默,敢於背叛传统的言者。出版这部谈话录对於言禁森严的中共体制更有突破意义,也为赵紫阳生平增添一段传奇。

宗凤鸣先生为了书稿的严肃性,以十余年不懈的努力,处理素材,一稿再稿,终於成书。期间,书稿曾交予赵紫阳审阅。徵求过多位赵生前好友、同事的意见,获得深切的支持。赵紫阳去世后,出版谈话录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致国内外广泛关注和期待,甚至在香港出现风波。中共当局更是力图阻挠谈话录的出版。

本书是着作者宗凤鸣先生授权的最后修订的完整版本,前四十七篇,是一九九一年七月至一九九七年九月的诸次谈话记录。「续篇」是谈话因赵上书中共十五大而中断数月后,一九九八年五月重开,至二○○四年十月(即赵临终前两个多月)的三十四篇记录。书中穿插数篇私下安排的对赵的访问记,大部分都是首次正式发表。

金钟 二○○七年一月九日 香港

 

鲍 彤:庆幸谈话录终在香港出版

 

我和宗先生见面虽然不多,相识已二十年。一九八六年前后,紫阳夫人梁伯琪大姐告诉我,航空学院的党委书记宗凤鸣退下来了,热心改革,愿意义务劳动。体改委如果有甚么调查研究之类的工作,可不可请他参加?安志文知道了,很高兴,聘请他兼任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的研究员.

后来我有机会和宗老见过一次面,听他谈在濮阳油田所作的调查。他主张在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同时,不应忽视社区居民和地方财政的利益。宗老所追求的,是全社会受益,我至今记得他的感叹:濮阳地区是抗日根据地,五十年了,群众很穷很苦;许多国营大企业过去与民争利,今后应该主动关心群众的利益;油田越替群众着想,群众也就越会爱护油田。那天他给我的印象是,热心於改革,热心於社会公益,是一位以社会为本位的社会主义者。

「科学的社会主义理论」在中国有过两次波澜壮阔的大普及,或者说,大异化。第一次,它被毛泽东界定为「共产党领导一切+阶级斗争+消灭私有制」,使「社会主义」得以成为官府和斗争爱好者们共同勇於实践的信条.第二次,它被邓小平界定为「共产党领导一切+稳定压倒一切+发展是硬道理+先富起来」,使「社会主义」得以成为为权力和金钱爱好者们皆大欢喜的现实。经过这样两次大普及之后,仍然热心於以全社会为本位,不忘无势无钱的劳苦大众,这样的社会主义者,在中国越来越少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和宗凤鸣先生的交往

后来我没有机会和宗老见面,重逢竟在我坐牢以后。

我家客人历来不多。偶尔,一九八五年一天晚上,突如其来邓小平的一位女儿光临.说,科委在开全国科技工作会议,请她父亲后天去讲话。她父亲说,你们给我起草一个稿子。写得好,我就讲;写不好,我不讲.虽然离开科委已经五年,禁不住小平女儿几句「十万火急」。我被动员到丰台一个招待所里加了个夜班。第二天她告诉我,小平看了稿子,说,「好,我明天讲」。这就是《邓选》中那篇《改革科技体制是为了解放生产力》的由来。不过,闲话还是少说,言归正传。

话说多少年来,不速之客,屈指可数。我坐牢后,慰问者反而络绎不绝.过去在反右中挨批,文革中挨斗.那些时候,连本机关的同事也迫於形势,必须和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这一次,是「坐牢」,当「刑事犯」,性质之严重可知,而且在全党全国「大清查」的形势下,却引来了好些相识和不相识的宾客。宗老就是其中一位。

他比我年长,心脏弱,从航空学院赶到木樨地,路相当长.但八年如一日,坚持每隔几个月必来探问。宗老就是这样古道热肠.蒋宗曹探一次监,就向我传达一次「谁谁谁问你好」,「谁谁谁要你保重」。这使我感动。「世道」变了,独夫民贼不可能永远操纵人心,心中油然泛起了这样一个句子:「旧雨新知入梦来」。

知道我被判徒刑七年,应於一九九六年五月期满.他届时来看我,却扑了空。因为中共中央在指令法院判我七年有期徒刑之后,犹如餍足,决定再一次超越法律,再一次用警车前呼后拥地把我押进西山脚下一个职工宿舍大院,再一次把我囚禁在解放军全天候密集守护的围墙里.不管怎么样,又过了一年,一九九七年四月底,我终於回家了。在中共中央统一领导下,我全家也被同步扫地出门,从木樨地扫到了八宝山。宗老又赶到八宝山来看我。幸好,八宝山用於监视和控制的各种现代化装置来不及紧急配套运行,土法上马的设施如铁栏桿、大铁门、小铁门、岗亭等也还没有装,二十四小时站岗放哨的人员尚未配齐.因此侥倖得很,宗老居然进了门,上了楼。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於是知道,紫阳被中共中央非法软禁,友好故旧隔离殆绝.这些年来,唯独宗凤鸣以「气功师」的身份,尚能出入富强胡同。每见,赵必谈。谈后,宗必追记。几年中,谈了许多次,追记了许多篇,已经汇成了一个集子。宗把这个集子送给紫阳,紫阳自己没有过目。说,将来让鲍彤去斟酌吧。宗这次来,就是和我商量这件事,希望我「修改修改」。

但是鲍彤不能受命。两位老者之间的谈话需要保持历史原样。何况鲍彤的身份早已变了,不再是邓小平女儿为起草她父亲讲话而夤夜光顾的鲍彤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已经议决鲍彤是反革命一个。倘若这个反革命居然和被视为头号政敌的前中共中央总书记有甚么「联系」,中共中央的新领导人会在何种心态支配下作出何种反应?紫阳将进一步蒙受何种伤害?当时我用了一句不是客套的话答覆这位长者:「我不能修改。」这使宗老失望,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赵紫阳和邓小平的争论

紫阳去年逝世,再也没有人能加害於他。於是宗老准备出书、并辗转提出要我写序。这,我当然义不容辞.

紫阳说过「斟酌」,大致因为他不想「藏之名山」。追记的公佈,肯定会受到广泛关注,这位前总理、前总书记已被软禁十七年,他曾经为人民工作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大家自然希望知道这位改革老人的晚年。何况这本集子追记了两位老人的谈话,跟由旁人的捉刀、由「作者」读热而后背诵之的那些「台词汇编」,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允许读者自由选择,我深信,想读这本书的人一定比自愿买《江泽民文选》的人多得多,尽管据说三卷江选已经印得汗牛充栋,崛起成为当今中国(也许还是全世界)销量第一。

出版赵紫阳谈话集的合法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正同出版《江泽民文集》的合法性绝对没有问题一样。只要中国的宪法是真宪法,只要中国人的出版自由是真自由,只要中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是真平等,公民宗凤鸣的出版自由应该和公民江泽民的出版自由一个样。

赵紫阳掌握的马克思主义不比任何中国人少,包括毛泽东和邓小平在内,其他等而下之的名人更不在话下。我这样说是以邓小平自己的名言为根据的。请翻开《邓小平文选》第二卷第二九六页,邓小平说,十三大政治报告「一个字都不能动」。据我所知,党的历届大会报告人所作的报告,当得起被邓小平誉为「一个字都不能动」的,只此一篇,别无其他;而十三大的报告人正是赵紫阳。这就是赵紫阳在邓小平心目中的地位。

宗凤鸣先生告诉我,紫阳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完成邓小平同志开创的(或托付的)政治体制改革」(大意如此),从措辞上,也可以看出紫阳的襟怀和风格。邓小平跟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有双重关系,既是提倡者,又是扼杀者。着重指出政治改革曾经得到邓小平的支持,符合当初的实况,也有利於争取更多的人参加进来。六四以后,中共高层对政治改革普遍存在着一种恐惧症。前总书记像一位慈祥的长者,教育那些谈虎色变的人说:年轻人,用不着害怕,政治体制改革不是洪水猛兽,那是小平同志亲自提出用来救民救国救党的好事情哪!

赵紫阳和邓小平之间存在着争论。邓小平认为,不镇压群众的共产党一定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赵紫阳认为,镇压群众的共产党一定不是中国人民需要的共产党.赵紫阳向邓小平说不,说的是真理,靠的是勇气。十多年了,新的领导人总是说,十三届四中全会已经就赵邓之争作出了正确的结论,不能变。这种色厉内荏的话,我看连说这话的人自己,如果还有良心,也不会相信。中共中央一九八九年的决定,同中共中央一九五七年的决定、一九五九年的决定、一九六六年的决定 …… 以及其他一切决定一样,都没有不受时间检验的特权,都应该由后人自由自在去进行审查和判断。

中国除了宪法,还有书报审查机构。书报审查机构的地位看起来比宪法低得多,但拥有的权力比宪法不知道大多少倍。在中国,书报审查机构有权和宪法对着干,有权规定哪些观点禁止传播,哪些事件不准报导,哪些人的名字不得在书刊上出现 …… .比方说,谈到香港回归的历史,只准提英国方面的签署人撒切尔夫人,不准提中国自己的签署人赵紫阳。这就泄漏了一个超级秘密,当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的名字,已经被本国当前的书报审查机构列在黑名单之中。因此,目前在中国大陆出版赵紫阳谈话录,存在着宪法无法克服的困难.好在除了大陆,还有香港。二○○三年七月一日港人反恶法大示威业已昭告全世界:港人治港必须兑现!一国两制是邓小平亲口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的庄严保证,书报审查机构想公然抵赖,恐怕也难.所以,当宗凤鸣在大陆不能找到宪法所保证的自由时,在香港能!我庆幸此书终於得以在香港出版。我的心情和一切关心中国进步的人一样:希望先睹为快!

「附言:写到这里,听说国务院发佈了加强对境外媒体管理的新规定。我不知道有关部门将就此作出何种解释,也不知道它将依靠甚么手段去实施。不过,我想,不应该影响这本书从香港传入大陆。赵紫阳直到去世,一直是共产党的党员,中共中央主动在他的遗体上覆盖了镰刀斧头的党旗。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书报审查机构不应该背着本党中央去查禁本党党员赵紫阳的书。我也不相信书报检查官精通无中生有的魔术,居然能从伟大的公民赵紫阳的谈话中找得出甚么查禁的理由来。」